第三章 烟雨迷濛
嚴星雨嘆口氣，道：「你說得好，如果當時我們不曾交過手，如果她那一招不曾顯示出絕世功力，一切都改觀了，我會像大獲全勝的將軍納降，收下四個美女和所有的珠寶，奏凱而歸……但事情不是那樣，我拒絕禮物，不過為了表示我的敬意，我挑了一把好劍，就是這把芳草劍。我告訴柳葉青，今生除了芳草劍之外，決不用第二把劍！」
小辛哼一聲，道：「我這個人就是山西騾子脾氣，拉著不走，打著倒退。你想喝水，偏偏不給你。」
小鄭走了之後，閻曉雅立刻就看見小辛在街上走著。她身子震動一下，很想大聲招呼他，叫他上樓來吃點東西講幾句話，但不敢貿貿然這樣做。
小辛悠然靠在廂座的板牆上，道：「有些人喜歡咄咄逼人，不幸的是我小辛正是這類人。」
小辛道：「橫行刀在不在你手中？」
嚴星雨道：「可能命運之神選中我，要我設法擊敗你，你想有沒有這種可能？」
谷口兩邊的黑色岩堆後面，露出五把強弓，引滿待發的勁箭利鏃上閃耀出一片精光，五支勁箭都向著他們，兩名轎夫腦袋瓜熱汗直流，只要不是瞎子，誰都能瞧出這五支勁箭隨時可以射穿他們的身體，就像扎穿一張薄紙那麼容易。
小辛道：「悲慘還不足以形容。」
嚴星雨深深嘆口氣，道：「小辛兄，人力能不能擊敗排教的法力？」
「刀魔」呼延長壽這個名字好像本身已帶有妖魔味道，尤其是「烟雨江南」嚴星雨親口承認此人擁有一半天下，便絕對不會虛假。
嚴星雨忽然站起身，但迅即控制住情緒，重複坐下，緩緩道：「家伯父的近況能不能見示一二？」
轎子當然停了，黑狗和李三的神情似乎比見到五支勁箭對著腦袋時還害怕。
前頭的轎夫連汗都不敢拭，吶吶道：「夫人，有五支箭對著我們。」
烟雨江南嚴星雨一直走到小辛面前五六尺之處才停步，神采飛揚的眼睛中隱藏著能使女孩子們意亂神迷的魅力。
小辛很快撿起所有的鏢刀劍，連同韋達屍身，丟在地洞內。這個地洞剛才幫助他突破了「空間」的極限。換言之，對方暗器兵刃的一切計算，本以地面以上的空間作為基礎。偏偏小辛能夠躲入地下，「空間」限制就被突破。
畢夫人道：「甚麼證據？」
世上任何生物，甚至武功煉到金剛不壞之身地步，也只怕一樣，那就是「火」。無情的火可以毀滅一切，亦是使世上各種物質還原或突變的重要手段。而人類能脫離原始生活，「火」也是至為重要的因素。
小辛道：「阿成，這杯酒你親眼看見是閻曉雅斟的，你若是喝了這杯酒，忽然頭暈肚痛甚至死掉，你怪不怪我？」
閻曉雅想了一下，道：「不可能，他身為大江堂堂主，號令千里，權勢赫赫，又是江南三大名劍之一。我問你，一個人有名譽地位，有權力，有錢，他何須做這種行當？」
韋達道：「我還是不懂。」
小辛聲音透過板牆，鑽入小鄭耳中：「卅五年前東瀛忍者高手『伊賀川』死於金陵，他的腸子被人抓出，流了一地。但聽說他幾種著名的忍術在中土有兩個傳人，『蝠遁』是他幾種拿手絕技之一。你姓鄭抑是姓楚？」
屋子外面到處可見綠樹青草，晴朗的陽光使得寂靜的野外充滿了生機。
屋內居然打掃得乾乾淨淨，有一張方桌，兩條長板櫈，一張床舖。門前的小院落左面另有一間小屋，設有爐灶炊具水缸等廚房用物。
那麼年輕冷硬的殺手，被自己的劍柄撞一下，就跌倒變成一灘爛泥。
閻曉雅站起來，花容失色道：「你是魔鬼，世上沒有人能躲得過這一擊……」
小辛道：「你不是人，只是一隻刺蝟。」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書僮」的衣服，看得見書僮的雙肩肩尖、手肘、膝蓋等地方，都藏著佈滿細針的皮墊。任何人若是被他滾入懷中，非被刺得到處都是針傷不可。如果細針淬過毒，那就變成死屍。
拿起酒杯的人原來就是那年輕店伙，他忽然發覺不但手不能動，根本全身沒有一處能動，只有嘴巴還可以說話。
她的氣味，特別是雙手，小辛熟悉得無以復加。這個人就是很野很美的「綠野」。她應該和爺爺在一起，照顧連四的傷勢，何以忽然跑到這兒來？
十二頁薄如蟬翼的紙上，寫滿了蠅頭小字，文句很通順，字也相當好，但可惜的是故事到此為止，關於羅鐵膽李淇畢夫人的下場，「惡仙人」韓自然的結局，都沒有交代。
老家人埋頭吃了三大碗飯，放下碗筷，嘆口氣道：「小姐，不吃東西不過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已……」
世事變幻無常確難逆料，小辛一向被人看作「魔鬼」而不是「人」。但這個敵人卻使他泛起碰見魔鬼之感。
小辛把三個瓷瓶放回懷中，然後拿起飯碗筷子，開始津津有味地大嚼起來，他當真連扒了五大碗飯才罷手，摸摸肚子，道：「飽啦，很久沒有這樣子飽過。有些人告訴我，家常便飯才吃得飽，現在我明白了。」
阿成縱是不信這杯酒有問題，但用狗試驗的主意對他只有利而無害，所以答應得很快。
「蓮花白」香冽甘甜，屬於烈酒，小辛在雷家已嚐過，與嚴星雨連乾三盃之後，便停杯不飲，道：「好酒，多謝了。」
店伙跟著就進來了，是個年輕傢伙，他用驚奇而又敬佩的眼光瞧小辛好幾眼。大凡是男人，對於另一個能夠輕而易舉勾上美女的男人，總不免既驚且佩。
畢夫人忽然道：「你們好像已下決心要行動，只可惜一定失敗。你們想不想知道原因？」
畢夫人搖頭嘆氣，道：「我找不到，他似乎根本不在此地。」
連四為甚麼不敢拔刀？怕死？怕拔刀不夠快？或者天性怯懦根本不敢面對任何挑釁？
小辛忽然出指點住她穴道，把她平放在床舖上，捏摸抹胸當中，也就是雙乳中間的扣結，抽出一支細如髮絲的鋼針。但他卻料不到抹胸一分為二，登時雙峰顫挺眼前，肉香四溢。
畢夫人道：「因為我既是他師父的姪女，又是教主夫人，何以會說出不知能否生還的話？」
嚴星雨等了一陣，才道：「還有沒有別的評論？」
別說是小辛，就算是很普通的武師，亦能夠清清楚楚地察覺到閻曉雅雙袖發出兩蓬針砂之類的暗器，襲射向自己身子左右兩邊。
目前的形勢只有小辛和閻曉雅處於危機中，反正性命是別人的，所以嚴星雨悠悠道：「閻曉雅姑娘，我勸過你凡事務須三思，但你卻一意孤行，可憐亦復可笑。以我看來，小辛兄橫行半壁河山綽有餘裕，除非碰上擁有另一半天下的『刀魔』呼延長壽……」
嚴星雨道：「小意思，何須言謝。」他沉默一會，忽然悵惘地嘆口氣，道：「我知道橫行刀在那裏，但不能告訴你，所以你我之間，既不能輸誠相交，便終不免決一死戰。」
她亦從來沒有想到過，每天看見每天接觸的大地原野，竟有這麼多稀罕新鮮的事，只不知小辛何以能夠發現？為甚麼他能發現別人看不見，聽不見的事物？
一支短而銳利的鋼釘插入屋樑，一隻巨大的蜘蛛沿著韌絲往上爬，到接近屋樑便停住。這些聲音人類的耳朵無法聽見，因為根本上不算是聲音，只是「變化」和「波動」。
小辛靜靜思忖很多事，至於連四，已經不用多費腦筋，顯然那些欺負他的流氓，是海龍王雷傲侯支使的。當然在雷傲侯的立場來說，只要連四肯拔刀，就算殺死十個二十個流氓，雷傲侯一定設法替他打點擺平，不至於吃上人命官司。
韓自然仍然不言不動，不過風度依然那麼瀟灑，似乎絕不被外界任何刺|激所動。
畢夫人忽然道：「李三，瞧瞧後面來路上可有動靜！」
閻曉雅嘆口氣，道：「好吧，你想給我甚麼忠告？」
閻曉雅立刻搖頭表示不知，小鄭表情如何無從得知，只聽他道：「去找嚴星雨。」
閻曉雅在心中喊道：「天啊，小辛，是你？」
嚴星雨眼中迸射出火花，沉聲道：「他敗過？敗在何人之手？」
小辛道：「令伯父的確是一代劍學大家。」
小辛道：「你沒有聽見麼？」
小辛並沒有立刻伸手去接，目光透過面上迷霧盯住書僮。那是一張白皙清秀的面龐，眉毛長彎，眼珠黑而靈活，透出狡黠或者驚疑神情，好像敏感多疑的兔子忽然和獵人面面相對。
嚴星雨驚訝得揚起眉毛，凝視他好大一會，才道：「我們相遇是不是命運呢？」
嚴星雨道：「好，我說一兩件給你聽！但你連這個傳奇人物的恐怖事蹟都不知道，實在令人驚奇，你難道像齊天大聖似的突然從石頭迸出世上的麼？」
他扯掉畢夫人眼上的黑巾，卻不解開把她雙手反剪縛住的韌索。
「惡仙人」韓自然只有卅六七歲，相信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但毋寧說是「詛咒」使人陷於「噩運」的預言神通。他成名十多年來，沒有一次不是以言中每個人悲慘結局為能事的。別的修習「祝由科」符籙的道士法師，本以治病驅鬼為目的，但「惡仙人」韓自然，聽說專門以符咒制人死命，而事實上無論有人出多少錢，也請不動他救人性命。所以不多久，「惡仙人」之名就傳遍江湖。
軟轎迅即入谷而去，而谷口亦迅即恢復寂靜，似乎並沒有生物存在。
小辛道：「水不必花錢，你愛喝多少就喝多少，但我卻不妨給你一個忠告。」
汪大娘聲音忽然變得很冷，道：「你和他是老朋友？」
羅鐵膽不滿地哼一聲，道：「報仇也得找對正主才是，豈可胡亂出手！」
嚴星雨微微怔一下，雖然不太著痕跡，表面上幾乎看不出來，但如果這句話真是刀子，嚴星雨自是「非死必傷」。
羅鐵膽厲聲道：「畢夫人，他究竟在那裏？」
這間屋子裏顯然潛伏著危險，小辛用鼻子就能嗅出。但那是怎樣子的危險？受害人將會是誰？小辛抑或是閻曉雅？
小辛不理他，又道：「閻曉雅，閉上眼睛，閉得越緊越好！」
他深深呼吸一下，似乎壓抑內心的興奮，然後又急急的道：「小辛兄，我的推斷你以為怎樣？」
古今武林中儘有奇人異士能夠煉成「金剛不壞」之身，但從來沒有人能把男性獨有的器官煉成「金剛杵」。這個部位必是全身唯一的弱點——致命的弱點。因此假設女性的私處內隱藏著武器，這個男人的後果如何，不難想像。
畢夫人仍然躲在轎中，道：「你別無禮，韓長老為甚麼不過來？」
小辛道：「我剛剛丟掉一具屍體。」
其實「惡仙人」韓自然的事蹟傳說甚廣，江湖上人人皆知，所以這一件最秘密的事才最有價值，才值得提及。但小辛卻對韓自然一無所知，嚴星雨應該先說一兩件惡跡才對，小辛只不過使對方暴露「選材不當」的錯誤，正如敵人明明是拔山扛鼎神勇之士，你還要選擇重兵器與之硬拚，錯誤是一樣的。
小辛忽然雙腳縮起，整個人就吊在劍上，只見木板牆角無聲無息透出一支黑色長鋼針。此針本應刺中小辛足踝，現下卻刺個空。小辛隨即一腳踏住烏黑鋼針，站直身子，說道：「這是暗殺道最可怕的『大拼盤』手法，萬發萬中，永不失手。」
小辛道：「對，至少我自己很相信！」
聽起來這兩個「轎夫」竟然大有問題，如果是畢夫人的手下，自是唯畢夫人之命是從，那裏有得選擇？再者畢夫人手下當然是排教中人，又怎會是外人呢？
李三駭然道：「夫人，咱們呢？能不能活著離開？」
阿福伯又道：「女人很奇怪，越追她就跑得越快越遠，我從前已吃足苦頭。」
閻曉雅那付美麗眼睛射出熱切渴望的光芒。她當然想知道，世上誰能夠不想知道「暗殺道」的軼聞秘辛？
小辛鬆手道：「好，你愛喝就喝。」
隔壁傳來小鄭驚訝的聲音，聽來似是在小辛背後原來位置發出，道：「他一敗塗地？誰能擊敗他？血劍嚴北？刀王蒲公望？」
這兩個女人交談至今，已說了不少話，但彼此都沒見過面。將來狹路相逢碰面的話，可能從「聲音」中發現竟是曾經「相識」的，但她們可有相逢之日麼？
小辛道：「伊賀川能在中原立足稱雄，算得上是一代怪傑，這話是『中流砥柱』神探孟知秋說的。」
韋達道：「請說！」
小辛道：「因為無論是誰出手，都不過是『命運』的傀儡而已。」
小辛道：「你的芳草劍果然很雅緻。」
但韋達忽一愣，已經拔|出|來用右掌托著的長劍，居然不能一氣呵成地投射出去，因為小辛的身子隱沒在地面之下，使他七鏢九刀全部落空，亦同時使他的劍失去目標。
任何人只要看見這面黑霧籠罩的長旛，便為之毛骨悚然，想到「鬼怪」「法術」等等。
仍然沒有人答腔，她嘆了口氣，道：「眼睛分好幾種，有肉眼、有天眼、有慧眼，有法眼還有佛眼等，你們自問有甚麼眼呢？」
小辛道：「我不把你當作女人就是。」
小辛道：「你爺爺為了你，想過很多辦法，仍然失敗了，對麼？」
小辛的身子像飛花落葉般飄逸空靈，輕輕落在一個人後面。
小鄭聲音嘶啞，應道：「我姓鄭。」
小辛又道：「韋達，你年紀雖輕，卻不是氣盛魯莽之輩，想來亦不至於狂傲得自認為天下無敵之士，所以我不妨多說幾句話。」
「湘江虎」李淇灑了一些黃色粉末在地上，厲聲道：「韓自然，『湘江鳳』崔菁是不是死在你手中？」
小辛道：「他叫韋達，我們的確談了相當多話。」他雙耳微微聳高，有點像虎豹搜索某種聲音，眼中流露出警惕光芒。
他緩緩走回木屋，尋思著韋達被甚麼人聘僱的？誰知道這一處隱秘地方？以後還會派些甚麼的殺手前來呢？
床下又傳來極輕微的「爬行」之聲，透牆而出。
羅鐵膽不理她，突然擲出兩罐「血」。兩個陶罐飛出時互碰摔裂，登時灑射出滿空血雨。
閻曉雅道：「我想喝點水。」
這是古代兩首最有名喪歌之一，喪歌當然是表示有人死了，卻不知是誰陽壽已盡？是不是一種「暗示」？
小辛一腳踏住一物，卻是隻蠕蠕爬動的綠龜，約是一個巴掌大小。他既沒有踏死那龜，亦不縮腳，因為龜尾有一條灰黯色細絲線繫著，一端通入屋內。和_圖_書
卿本佳人，何以參與江湖仇殺之事？想當年四川「不動閻羅」威名赫赫，據說他曾經端坐在一方石台上，被一百餘名披甲執盾的武林好手圍攻。但他身不動手不抬，百餘名武士全部仆斃。每個人都是在盾甲縫隙遮蔽不到處中了針砂之類歹毒暗器而死。這便是「不動閻羅」此一可怕外號的由來。
閻曉雅輕輕嘆口氣，知道只有親自去每個廂座瞧瞧，才可以知道答案。
閻曉雅幾乎要跪下哀求，道：「你的搜查一定很徹底，我至少要把外衣通通脫掉，這樣子非常的不雅，亦將貽誤我一輩子，何必呢？」
小鄭聳一下肩頭，道：「我說過沒有證據，所以無法肯定。不過他有了名譽地位，有權力，有錢，他還能幹甚麼？」
她收回目光，在老家人阿福伯面上打了個轉便又投向街上。想道：「小鄭真怪，三十歲的小伙子，卻專愛扮老人，兩年來一直跟隨我，當真像老家人般侍候我，卻從沒有絲毫不軌之心，劍術和易容工夫一樣精妙，殺人時詭詐機變之極，的的確確是第一流的暗殺高手。我們搭檔得非常非常好。但也許應該收手了，這種行業難道一輩子幹下去不成？」
小辛忽然道：「別說話，聽……」
小辛道：「我說的『命運』，不是神，亦不是神的力量，只不過是宇宙萬事萬物的『極限』。例如我現在站在這裏……」
那人道：「在下鎮江嚴星雨，小辛兄弟你這份耐力，嚴某佩服之至。」
「排教」是道教中的一派，專以符籙為人治病除妖，更為人所知的是利用江水運送木材的無數木排，皆是排教勢力。長度以里計的木排在江面上隨波流下，操作不易，必須有排教師父坐鎮施法祭神驅鬼，方能平安航行。此外，穿州過縣的航程中，若是沒有排教師父保護，亦難免有各種大小麻煩阻難。
嚴星雨道：「簡直是平生第一次，小辛兄，請相信我這句話，我內心的情緒，從來不讓別人得知。」
閻曉雅道：「是，我想你原本是心高氣傲的人，即使在你小時候，仍是傲骨滿身之人。所以十五年的屈辱，絕不是悲慘兩字可以形容的。」
小鄭慢慢再度抬頭望望他，方型的臉孔上充滿了驚異神情，說道：「我居然還有利用價值麼？」
六個皮製的針墊都已剝下，這些皮墊都是在雙肩肩尖、雙肘、雙膝等部位，密密麻麻的利針尖端泛現青黑色，可知不但淬了毒，而且毒性極為厲害。
眇目僕人道：「畢夫人你以為呢？」
閻曉雅無奈道：「當然我違拗不了你，但至少你會讓我自己動手，獻出所有的暗器，對不對？」
書僮面色灰白，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閻曉雅身子一震，道：「那怎麼可以？有些暗器是在衣服底下緊貼肌膚的。小辛，我求求你，請相信我……」
「烟雨江南」嚴星雨忽然開口，道：「小辛兄，這一位自稱是閻家嫡裔，也是世上唯一還活著的閻家傳人，芳名曉雅。」
一頂軟轎由兩名精壯大漢抬著，在谷口忽然停下，軟轎內傳出瀝瀝鶯聲，道：「為甚麼不往前走？」
明查暗訪了十五天之後，種種證據都對「烟雨江南」嚴星雨有利。因為所有的證據都指出，連四橫行刀被奪的那一天，嚴星雨本人卻在南京對岸「浦口」作客。請客的是南七省鏢行鼎鼎有名的前輩人物「風鈴鐵索」石鵬，當天以及那一夜，一共有五個人作長夜之飲，嚴星雨是其中之一個。
烟雨江南嚴星雨的手輕撫劍柄，他的手很白皙，手指修長柔軟，把特別狹窄的「芳草劍」襯托得更雅緻。
仲夏之夜，數星星的年華，江南涼潤的晚風，加上少女情懷，「蟲聲」變成詩歌的伴奏。綠野當然聽得見而且有一份懷戀，但小辛呢……
小辛腦海中忽然泛現「花解語」美麗的臉龐，花解語博知武林歷史和近況，她一定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可惜她不但不在此地，甚至連她的生死亦很有問題。
閻曉雅眼中閃出驚詫而又安慰的神色。小辛怎會知道有危險？但謝天謝地總之他已知道而又正在設法破解。現在他正利用言語緩住局勢，只不知他需要拖延多久？接下去用甚麼手段？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三個時辰過去了，太陽已移到西方的山巔。
羅鐵膽雙眼一睜，精光暴射，滿面殺氣騰湧，李淇也是鬢髮微豎，宛如虎豹發威，但卻無輕妄燥急之態，反而顯得更沉著。兩人打幾個手勢，其中一個手勢是羅鐵膽左手的「鐵膽」向「殭屍」醜僕作擲擊狀。
突然一隻手把小辛的杯子拿起，不過杯底離桌面才一尺便停住，原來是小辛抓住那手臂。
她撥開廂座的布簾，忽見一個人的面孔距她不及一尺。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嚇得愣住，瞪眼睛張開嘴巴，就像傻子一樣。
嚴星雨又道：「柳葉青把四個女孩子，連同她們手中捧著的珍奇寶物都送給我，作為我們言和罷戰的禮物，柳葉青根本不必這樣做，她只不過動了憐才之心，特地用這個法子，助我成名而已！」
小辛道：「我聽見蜘蛛結網的聲音，蜘蛛總是在夜晚結網，你可知道？」
韋達全身的肌肉神經完全處於最警戒狀態，眼光銳利冰冷盯住獵物，說道：「我仍然不懂。」
阿成乖乖的走了，剩下小辛和閻曉雅。小辛道：「聽說『不動閻羅』的驚世絕技是『無痕砂』，發出時無形無影，受害者無痕無跡。我總算是開了眼界。」
畢夫人沉默了一下，道：「既然你不肯告訴我，我只好親自去瞧瞧了。」
小辛道：「你希望我死，一直找機會取我性命（這時他對她眨眼示意）。我很想找出一個辦法解決你，最好不必我親自動手殺你。我一向不喜歡殺人。」
嚴星雨突然鬆一口氣，道：「原來是主宰每個人的命運，他當然敵不過，誰能與命運之神抗爭？誰能不敗在他手下？」
閻曉雅根本連香味尚未嗅到便已經閉目睡著，她面上雖然少了一對會說話似的明亮眼睛，卻另有一種嬌美，能使任何男人怦然心動，尤其是知道薄被下面的秘密——晶瑩赤|裸的女體。
可惜他這口氣鬆得太快了一點，因為小鄭目光一攏，便見到小辛雙腳，豎在面前。小鄭的腦子變成空白一片，已不會思考，抬眼望去，只見小辛炯炯雙眸凝視著自己。
李淇道：「你聽我說，我們兄弟本就不打算活著出谷，你作夢也想不到我們當真已活得不耐煩，所以才選中『惡仙人』韓自然作為敵手。老實告訴你，羅大哥和我都有一枚『大地平沉神雷』，『嶺南祝融社』的火器三百多年來獨步天下，這枚神雷乃是祝融社三大火器之一，只要引爆一枚，百丈方圓之內樹木屋宇全都化為灰燼，你可能也聽過了。你猜世上有沒有威力如此強大的火器呢？」
畢夫人的聲音傳出來，道：「汪大娘，我此行毫無把握可以生還，只不知這話你信不信？」
她的細腰不但襯托出胸部的豐|滿，還強調臀部的渾圓結實。短褲管下面兩隻修長圓白的大腿，簡直能教男人流下口涎。
「萬發萬中」這話絕不是誇口，因為閻曉雅的神情言語必能令任何人心神稍稍分散，而這時那支淬過劇毒的黑長鋼針無聲無息刺入足踝，神仙難逃。
小辛道：「告訴你沒有關係，但你卻不許告訴別人。」閻曉雅嚴肅地點點頭，小辛又道：「我打算隱居三天，然後找嚴星雨。」
這一行的人雖然必有根源，但當他能單獨出道「交易」時，一定會切斷所有的根源，縱然失手被殺，但誰也休想從他的屍體上找出他的出身、籍貫、住所等線索，當然更查不出與他「交易」之人。
小辛笑一笑，正因為這個人太乾淨了，只有幹「殺人」這一行，才會收拾得不留一點痕跡線索。
阿成訥訥道：「當……當然不怪你。」
他們的姿勢根本不是有生命的人類，形容得直接清楚這些便是「殭屍」。但原本有呼吸會談話的人難道真的能變成「殭屍」麼？
過了一陣，小辛不但沒有出聲打擾，甚至連身子也紋風不動。像「烟雨江南」嚴星雨這種人物，一望而知是善於修飾自己，善於隱藏情緒的人，而他居然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懷念追慕之情，他當然已把這個陌生人視作同一等級有資格分享他內心秘密的人。這是一種不落言詮的敬意，要有同樣胸襟見識和氣魄的人才能夠領略得到。因此，小辛也用他自己的方法回報內心的敬意。
小辛道：「連四沒有死，有人能救活他。」
小鄭道：「我大師兄前年去世之後，據說中原只有我一個人是伊賀祖師的傳人！」
在理論上，閻曉雅屈身相隨，必有原因。為了要報小鄭被殺之仇也好，為了「烟雨江南」嚴星雨也好，甚至為了「銀子」也好，反正總有某種理由。因此她出手暗殺甚至用下毒的手段也不稀奇。說到「下毒」，她既能使用家傳的毒藥暗器，當然深諳下毒之道，在菜飯內下毒自然最方便妥當，特別是女人最喜歡這種方式。根據謀殺案的統計，女性兇手使用最多的方法就是「下毒」。
書僮全身露出僵木的痕跡，果然連小指頭也不敢動一下，除了眼中閃著震驚的神情外，白白的臉上已有許多顆冷汗滲出。
年輕和衝動往往分不開，等到不再輕易衝動的年紀，卻已做下不知多少錯事。那店伙道：「小的叫阿成。」
小辛一下子就到了屋後，身法之快，果然可用「跨日無影踏月凌虛」的話來形容。
李淇接口問道：「另外一個呢？」
小辛道：「如若我告訴你說，那是湊巧碰上的，你信不信？」
小辛道：「當然可以，我會把刀送去南京。這把刀是連四的。」
轎內的夫人驚道：「哎，別開玩笑，韓自然不是我的丈夫。我自己姓安，夫家姓畢。姑娘莫非是來找韓自然麻煩的？」
轎軟內的夫人道：「你們的武功都很不錯，五支箭有甚麼好怕的？」
老家人奔近茅亭，卻見小辛的人已經在亭外，他驚愕地猝然停步。小辛道：「我的夜眼還過得去，但我仍然不喜歡黑暗。」話剛說完，廿餘盞風燈倏然一齊熄滅，四下陷入一片漆黑中。
小辛道：「你既然討厭他恨他，把他交給我，好麼？」
兩名醜僕忽然都摘下帽子，滿頭亂髮垂下來遮住了大部份面孔，然後，身子挺直僵立動也不動。
小辛道：「我們的正確距離是三十一步，應該是飛鏢飛刀最佳發射距離。你知不知道我為何特地給你這個機會？」
畢夫人道：「現在你們一定出不了黑石谷啦，如果有甚麼遺言，最好先告訴我！」
李淇有點像自言自語，道：「但願你的眼睛還在，我李淇實在不想對一個女子下毒手……」
韋達冷哼一聲，道：「你太看得起我了。」
小辛兩隻手掌內忽然出現六種藥材，他雙掌一闔，藥材擠在一起，同時摧動內力，掌心變得熱如烙鐵，屋內馬上瀰漫奇異的香氣。
汪大娘道：「除了他還有誰！」
李淇大聲道：「大哥，畢夫人這話有理，韓自然雖然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我瞧咱們三妹被害之恨已可著落在他身上無疑。」
這個答案的確不能從那份報告中找到，小辛問話宛如用刀，輕描淡寫地攻入要害。
小辛道：「當然只有一個人，難道隱藏行蹤也要帶很多人嗎？」
這種情形小辛還是第一次遇到，通常任何人一經他注意觀察，至少可獲更多資料以供推論判斷。
龜尾繫著的細線色澤和地面砂石雜草幾乎分辨不出，平常人萬萬難以發現。小辛不是平常人，所以發現還不算數，進一步便知道絲線另一端縛住一根小竹籤支撐著彈簧不使彈闔。此龜若是繼續爬行，隨時可以扯脫小竹籤，使彈簧合攏，於是牽動了機關。
韋達道：「這種人誰能殺得死他？」
小辛道：「知道了也好，雖然我若是被殺死，知不知道都是一樣。」
閻曉雅的眼睛擠出一些心意，小辛居然能看懂，伸手拍她一下，道：「只能讓你說話，不能放你。」
畢夫人道：「那是他的事情。」
天邊的彩霞已經由絢爛歸於平淡，茅亭內光線微見暗澹，一天又過去了，小辛內心深處打個寒顫，因為那幽冥世界永遠被「黑暗」統治，所以他不喜歡黑暗。
閻曉雅的衣服不多，脫了兩件，就露出白藕似的兩隻手臂。她的頸細而略長，每一寸肌膚都如羊脂白玉，一望而知柔膩細滑兼而有之。裹胸的是一抹雪白羅紗，但隱約可見的胸肉，似乎比抹胸還白些。
小辛道：「伊賀川的絕藝還有多少傳人？」
閻曉雅那一抹優雅動人的微笑登時消失，面色蒼白如土，道：「我想……你不是人，是魔鬼化身。」
嚴星雨道：「世上最厲害的武功，也不能超過『人』的範疇，但『法術』卻不然，那是超人力超自然的現象！」
為甚麼會有警兆呢？小辛反覆尋思著，這種心靈上直覺的警兆，絕不會無因而生。好多次他沒有送了性命，便是因為心靈感應這種預兆，而加以警惕之故。
小辛默然注視她窈窕的背影，心中忽然泛起不妥當的感覺，於是回想一下昨天到現在的經過細節——他解開閻曉雅的穴道，她迅即清醒，第一句話便是：「小鄭呢？」
嚴星雨道：「過獎了，此劍本身不算甚麼，但當年我初出道時，孤身闖入太湖芙蓉寨，激鬥三晝夜，殺傷二十四位寨主，最後終於與芙蓉寨總寨主柳葉青見到面，那是芙蓉寨十多年來未曾得有之事……」
小辛在他耳邊悄悄道：「你來幹嗎？」
小辛道：「不關心就不必多問。連四在那裏？」
畢夫人忽然道：「你最好省點力氣，獨眼張手中的『蔽日靈旂』乃是排教八寶之一，經過不知多少代的教主祖師祭煉過，就算有千軍萬馬殺去，也不能傷他一根汗毛。」
小辛道：「但他也殺人！」
四支直豎的轎柱，原來是偽裝的火炬，中心是空的，裏面有特製的油和蕊，李淇迅快點燃後發出四道奇亮的火焰，光線甚至把七八丈外的屋宇都照得很清楚明亮。
畢夫人的聲音在淒涼的悲歌中，好像也染上妖氣，她道：「羅鐵膽、李淇，你們最後只剩下『火攻』和*圖*書一著棋子，你們要不要聽聽我的忠告？」
小辛平靜地道：「你不服氣的話，不妨把一身本領使出來……」他的聲音低沉安詳，有著飽經世故的平靜。「如果你殺死我，那就甚麼問題都解決了。」
小辛稍稍冷靜之後，就想到這一點，但卻無計可施，除非馬上找到一個專門接生的隱婆幫忙，查明情況。
四下除了鳥叫蟲鳴，溪水嗚咽以及和風拂葉之聲以外，沒有一點世俗塵囂喧擾。但小辛卻還聽見了很多聲音，都不是「人類」能聽得到的，例如無數種類不同的昆蟲噬咬嫩嫩的芽葉，泥土中蚯蚓蠕動，甚至欣欣向榮的樹木底樹液滋滋上昇等聲音。
小辛忽然問道：「你對花解語的印象如何？」
她口氣直率強烈，使人不能不信，亦不能拒絕——至少在口頭上不願拒絕她、傷害她。
小鄭聲音透過板牆，但這一次都顯示是在鄰室高處發出，道：「我卻只懂得他提到『蜘蛛』的意思。」
遠遠望去，只見「惡仙人」韓自然一襲儒衫，秋風吹得袂袖飛揚，飄飄然大有仙氣。
這片黑暗來得如此突然，如果小辛還站在閻曉雅前面，他豈能躲得過閻曉雅的歹毒暗器？何況還有那老家人和虎視在側的「烟雨江南」嚴星雨？
小辛沒有拒絕，但由昨天直至今日上午巳末（將近十一點），他們沒有交談過一句話。事實閻曉雅跟他說了不少話，也問過不少話，只不過小辛總是回她一個白眼，一句話都不回答。
小辛道：「你何必關心？」
畢夫人道：「我這話你一點都不奇怪？」
飯館的生意很好，人聲嘈雜。閻曉雅佔的是二樓臨街的廂座，空自擺了一桌子酒菜，她連一樣都沒有動過，光是捧著一盃苦茗，慢慢呷著，目光落在熙往攘來的街道上。
小辛道：「我沒有聽過韓自然的事蹟！」
閻曉雅道：「他很聰明？真的？」
嚴星雨仰頭望天，晚霞把大半邊天染得像萬花筒似的，變幻繽紛的色彩，令人目不暇給。
天色彷彿一下子昏暗了許多，連太陽也不熱了，秋風中平添侵肌刺骨的寒意。
小辛道：「我還沒有輸敗！」
城外遊人絡繹不絕，博望山的青翠層巒就在眼前，小辛忽然離開遊人最多的道路，由一家酒肆左側的小路行入，穿過一片樹林，但見一座茅亭搭在清溪邊。
一般傳說凡是使用「法術」的人以及鬼魅等都怕血污，尤其是黑狗白雞的血。但顯然這個傳說並非事實，羅鐵膽一腳把剩下的六罐「血」掃到一邊。這些血既然沒用，就得另想辦法。
小辛道：「很好，我也想跟你聊一聊……」
閻曉雅柔聲道：「阿成，小辛說笑話唬人，我幫你喝這一杯。」
綠野賭氣地撅起嘴巴，道：「不問就不問，他在南京。」
閻曉雅眼睛望住屋頂，說道：「你們交談了不少話。」
她溫柔地道：「這是你逼我的，請不要怪我！」語聲稍歇時，她雙袖輕拂，又快又穩。
綠野道：「你要他幹甚麼？」
他終於談到這一點了，韋達不覺側起耳朵，但並沒有絲毫鬆懈，任何奇特之事絕不能令韋達分散絲毫注意力。「殺手」一觸即發，而且保證能夠全力發出。
嚴星雨訝道：「落葉？甚麼落葉？」
小辛又道：「但後來孟知秋臨死之時，還親口承認無法捕殺『血劍』嚴北。因此伊賀川比不上嚴北，這個結論，無可置疑！」
畢夫人突然笑道：「你們『湘江龍虎鳳』幾年來大出風頭，時時不把『排教』放在眼中，實在是放肆得很。」
閻曉雅正在煎一條魚。
這個人有一種洞矚人心的觀察力，又極會體貼，閻曉雅不禁大為服氣，道：「好，別去得太久！」
但幸而視線仍然清晰如常，那六個極瘦的白衣人在兩丈外停步。他們實在太瘦了，使人擔心這串「人竹」會不會隨風飛逝。
他當時既沒有向前，亦沒有往左右閃避，只縮低身子。原本刺向他背心的劍，變成從脖子邊滑過。至於閻曉雅的兩蓬暗器當然亦落空。小辛及時伸掌輕拍板壁一下，那兩蓬暗器一沾木板，忽然反彈回去，害得閻曉雅整個人趴貼地面，才避過這一下反擊。
嚴星雨想了一下，道：「她很漂亮，有頭腦，男人很難不喜歡她。可惜的是她已被辰州『惡仙人』韓自然詛咒過，成為世所共知的『不祥人』，你一定聽過惡仙人韓自然的事蹟，所以你想我敢對她怎樣呢？」
羅鐵膽道：「申時左右！」（即下午四五點）
韋達冷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安，因為敵人簡直比想像中難應付得多。事實擺得很明顯，如果小辛沒有極有力的理由和把握，怎肯明知故犯地站在那個位置上？
李淇突然把轎頂掀下，晃眼間變成兩面盾牌和一堆硫硝火藥等物件。他當即擲了一面盾牌給羅鐵膽，兩人又同時把轎身抬起，轎底脫落地上，李淇用腳一撥，羅鐵膽迅即打開上面一層厚木板，裏面有八個闊口圓罐，都盛裝著大半罐紅黑色的液體，腥氣撲鼻。
很奇怪的事被他一解釋，就平淡無奇，只聽小辛又道：「你果然很漂亮，當時你雖女扮男裝，我仍然瞧得出你很漂亮。」
小辛立刻拿出盾牌，便是「連四」，問道：「連四怎樣了？」
小辛道：「我是小辛，你呢？」
如果要殺死強敵，最佳時機莫過於露出女性胴體的剎那間。至於像小辛這等無可再強的強敵，恐怕非得完全脫得精光的剎那間才有機會，她曾經受過這種訓練，當時以至後來都認為這一步「訓練」屬於多餘之舉，誰知今天果然面臨這種局面。
小辛道：「但不管出手的人是你或者別人，俱無分別。」
嚴星雨輕嗟一聲，道：「我自後的十餘年中，足跡遍及大江南北，見過的女孩子不算少了，但至今竟還沒有見到像那四個女孩子那麼有氣質那麼美麗的……」
這個人所站之處，距那茅亭還有十七八丈，他一定是發現耀眼的燈光忽然熄滅，所以也就凝立不動，滿臉俱是驚疑的表情。
小辛淡淡道：「劍法並不頂重要，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人物才配稱真正的高手。」
小辛既不是人，亦不是神仙，所以躲過此劫。這個解釋自然很不滿，但對小辛此人，這個解釋竟不會使人覺得奇怪。
閻曉雅想一下，道：「我會燒飯做菜洗衣服，我暫時跟你幾天好不好？」
他忽然大聲道：「小辛，我先請你喝酒！」
汪大娘立刻道：「可以，畢夫人請便！」
汪大娘哼一聲，卻含有強烈的仇恨忿怒，說道：「我當然有證據！」
軟轎雖然已停放在地面，但沒有人現身出來。轎後的李三也直冒熱汗，大聲道：「夫人，這五名箭手可不是簡單之輩，握弓在手，穩如磐石，箭尖透出迫人殺氣。箭法能煉到這種境地，小的聽都沒有聽說過。」
閻曉雅接口道：「他叫小鄭。」
閻曉雅目光一閃，突然發覺小辛和她的距離不知不覺中近了半尺，她立刻駭然閉眼，當真緊緊閉著。
小辛為人一點也不俗，踏青的興趣絕不會比風雅之士少。不過現在他在薰風吹拂一片綠意的郊外時，心中卻沒有一丁點「踏青」的雅興。
那年輕人用冷酷的眼神打量著小辛，應道：「我叫韋達，還有一個外號，你想不想知道？」
小辛道：「已經押給海龍王雷傲侯。」由於雷傲侯已經召集舊屬精銳大舉出動過，江湖無人不知，故此已無須為他隱瞞甚麼了。
小辛道：「他的確敗過，而且敗得很慘很慘，因為他連性命也輸掉了。」
小辛忽然笑容滿面，看得出顯然是有關「危險」的疑難得到解答，心情大為輕鬆。他道：「水喝多了要解手，對你有害無利。你並不是那種低賤賣弄風騷的女人，你願意我幫忙做這件事麼？」
閻曉雅道：「沒有聽錯，我為人既愚蠢又固執，如果有男人見過我的身體，我一輩子跟定這個人。但你不是容許被女人跟定的那種人，你想，是不是害了我一輩子？」
小辛又道：「最近我在山川田野發現很多東西，故老口傳或書本上都沒有提到。你知不知道鳳眼藍的生長力有多麼強大？我小心計算過，一株鳳眼藍每天可以繁殖三四百株。一晃眼工夫，整個池塘都滿佈著鳳眼藍了。你可知道每種鳥日暮歸巢的時間都不同而又固定的麼？首先是鷦鳥，然後是聒噪的烏鴉，接著是麻雀、畫眉，最後是燕子，這時天已經黑齊了！」
閻曉雅臉色如土，因為她知道任何女人要是一|絲|不|掛之後，除了最隱秘之處，何須用手檢查？如果小辛真是此意，他是不是存心不良？難道他仍然以為女人赤|裸呈獻，並且最隱秘處亦被檢查被摸過之後，不能夠不死跟著他？
另一個醜僕聽了韓自然吩咐的話之後，大步過來，說道：「韓先生說轎內的女人如果真是畢夫人，那就趕快回去。」
那書僮只敢眨眼，全身其他部份果真動都不敢動。小辛既然說得出「打爛他面孔」，誰都不敢不信，同時誰也不願意面孔變成稀爛蘋果的樣子。
小鄭道：「我現在只關心我的性命。」
「惡仙人」韓自然相貌清俊，儒巾儒服，頗有書卷氣，尤其是兩個僕從都是高大醜陋的壯漢，一個還瞎了一目，更襯托出韓自然的儒雅瀟灑。
「他」就是「烟雨江南」嚴星雨，小辛自是會意，道：「沒有，因為有別人打岔。」
綠野道：「對，他一直都不敢。」
閻曉雅道：「你怎知小鄭沒有理由？」
轎內的畢夫人道：「我是畢教主夫人，快去通知韓長老。」
小辛默默想了一會，才道：「血劍嚴北的劍法幾乎無懈可擊，為人城府深沉無比，世上很難有人比得上他的機智冷靜，他平生大概只敗過一次……」
畢夫人道：「他叫鐵頭王，身上藏著七支『殘星曉月針』，如果惹出這七支神針，你們立即到閻王殿前報到，半刻也拖延不得……」
綠野點點頭，忿然地低哼了一聲道：「我真不明白連四，世上真有那麼懦弱怕死的人麼？」
小辛哼了一聲，道：「開口講話可以，就是不許動。你左腕藏著的是甚麼暗器？大概是用機簧射出的毒針吧？」
閻曉雅恢復女裝之後，竟是淡雅如仙的美女。當她踏入金陵著名的飯館「四海春」時，由於有老家人陪著，所以還不曾引起太多的注意。
李淇乾笑兩聲，道：「咱們反正都活不成，我不妨告訴你……」
小辛伸手拍他肩頭一下，那人身子一震，卻感到喉間有一股熱氣扼住，發不出聲息。
閻曉雅大驚道：「不，用不著你幫忙。」
畢夫人道：「不是，從前他很討厭我恨我，但卻不能不聽我話，亦不能不容讓我。因為我是他師父的姪女。」
韋達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們沒有行動或言語，那些「殭屍」「人竹」「紅蟻」「白蟑螂」亦全無聲響動作。過了不知多久，畢夫人嬌軟的聲音傳出來，道：「現在不知是甚麼時候了？」
小辛問道：「你討厭連四？」
閻曉雅老早就吃飽，而且面上老是掛著滿足的微笑。她現在才知道餵飽一個男人原來很重要很有價值，至少自己會感到很滿足。單是看他大口扒飯大箸夾菜的樣子，就已值回票價了。
小辛搖搖頭，道：「不可能，你可以是我最難對付的敵人，但決不能擊敗我！」
李淇的金矛矛尖離她後腰要害只有一寸，人和金矛都穩如山嶽，紋風不動。
李淇答非所問，道：「畢夫人，你今年幾歲？你很怕死麼？」
閻曉雅眼中閃過不服氣的光芒，道：「你呢？你從未殺過人？」
汪大娘沉吟一下，道：「那麼現在呢？他還恨不恨你？還聽不聽你話？」
轎內的夫人道：「武功的事我不懂，你們看該如何做就如何做吧！不過……最新的消息中並沒有提到韓自然聘請能人把守谷口。韓自然為甚麼要這樣做？連他也怕人暗殺麼？有人能用武功殺死他？」
閻曉雅忽然抬頭望住門外的天空，蔚藍色的蒼穹，足以容納人間一切擾嚷困惑或爭殺，但永不會回答任何人的問話。「天啊，老天爺啊！我出手的話能殺得死他麼？我……我當真能夠向他施毒手麼？」
閻曉雅向來很有決斷，從來未試過像這一回猶疑不決，幸而小辛一逕走入這間飯館，因此她有多一點時間考慮。
他們走了廿餘丈遠，綠野發覺堵住喉嚨那股熱氣不見了，當下雙手勾摟住小辛臂膀，好像怕他忽然飛逝無蹤，低聲道：「你和他動手了沒有？」口氣中流露出無限關切掛念。
汪大娘道：「你很溫柔很可愛，趁著還未被鬼纏身以前快走吧。」
小辛直到這時才動彈，點了點頭。
畢夫人道：「當然，我一瞧就知道他在那裏，他向來最怕我的眼睛。」
小辛道：「我殺人必有理由！」
在七八丈外一排高巍屋宇前面「惡仙人」韓自然站在陰影中，人人都看見他，也知道話聲能傳到他耳中。
小辛動都不動，冷冷瞅住她。閻曉雅的杯舉在半空，見他不理，一時之間喝了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小辛靜靜瞧著閻曉雅，她的微笑很斯文，很純潔，沒有絲毫嘲諷。小辛既然不能證實他自己的判斷，以常情而論，應該自感慚愧，而閻曉雅大大譏嘲他一番亦不為過。但小辛一點也沒有慚愧之意，眼睛也不轉向阿成，冷冷道：「你如果不想變成啞巴，快走！」
小辛道：「都不是，孟知秋雖然在很多方面成就傑出，例如他淵知博聞天下第一。又他耳力至佳，可以聽到蜘蛛攀游的聲音，眼光精細敏銳，能夠查看出每個人做過任何職業所留下的痕跡……孟知秋打破了很多別人做不到的限制，所以大幅改變命運。可是宇宙中萬事萬物都有一個『極限』，他只能打破限制而不能超過極限，所以最後仍然敗在『命運』之下，也就是敗在『極限』之下。」
他果然連乾了三杯，才道：「三十年來，江湖上無人得知家伯父已經失蹤。因為他自成名以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因此雖然他真的失蹤，誰也想不到『失蹤』上面去，只有他的家人知道，還有就是真正知道他從江湖上失蹤的人。hｔtps://wwｗ.hetｕbｏok.coｍ•cｏｍ當然，這個人必定知道他的下落！」
在三丈距離之內，強弓射出的箭真有奔雷閃電之威，無怪黑狗駭得腳軟不敢妄動。
他知道閻曉雅這個美麗「女殺手」目前絕不會出手，因為她等著聽一件秘密，所以他大可放心關閉「視覺」，全部身心的力量完全集中「聽覺」。
小辛和普通武師不同之處，就在於小辛能夠立刻曉得暗器的目標是甚麼地方。他可以紋風不動，因為那兩蓬針砂之類的細毒暗器距他左右雙臂尚有數寸距離，除非他身子閃動，否則反而毫無問題。
瞎眼醜僕道：「不管你是誰，先出來。」
秋天的黃昏來得早些，光線已略見暗淡，但她兩道長長的眉毛，大而靈活的眼睛，瓜子型白皙的臉龐，依然清晰可見。用任何的眼光來評論，她都算得上是「美麗的女人」。只嫌太蒼白了一點，好像一輩子都沒有曬過太陽。
韋達訝道：「誰？」
小辛道：「你死不了，我想請你辦點事，行不行？」
綠野想一下，道：「不動閻羅是誰？我沒聽說過。」
羅鐵膽的「膽子」如鐵，竟然毫無懼色，面對那兩位「殭屍」和六個「人竹」，劍已出鞘，左臂掛著盾牌。情勢擺得很清楚，他將首當其衝對付「殭屍」「人竹」。至於後面的「煉獄」「勾魂」使者，留給李淇的火器對付。
閻曉雅道：「我聽過他的名字，但近三十年來卻消息全無。有人說他終於被暗殺了，也有人說他忽然退隱，有意使天下之人不知他的下落。」
小鄭又道：「你心情不好，我現在去找幢合適的房子租下來，再找幾個使婢僕婦，暫時住一段日子，你意下如何？」
小辛微笑一下，又道：「你不但討厭他，還很恨他，因為這個人居然是你將來的丈夫，對麼？」
李淇驚噫一聲，道：「不見啦！」
還是李淇說話，道：「畢夫人，你的忠告可能太遲了……」
汪大娘道：「我為甚麼要奇怪？」
小辛在廂座外走過時的步聲像貓一樣輕柔充滿彈性，如果閻曉雅不是先見到小辛進來，而極為小心查聽的話，一定聽不見有人走過。
小辛道：「你是行家，所以一聽三個瓶子所盛載之物，就知道配合得宜，無毒不解。」
小辛道：「不必討論了，你走吧！」
汪大娘道：「那是你自己的事，對不對？」
綠野嘆口氣，道：「果然不出爺爺所料，他說你雖能順順利利見到嚴星雨，卻不容易順順利利決戰！」
閻曉雅道：「你一個人？」
小辛好像聽得見，應道：「是我。這廂座布簾密垂，應該有人，但幾乎連呼吸聲也沒有，所以我等著瞧瞧是何方高人！」
小辛道：「韓自然究竟做過甚麼事？」
轎子現在只剩下四根支柱，兩支長桿以及一些布幃，畢夫人雖然還在「轎」內，卻有一種空蕩蕩近乎裸|露身體之感。不過她仍然很驚佩地瞧看他們，說道：「兩位準備得很週詳，有護身盾牌，有幾種火器和火藥包，還有八罐『血』，唉，這八罐血必定雞犬豬羊都有，怪不得我剛才給血腥味薰得頭昏眼花。」
嚴星雨目光回到小辛面上，道：「除了連四和橫行刀之外，別的事你概不關心？連韓自然的結局你也不想知道？」
「烟雨江南」嚴星雨居然負手站在一邊看熱鬧，一句話都不說。
小辛道：「距離、方位、角度以及你個人的巔峰狀態，已經在『時間』『空間』做成無人可以逃生的『極限』。我除非縱得比『光』還快些，但一定沒有可能！世上誰能突破時空的極限？」
阿福伯道：「當然是真的，嚴星雨有財有勢，武功既高，人又瀟灑英俊，但如今行年卅七歲，還沒有娶妻。」
畢夫人道：「你們本是找他報仇，剛才明明見到他本人，何以不出手？」
畢夫人仍然伸長脖子，但旋即發覺不對勁，有點啼笑皆非地道：「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一句？」
但現下要對付的是神秘莫測的力量，鬼魂和法術都是超乎物質的。究竟能毀滅萬物的「火」有沒有用處呢？
小辛問道：「近年來四川『不動閻羅』閻家的毒藥暗器，有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
小辛道：「你叫甚麼名字？」
小辛的耐性早就經過世上最嚴峻的考驗，在他來說，要他像木頭般呆站上十天八天，真是比吃飯還平常些。
李淇仰天大笑，道：「不，我們一點不瘋。你想想看，我們兩條性命算得甚麼？只要能把黑石谷炸為平地，就算再賠上廿條性命也是化算的！」
阿福伯又道：「娶妻有百害而無一利，愚笨而不漂亮的使人倒胃口，但越聰明漂亮的就越難駕馭，整天傷腦筋耽心事。女人不比銀子，銀子沒有腳，不會跑。但女人卻有腳，越漂亮的跑起來更快……」
如果閻曉雅真是「不動閻羅」的嫡裔，又得到秘傳手法的話，的確可以僅僅小指頭略動便取人性命，由自可窺見小辛的觀察力驚人之至，因為他一開口就指出，「小指頭都不許動」。
排教在湖南最盛，教主的地位非同小可，尤其是這種超乎人類能力的宗教，帶著極濃厚神秘色彩，怪異傳說甚多。因此即使是最桀驁不馴的武林人物，遇上排教法師，亦都寧可敬而遠之，所以那五把氣勢如山的強弓都微微震動一下。到底那些深入人心的神奇傳說確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假如任何一個人一箭射死了「排教教主夫人」，將會有甚麼後果？
閻曉雅低頭道：「對不起，實在沒想到，一個像你這種無所不能的人，也曾有過悲慘的過去。」
「烟雨江南」嚴星雨的眼睛沒有漏過小辛任何微細的表情，他突然拍掌兩聲，老人家和書僮立即奔到。這一老一小聰明而又俐落，一下子就把亭子內杯盤等物收拾乾淨，卻特別安排下兩個犀角巨觥，斟滿了濃烈的「蓮花白」，然後又在亭內亭外點亮了廿八盞風燈。「挑燈夜戰」的陣勢已擺好，最後那書僮送一把刀來，雙手捧到小辛面前。
綠野道：「聽見甚麼？」既然他開口了，她也就敢作聲。
韋達道：「我的外號『有血無淚』，只不過是幾個認得我的人起的，其實沒有多少人曉得。」
畢夫人駭然道：「你……你們都是瘋子……」
小辛道：「這一行你幹了多久？大概不超過三年吧？」
汪大娘道：「可惜的是我不知道你長得漂亮還是醜陋，但你去吧，這都不關重要了。」
汪大娘道：「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
那隻黑狗相當肥壯，酒杯一直放在桌上，沒有人動過。阿成把狗翻轉按在地上，至少灌了大半杯進去。過了好一會，阿成放鬆手，那狗一溜烟跑掉了。
小辛繼續道：「你我相距三十一步，你只要雙手一齊發出七鏢九刀，連蒼蠅也飛不掉。當然我可以擊落一兩隻飛鏢和兩三口飛刀，但這一剎那間，你最致命的一擊已經發動，那便是你背上的長劍。為了配合時機距離，這一劍必是破空飛到。」
閻曉雅站起身，忽又坐下，道：「你呢？」
小鄭的聲音就像阿福伯那麼蒼老，說道：「我們這一行不能過平常人的生活，若是娶妻生子，就像是把喉嚨要害送到敵人刀下。所以我說嚴星雨很聰明……」
閻曉雅點頭道：「對，對，伊賀川遠遠比不上血劍嚴北，此論絕無可疑。」
韋達冷冷道：「你究竟想說到甚麼？」
小辛道：「小時候不談，自從我懂事以來，一共有十五年我永遠屈居下風，直到最近，情形才改觀。」
事實亦是如此，他們根本找不到正確「目標」，跟沒有「眼睛」有何不同？
小辛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因為他萬萬想不到女性的胴體竟是如此美麗動人，竟然使他血脈賁張，身體內湧起強烈的衝動。
閻曉雅更疑惑了，道：「甚麼蜘蛛？」
「湘江龍」羅鐵膽忽然感到全身發冷起了無數雞皮疙瘩。「湘江虎」李淇也面色變得蒼白，顯然想噁心嘔吐。
閻曉雅透一口大氣，壓低聲音道：「不要讓別人侮辱我。」
閻曉雅咬住薄而美麗的嘴唇，道：「別逼我，我不想對你用這種惡毒手段！」
小辛的眼光從熱騰騰的白米飯移到閻曉雅面上，看見她清麗雅緻的微笑，純潔得有如天使，任何人都決不相信她會做出傷害人命的事，她如此清雅脫俗，怎會是個冷血兇手？
畢夫人伸長脖子，眼中露出希望的光芒。
小辛好像是木頭人，繼續摸到她褲帶和褲腳。他靈敏的指尖已發覺大有古怪，看準位置，一下子撕掉褲子。
汪大娘道：「表面上這話有理，韓自然有甚麼理由加害你？當然沒有，但如果你長得漂亮而又年輕，那就難說得很了。江湖上傳說這『黑石谷』不許有女人踏入一步，甚至連貓狗雞鴨也不得有雌的。你如果真是女人，愈年輕漂亮就愈死得快些。」
岩後的女子和她一樣，只能聽到聲音。她道：「畢夫人你聽著，第一件別叫我姑娘，叫聲汪大娘或者汪婆婆便好。第二件離開這個鬼地方，以後不要再來。」
菜和飯都端上桌子，那條魚煎得微焦之後，再調味紅燒，香氣撲鼻。另一樣是白菜炒豬肉，一大碗蛋花湯。小辛登時感到肌腸轆轆，恨不得連吞五大碗熱騰騰的白米飯。
小辛道：「以一般的情形而論，我可以同意，但若是令伯父因某種奇特原因而失蹤，便可能不知道雷傲老的下落了。」
小辛道：「小鄭，閻曉雅，我的橫刀呢？」
黑狗突然仰天大笑一聲，道：「我不是黑狗，當然更不是排教弟子。本人是『湘江龍』羅鐵膽，李三是『湘江虎』李淇，今日特地親自來黑石谷走一遭，來跟『韓仙人』韓自然算幾筆血帳。」
閻曉雅雙手遮住突出的胸部，侷促畏縮的站在小辛面前。不過她眼中卻流露了內心的興奮緊張，閃動的眼神充滿著強烈的刺|激，世上任何一個處女，當她平生破題兒第一遭在男人灼灼眼前脫掉衣服，如果還能夠心如古井，那一定心理有問題。閻曉雅顯然很正常，所以她畏縮、羞怯、慌亂。到後來她幾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在幹甚麼？
小辛沒做聲，嚴星雨又道：「聽說你還有一把好劍，劍呢？」
小辛說道：「去取回橫行刀。」
醜僕道：「如果不是，想回去也不行。」
瞎了一隻眼睛的醜僕遠遠就攔住轎子，神色陰沉冷酷，手中拿著一面麻布的長旛，旛上有幾個紅色的字，但卻被浮動圍繞的層層黑霧阻住視線，使人瞧不清楚寫著些甚麼字。
綠野當然不知道，但小辛越是提出許多她不知道的問題，她就越發感到他的神秘魅力。
畢夫人道：「你可是想拖延時間？」
閻曉雅不覺連透幾口大氣，誰都想像得到伊賀川肚子破裂血腸飛灑的慘厲景象。
小辛道：「有！」
十五年不是短時間，如果他沒有吹牛，十五年的苦頭的確叫人聽了有驚心動魄之感，同時現下的「屢佔上風」也就極可以原諒了。
羅鐵膽右手早就按在劍柄上，左手兩枚鐵膽轉動更急，卻沒有聲響。李淇從轎頂抽出一支五尺長的短矛，矛身金光閃閃，一望而知份量極沉，至少也有廿斤重。
嚴星雨齒縫中迸出一個字：「誰？」
一個出色的「殺手」通常只須要一個出擊的機會就夠了，要是一擊不中，則後果決沒有「遠飈千里」那麼簡單。所以上佳「殺手」其實很難得出手，很少出現刀往劍來激戰數十招甚至數百招的場面。
小辛還給嚴星雨，等他把這十二頁蟬翼薄紙藏回頸鍊的小金盒內，才簡單地道：「多謝！」
那人全身肌肉神經忽然都鬆弛了，兩手反抄，摟住小辛的腰。
短短的故事，卻含蘊激越的俠情，極有深度的尊敬，還有幾絲柔情，衝擊著小辛也為之嘆息一聲。
擁有種種條件而不娶妻，難道就是「聰明」？
小辛不想把他觀察所得透露出來，例如：這份報告末後的兩頁變得非常潦草，顯然書寫報告時是在很匆遽緊張的情況下。又：韓自然由始到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有一個「形象」而已，他本是主角，卻被「畢夫人」搶盡鏡頭，可見得他的處境一定很奇怪甚至於「不存在」。又：書寫報告之人必是現場中的一個，是那一個不要緊，因至少已知道那「大地平沉神雷」當時沒有爆發，否則那有書寫報告的機會？其實這篇報告，一開頭就有一個「獨」字，小辛由此猜測書寫報告之人就是「獨眼張」。此外，還有一些別的……
綠野道：「當然啦，你到底知不知道？嚴星雨成名十多年來，還沒有人見過他的劍法！」
羅鐵膽道：「畢夫人不妨仔細瞧清楚些，但這回必須瞧得肯定些，否則……嘿……嘿……」
閻曉雅頹然道：「小辛，你永遠都佔上風，是不是？」
小辛道：「那是題外話，我要說的是這位『中流砥柱』神探孟知秋，平生捕殺了數百名職業兇手，威震天下，『暗殺道』幾乎在世間絕跡。他自認最得意的一役是在金陵莫愁湖邊，連破伊賀川一十二種忍術，逼得伊賀川不能不施展『蝠遁』之術逃走。就在伊賀川身形快要隱沒在樹林頂梢的濃密枝葉中，這一剎那間，神探孟知秋施展『天龍抓』奇功，一手抓出伊賀川的肚腸。伊賀川還飛遁了十七八丈之遠才發覺腸臟都不見了……」
眇目僕人突然舉起手中麻布長旛，太陽光照射在旛上的黑色烟霧居然照射不透，反而映出詭異之氣。
其實卻有六個人，不過第六個人卻是嚴星雨的書僮，小辛查得很清楚，這名書僮正是那女扮男裝的「閻曉雅」，所以把她剔出證人之外。
小辛道：「世上不止一個人做得到，你可能是其中之一。」
小辛的脖子忽然抵壓著一把劍的劍身，此劍從板壁刺出來，恰好從他脖子邊透過，小辛脖子一碰到劍身，登時使那劍凝定不動，好像用大鐵鉗夾住。
小辛道：「我是小辛，你想不想知道何以嚴北高於伊賀川？」
小辛淡淡道：「你已經不是第一個這樣恭維我的人，我現在只想知道『無痕砂』有多大威力，能不能殺死魔鬼？」
小辛突然緩緩伸手，駢指如戟向閻曉雅印堂點去ｈeｔｕbooｋ•ｃoｍ•ｃom。閻曉雅既不知他是否有殺機，亦不會閃避……
李淇道：「你還想知道甚麼？」
綠野吃一驚，屏息靜氣查聽一陣，她沒有聽到任何可疑聲息，但小辛的話可不敢等閒視之，所以不敢作聲，搖搖他的臂膀。
他突然發覺小辛面上的迷霧更濃，使人感到一種咄咄逼人的神秘力量。他自動站在最難防禦的位置，沒有帶武器，卻說了不少話，他是不是拖延時間？為甚麼要拖延？等候救兵？但不管是與不是，他何必選擇那個最不利的「位置」？
羅鐵膽一揚手，一枚鐵膽挾著震耳的風聲飛出，「砰」一聲擊中眇目「殭屍」。但羅鐵膽卻感到難以置信的連連眨眼，因為他看見那「殭屍」的手微動一下，原本擊中面部的鐵膽卻擊中麻布旛，尤其奇怪地是布旛連震動都沒有，這當然是不可能之事，「鐵膽」本是最霸道強勁的暗器之一，而羅鐵膽的手勁更是出名的強大威猛，江湖上人人皆知他的鐵膽可以洞穿逾尺厚的牆壁。
樹蔭下只有一個人，勁裝疾服，身上交叉斜繫兩條皮帶。一條皮帶插著七支鋼鏢，另一條皮帶排列著九口短薄的小刀，背後斜插一支長劍，劍穗血紅。
綠野忽然醒悟，道：「原來如此，幸而那一夜我親眼看見你和數十個武林名家對峙的情形，現在我了解啦，那天夜裏的一幕，真是悲壯淒涼之極呢。如今回想起來，熱血就湧上胸口……」
「血雨」籠罩範圍相當廣闊，除了「獨眼張」和「鐵頭王」之外，那一串六個白衣「人竹」亦沒有倖免。
眼見如此詭異的事情發生，羅鐵膽李淇立即曉得只有一條路可走。他們已不知計劃過多少次，既然「敵人」果真有超人類神秘力量，證據確鑿，只有走最後的一步棋。
他像一頭猛虎，垂涎三尺，靜靜注視著獵物——一隻白羊。他渴欲張牙舞爪撲上去，攫抓住那不能逃脫的獵物肆意大嚼。但是且慢，似乎尚有危險，危險在那裏？
轎夫道：「這五支箭距離只有三丈，兩支對著我黑狗，兩支對著李三，還有一支對著夫人，所以我們不敢往前走。」
她沒有伸手取杯，因為阿成也忽然覺得很荒謬，這杯酒怎會喝死人？所以他馬上送到唇邊，但他全身忽又僵木。小辛說道：「樓下有幾隻狗，找一隻來試試看。」
直到現在小辛才長長透一口大氣，他終於找到「線索」，不必驚嘆怪駭了。
那少婦顯然相當美貌，忽然深深吸一口氣，道：「啊，好舒服，剛才好腥臭，我幾乎受不了。」
小辛道：「隨便你，這件事我覺得毫不重要。」
綠野道：「對，但爺爺隨時可以推翻婚事的承諾，我亦可以不聽爺爺的話。」
直到小辛認為「迷魂」之香達到可以迷昏一頭大象，才收回內力。當下攝神聆聽，床舖底下傳出極細極長的呼吸聲，節奏一樣，迷香似乎沒有改變任何情況。只有閻曉雅本來很雅緻斯文的呼吸現在卻粗濁沉重。
畢夫人道：「如果我有武功和法術，相信你們就無法利用我進入黑石谷了。我只奇怪一點，那就是你們既然能查知我不懂武功法術，何以對韓自然卻似乎一無所知？」
喪歌忽然停歇，四下便沒有其他聲息。
問題是他肯定永遠給一個女人跟隨麼？這個人有如一團迷霧，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他想走甚麼路。她願意永遠跟著他麼？
畢夫人道：「廢話，你當然沒見過，從來沒有人見過煉獄使者或者勾魂使者而能夠活著的。」
小辛道：「可以，他像所有的落葉一樣，已經化為塵土了！」
他大概忽然記起說過對方不是「人」，立刻又道：「你不是刺蝟，也不是男人。你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有多少不同的特徵？」
韋達道：「你已經知道我幹那一行的？」
誰都明白這個「送」字就是「射」的意思，而這種「送」法決不是「好玩」的，其理甚明。
閻曉雅吃驚地道：「不，我答應你，下次不敢了。」
小辛冷冷道：「『中流砥柱』神探孟知秋沒有甚麼了不起，像其他落葉一樣化為塵土，他終於亦不免一敗塗地……」
閻曉雅突然玉容失色，道：「那是甚麼？」
畢夫人插口道：「不，怎會太遲？」
五把強弓是在谷中右邊的幾塊岩石後露出來，在另一塊黑色岩石後突然傳出一個嬌滴滴的女子口音，道：「如果你是韓自然的夫人，我就送一支箭給你玩玩。」
李淇在她說話時，迅即挪出十幾包物體，有些散開灑滿一地，都是硫磺硝石等，有些散開時變成幾十個小包，誰都曉得那一定是某種「火器」，只要地上琉磺硝石一著火，就能紛紛引爆。
嚴星雨道：「雷前輩肯接受此劍，就算是凡兵，亦變成神物了。我只奇怪你怎能找得到這位隱居數十年的異人！」
但那四個女孩子以後可曾遇過像「烟雨江南」嚴星雨這等倜儻風流極有深度的男人？
李三回頭望望，臉色登時變得乾泥也似的，澀聲道：「有無數白色的蟑螂和紅色的螞蟻，一堆堆散佈地面，雖然各不相混，卻又似是互有默契，以小的瞧來，簡直是一座紅蟻陣和一座白蟑螂陣。夫人，小的活了三十多年，從未見過紅色的蟻，隻隻大如拇指，更未見過白色的蟑螂。」
小鄭苦笑一聲，道：「小姐如果你聽到有人提起你最崇拜的祖師的事，又是最秘密的事，你肯一走了之嗎？」
畢夫人道：「我跟他很熟，雖然他不像是鬼，說他是『仙人』倒有點像。」
小辛忽然拉起薄被蓋住她身軀，輕輕道：「有人來了，如果不是被你影響，我不會現在才發覺。」
畢夫人道：「我也不知道，你和黑狗本來就不該踏入這『黑石谷』一步的。你們應該知道『黑石谷』乃是排教十二重地之一，縱是排教弟子，若無長老賜佩令符，也將死於非命，何況是外人呢！」
完全正確，這就是韋達最擅長最凌厲的「殺手」。只要他有機會出手，不論小辛向地面以上任何角度飛起躲避，或是凝立不動，都躲不過飛劍破空的雷霆一擊。
小辛冷冷道：「我橫行刀若是在手，最多斬下一兩隻手指。但既然沒有刀，我就只好抓破肚子。」
阿福伯嘆口氣，道：「小姐，烟雨江南嚴星雨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你知不知道？」
杯筷換過，閻曉雅親自斟滿一杯，自己也斟滿了，雙手捧杯，道：「小辛，乾了再說。」
小辛只說一聲「好」，嚴星雨擊掌兩聲，掌聲遠遠傳出去，轉瞬間一個老人家和一名小書僮提著食盒奔來，就在茅亭中，佈下碗筷杯盏。酒是盛在一個紅花雙耳瓷瓶內，倒出來是透明晶瑩的液體，散發出甜潤的香氣。
湘江龍羅鐵膽冷冷道：「因為韓自然十年來不曾踏出黑石谷一步，江湖上見過他的人竟然找不到一個，你們排教有關他的傳說，誰敢輕易相信！」
他一定知道勸解無益，所以根本不等她有所表示，逕自斟了一盃濃茶，一連喝了幾口，然後又道：「小姐，我的名字是不是叫做阿福伯？」
小辛知道機關發動的情況是一支毒針或淬毒的刀劍忽然從床板底刺上，刺破閻曉雅白皙嫩滑的肌肉，閻曉雅就會像蝦子一樣屈曲身體，不斷痙攣抽動，不久氣絕斃命，這就是「牽機藥」毒性特徵。在歷史上最著名的牽機藥兇殺案就是南唐李後主，這位照耀詞壇千古無雙的亡國之君，投降宋朝之後，由於一首虞美人的詞，其中有兩句是「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宋太宗便下令用「牽機藥」毒死他。
小辛道：「不對，我親自動手。」
小辛道：「烟雨江南嚴星雨果然名不虛傳，我的橫行刀呢？」他並沒有解釋對方名不虛傳之故安在，一針見血地提到「橫行刀」。
畢夫人道：「如果不是呢？」
小辛聲音變得冷酷狠辣，道：「你只要小指頭動一下，我就打爛你的面孔。」
閻曉雅的嘆息有如呻|吟，道：「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小辛忽然閉起雙眼，似是集中精神回想那些已成陳跡的秘密，但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他向來記憶力極強，看過聽過甚至感覺過的事情和經驗，絕不忘記。
閻曉雅訝道：「嚴星雨也是這一行的？」
人生中原本充滿了種種矛盾，愛中可以有恨，驚拒中可以有渴求，痛苦中可以有快|感等等，所以閻曉雅的表現並非不合情理，只不過她清麗脫俗純潔的面龐的表情，使人感受得特別強烈，更易為之感動心軟而已！
「南校場」周圍相當偏僻荒涼，民居稀落，尤其是校場後面除了樹林外就是曠野。在一片楓林邊有間矮陋屋子，通到屋前的小徑，野草蔓生，幾乎連路都遮沒了。
悲哀單調的歌聲不知是那一個人發出，六個人一步步行過來，動作慢而僵硬。
前有「殭屍」「人竹」，後有「煉獄」「勾魂」使者。「湘江龍虎」羅李二人都因不知該怎麼辦？這麼詭異奇怪的場面任何人都沒有經歷過，縱然是威名鎮湘省的武林高手羅鐵膽和李淇都大感茫然以及說不出的恐懼！
亭後草叢中忽然簌簌響動，接著走出一個人，全身綢緞衣服和冠帶上的玉器，閃耀出富泰的光輝。不過此人雖然打扮得像極富裕的員外一樣，但他的臉龐和眼神，卻泛射出冷靜智慧的脫俗風采。他的五官很清俊，卅餘歲的人，充滿青春活力。腰間佩著一支形式古雅的劍，劍鞘薄而窄，許多寶石光芒閃爍。
當然那林木中鳥獸類的呼吸和動作的聲響，更不能逃過小辛的耳朵。而在這種種無聲之聲當中，有一個悠長細密的人類呼吸聲，一聽而知是內功深厚之士的呼吸。
書僮道：「是……是一支鋼管，內藏七支毒針十二粒毒砂……」他的聲音本是孩童清脆的嗓子，現在已經嘶啞乾燥。
他們毫不遲疑地對乾了一盃，這一盃酒表示各自對對方的欽佩尊敬之意。
畢夫人道：「鬼？是不是韓自然？」
小辛道：「很對，我就是三十年來唯一見過血劍嚴北的活人。」
閻曉雅浮現一種奇怪的神色，含有濃重憐憫意味，通常只有對一個垂死之人才會現出這種神色。
這句話聲音輕柔悅耳，但羅李二人如聞霹靂，身子都震動一下。她的確說得對，世上之人每每對很多道理視而不見，那是因為他們只有「肉眼」而沒有「慧眼」。羅李二人能享盛名，當然不是一般魯莽武夫可比。但覺畢夫人這句話簡直說到心坎裏，沒有法子不大為震動。
綠野怔一下，道：「蜘蛛結網也有聲音？」
綠野哼一聲，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起她，她有甚麼好？你說出來，我能比她好一千倍。」
隔壁的小鄭猛可咬牙，推開已經掀鬆了的屋瓦，迅如貍貓從瓦洞鑽出去，滿眼陽光照處，使他泛起從鬼域逃回人間之感。
小辛道：「原來是四川『不動閻羅』閻家的暗器，我記得好像叫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針砂可以一齊射光，也可以分兩次發出？你是閻家的人？」
這個人真可怕，雖是在平常時腳下仍然保持警覺，隨時隨地可以像貓一樣彈躍，閻曉雅簡直屏住呼吸側耳而聽，但迅即陷入迷惑中，因為小辛的步聲過去之後，忽然完全消失，以致無法猜測他走入那個廂座之內。
小鄭沒有作聲，閻曉雅眼中露出恐懼，望住小辛。但他面上的迷霧，使人永遠有瞧不真切迷迷濛濛之感。
閻曉雅垂頭輕聲道：「你饒了我行不行？」
閻曉雅道：「喝口水那有這麼囉嗦的，你愛給我就喝，不給就拉倒。」
如果烟雨江南嚴星雨為了此故而不「娶妻」，就算比旁人聰明一點，卻也萬萬算不上「天下最聰明」的人。
羅鐵膽李淇都不答話，畢夫人又道：「這是因為你們沒有『眼睛』。」
閻曉雅微微煩躁起來，自己問自己道：「我究竟想怎樣呢？暗殺小辛之事已經失敗，嚴星雨無法再幫忙我，我應該遠遠離開，何以還逗留在南京？莫非我想再見到嚴星雨？不對，最近我只想起小辛，不是嚴星雨……」
這是著名的佳釀「蓮花白」，有人說古稱「瓊漿玉液」中的瓊漿，就是此酒。事實上卻是穿鑿附會之談，古人譽喻精美的酒便稱為「瓊漿」，並非某種酒的別稱。
羅鐵膽冷冷道：「好，你永遠也不必找他了。」
閻曉雅深深嘆息一聲，道：「其實小鄭為人還不錯，凡是老弱鰥寡，他都會送點東西或銀子。」
羅鐵膽突然高高舉起右姆指，李淇點點頭，也舉起右姆指回答。接著兩人一齊行動，軟轎四面的簾子突然都翻起搭在轎頂，轎中的人四面八方都看得見，是個錦衣高髻珠翠滿頭的少婦，端坐轎中竟不向四下瞧看，原來她被一條黑布紮住眼睛。
阿成的酒杯登時凝結在空中，既不敢喝亦不能放下，一急之下臉紅脖子粗，再加上尷尬。
閻曉雅訝道：「你怎麼曉得？你……你究竟是誰？」
小辛道：「記住，你已經死了，至少閻曉雅認為這樣。你卻在暗中替我打聽幾件事，第一件是『烟雨江南』嚴星雨上個月的行蹤，第二件是……」
那淒涼單調的「悲歌」突然昇起，竟不知是那一枝「人竹」發出的，卻居然使得四支特亮的火炬一下子黯淡不少。
小小的屋子內激盪奇幻迷亂的氣氛，有寒冷的殺機，恣意奔放的熱情，迷霧似的想像，還有冷靜如冰的理智……
小辛輕輕地嘆口氣，掏出三個拇指般大小的瓷瓶，排列在桌上。
悲歌聲單調地在秋風中迴蕩，歌詞居然聽得清楚：「蒿里誰家地？聚歛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迫，人命不得少踟躕！」
不過，小辛又聽見板壁那一面的聲音，是一柄鋒利長劍刺透木板，劍尖對正他背心要害。
小鄭道：「我現在像蜘蛛一樣掛在樑下，小辛特地提到聽得見蜘蛛攀游聲音，這暗示已經很明顯。如果我不希望像伊賀祖師一樣肚破腸流，最好相信他和孟知秋一樣聽得見。」
小辛冷笑一聲道：「你不必縮著頭，聳肩翹臀準備躍上屋頂，這種『蝠遁』忍術身法雖是詭奇精妙，但我一出手就抓出你的腸子。」
李淇道：「你長得很漂亮。」
在屍體兵刃上面，小辛用樹枝和泥土加以填蓋，於是，一個活生生的小伙子像煙雲似地消失無蹤。同時，亦無須向不存在wwｗ•heｔuｂoｏk.ｃoｍ•ｃｏm的人解釋任何問題。例如：小辛何以明知故犯站在三十一步距離之處。
不過牆腳處有一個洞，約是一尺見方，只要是骨骼柔軟稍有武功之人都鑽得過。
六個縞白長衣和頭巾上霎時血漬斑斑，鮮紅刺眼，反而增添恐怖氣氛，使人感到這六個滿身血污又見不到面孔的「人竹」，簡直就是「死亡」的使者。
畢夫人道：「那都不過是傳說而已，誰也沒有親眼見過韓自然殺死女人。」
畢夫人喃喃道：「嶺南祝融社的『大地平沉神雷』，聽說是古往今來火器之霸，威力之大不必多說。但又聽說除了直接引爆外，還可以『計時』爆炸，只不知是傳說抑是真事？」
嚴星雨確實很有風度，舉盃朗笑一聲，道：「小辛兄，我衷心佩服你堅強無比的自信！你可能真是我多年來夢寐以求的敵手，只不知你是不是？」
閻曉雅道：「你為甚麼吊在空中？乾脆破瓦逃走不是更穩妥嗎？」
這呼吸聲來自亭後茂密的草叢中，小辛大步走上茅亭，突然凝立如山動都不動。
小辛道：「你很少這樣子吧？」
閻曉雅耳朵聽著「怪論」，眼睛仍然投向樓下街道中。她似乎想在來往不絕的行人中發現某一個人，但面上卻沒有期待的神色，很可能她心中已知道絕不可能發現那個人。
軟轎立刻離地而起，但在那方黑岩邊又忽然停住。
小辛第一次感到「驚駭」，汗毛直豎，冷汗遍體。目下共有四個理由使他駭然汗下，一是暗中潛伺之敵用那種手法威脅閻曉雅？二是接下去的後著定必極毒辣，這危險潛藏在何處？三是此敵呼吸聲甚是怪異，竟無法判別是何種內功家數。四是此敵居然不怕「迷香」尚能施施然離開，而這種迷香的配方本來就是針對氣脈悠長內功深厚的高手用的。
李淇道：「別的東西都不打緊，只有韓自然。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閻曉雅姿勢依舊，目光投向窗外的街道上，全無聲息。
小辛搖頭道：「誰信任一條還有毒牙的蛇，此人將必倒楣受害。」
直到現在閻曉雅何以不直接攻擊他的真相才大白，如果小辛向前跨出，劍刺之勢一定比他快，但如果向左右閃避，又恰好把自己送到暗器部位上。總之，他不論往那一個方向躲都是不行。
這種內容的談話，最好別讓隔牆之耳聽去，所以他們都是使用一種獨特的傳聲法門交談，聲音比蚊子飛還細小。
小辛道：「蜘蛛到早上就收回蛛網，等晚上再結一次，你可知道？」
小辛道：「人死就一了百了。」
黑石谷中天色完全黑暗了，但四支特製火炬卻照亮了好大一片地方。可能是羅鐵膽李淇死志已決，所以這時詭異恐怖的氣氛也淡得幾乎感覺不出。
小辛道：「如果站在我這個位置的是另一個人，這個人曾經在一個黑暗地方，有四位第一流高手都想殺他。他用盡智慧武功機詐權變種種手段，竟能活了好幾年。那四大高手其中有『暗殺道』頂尖人物，有武功強絕一代的人物，有輕功暗器舉世無雙的人物，更有一生捕殺無數巨盜元兇的神探。經過這種嚴酷的考驗之後，這個人你自問殺得死殺不死他？」
小辛冷冷道：「何止外衣，簡直全身不許有一絲一縷，而且我不止用眼睛，還要用手檢查。」
小辛道：「貽誤你一輩子？我可是聽錯？」
嚴星雨道：「不，他是我嫡親伯父，現下這世上除你之外，只有我親炙過他，得過他指點劍法。因此不論是好是壞，請你告訴我！」他表情嚴肅，聲音誠懇，流露出內心的吶喊。
嚴星雨微微一笑，道：「這話值得乾三大杯。」
小辛道：「很可惜，你仍然不明白。更可惜的是橫行刀不在我手中，所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沒有第三條路了！」
但小辛竟沒有表現出絲毫好奇心，卻忽然道：「你樣子很好看，所以我很不想打爛你的臉孔。」言下之意，還是要打爛她的面孔。因此，閻曉雅的面色更加蒼白。
羅鐵膽道：「你有甚麼眼睛？」
小辛若有所悟，道：「是因為他不敢拔刀麼？」
「踏青」既雅緻而又很通俗的名詞。在江南，人人都知道「踏青」是郊遊的意思，但很少人知道在唐宋時二月二日是踏青節，後來變成清明節郊遊行踏青草稱為「踏青」，到更後來凡是春夏時的晴朗日子到郊外遊玩，都可以叫做「踏青」。
小辛忽然道：「如果柳葉青沒有和你拆過那一招，現在你就不會遺憾了。」
嚴星雨道：「肉體上這說法很對，人生自古誰無死？但在精神上卻不對了，家伯父的劍道古今無雙，有奪造化之功，如果能夠一直流傳後世，他也就可以不朽了。」
畢夫人好像沒聽懂他話中之意，惘然道：「他莫非根本不住在此谷？但如果他不住在此地，恭叟又何以嚴禁我踏入此谷一步？」
沉寂一陣，羅鐵膽道：「他既然聽見了，何以還不表示意見？」
畢夫人忽然輕嘆一聲，眼中露出迷惑的神情，道：「他好像站在右邊屋前的陰影中，但又好像不是……」
人死一了百了，只有活著的人，才須要勞心勞力為眼前為以後種種打算。「死人」還要打算甚麼？
他態度舒徐閒豫，一點也不像面對危機的人，他甚至可以溶入這嫩綠色的季節中。
畢夫人道：「現在我是排教教主畢恭叟的夫人，韓自然是排教三大護法長老之一。我不知道他現在還恨不恨我，更不知道他聽不聽話！」
閻曉雅道：「小鄭，我們合作兩年多，這段日子我學了很多東西，但回想時又覺得想嘔。你知不知道我打算說甚麼？」
他停歇了一下，突然流露出落寞懷念的神色，又道：「柳葉青雖是女流，但氣概風度遠勝江湖上負有盛名的名家高手。我們只鬥了一招，柳葉青就躍出圈外，請我先行休息，用最好的酒和食物，最舒服的房間床舖款待我。第二天早晨，我們在一個四面都是蒼翠樹木包圍的練武場碰面，除了我和她之外，還有四個使女，年紀都只有十七八歲，都長得漂亮健康，身材修長，面上都含著爽朗自信的迷人笑容……」他的聲音忽然中斷，露出追憶懷念的表情。
畢夫人道：「你們問起『湘江鳳』崔菁之死，韓自然不是默認了麼？」
綠野忽然粗野地搖撼他，道：「你在想誰？花解語麼？」女性敏感的直覺往往使男人魂飛魄散，綠野一言中的，小辛不覺瞠目結舌。
小辛道：「是命運！」
綠野為之氣結，道：「難道你以為我沒有聽過蟲叫？告訴你，這兒有『螽斯』『蟬』，還有『蟋蟀』『蚱蜢』『青蛙』，我都聽見，從前在夏天的夜晚……」她的聲音變得柔和很多：「我常常躺在樹椏上，樹葉的縫隙漏下來點點星光，那些小傢伙們嘈得不得了，使我從來沒法子數出星星的數目……」
小辛距他三丈便停步，這時他除了看出對方年約二十二三歲，自幼勤修武功以及冷酷眼神顯示曾殺死過人之外，便別無所知，小辛甚至無法判斷出此人來自外地抑是南京的居民。
畢夫人道：「我有慧眼，可以看見你們看不見的東西。」
閻曉雅極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才道：「要不要進來喝一杯酒？」
所謂「煉獄使者」便是紅蟻，「勾魂使者」便是白蟑螂，畢夫人能指出這種詭異的名稱，當然真是排教教主夫人無疑。
眇一目的僕人說道：「畢夫人，你們的對話韓先生聽見了。」
他住的地方在城外西方十六里的「黑石谷」，那是一座寸草不生盡是黑褐色石頭的山谷。甚至在入谷前半里之地，已經是草稀樹疏，滿眼黃沙黑石蕩漾著一片神秘肅殺的氣氛。
那個老家人從林中奔出來，急得一頭大汗，遠遠厲聲喊道：「小辛老爺休下毒手……」
話聲是用內力傳出去，縱是數里外之人也能聽到。但韓自然全無反應，過了一會，「湘江虎」羅鐵膽手中忽然多了一對鐵膽，捏得軋軋而響，說道：「韓自然，血帳一筆筆的算，如果『湘江鳳』崔菁不是死在你手中，只須回答一聲。」
小辛喝一口釅釅已經涼凍的濃茶，才道：「你的『無痕砂』很管用，可以殺人，亦可以解毒。那天在四海春，今天在此地，無痕砂使你減少很多尷尬場面。」
小辛道：「藍色瓶子是羚犀角粉，黃色瓶子是丹砂琉磺，紅色瓶子是砒霜和蝎子蜈蚣赤練蛇等混合毒粉。」
小辛忽然拍她肩膊，輕輕地只有兩下。綠野大吃一驚，道：「你要走麼？到那兒去？」
隔壁小鄭的姿勢很奇特，正如小辛所形容的，頭縮在雙肩內，臀部翹起，表面上使人直覺他要往地面鑽入去，但小辛卻說他想躍上屋頂，還指出這是東瀛忍術的「蝠遁」。小鄭全身冰冷，四肢筋骨好像冷殭了。誰也想不通隔著一道板壁的小辛，怎能看得見小鄭的姿勢？他又何以知道此是東瀛忍術逃命秘法的「蝠遁」？最令人可怕的是：小辛怎知「蝠遁」的唯一要害是在「肚腹」？
綠野道：「沒事啦，但也像從前一樣沒用，他是真真正正的懦夫！」
小辛道：「如果你爺爺能推測出來，可見得這種情況並非湊巧碰上，而是嚴星雨有心製造的。」
畢夫人道：「韓自然現下怎樣？」
閻曉雅，名字很好聽，人也很雅緻，尤其是用想像力看到這個清秀書僮把頭髮垂下，換上女裝，再加上一點兒胭脂的話，必定有清麗絕俗之美。
小辛驀然出現，快如鬼魅撲到。韋達的長劍脫手射出，也快得有如電光石火，但韋達甚至連轉念的時間都沒有，便已感到劍柄退回來在胸口撞了一下。
閻曉雅迷惑地道：「我簡直不懂得你說些甚麼？」
小辛道：「伊賀川向來以暗殺為業，在圈內他的聲名幾乎超過『血劍』嚴北。不過，後來事實證明伊賀川終究輸嚴北一籌。」
但這個人卻沒有，乾淨得有如剛出世的嬰兒。他的鋼鏢飛刀長劍，俱是江湖上極常見之物，任何人撿到都無法根查來源。換言之，驗屍時起出這些兇器，也無法找到兇手線索。
湘江虎李淇沉聲道：「閉嘴，如果你不是全無武功，又不懂邪法妖術的話，我李某人早已劈碎你的腦袋。」
畢夫人帶著笑聲說道：「汪大娘，你瞧我可不可以入谷找他呢？」
小鄭道：「我嗅出他有這一行的氣味而已，還沒有證據！」
話聲才歇，兩個人好像老早排演慣熟一齊動作，小辛微微屈膝坐馬，是要躍起的姿勢，但韋達雙手射出的七鏢九刀，簡直快逾電光，每一支鏢或小刀都強勁絕倫。
小辛居然無視於她極動人惹人愛憐的哀鳴，還生硬的道：「我要搜光你全身的暗器才行，我不喜歡過提心吊膽的日子。」
六個人從一間屋子魚貫走出來，他們好像被一條無形的繩索繫成一串，緩慢而齊整。六個人全是白巾白衣，面孔也被白布遮住，全身上下連手指也沒有露出來。他們還有一個共通的地方：人人都極瘦，像竹竿似的。其中有兩個因為長髮披垂，可以分辨出是女性。
小辛出了門口，便筆直向樹蔭下的人行去。
但小辛卻聽見，並且知道那隻巨大蜘蛛其實是一個「人」。他亦知道東瀛忍者為了連空氣也不願攪動，所以修習蜘蛛的本事，利用蛛絲似的韌線滑過空氣。
綠野靜靜聽著，她希望這個男人繼續說下去，不要停止，最好永遠不要停止。
完了！一切都不必多說，遇上這種對手，簡直是「天亡我也」！小鄭一面想一面深深嘆口氣，全身放鬆癱伏瓦面上，等候最後的一刻。
小辛道：「如果我傷敗或者被殺，你只好自己照顧自己了！」
小辛睜開眼睛，說道：「數十年前武林中有一位年輕高手，投身公門，先後跟隨過天下三大名捕，把三大名捕全身本事都學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傑出的捕頭。」
嚴星雨道：「在我卻很重要，因為雷老前輩昔年是家伯父血劍嚴北唯一的朋友，所以如果有人能知道雷老前輩的下落，世上只有家伯父一個人了。你可同意我這個想法？」
綠野聲音高亢起來，道：「我為甚麼要關心他？」
屋後陽光明朗，稍遠處一排翠竹搖曳生姿。晴朗幽靜的景色氣氛教人怎樣也不能想到「鬼魅」。在光天化日之下，毫無神秘感可言。
他來到亭內，抱拳道：「是小辛兄麼？」
可是，這個女人直到如今尚未露面，她真的是畢夫人？她是不是被羅鐵膽他們所制而動彈不得？
那張面孔上有一層迷霧，叫人瞧不出他的年齡，但兩道銳利目光卻射穿別人的心。
阿成道：「客官，酒好像沒有問題，只怕是你的腦袋有問題！」
轎內沉寂了一回，那畢夫人才道：「聽聲音很年輕，只怕年紀比我小得多，但縱是如此，叫你一聲汪大娘也沒有關係，叫『婆婆』就未免太那個了。」
畢夫人似乎對他冷笑聲的威脅意思毫不在意，緩緩道：「這是不可能的，韓自然永遠逃不過我的眼睛，除非他煉成了分身術！」
小辛道：「就是樹上掉下來的枯葉，嚴北縱然英雄一世，天下無敵，但終不免要枯萎死亡，對不對？」
小辛又道：「我給過你三個出手暗算的機會，但你都錯過了。你想與我面面相對時才動手，那時你可以看見我的驚訝、恐懼和痛苦……」
嚴星雨沉吟了一下，才道：「為了表現風度，我會說相信。但不瞞你說，我心中決不相信。」
閻曉雅美眸中孕著晶瑩淚珠，驚惶的眼光中居然含有興奮渴望之意。
小辛道：「水田蟲鳴，夏天晚上最熱鬧了，當然還有些你聽不到的聲音。」
小鄭道：「我知道，你想拆夥。我也不得不承認這種生涯很不適合女人，尤其是漂亮年輕的女孩子。」
小鄭當然害怕腸子被抓出來，神秘的「恐懼」使他面色變為紫色，這時叫他躍起一尺都辦不到。
綠野點點頭，但面上卻露出猶疑尋思的表情。當然她萬想不到，如此漆黑的一片環境，她的表情仍然被小辛看得清清楚楚。
綠野道：「我還能夠見到你麼？」
畢夫人先眨眨眼睛，然後四下瞧看。「殭屍」「人竹」以及「紅蟻」「白蟑螂」等她都一瞥而過，目光很快就凝定於那排屋宇，她好像看見了甚麼，但又好像很迷惘。
屋宇那邊忽然傳來一陣嘶啞悲歌之聲，那歌聲抒發無限深沉悲哀，卻又極是單調平板，來來去去只有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