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極限

作者:司馬翎
極限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四章 幕前幕後

第四章 幕前幕後

杜若松道:「老辛,我們都錯得厲害,你說錯話,我追錯人。」
花解語驚訝地揚起眉毛,這個秘密小辛還告訴過誰呢?
但這個顯然是主力的箭手其實最先出手,第一箭射向天空的就是他。
婦人道:「急甚麼?」
小辛道:「不少。」
杜若松道:「『公道七煞』不管冤屈,只管失信之事,尤其是職業殺手的圈子,你聘請殺手做事,最穩妥之法就是再請『公道七煞』保證。」
小辛忽然變成「旁觀」者,形勢轉變對他有利,卻不是他喜歡見到的形勢。
小傢伙很快安靜下來,跑出去玩。大嫂方氏定睛注視小辛一會,才道:「我煮點東西給你吃,吃完躺一回,晚上大夥兒喝點酒,心裏有甚麼事,到時再說。」
汪大娘道:「當然查過,其實不必費心訪查,因為海龍王雷傲侯為你一怒復出,小辛和嚴星雨為你交惡,早晚有一場決戰。這些事江湖上無人不知,你的聲名響亮得很。」
林大方大聲道:「小辛你放心,魔鬼只是說你本領像魔鬼,說你不是人,但決不是說你壞。」
花解語又道:「連你都找不到李碧天,請問可還有人找得到?」
她的眼波輕掠過剛來到面前的人,迅即收回,道:「小辛,你居然回來,為甚麼?為了我?抑是夕照庵檀月大師?」
小辛遠遠應道:「你可有辦法可想?」
窗外的小辛聽了,自己也感到奇怪,宋媽媽憑甚麼作此推測?她一定很有道理,只不知那是甚麼道理,居然連小辛自己也不知道?
小辛道:「我需要錢。」
因為以佛教的說法,一旦皈依佛教,發菩提心,行菩薩道,就算是初地菩薩。請問除了「佛」之外,還有誰能承當菩薩的跪拜而能不折福呢?
花解語大概已知綠野和閻曉雅的來歷,沒有詢問,怔怔尋思別的心事。
閻曉雅回醒睜眼,見到小辛英俊而又有一層迷霧的面龐,又驚又喜,道:「我還活著麼?為甚麼沒有死?」
她隨即因為「鐵閘」褚江等人的屍體而驚訝,道:「都死了?你心狠手辣得很。」
閻曉雅深深嘆口氣,說道:「小辛,這人很年輕英俊,為甚麼會這樣?」
汪大娘笑聲忽然中斷,像被人扼住咽喉那麼突然,要是世上有人決定憑仗一把刀抵擋「五行神箭」,這場決鬥根本不公平,當然要求一把刀決不過份。
樹葉草尖朝露未乾,晶瑩如顆顆透明珍珠。連四在樹邊站了一會,深深吸口氣,空氣清涼新鮮之極,他也覺得自己已有再世為人之感。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竟然是我的妻子?連四時時忖想,嘴角不禁泛起苦笑。若是娶了她,過十年二十年之後,不知道她會變成何等兇惡的婆娘呢?
王大嫂道:「光是找大夫,一點兒家當都花光用淨了。」
她的聲音不高,但遠在七八丈外的汪大娘居然聽得見,插口道:「不行,閻曉雅你不准動。」
連四苦笑一聲,道:「可惜我連四仍然是從前的連四。」
褚江道:「你們跟我七八年有多,幾時見過我不敢動手?但小辛非同小可,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連四根本不想動筷,所以並不難過,可是她的藐視侮辱卻大大超過饑餓問題,連四忽然熱血騰湧,氣往上衝。
王成只嘆一口氣,沒有做聲。而到了晚上,四個大漢在燈下舉盃暢飲之時,王成竟也沒有絲毫憂慮惋惜。他就是這樣義氣熱情的人。
因此連日來小辛忙得不可開交,天天有許多人排隊請他診治。小辛口袋裏一文不名,卻堅持不肯收受診金,所以雖然醫好上百病人,仍然一文不名。不過痊癒的病人總會盡心意送點禮物來,有蔬菜、水果、米、麵、包子、點心、雞、鴨、豬肉、雞蛋、布帛等等。王大嫂全家每天食用不完,還可以送人。為善最樂,王大嫂比撿到金子還高興,日子過得快樂之極。
她轉眼向林大方望去,又道:「如果是你,願不願意告訴他?」
小辛道:「你見到甚麼?聽到甚麼?」
閻曉雅道:「小辛快天亮時離開的,我認為他一定有問題不能解決。這兩天不少人來殺他,熱鬧得很,所以我猜他的問題離不開『暗殺』之事。」
林大方瞠目道:「你真是魔鬼,你不是人,你永遠每件事都想得這麼多?」
連四回頭觀察清楚,才道:「汪大娘,此箭勁道恰到好處,有如初寫黃庭,佩服佩服!」
現在小辛已經換了位置,不復是遠遠高踞枝頭,而是掛在窗邊,有如一頭大壁虎。
小辛道:「知己知彼長命百歲,你的性命又不是撿來的,何必寧死不屈?」
他並非避忌晚間會看到紗窗內美麗的女郎,更衣上床的胴體,而是到了確知道這一夜不會有事,便悄然而返。
陳大頭酒量較淺,尤其是天津玫瑰露這種烈酒更受不住,臉紅脖粗,說話多得很。
幕後人是誰?仍然是「烟雨江南」嚴星雨?但若論財力勢力甚至個人的魄力,宋媽媽絕不比嚴星雨差,她亦有幕後人資格。但如果幕後人是她,她的目的何在?
那個女人美麗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段空白經過。他興奮得昏迷之後是甚麼樣子?誰把他送到客棧?誰替他安排這一切?
那嬌美口音又道:「我是汪婆婆,你們叫汪大娘也可以。現在我問你,連四,你是小辛的朋友?」
王成深深嘆息一聲,道:「你有甚麼辦法?我只恨自己沒出息,累得你……唉……」
小辛道:「杜若松馬上就來。昨夜他悄悄離開宋媽媽手下的紫鵑姑娘,那時我真測不透他打算到何處去……」
她對林大方道:「能把小辛帶來,功勞不小,你很好。」
小辛又道:「原來他跑到一個麵攤喝酒,抱著酒罈,逢人就灌,終於醉得像一隻喪家之狗,蜷縮屋簷下酣睡一夜。」
小辛只好裝出純潔青年狀,瞠目拱手道:「小可承教了,但這樣聽來畫舫不是好去處。林兄常常去玩麼?」
閻曉雅卻道:「你可是疑惑嚴星雨?他固然有此財勢力量,但我猜不是他。」
汪大娘道:「你很坦白,我也坦白對你說,我其實尚有與你一拚的實力,只不過到了非拚不可時,我方放盡全力,情勢就不能控制改變。如果你是輸家,就得輸掉性命。」
連四逕自轉身大步行去,但只走出六步,突然停腳。
小辛已經明白了,根本不必任何「法術」「咒語」,單單是「孤獨迷情蠱」,就足以使花解語變成不祥人。因為任何男人只要愛上她,不久,必定是兩種結果之一。一種結果是:這個男人鬱鬱而終,因為花解語不「愛」他。另一種結果是:這個男人被殺死,而且是死在花解語手底,原因是花解語「愛」他。
貧窮的夫妻未必沒有首飾,但必定是極有紀念性,絕非等閒飾物。王大嫂這支「金釵」乃是她娘家唯一的嫁奩。無數艱苦日子都捱過去了,不曾典當此釵,她何以肯為小辛這樣做呢?
宋媽媽道:「我盡力試試看。」
花解語真有喘不過氣來之感,人生何其多變幻?波譎雲詭,魚龍曼衍,奇怪之事似乎天天都會發生。
花解語道:「我靈犀五點金精通五行生剋變化之事,我們擺出『反五行逆運陣法』,加上事先設計的一些裝備,可禦勁矢,汪大娘便沒有翻臉動手。」
當然他另有一份若有所失的悵惘,因為綠野居然沒有出現。他為何在乎綠野的出現與否?難道綠野竟能使他難以忘記?
宋媽媽道:「我不知道,亦不必知道。你認為一定要知道才可以麼?」
三名大漢發出嘿嘿笑聲,獰惡而又冷酷。當先一個雙眉特濃,樣子也最兇殘,厲聲道:「小兔嵬子,兩個都給大爺報上名來。」
一連串的問題自是得不到答覆,因為宋媽媽的表情一望而知她也想知道答案,所以她不可能是解答之人。
世上只要有男人的地方,就會有女人賣笑賣身,古今中外絕無例外。宋媽媽既然有這種情報網,當然可稱為天下消息最靈通的人。
小辛摸摸口袋,空無一物,連一文制錢都沒有。如果是投宿客棧,老早被人轟出來露宿街頭了。
花解語道:「大概是吧!但我懷疑是不是沒見到韓自然,所以才活著離開。」
小辛道:「聽起來你們很講理很有風度,一點也不野蠻不殘酷。」
第一支箭颼一聲射出,竟是向天空飛逝,但此箭卻有如火器的藥引,點燃後便引發繽紛五彩的爆炸。
小辛道:「如果他閉目躺臥,沒有步伐眼神以及雙手動作可資觀察,便又如何?」
連四甚至看見腦海景象裏,有個人像死豬似的趴在地上,這條死豬就是他自己。
汪大娘道:「你究竟使的是甚麼刀法?」
小辛走入廚房,道:「大嫂,外面發生甚麼事?」
小辛道:「可惜你們必定說出一個她絕對不願意去的地方。褚江,我雖不是你們圈子的人,但我卻是行家,我們言歸正傳好不好?」
花解語微有失望之色,道:「這些人我早就知道,其中只有汪大娘率領的『五行神箭』大陣,查不出來歷。前年我到黑石谷走一趟,差一點被他們擋住不能入谷。」
宋媽媽道:「小辛,有話請說。」
錯了,小辛忽然警覺,來到這等地方,豈不是鼓勵對方下手?縱有一些遊人管甚麼用?他才不會忌憚呢!
杜若松眼睛一瞪,怒氣勃勃,喝道:「你懂甚麼?」
三天的意思是說三個白天,晚上他便頂著細雨,獨自回到住處——珠箔飄燈獨自歸。
小辛本想和花解語見上一面,但想到她已中了「孤獨迷情蠱」絕毒,只好改變心意,因為他深知此毒的厲害,並非僅僅取人性命那麼簡單。
小辛不肯替她解毒,真正原因在此,他絕不肯讓自己陷入某種尷尬情勢中,這是原則——生存的原則。
小辛道:「從前可曾有人過得你『鐵閘』這一關?」
……因為世上難逢知己,所以她必須尋尋覓覓……好哀怨的歌聲,她真的在尋覓麼?
粗漢也笑道:「你都這樣說,可怪不得紫鵑啦,我只不懂宋媽媽為何肯破例派姑娘出門?那小子是何方神聖?」
他並不是詢問閻曉雅,因為大凡聘僱刺客的人,必定千方百計隱藏起自己,除了在當中向兩邊接觸之人外,刺客殺手根本不知是誰出錢,亦不想知道。
林大方訝道:「除了你,他等誰?」
宋媽媽點頭,道:「是他,只有他。」
汪大娘道:「連四,我仍然能殺死閻曉雅。」
他突然站起身,眼睛不看綠野,只望住窗外。
褚江突然收歛笑容,顯然很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如果是別人提出,此人一定腦袋瓜有問題。但現在提出問題的人是小辛,褚江的確不敢不認真考慮,因為他若判斷不當,「公道七煞」的威名以及他的性命,可能都保不住。
她是綠野口中提過的「名人」,綠野對她佩服之情,可真是溢於言表呢。
宋媽媽道:「別恭維我了,林大方的確很好,可惜他的武功不能更上一層樓,他的稟賦資質應該能躋身一流高手之列,但所走的威猛路子,我愛莫能助。」
連四終於向她看一眼,便大踏步行出去。綠野不但不敢攔阻,連問他一句話都不敢。
小辛大聲道:「各位等一下,如果彼此間完全不知道對方是誰,這場架打得冤枉不冤枉呢?」
閻曉雅道:「但何以這些『人』偏偏選中你,不是命運是甚麼?」
小辛道:「你很體貼,那一個男人能娶到你,必是最幸福的人。」
十斤「玫瑰露」只喝了六斤,陳大頭和李強都趴倒。小辛雖然喝得最多(兩斤以上),但眼睛仍澄澈如常,坐得筆直。
她並非虛張聲勢,因為連四被忽然加強的森寒「箭氣」裹住,壓得呼吸艱難。
帆檣如織,貨物有裝有卸。清晨的江風特別涼快新鮮,許多人尚在夢中,但碼頭上卻是最熱鬧繁忙的時刻。
連四頷首道:「你是很聰明的女人,只不知你對我連四以往之事知道多少?查過沒有?」
那一角紅樓另一部份隱藏在婆娑樹影中,巨大深邃宅第內的寬闊園林,時時可以見到這種幽深獨處的小樓。
小辛索性離開湖畔馬車遊人的路,分花拂柳穿過一些樹林山坡草地。一條小路透入千竿幽篁中。路雖小而整潔,那片竹林亦疏落有致,風過處搖曳生姿。顯然小路甚至竹林都時時有人整理。
紫鵑永遠不知道一句話就洩露許多秘密,她的纖手在被窩內活動,有效的刺|激男人的欲|火,然後……當她醒來(她極度滿足之後根本不知道自己居然睡著了),杜若松已經不見影蹤,枕邊還有他的味道,但沒有留下一句話,春夢秋雲從來是如此地不留絲毫痕跡,然而她隱隱有悵然若失之感。已經是曾經滄海之人,難道不能再忘記一個男人?
據綠野說,宋媽媽不但是天下有名的花國名鴇,私底下還是武林頂尖高手。想不到見面不如聞名,外表上她竟是如此庸俗蠢笨。
小辛道:「知道,是一切法則的『極限』。這樣說你懂不懂?」
「殺人」對你我一般人來說,當然萬分困難,有時連殺一隻狗一隻雞也不是易事。對小辛來說,他有殺人的本事膽量,但仍然不容易。尤其對象是乾淨漂亮剛長大成人的男孩子。
他還沒有說出褚江的「特長」,不要說杜若松,就連褚江自己也很想聽一聽。
林大方道:「當然,忠義堂派出來的殺手個個武功高強,殺人之後照例在屍體身上留下咽喉一支箭、胸口一柄刀,叫做『鎖喉穿心』,誰聽見鎖喉穿心忠義堂都不能不皺眉心驚。」
小辛是誰?他既能深知每一方的武功特長,如果任何一方攻擊他,他能應付麼?
她四下瀏覽樓中的裝飾,點頭道:「烟雨江南嚴星雨有風雅之名,此樓不過是他手下之人佈置的,已經頗見規模。由此可知嚴星雨必定不是浪得虛名之士。」
閻曉雅笑一下,道:「聽說小辛只有你這個朋友,只不知當小辛有危難時你能幫多少忙?」
宋媽媽道:「供養『藥師琉璃光如來』的人不太多,多數人供養本師世尊釋迦如來以及西方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一邊是觀世音菩薩,一邊是大勢至菩薩。花解語,你為何供養藥師佛?」
汪大娘那塊盾牌後面傳出一低沉的鼓聲,開始時一下一下咚咚而響,突然變得繁密如驟雨,一輪急鼓之後,節奏又緩慢下來。
閻曉雅道:「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肉體施給他。你要我這樣做?」
綠野忽然呆住,痴痴望他,難道眼前的英挺男兒就是從前萎靡怯懦落魄的連四?同是一個人,真能夠變化如此之大之鉅?
小辛道:「如果我不成功,訂金不會退回,你知道麼?」
小辛道:「你何以說追錯人呢?」
他們親近得比任何關係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杜若松感到她溫暖的肉體,緊緊搾裹他男性獨有的部份,使他舒暢也感到鬆弛。於是不久他就完全鬆弛,完全恢復神智。
兔嵬子即是「相公」,對男子至為侮辱。小辛和那年輕殺手都被包括在內。
小辛想一下,道:「為甚麼連四要這樣做?他可以不回雷府,可以遠走高飛或者回閩南老家。」
汪大娘道:「不認識,殺人何和圖書須曾相識?」
「鏘鏘鏘」迎面三大漢都撤出刀劍,湧過來陣陣兇狠殘殺之氣。
宋媽媽可想不到這麼多,別說受孩子跪拜,即使是大男人,又是武林名家高手的身份,也常常泰然接受這種禮節。
那就是引導攻勢的第一支箭,看來又可能是結束戰局之箭,因為連四全身都不能動彈,任何部份稍為一動,將會被不斷貼體勁掠飛過的硬箭射中。
「連碧舫」繫泊在臨河樓閣下,小辛心頭泛起親切感。這艘畫舫曾經載過綠野,那個又野又美的女孩子,當日在舫上周旋於王孫巨賈之間,卻不知現在怎樣了?乖乖住在雷府?抑是野到江湖去了?
宋媽媽道:「出錢的人你也應當猜得到。」
小辛道:「聲音小一點,牆角後面那個殺手直瞪眼睛!他怎樣猜呢?如果認為我們是朋友,朋友很少會臉紅脖子粗在公眾地方叫嚷。我們是敵人?但你是吃江湖飯的人,要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要就是抱拳認輸,決不會學潑婦隔江罵戰。所以我們既非朋友亦非敵人。」
花解語忽然問道:「宋媽媽,我們很可能永不見面,所以我最後提出三個問題,希望你像以往一樣給我指點解答。」
他轉身行開,耳中還聽到林大方忿然的聲音。不過他的話倒是很可愛,因為他生氣的是像小辛未得功名沒有家財的讀書人,不該到秦淮河邊遊逛,應該好好讀書求上進才是。
汪大娘道:「這個我管不著,『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這就是最後的勸告。」
分佔四角的盾牌後,勁箭齊齊飛出,而且是「連珠箭」手法,每名箭手都在眨眼工夫射出三支之多。
汪大娘又道:「閻曉雅,算你有點眼力,不敢違抗我的命令,否則我『五行神箭』一發,大限難逃。」
連四道:「你最少要養活六個人。」
宋媽媽笑一下,道:「你吃定我啦,似乎我應該知道他們的行蹤,又應該告訴你。」
只要是修過上乘武功的人,立刻可以從這些細微的特徵,看出盾牌後面的箭手非同小可,尤其是這個距離,幾乎等如劍手用長劍抵住你的咽喉要害一樣危險可怕。
小辛踏上岸,心中微感為難。因為無可避免地被淮陰忠義堂的一個殺手吊住行蹤。這個殺手年紀很輕,大約二十剛出頭,五官端正,冷靜聰明。
「颼」一聲勁箭破空聲起處,閻曉雅應弦跌倒。射跌她的是一支鈍頭而又包裹幾層布的羽箭,雖然沒有負創流血,穴道卻已被封閉。
有時候不見面比見面更好!有些事情埋葬於心之墳中比說出來好!人生原本就充滿如許多的無可奈何……
閻曉雅道:「禮佛唸經佔大部份時間,其餘的時間只是……想你。」
連四道:「你認識他?」
花解語忽然感到震驚,說道:「難道你想說的那個人,竟是小辛?」
小辛立刻頹然,道:「花解語。但她的性命那值十萬兩?誰肯出如此一筆巨款?」
王大嫂從外面回來,面有憂色,小辛甚至聽到她在後面廚房裏嘆息的聲音。任何人的事可以不管,但這位大嫂的事,天坍下來也得管一管。
小辛道:「我還不算老,叫我小辛,我說錯甚麼話?」
杜若松冷冷道:「因為任何人如果失信背諾,就可以請『他們』追究,縱然是上天入地也找回公道。天下任何失信的人,上至將相王侯,下至職業殺手,誰都不敢不害怕。」
此一錯覺導致嚴重後果,長劍有本身的長度和硬度,最穩妥是架在護手與劍尖正中間的劍身上,一定可以震開敵劍,亦使敵劍的內勁外力無法發揮。
連四道:「我覺得你好像尚未認輸,但事實已證明你的『五行神箭』無能為力,所以我覺得奇怪。」
以「人」而論,呂均出手的結果,被攻擊的「人」必定在頭頂和背側兩處有隙可乘。因此後衛周光的長劍已從右後側兜襲,而身居主帥的褚江,刀發如電從空中劈落。換言之,這三人根本就等如同時發動,形成無懈可擊萬難逃生的形勢。
王大嫂一點不驚訝,點頭道:「我帶你去,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小辛道:「有沒有找好的大夫?」
如絲如縷、乍有還無的細雨,輕得像夢籠罩著園林和一角紅樓。
情感衝動到極點,便會爆發不合理性的反應,尤其是一個永遠極力保持冷酷冷靜的人。杜若松正是這樣一個人,八年來的嚴格訓練,全都要他「冷酷」、「冷靜」。但當他親眼看見這個行業中最完美的襲擊,最佳的躲避,還有好得不可思議的殺人手法,使他一下子失去控制。他不但願意化為塵土讓小辛踐踏,而且被強烈「解脫」感覺衝擊震撼,所有的禁戒束縛一時完全消失,瘋狂的快|感高潮一波一波湧現……
小辛道:「在『暗殺道』中,此是中乘手法,冷血而有效,但比不上你和小鄭合作的『大拚盤』手法,那是上乘手法,每一下都要真功夫,配合得絲絲入扣才行。」
連四搖搖頭,先緊一緊腰帶,然後踏前俯身拾刀,但當他直起身子時,雙腳已回到原位,並沒有改變位置。
小辛當然不可直接回「家」,那兒是唯一安全溫暖、有許多朋友的地方。
閻曉雅沉默了一會,才道:「我是。」
閻曉雅慢慢轉身,一面說道:「我知道逃不過『五行神箭』的威毒,我仍想活下去,所以我不打算逃走。」
小辛聽到「王老大」回來的聲音,更聽到大嫂悄語:「阿成,叔叔下午回來正在睡覺。我瞧他心事很多,晚上把李強陳大頭他們叫來,陪他喝幾盃解解悶,好不好?」
因為幾聲笑幾句話,已可以聽出她們對人生的粗俗「麻木」。而人總是擺脫不了命運支配,無由自拔。命運,當真如此可怕可恨麼?命運是誰創造的?為甚麼要創造命運?有史以來,可曾有「人」能擺脫命運支配?
原來說來說去「公道七煞」不過是殺手中的殺手。當然可以想像得到這個組織必定十分嚴密神秘,每一煞的武功必定強絕一時。總之,他們一定極厲害,否則豈能在職業兇手圈中做成「監督」地位?但他們並非真的主持公道,而且索取的酬報必定嚇死人。
小傢伙不肯,叫道:「哥哥不給我玩,我要叔叔罵他。」
一間屋子緊靠著樹林,孤零而簡陋。連四略略打量幾眼,大步走近,朗聲叫道:「小辛,我是連四。」
小辛道:「你專練拳掌腳法,雖然功力深厚,揮臂可以格斷粗柱,飛腳可以踹退奔牛,但腰力稍弱,所以沉猛有餘而靈巧不足。你可以空手打贏一兩百個壯漢,但碰上擅長袖箭遠攻短刀近身的好手,就大大吃虧,我勸你走是有道理的。」
連四大聲道:「汪大娘,你們的『五行神箭』威勢非同小可,我正在想你們出道以來可曾失手過?」
杜若松道:「當然,我既然投入江湖混飯吃,自非弱者。所以明知他們厲害,我亦不能退縮。不退縮就是不幸。」
惡仙人韓自然用甚麼方法詛咒花解語,使她變成天下最「不祥」的女人?
汪大娘道:「他口袋沒錢不要緊,有值錢的東西就行啦!例如他的橫行刀,他的武功,甚至他的性命都很值錢。」
連四卻沒有動彈,凝眸尋思。
綠野忽然大聲道:「你的朋友不要你了!他不會送刀來給你,他騙人的!」
閻曉雅只好點頭同意,上下古今茫茫無際,寫過情詩的人何止億萬,當然誰也猜不出小辛突然記起的情詩作者是誰。
小辛道:「試試看!」
連四將刀很隨便地插在腰帶上,說道:「我閩南連家『拔刀訣』世代相傳,講究『拔刀如閃電,刀劈似毒|龍』。但近二十年來已絕跡江湖,恐怕你們都不曉得。」
小辛驚嘆道:「啊,嚴星雨,烟雨江南嚴星雨。他和花解語有甚麼關係?」
林大方退到艙門時,宋媽媽作個手勢,他就馬上不動,守在門口。
王大嫂道:「你喝酒吧。鄰家的老于病勢加劇,只怕不成了!」
花解語盈盈下拜,就像她每天無數次跪拜壁間那幅「東方藥師琉璃光如來」佛像那麼虔誠。
汪大娘道:「武功不是這樣賣錢的。事實上有人肯出大價錢要他用他的武功辦事情,亦有人肯出很多錢殺死他,所以閻曉雅可以變成引誘小辛自投羅網的魚餌,這種魚餌當然很值錢。」
褚江哈哈一笑,笑聲很兇殘,一點友善意思都沒有,決定一拚之意已很明顯,但他仍然抑制住脾氣,道:「有何見告,請說。」
汪大娘道:「你一定試過很窮很窮的滋味,所以你知道銀子的重要。」
連四道:「我要一把刀的要求絕不過份,汪大娘,難道你會不明白?」
王大嫂道:「當然,你一定懂得很多,你連雕一把木刀,都比別人好。」
此箭金光燦爛,太陽映射下耀目生輝,劃出一道垂直的寒冷光芒。
林大方大聲道:「當然不!」
中年婦人說道:「花解語,恕我來遲了。」
花解語又嘆了口氣,如此而已。
連四著拳道:「多謝,但一把刀就夠了。」
踏著晨曦,眾鳥爭鳴宛如迎客,清幽的曠野生趣盎然。
然則往何處去?怎樣的情況下這個忠義堂年輕殺手才會覺悟罷手?
杜若松終於恢復神智,發現自己赤|裸伏在一個女子身上,她當然亦是赤|裸裸的。
閻曉雅道:「不是,小辛說用此物殺人的手法叫做『牽機勾魂』,當時他抓不到此人。」
現在小辛已穩站枝頭,身子四周上下濃密的樹葉使他隱蔽安全。他的目光透過雨絲,遠遠投入紅樓。樓中和樹上的人心頭都一樣的「冷」。紅樓隔雨相望冷,難道李商隱寫下此一詩句時,竟是形容這種情景?
杜若松道:「如果我不追你,就不會遇上他們。」
原來這個美麗的女孩子就是花解語,她道:「宋媽媽,您說那裏來話!您居然御駕親征,小妹就算再等一年,也是值得。」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男孩子,曾經如此地凝立遙望著紗窗。他們用窗內香閨裏的女郎,在心中編織彩色繽紛的夢……
這張臉龐極之簡單普遍,不過是一個卅餘歲婦人的臉,但端正的五官,散發出溫厚慈愛,還有隱藏不露的「智慧」。這種智慧只用「慈愛」的方式表現,決不是針鋒相對咄咄逼人的縱橫才氣,僅僅是一種「了解」、「體貼」,卻深廣如海能夠包含容納一切……
如果我是小辛,如果我不想被女人絆阻,我也會匆匆逃跑。連四心中作成結論,注意力便回到「牽機勾魂」這具毒針發射器。
小辛道:「帶我見她,時間很寶貴。」
鐵閘褚江考慮相當久,才道:「五千兩足色紋銀。但買賣接下來勢難失信,你怎麼說?」
連四沒有評論,閻曉雅訝道:「我的想法難道不對?」
小辛道:「佛家講究戒殺生,所以檀月大師一定會向我皺眉頭。」
現在他沒有工夫沒有閒情尋究何以自己能冷靜之故。世上往往如此,當你忽然發覺已經面對著可怕情勢時,反正逃避不了或者不想逃避,你會像局外人一樣冷靜注視情勢發展,你會盡力去做,完全不似在事前考慮之時那麼多顧慮和恐懼。
連四清晰感到四種顏色不同的箭,各有不同的勁道和速度,因而每種顏色各有獨特的威力風格,組合起來便形成一種奇異的強大絕倫的壓力。
小辛的笑容從迷霧中透出來,但沒有人知道他因何而笑。譏嘲嗤笑?抑或是對愚蒙眾生哀憐之笑?
褚江心中一震,因為敢情小辛不但武功眼力厲害無比,連講價錢也是一流高手。他攤開雙手,道:「呂均、周光,你們有何意見?」
老大王成只是這幾個人的「老大」,因為他的妻子方氏最賢淑和氣,每夜喝酒談心,她從未有過不耐煩的樣子。於是方氏變成「大嫂」,也有點像是大夥兒的母親。任何人有問題有心事,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她。
閻曉雅果然停止跨步的動作,驚訝憤怒地望去。但她沒有法子看見汪大娘,敵方雖然一共有六人之多,根本一個也看不見。而汪大娘的聲音嬌美年輕,與她自稱「汪婆婆」或「汪大娘」這種年齡全不相配。
汪大娘不答又問,道:「閻曉雅,你已是小辛的女人?」
閻曉雅道:「我跟你去找小辛好嗎?抑或是在這兒等他的好?」
那一夜喝完酒,小辛被招待在王家歇宿,雖然只是一個狹窄小房間,很熱,但小辛熟睡得像最肥的豬,像初生的嬰兒——狹隘簡陋的屋子,卻有著無憂無慮安全親切的氣氛。
花解語道:「因此,韓自然究竟有沒有在黑石谷中,大成疑問。谷外把守的人,證詞不能採納。」
宋媽媽道:「既然要不少錢,有三條路。第一條路,人命換錢,每條命價錢不同,最多可達五萬兩足色紋銀。」
汪大娘道:「如果今天我生擒活捉你們兩個,我就可以發兩筆小財。我不喜歡殺人,當然更不喜歡搶劫,但賺錢的方法很多,這是靠本事賺錢的方法之一。」
小辛毫不困難便把絲線弄斷,放走綠龜,回到屋內,在床板底拆下一具鋼絲編做的彈射毒針裝置。這具「毒針發射器」製作得精巧之極,體積總共只有一個茶盃大小,機括很敏感,就算用一隻蟑螂也能夠牽動觸發。另外薄被的一角也有一條細線牽繫機括,如果小辛發現不妥,趕快揭被抱起閻曉雅的話,他所抱的人不久就變成屍體。
連四道:「我劈落廿一支箭,等如拔了廿一次刀。」
埋屍不難,埋掉記憶才難。如果你殺過人,你這一輩子恐怕很難忘記那人臨死時的樣子。
小辛道:「不必了。林大方,你可肯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花十萬兩銀子救他一命?」
小辛真的不大知道現下江湖武林有些甚麼幫,有些甚麼名手?問道:「淮陰忠義堂很有名,很厲害麼?」
宋媽媽道:「老實說我只認得銀兩,因為你永遠想像不出我的開支有多麼浩大。但這是題外話,現在我告訴你,幕後人是嚴星雨。」
林大方不假思索,應道:「願意,小辛這人很有義氣。」
但誰也不知連四的內心有否煥然一新?他的性格是由怯懦變成堅強?他若是遇上敵人,敢不敢拔刀?
杜若松不屑的呸一聲,道:「貪生怕死算甚麼英雄好漢!」
宋媽媽站起身,表示要走,一面道:「連四向來膽小怕死,曾受無數侮辱,都不敢拔刀。據我所知,綠野辱罵嘈吵多天,有一天連四忽然挺身站起,氣概迫人,雄姿英發,大步離開雷府。綠野當時被他的氣概鎮住不敢攔阻,第二天連四就大破『五行神箭』了。」
小辛道:「你更了不起,林大方可算時下高手,有血性,有義氣。你的手下尚且如此,其主可想而知。」
別人雖是看不透洞口薄紗,但卻可以肯定那後面必有一對眼睛望出來。
連四忽然發覺不妙,因為空中有一支箭瞄準他頭頂心插落。
他身為主帥,竟要問計於呂周,可見得如果得不到這兩人同意擁護,這個買賣談都不用談。杜若松機警地道:「在下迴避一旁,小辛,我仍然站在你這一邊。和-圖-書」說完,便往後退了十七八步。
她喘一口氣,又道:「這人的話聲叫人不能置疑不敢反抗,但沒有見到人。」
鐵閘褚江和兩名副手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因為他們這回真真正正看走眼。如果他們任務的對象竟是小辛,將會發生怎樣的結局?褚江不禁暗暗沁出冷汗,在他十年來極成功誅殺了無數殺手的生涯中,第一次泛起「恐懼」。
宋媽媽又道:「我還知道小辛一些事,小辛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機能上毫無缺陷。奇怪的是他卻害怕女人,尤其是美貌女子,他將會不停地逃避,最先是你,其次是綠野,後來是閻曉雅。將來還有誰尚不得而知。」
林大方道:「對,我們從未見過,見過我一定記得。你姓辛,吓?你姓辛?是不是橫行刀小辛?魔鬼小辛?」
汪大娘訝然問道:「你說甚麼?」
林大方驚訝望住宋媽媽,敢情她也懂得武功?當下道:「小辛剛才說過,我腰力不夠,所以上下盤連貫不起來。」
小辛道:「我不懂,你腦袋有沒有問題?既然曉得人家厲害,為何不肯退縮?如果是我,一早腳底抹油逃之夭夭,豈不是上上之計?」
小辛道:「有,靴筒的短刀,腕底的袖箭不必離身。鋼斧置放伸手可及處。睡姿可看出並非全身都鬆弛,必有部份肌肉神經保持戒備狀態。這種人不是『殺手』是甚麼?」
這是極卑鄙冷血的謀殺手法,由於觸動機括的是「龜」或你自己,當時必有一番震駭迷亂,尤其是牽機藥毒發時極痛苦抽搐,你救人都來不及,對於老早鴻飛冥冥的兇手更無法追捕。
這股氣勢,連四整個人為之脫胎換骨,出現一個前所未見的連四,英氣颯颯,如雄獅發威的氣概。
她沉默一會,才道:「加一面盾牌,我說真的。」
杜若松道:「聽來果然有點門道,但我也能一眼就瞧出褚三爺不是普通的武林人,必是強悍勁敵,所以我決不會絲毫疏忽大意。」
小辛突然轉身回去,面上掛著微笑,道:「林大方,我看見很奇怪的東西。」
小辛暗自深深嘆息不已,同情憐憫有用麼?真能解得別人心中千千之結?
宋媽媽瞧她一陣,才道:「聽說你身中絕毒,我這個秘密消息莫非不假?但表面上卻瞧不出你中了絕毒,這是怎麼回事?」
他遠遠凝望那一角紅樓,頭上和眉毛上沾了不少雨珠,身上青衫也微微濕了。
宋媽媽不回答,又道:「第二條路,訪查一個人的生死存亡,有許多資料給你,不必曠日費時,但當然有危險。這個價值一萬兩白銀。」
如果找到李碧天,又如果李碧天肯出手解毒,但花解語願意麼?除非她完全不知道解毒的程序和方法,否則她必會嚴重考慮。
小辛喃喃道:「如果他是幕後人,便不會把你們留在身邊。但若不是他,我便想不出任何人了。」
她停歇一下,才又緩緩道:「閻曉雅,轉面向著屋子,就算有箭射到你身上,也不准動,我擔保你會好好的活著。」
紅樓中迅即恢復往時的幽靜,花解語雖然坐在蒲團上,合什向佛,可是玉容寂寞,美眸含愁。任何人看見都曉得她臉上寫著「孤寂」兩字。
閻曉雅不以為然,道:「現在不忙,何時才忙?小辛你突然在江湖出現,整個武林因你而波濤暗湧,章法大亂。你究竟有何圖謀?究竟有何目的?」
紫鵑道:「你在我們附近盯了三天,昨天我見你上一條小船,改在河裏盯我們,那時便猜想我們會不會有機會在一齊……」
宋媽媽道:「韓自然躲起來?」
不但褚江等三人露出奇怪的神色,連杜若松,這個年輕殺手亦如此,所有的目光集中小辛面上。杜若松必是年輕之故,所以比較不會隱藏感情。小辛可以從他眼中面上發現「憐憫」意思,他似乎瞧著一個「死人」所以憐憫,又像是大人聽到孩子說出愚蠢不通世務的話那種憐憫。
連四道:「但是我懂得男人。」
小辛搖搖頭,道:「別生氣,快幫我埋掉屍體,我有辦法。」
小辛道:「尊敬可以,為何要害怕?」
宋媽媽道:「據說小辛有一件最特別的本領,那就是一瞧便知人家練過甚麼功夫,用甚麼兵器,甚至連造詣深淺都一目了然,我想一定是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的絕藝之一。小辛,我沒有猜錯吧?」
連四道:「我怕的只是他雖想出來卻辦不到。閻姑娘,你對小辛的事知道得很多,莫非這兩天你都跟蹤他?」
小辛並沒有特別注意衣著,但外表上越來越斯文,所以當他在夫子廟遊逛,誰都以為是個讀書士子,誰也不會對他加以注意。
宋媽媽又道:「小辛辦得到,問題只是他肯不肯!」
閻曉雅外貌清麗淡雅如仙,但其實她懂得很多。這個男人處於極興奮狀態中,不問可知。但他為何如此?他上身濕透,顯然是汗水之故,而下體撐起部份也濕透,卻顯然不是汗水。
連四道:「我不知道……」他停口想了一下,又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辛道:「我記得老于是很壯健的漢子,生了甚麼病?這麼厲害?」他沉吟一下,又道:「大嫂,帶我去瞧瞧,我學過醫,但別告訴別人。」
嚴星雨,真像江南的烟雨般迷濛,教人看不透,教人迷惑……
汪大娘又道:「連四,你太不懂女人了。你沒想到身為女人,可以清楚感到你暗中維護閻曉雅的心意。所以你想她快點走開,我偏不許。小辛若是在此,想必同樣會想法子支開她。」
小辛忽然支開話題,道:「我正在想,這些紙上談兵的理論,在現實中管不管用?」
連四在房內目光可以透過小院而見到對面房間內的綠野。但也時時碰到綠野憤怒不懷好意的眼神。
她看見杜若松攤開手腳仰臥,下體大腿根部像帳篷高高鼓起,但他卻是在一種奇異昏迷中,此是誰也看得出的。
連四道:「你捉住我們之後,誰會給你們錢?」
林大方一愣,道:「我……你可以瞧,儘管瞧……」
汪大娘不悅地哼一聲,大聲喝道:「連四,你敢違抗命令麼?」
小辛道:「你稍稍憔悴一點,聽我的勸告,女子老得最快是通宵不睡,而且站在風露中。」
宋媽媽道:「黑石谷面積雖不算小,但只有四條通路,其中有三條路很難走,勉強算是通路而已。四條路都有武林高手日夜把守,十易寒暑仍如一日。這些名家高手便是活的見證。」
小辛道:「會有人鬧事尋仇?」
小辛道:「嚇我一跳,你是誰?」
如果像嚴星雨或雷傲侯的富有,根本不成問題,雖然不能大量贈以人參,仍可用黨參代替。營養方面,不妨開一家肉店,貧苦病人可以半價優待。
鼓聲忽起,音響繁密結實。接著「中央土」絃聲連響兩下,兩支黃澄澄勁箭筆直飛上長空。這次發動的攻勢規模一定比上次大和猛烈,連四直覺知道這一點,但他同時亦憑上次的經驗發現一件事——天上的兩箭落下來時,其中一支將有數尺偏差,目標竟是昏臥地上的閻曉雅。
刀光鏘然閃現,十箭落地。連四跨出七步,刀再出鞘,又是十支長箭墜落塵埃中。如此七步又七步……
小辛這個名字像咒語,每個人都觸電似的震動一下,但他們內心情緒絕非僅僅震動一下那麼簡單,簡直可形容為波濤萬丈,風雲險惡。
花解語輕輕道:「宋媽媽,你究竟想說甚麼?」
他親眼看見平生最完美快速的攻擊,褚江呂均周光不是三個人,根本變成一個,此「人」的攻擊動作簡直完美迅速快得無懈可擊。
他並不是等候閻曉雅,而是看見七八丈遠的野徑上,有兩塊狹窄但高達五尺的長形盾牌,寬度僅能遮住盾牌後的人體,但當中卻有一個碗口大的洞,洞中露出光芒閃閃的箭鏃。
汪大娘立刻斥道:「連四你不懂得女人,如果她還未成為小辛的女人,她決不肯當眾承認。」
宋媽媽道:「如果你入過黑石谷,那便是十年來唯一能活著回到人間的女性。當然除了排教畢教主的夫人不算數。」
如果小辛永不出現,如何是好?逃是逃不掉,住下去卻有死無生。連四寧可被流氓們拳打腳踢,寧可有一頓沒一頓的流浪,寧可風餐露宿……
杜若松一躍上石,突然跪倒,面色因激動而脹紅。又突然抱肚彎腰,額頭抵住粗糙石頭,身子微微痙攣抽搐發出乾嘔聲音,額頭因此破裂流血,但杜若松不覺得痛,也不曾真的嘔吐。
褚江道:「好說了,這是我們小小的一門規矩。」
宋媽媽笑道:「談到這些事情,我已經太老了。」
左鋒呂均突然失聲道:「他是橫行刀小辛,魔鬼小辛。」
他把這件暗殺利器丟回屋內,說道:「此人既要暗殺小辛,一定不止『牽機勾魂』一種手法。現在他一定跟蹤著小辛,只要找到他,就可以找到小辛。」
閻曉雅道:「前天中午我們在飯館碰見,這是第二次見面,由於第一次見面時殺他失敗,我和同伴小鄭,辭別嚴星雨回到南京,死了殺他之心。誰知這回見面,卻被他迫得我們非動手不可……」
小辛愣了半晌,才道:「人,我救不得,亦殺不得,不如幫你調查,這個任務敗了沒有損失,成功了也有一萬兩之多。」
小辛一點也不怕動手拚鬥,任何人武功或學問達到某一境界之後,絕不怕「考驗」,只不過「武功」與別的學問大有不同。「武功」勝負在於生死立判,尤其他們所修習最實用的武功,你不想被人殺死,只有殺死對方一途。
宋媽媽道:「若從佛佛平等的角度看,當然沒有分別。但世俗的說法是藥師佛饒益眾生現世種種事情,管的是『現在』,不是過去,亦非未來。」
林大方道:「常去是常去,卻不是玩。」
花解語道:「是甚麼證據?」
好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怒氣填膺,感到「此可忍孰不可忍」。
汪大娘道:「從無此事。」
那年輕人顯然被激怒,「撲、撲、撲」迅速跨上三步,每一步尺寸一樣,落地力道亦毫釐不差。行家一看一聽,心中有數,若非經過多年嚴格訓練,豈能臻此境地?
小辛道:「你愛怎麼猜都行,孟知秋不過是一片落葉,早已腐朽變成塵土。」
小辛道:「竹林深處,是不是有一座尼庵叫做夕照庵?」
小辛道:「他希望我端水到床邊,而在餵你喝水時,你忽然中毒抽搐。這一瞬間我勢必心神稍分遭他毒手。」
「公道七煞」之一,鐵閘褚江和兩名副手,不但從此消失於世間,他們的屍體不久亦化為塵土。「變幻」「不永恆」正是這個世界的唯一法則,人和萬物只要在「時間」「空間」的瀑流中,永遠找不到真正永恆的本體自性。
林大方想都不想,道:「因為最近有風聲,說是京楊幫聯合來對付我們老闆……」他忽然清醒,面孔一板,喝道:「少囉嗦,你逛你的,江湖上的事情少管,聽見沒有?」
不久,小辛吃得飽飽獨自躺在床上,含著感動的淚水進入夢鄉。
褚江得到這暗示,膽氣和信心像海潮上漲。對,小辛沒有「橫行刀」在手,豈能發揮魔鬼似的刀法?除了「刀法」,他還剩下甚麼?
小辛道:「很難解釋,的確很難。我已想了好幾年,因為我必須確定『敵人』是誰,會是用何種形式出現。但絕不是『人』,人太卑下微小了,絕不能代表命運。」
「我們又見面了。」她說,聲音稍稍低沉而有磁性魅力:「我天天問自己問蒼天問菩薩,會不會再見到你?見到你又如何?」
汪大娘道:「我不是銀子可以收買的。」
他何以能在半日零一夜之後,由落魄消沉變得積極煥發?何以能由貧無立錐而搖身變成有錢的大爺?
小辛心中嘆口氣,如果口袋有銀子,誰不會上畫舫吃喝玩樂一番!當下應道:「要多少銀子?」
宋媽媽道:「對不起,我本是來答覆問題,不是來問問題。你想知道兩個人的下落,除了惡仙人韓自然似乎還在黑石谷居住,另外『海枯石爛』李碧天,這位毒教普度門掌門人,號稱百年來毒教第一高手,他的下落有如石沉大海,無人得知。」
閻曉雅沉默一下,才道:「既然小鄭已死,從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花解語道:「只是最近而已。」
箭手們集中火力追擊,包括「中央土」黃箭在內。
根據常理,花解語愛他就不該加害他,但請勿忘記,花解語已中了天下第一絕毒,毒藥之力的確改變人的性格,亦能令人瘋狂失常,亦能使人生出種種幻覺,以至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過甚麼事。
連四道:「既然你自知躲不過五行神箭,那就只好聽她的。不過以我想來,五行神箭必有破綻可尋,只可惜小辛不在此地!」
但他不是落在戰圈中,而是遠遠丈半之外。那是一方山石,樹蔭中寂寞地躺了千數百年,直至現在小辛踏落它身上,總算不寂寞了。
連四道:「我不知道,但如果過得你這一關當然就是了。你敢不敢讓我試一試?」
連四一點感情波動都沒有,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拔刀對壘,賭注是他一個人的性命,但他卻能夠冷靜得有如冰川,既不驚懼,亦無懷疑。
竹林小徑忽然出現人影,一個兩個三個,都是勁裝疾服青巾包頭,佩刀帶劍的大漢。
大嫂道:「聲音小一點,叔叔在隔壁。酒菜我想辦法。」
林大方道:「是她。」
小辛忽然仰首向天,陷入沉思……
閻曉雅道:「好險,好可怕,這是甚麼手法?」
……她以為她臉上沒有露出痕跡。在她的臉上早已寫著「孤寂」……歌詞既美得淒艷,又銳利的為人生寫實。誰以為年輕美麗的女孩子就不必「尋尋覓覓」?以為不會流露「孤寂」?他就大錯特錯了!
這幾句話連四已經熟得可以倒過來唸,因為自從五天前綠野出現,佔據了「海龍王」雷傲侯為小辛準備的臥房之後,她老是對連四大聲嚷嚷這幾句話。如果要計算次數,相信至少叫嚷了一百次以上。
褚三爺道:「對,你叫甚麼名字?」
小辛躍落地面,沿著小徑行去。但小徑上已出現人影,淡青色的羅衣,白皙的面龐,頭髮和衣袂在微風中飄飛,清麗淡雅如同不食人間烟火的仙女。
連四道:「看來只好做俊傑了!」
宋媽媽只笑一聲,道:「我絕不會叫你白等一年,雖然有些仁人烈士認為『不信青春喚不回』,可是美麗的女孩子,絕不可拿青春去嘗試。你已經等了我七天,現在我親自來答覆你的問題。」
但小辛卻越來越感到「金錢」的壓力強大得令人難以忍受。因為很多病人除了「病」之外,大都兼有貧血營養不良症狀。誰也知道對治貧血及營養不良,只有進補,必須藥物食物齊頭並進。偏偏病人們大都十分貧窮,抓藥治病和-圖-書已很勉強,何來進補?
小辛道:「我也不肯。」因為他和林大方這一輩子都未見過十萬兩紋銀,假設他們見過,假設他們花十萬兩隻像常人花一個銅板,答案又會如何呢?
小辛道:「老于?是不是在鏢局跑腿那個?」
鐵閘褚江態度轉趨強硬,道:「我要帶走閻曉雅,你出一萬兩也不行。」
連四又道:「閻姑娘,你走開,這裏沒有你的事。」
小辛道:「我這一輩子從未見過你聽過你,我姓辛,不是早已告訴過你了?」
汪大娘笑道:「你為何不要求多加一面盾牌?」當然她只是譏嘲揶揄連四,決不是真心建議他作此要求。
花解語道:「但谷外把守的四路人馬,何以肯夜以繼日擔負此責?如果是有人聘僱的,是甚麼人?他們雖說絕不准韓自然離谷一步,但為何亦不許別人進去?黑石谷是排教十二重地之一,何以允許外人四面包圍,並且久達十年?」
小辛道:「嚴星雨,他們總有見面的一天。」
杜若松連搖頭嘆氣也懶得做,像塊木頭,但腦子卻轉動飛快。
小辛,如果是他,此人必是「魔鬼」,決不是人。
她從盾牌後扔出一把刀,掉在連四腳前數尺之處。
林大方為之愣住,然後吶吶道:「我不知道,只是心裏感覺他很義氣……」
如果李碧天是唯一能救得花解語的人,又如果救得花解語可獲十萬兩,則宋媽媽花一萬兩找到李碧天,這買賣太划算了。
無箭盾牌後傳來嬌美語聲,道:「都不許動,否則別怪我箭下無情。」
從許多方面看,宋媽媽真有一手,連綠野那麼「野」的女孩,林大方這類江湖豪客都俯首聽命,人前人後敬佩有加,豈是易事!
宋媽媽道:「對誰義氣?那一件事義氣?」
汪大娘道:「如果讓她躺在你腳下,你猜我能不能殺死她?」
其實作為一個佛教徒,除了「佛」,絕不可叩拜任何人,甚至祖宗靈位。
閻曉雅露出熱心神情,道:「那麼我勸你研讀佛經,或者我們去參拜檀月大師,華嚴經指示的『一真法界『,圓融無礙可得大自在。如果有人能獲得大自在,此人當然不受命運擺佈,你說是麼?」
最後她又道:「小辛很君子,昨夜他躺在板櫈上,沒有趁機佔我便宜。但小鄭之死,他仍然要負責。」
花解語嘆口氣,一派楚楚可憐之態,任何人若是看見她這副樣子,打死也不肯相信如此嬌美可憐的女孩子,居然曾是橫行江湖「靈犀五點金」的主腦。
林大方搖頭道:「不行,我拿人家薪餉太太平平一年有多,有事撒腿就跑,還算是人麼?」
花解語只點點頭,宋媽媽道:「惡仙人韓自然十年前隱居黑石谷,江湖上絕無一人見過他出谷,這消息千真萬確,有證有據,所以我推測他應當還在黑石谷居住。」
小辛側身靠著旁邊一棵樹。你們最好別迫我動手,因為「橫行刀」不在我手中。這一點很重要,橫行刀只斬斷一隻拇指,還可以活下去。「活下去」應該是最重要的事,不是麼?
「真話」往往不切實際,往往會使局勢混淆不清。小辛指出真相之後,的確使所有的人都迷惑奇怪。
宋媽媽道:「排教的法術天下著名,聽起來不算奇怪。」
閻曉雅道:「不懂。」
連四居然連眼睛都不眨,平靜得好像正在談論別人性命。從前他被第八流小腳色毆辱都不敢還手,但今天的表現何以如此堅強勇敢冷靜?他的「拔刀訣」的確有驚世駭俗天下無敵之威,但何以從前總不敢拔刀呢?
連四道:「不錯,我試過。」
汪大娘發出嘿嘿冷笑聲,道:「好得很,轉身對著屋子,我的箭不會射死你。」
小辛在高高的樹枝上,用微蹲的姿勢穩穩站著。說來使人幾乎不能置信,因為在離地三丈高的橫枝上,小辛已站了「三天」之久。
連四步伐穩定迅快,不一會就隱沒在郊野的茫茫長草和蒼蒼樹木中……
小辛道:「這首七絕我不知何故記得是很清楚,但當時確實不明白詩中之意。詩是:自恐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怕誤傾城。世間那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都不是熟人,一個是粗漢聲音,一個是年紀不小的婦人聲。
小辛道:「你快走,犯不著跟淮陰忠義堂殺手作對。」
刀光閃處,刀已出鞘。很平凡的一把刀忽然有了生命似的,變成一條毒|龍,一眨眼間所有的箭都掉落地上,包括空中插下來的那支在內,「摧枯拉朽」也不足以形容連四揮灑自如的刀法和氣概。
他不但沒有掏出一文錢貼補,每夜回家總是半夜三更,王大嫂方氏必會悄然起身,煮一碗麵,一點滷牛肉,幾個滷蛋,還有一壺酒。
小辛道:「小辛就是小辛,橫行刀曾在我手中,勉強扯得上關係。但為甚麼叫我魔鬼?我很壞?我做過甚麼惡事?」
她那搽滿厚厚白粉和大紅脂的胖臉上,泛起失望神情,又道:「嚴星雨手面上又肯花錢,也花得起,他真是最好的顧客,可惜就快斷了這條財路。」
小辛道:「第三條呢?」
小辛倒吸一口冷氣,萬想不到今天在這兒見到了鼎鼎大名的「宋媽媽」。
杜若松道:「上天入地主持公道這句話,江湖上無人敢不尊敬,無人敢不害怕。」
她的目光凝住壁間一幅佛像,還可以嗅到爐中淡淡的香味。
他身子挺直,腰間長刀看來插得很隨便,汪大娘說的許多話,簡直沒有留下影響痕跡。
小辛道:「黑石谷是惡仙人韓自然隱居之處,亦是排教十二重地之一。你想調查誰?莫非是惡仙人韓自然?」
褚江道:「銀子小事,多少不成問題。但定須小辛你露一手。」
娶她為妻萬萬不可,光是認識她就夠瞧老半天了。連四不下百次對自己這樣說,提醒自己決不可注意她的「美」,只可以挑剔她種種壞處。
賢首宗即華嚴宗,是大乘佛教八宗之一。小辛忽然泛起奇怪的感覺,很想立刻到「夕照庵」謁晤檀月老尼,聆聽一下華嚴經的奧義。最要緊的是華嚴經中無上甚深道理,能不能去除種種煩隙?
藍衫大漢道:「我是林大方。」
小辛不但會雕削木刀,醫起人來更是藥到病除。除了隔壁的老于,還有兩個婦人一個小孩,都是病情嚴重。但只是一帖藥,就幾乎痊好。雖然小辛不想讓人家知道,但紙包不住火,一下子左近百來戶貧苦人家都知道了。
小辛攤開兩手,道:「我是不是說錯話?」
林大方道:「當然有,搶地盤,嫉妒,爭奪姐兒,客人為女人喝醉酒鬧事,有些客人盤纏花光,跑來撒野……」他忽然停歇一下,才又道:「奇怪,這兒從沒有客人花光銀子跑來撒野之事發生,我們老闆永不許姑娘們搾乾客人口袋。」
五名箭手的箭壺各有廿一支勁箭,但轉瞬間每個箭壺都只剩下一支,但最後一箭誰也不敢再搭弓射出。
但杜若松萬萬想不到,世上形形色|色之人都有,其中有些人真的不怕死不要命,例如周光,居然不同意屈服,低聲堅決道:「幹到底,大哥,大不了人頭落地,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小辛記憶力好得可以嚇任何人一跳,所以那次嚴星雨說過,花解語遭惡仙人韓自然詛咒,變成最「不祥」的女孩子,還有「湘江龍虎鳳」與黑石谷仇殺之事,他完全記得。
他穿過熱鬧的大街,並不左顧右盼,最後發覺竟然來到風景優美的莫愁湖邊。湖中有船盪漾,湖邊有遊人,馬車載著紅男綠女,蹄聲得得沿著湖岸悠然慢行。
汪大娘道:「你忘了反面的結果麼?如若過不了這一關,你就是死人。」
但仍然有些人緊盯著不放過他——乞丐。凡是遊人繁多的地方,乞丐一定不少。小辛因此有點窘,因為所有的乞丐,不管看來多麼可憐,都得不到小辛同情施捨。只有小辛自家曉得原因,決不是吝嗇得一毛不拔,更非缺乏同情心,而是口袋裏空空如也。
太陽如火傘,既酷熱而又光亮得叫人睜不開眼睛。夫子廟平時那麼熱鬧的所在,也被熱浪趕走所有遊人,只在牆腳陰涼處有些漢子敞開腔膛打盹。
連四不比小辛那麼孤陋寡聞,知道「宋媽媽」是甚麼人物,不禁搖搖頭,道:「你很厲害,計劃很周密,不過就算南京宋媽媽勢力很大,諒也不敢買下懂得武功的女人。」
曉日之光未強未熱,但樹梢草尖的露水卻乾晞得很快。空氣清新極了,鳥語盈耳。
可惜桌上沒有酒,件件碗盤都是極精緻的名瓷,每一件都可以換幾十斤酒,但有甚麼用?名瓷是名瓷,酒是酒!誰也不能代替誰!
汪大娘道:「不對,你拔刀固然很快,快得根本看不清楚你是如何拔刀的。但你只拔一次刀,後來劈落廿一支箭的卻是刀法。」
小辛道:「遇上他們就是很不幸的事?」
小辛深深嘗過「孤寂」滋味,十五年幽冥世界暗無天日的日子,當時絕望心情,亦與花解語身中絕毒的「絕望」相同。
杜若松又呸一聲,道:「你不是江湖人,你不懂。」
小辛抱起小傢伙,道:「是不是叔叔雕的那枝木刀?叔叔給你再雕一把,別跟哥哥吵嘴。」
連四眼中閃出沉毅光芒,大步入屋,一會兒出來,手中托住那具毒針發射器。
小辛只點點頭。
連四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對付誰?小辛?我?閻曉雅?」
閻曉雅微驚道:「你真的要反抗命運?」
小辛道:「放過閻曉雅,你們要多少錢?」
汪大娘道:「甚麼感覺?」
汪大娘道:「唉,武功可以想法子讓她使不出來。任何女人到了那種地方,落在他們手裏,天大本領也逃不掉。除非她又老又醜,但閻曉雅卻漂亮得很。」
但汪大娘居然還有話說,她的聲音從盾牌後透出來,道:「有人出一萬兩黃金買你,死活一樣價錢,我有三千兩就滿足了。」
左右兩翼四面盾牌突然向前推進,眨眼變成馬蹄鐵形陣勢,連四閻曉雅都陷身其中。除了背後,即是屋子那邊沒有盾牌箭手威脅之外,其餘三面都有硬箭瞄準。
小辛道:「我姓辛,我被杜若松追得上天入地無路可逃。」
小辛摸著粗糙的盃底,凝眸尋思。莫非「好人」應當多吃苦,忍受種種折磨?而奸狡陰毒自私自利的人,都在亭台樓閣坐擁佳人醇酒。醉枕美人膝,醒握天下權,難道「註定」必是狡黠毒辣無情之人才擁有?
小辛道:「你的老闆是宋媽媽?」
汪大娘以及五名箭手仍然隱藏於盾牌後,仍然有五支箭瞄準著連四。目前形勢像開始時一樣,但那五支箭已沒有絲毫殺氣。連四既然能在箭雨交織時劈中每一支箭的鏃尖,就算最愚蠢固執的人也知道「五行神箭」已失去任何威脅了。
刀光閃掠一下,六支長箭落地。
林大方道:「保護他們。」
宋媽媽道:「第三個問題呢?」
小辛走入那大片簡陋低矮屋宇區域內,心中陡然浮現一張臉,使他感到溫暖安詳。
小辛回到狹窄的房間,聽見「大嫂」在屋後洗衣服的聲音。過了一陣一個小傢伙——只有六歲的男孩子——入房發現小辛,立刻抱住他的腿,又叫又鬧。
小辛道:「好,好,別叫嚷,我不管就是。」
小辛吹一下口哨,道:「十萬兩?這人就算掉在刀山油鍋中,我也想法子救他回來。」
小辛心中很難過,很多小孩一望而知是缺乏營養,以致沒抵抗力而百病叢生,而且生長發育都受到妨礙。小辛很想幫忙,但「錢」呢?
連四本來窮得連喝一斤酒都沒有錢,但現在看來雖然不是闊少,卻也顯然是不缺錢用的大爺。
不是沒有錢,小辛要錢的話多的是,問題是他不肯要不想要亦不能要,此所以他滿身本領,口袋裏一文錢都沒有。
房子雖然不大,只有一個廳,兩個大房間,當中是小院落。但通敞明亮,到處收拾得一塵不染。所有的傢具都樸實大方。屋門外是一條寬巷,但屋宇本身卻是嵌在一座大宅第的花園內,所以從廳房的窗戶望出去,四下儘是花樹和翠竹,景緻甚為幽雅。
小辛咄咄逼人道:「你為甚麼問?」
宋媽媽道:「我盡力而為,晚上請再來一趟,我請你喝酒,同時把韓自然等資料給你。」
直到小辛發誓答應晚上到老大王成家裏聚會喝酒,他們才肯散去繼續工作。
閻曉雅道:「你的敵手究竟甚麼樣子?你可知道?」
花解語微微垂首,這動作不啻默認宋媽媽講得不錯。這擾攘的塵俗,是非恩怨本無定準。今天的好朋友甚至骨肉至親,明天可能變成陌路人甚至仇人,原因不外是一些「是非」和「金錢權力地位」而已。想得通看得透,瀟瀟灑灑不予計較。看不透想不通,不但寸土必爭睚眥必報,還罵想通看透之人是「消極」、「懦弱」、「逃避現實」等等。
現在他由頭到腳都換上新淨適體的衣服,憔悴落魄已不留一絲痕跡。
汪大娘道:「這是你刀法的秘密,你何以肯告訴我?莫非打算殺人滅口,你準備殺死我們六個人?」
連四居然仍不停止,又道:「小辛根本就是『逃走』的,凡是美麗年輕可愛的女孩,子他見了都逃走。我的話有憑有據,絕非亂說。」
宋媽媽笑一下,道:「瞧得出的話,小辛就不是小辛了。」
看來極可能褚江出道以來第一次感到萬分頭痛,第一次舉棋不定。但誰碰上小辛能不頭痛呢?
小辛道:「既無圖謀亦無目的,但如果有人不想讓我生存,而我認為未到放棄生存時刻,我就會反擊。命運不是『人』可以做成,這些人不能代表命運,所以我只是作最低級最原始的本能活動,僅僅求生而已。」
汪大娘冷笑道:「你是不是高手?」
汪大娘道:「謝啦,我的確從未聽過閩南連家『拔刀訣』之名,只希望你不要刀劈似死蛇就好了。」
小辛道:「那你們找的是閻曉雅了?」
汪大娘那邊沒有反應,看來大概不反對閻曉雅走開。
「前狼後虎」的形勢小辛試多了。小辛絲毫不會覺得難以應付,只不過該死的是他們不應該刺|激他使他回憶起從前情事,比夢魘更可怕的幽冥世界,有如魔鬼似的殺人高手……
連四在這一陣箭雨中,居然連手指頭也不必動,因為每支箭都是掠身而過。原來目下只有四名箭手發射,他們分作四方,連四在當中。
連四瞠目不知所對,因為她來勢洶洶,心意未明,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小辛並沒有蓄意來到此處,只不過上半個月他為查訪嚴星雨行蹤,曾在碼頭上流連好多天,認識不少碼頭上出賣勞力的人。他們都是好漢子,小辛有這種感覺,因為他們不貪心,勤懇地用勞力搏取最簡陋的生活。對朋友熱情義氣,對貧苦及婦孺都熱情幫忙,對生活的要求卻很少很少,偶然喝上兩盃就是莫大的難忘享受。
每個人都很可愛,包括時時抱住小辛大腿的「小傢伙」。但小辛能替他們做甚麼?小辛是不肯呢?抑是不能?
閻曉雅不覺氣結,忍不住https://www•hetubook•com.com給他一個白眼,連四根本不瞧她,心中卻想道:「小辛顯然對她印象深刻和特別,否則不會讓她跟到如此清幽地方隱居,又更不會天不亮就逃跑。」
小辛道:「他已經病了很久,這兩天不對勁麼?」
但小辛不是「人」,他是魔鬼,所以早一線躍上半空。於是周光的兜截,褚江的迎頭硬劈全部在他腳下發生,好像看戲一樣清楚。小辛冷笑一聲,身形飛落快逾電光石火。
林大方道:「在下很慚愧,剛見面時根本瞧不出是他。」
他回身行去,也知道閻曉雅跟著,便又道:「譬喻我是強烈的火光,但火光必須有足夠的燃料才發得出,那些人可能是燃料,也可能不是。」
真正致命的決鬥多數是立刻揭曉,絕不拖泥帶水。鐵閘褚江、呂均、周光這三名「殺手中的殺手」,一齊跌倒,連哼聲也沒有,乾脆俐落之極。
小辛逛到河邊——秦淮河——那是六朝金粉繁榮地的象徵,河畔的樓台,河中的畫舫,金碧輝煌,裝載著無數美人,絃管歌舞,醉尋綺夢……
閻曉雅緩緩垂首,連四的話似乎很有理,小辛一直沒有侵犯她,甚至連話都不跟她說,冷漠得好像不是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後來忽然離開,到那兒去?要幹甚麼?他都不曾透露一絲口風。
小辛嘆口氣,轉眼望住不遠的杜若松,道:「我不想殺人,你明白嗎?」
此一含有理論性的事實,卻只在連四心版中一現即逝,既不停留亦不曾引起其他聯想推論。他身形筆直,眼神深邃湛亮,紋風不動如石像,偏又感覺得到是有生命的活力無窮的石像。
仙女面上盈盈淺笑,真可使任何男人忘記一切煩惱。但「忘記」還不夠,如果她能帶來沒有煩惱的世界才算完美圓滿。然而她能夠麼?主要癥結在於:宇宙內有無沒有煩惱的世界?
小辛道:「鐵閘的意思便是說只要褚三爺把守之路,天下無人可以通過?」
閻曉雅沒作聲,忽然躍上樹蔭底大石頭。
昨夜他一點也不辛苦,因為大部份時間是在「長樂舫」上消磨的。笙歌盈耳,燈火通明,醇酒的刺|激,美人的軟語香吻,長樂舫上無數鶯燕,雖非人間絕色,卻也個個自有銷魂意態。醉眼迷離中不禁凝想,何以溫柔鄉不住?何以定要與命運抗爭?誰能與「時空」之內的形式突破極限之奧秘?
赤|裸的女人忽然側擁著他,說道:「杜若松,我見過你。」
宋媽媽頭上的珠翠,手上金戒金鐲以及面上的脂粉仍然那麼多。但她那對眼睛,冷靜智慧之外,還有一種深邃莫測的意味。
他的手指再度碰觸到刀柄,這個動作熟得根本有如魚躍鳶飛,有如星辰運行,但又很陌生很奇異——終究這是平生對壘交鋒第二度「拔刀」啊!
粗漢道:「他媽的,這麼久啦,紫鵑究竟幹甚麼?好像是死人一樣……」
每人的招架尺寸都極準確,可惜這正是最大錯誤,因為那是一片落葉,沒有劍身可以讓你招架封擋。
但十二天之後,小辛卻有點不好意思了。
連四傲然挺立,穩如山嶽氣象萬千。刀已出鞘,任何人都感覺得到「刀」其實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是他這個「人」。
事實上每支箭距他遠達七八丈,因此箭上的殺氣不可能到達他身體。他只不過具備足夠偵測能力,那五名箭手無聲拽滿勁弓準備發射,動作雖是隱藏在盾牌後,連四卻偵查出來。所謂「箭氣」壓力,便是由此而來。那些武功較差的人,則非等到勁箭離弦方能發覺,只是為時已晚無從扭轉被殺的局勢。
婦人道:「多辦事,少說話。凡是宋媽媽的吩咐,多做少問。」
花解語道:「谷內根本沒有活人,只有幾具完整的骷髏骨,由頭到腳都蒙著白布白袍,會移動,會開門,真是可怕極了。」
鼓聲驟歇,汪大娘聲音傳入連四耳中。她道:「閉上眼睛,饒你一死。」
連四以男人的立場來想,所以認為小辛突然離開,根本就是躲避閻曉雅。因為這個女孩子清麗脫俗的氣韻,的確能教任何男人「掉」下去,久處之下,終必被情網縛得動彈不得。
當然沒有人想得到在羅衣下隱藏許多致命毒針,更想不到脫掉羅衣後那具胴體……
花解語道:「第一個問題,三年來承蒙你提供江湖上種種消息,使我被人認為『無所不知』,為甚麼?幕後人是誰?」
宋媽媽道:「黑石谷不是普通地方,如果你失敗,連小命都保不住。你再考慮一下。」
小辛微微而笑,因為十幾天前在花解語的樓上,已知道宋媽媽自認找不到李碧天,當時宋媽媽還推薦說小辛是唯一可能找到李碧天的人。
連四道:「她一條命可以換回六條,也算值得。」
小辛大聲道:「本人平生不做虧心事,亦不管任何閒事。」
宋媽媽當然知道,小辛不成功的話,多半是性命不保,誰能向一個死人追討訂金?
宋媽媽的氣魄的確不凡,一大疊銀票,教人看了垂涎三尺。銀票推放小辛面前,另外兩封紋銀,每封五十兩。
閻曉雅道:「小心,針上有牽機毒。」
花解語道:「他居然破得天下無敵的『五行神箭』,真是好漢子。」
她道:「銀票每張都是一百兩,這樣你方便些。另外你囊中空空,所以一百兩是現銀。」
蒲團用手觸摸一下,微有餘溫。宋媽媽道:「你常常禮佛參禪?」
莫怪黃金一萬兩,汪大娘只要分三千,她當然必須出手大方才買得動閻曉雅。
林大方現在才發現江湖傳說不假,小辛好像一團「迷霧」,你永遠看不清他的樣子,更測不透他心中念頭思想。
王成道:「這最好,我馬上叫他們過來。哎,糟了,工錢還未拿到,我一個銅板都沒有,怎生打酒?」
綠野忿然道:「這桌上的東西你不配吃……」接著一片碗盤破碎聲,原來這個野蠻的女孩子把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扔到院子裏。
連四道:「是不是你的?」
閻曉雅堅持她的問題,道:「你回來到底為了我抑是檀月大師?」
連四忽然知道一件事,那是只要鼓聲能傳播得到的範圍,都是「五行神箭」殺傷射程之內。
閻曉雅輕輕嘆息一聲,點頭道:「好,我走。」
宋媽媽笑一下,道:「我也很想知道。小辛一身本領,深不可測。根據他出現後所有的說話,歸納起來,他見過血劍嚴北,刀王蒲公望,巫山神女宮宮主風鬟雨鬢南飛燕,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這四人都是卅年前天下無雙的高手。而小辛還精通醫藥,卅年前天下第一名醫李繼華,外號『大自然天醫』,據說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成名了數十年之後,亦是在卅年前突然不知所蹤。前面所述四大高手,亦是一樣同時失去消息蹤跡。」
林大方道:「千兒八百兩不算多,百兒八十兩不嫌少。哈哈,瞧你樣子諒也花不起銀子,趁早回去多讀讀書,考到功名自然有人請客,舫上幾十個美女隨你挑,美酒多得可以把你淹死。」
連四眼睛轉向桌上擺著的四盤小菜,一大碗蘿蔔絲鯽魚湯,熱氣騰騰的白飯。肚子的感覺是不飽亦不餓,任是山珍海味都沒有用,一個人沒有食慾就絕不想動筷,但如果有酒……酒,的確是寂寞愁悶的剋星,在很多情況下,能使人渡過「危機」。
但是看綠野焦急野蠻的樣子,卻也不由自主泛起憐憫之情,連四極希望小辛忽然出現,這只是為了綠野而已,並不是他想得到那把「橫行刀」。
回家,這兩個字代表無限溫馨,至少也是一種充實溫暖之感。任何人只要有家可歸,就尚未被全世界遺棄。
林大方剛剛哼一聲,尚未發作,小辛又道:「是好幾個人,兩邊靴幫子都插著短刀,左手袖筒藏有袖箭。有一個一直盯著我們,現下他躲在那邊牆角後面。」
小辛道:「你的話在『人』面前說說尚無不可,但請你記住,我是『魔鬼』。」
宋媽媽眼中射出奇異光芒,似乎對小辛的話感到震驚,但除了震驚以外,又好像別有深意,迷迷濛濛無法測度。
人人目瞪口呆,褚江等人是震驚於秘密不能保持。杜若松卻是想到自己萬一陷入對方這種陣勢攻擊時,的確大出意外而失措,事實上亦至難應付,結局自是非死不可。
小辛道:「那是幹甚麼?」
汪大娘道:「你想負隅頑抗呢?或是做個識時務的俊傑?」
連四道:「你的想法不要緊,重要的是小辛對你想法如何。」
連四道:「那一定是從未遇到高手?」
小辛反而訝疑,道:「你知道?」
小辛道:「我十五歲前,曾下過苦功讀書,至今全都記得。有些在當時不甚明白意義,現在偶然回想卻其味無窮。」
連四大步行去,但既非指向汪大娘,亦非任何箭手,而是向左右兩名箭手之間空隙行去。
閻曉雅道:「如果他在屋內,聽見你的聲音會不出來相見?」
汪大娘道:「小辛。」
小辛也不見有任何動作,人已站在路中,面對著「公道七煞」的「鐵閘」褚江等三人,道:「我是小辛,但不是魔鬼。」
花解語的「苦難」小辛既不能解決,小辛甚至連自己的食宿也解決不了。
連四立刻道:「閻姑娘,你一身武功不比等閒,能逃則逃,千萬莫落在她手中。」
連四可能不知厲害,亦可能忽然變得大膽,對此面上全無表情。他道:「我查看過小辛果然不在屋內。」
宋媽媽道:「多少?」
她只是說「不喜歡」殺人而已,並非絕不殺人,顯然迫不得已時仍然會殺人。
小辛道:「我姓辛,林大方兄請了。你見到那艘長樂舫沒有?比右方的連碧舫大得多了。小弟正在想,如果認得舫上的人,能夠到舫上瞧瞧,便不枉這趟金陵之行。」
小辛道:「甚麼事?」
小辛道:「少想一點早就變成鬼了,但只是冤鬼笨鬼,決不是魔鬼。」
宋媽媽淡淡的道:「你真的不明白?他等候一個人。」
連四道:「我是。汪大娘,你怎知我是連四?」
她提出第二個問題,道:「宋媽媽,你的情報網遍及全國每一個角落,只要有女人賣笑的地方,就有你的耳目。所以你應是天下消息最靈通的人。」
連四道:「你說得是,不過湊巧我認得他們。再見啦,閻姑娘。」
宋媽媽沉吟一下,道:「可能有。」
連四運足眼力望去,那支箭從洞口突出數寸,鏃尖發出鋒銳光芒,穩定之極,竟不隨箭手的呼吸而有絲毫移動。
在繁密鼓聲中,箭飛如雨,每一支箭都帶著劃破空氣的「嗚嗚」聲,使人心悸神搖。箭身的顏色分為「紅、白、黑、青」四種。
呂均也道:「這口氣難消得緊,但大哥怎麼說都算數。」
小辛在樹蔭下,瞧看一陣,忽然替那些女子感到難過。
他更知道尚有一名箭手,就是在汪大娘旁邊的那個尚未出手。此人壓弓不發反而使人生出站在高樓懸崖邊緣那種恐懼感,不由得手心腳板心沁出冷汗。
林大方不禁失笑道:「你一定是個書獃子,秦淮河的畫舫人人去得,何須認識?你口袋裏有銀子沒有?」
靈感有如電光照亮黑暗大地,連四腦中出現一幅景象——閻曉雅驚叫著擋開空中插落的黃箭,恰好這時另外一箭向她射去,此箭必定可讓連四揮刀劈落,讓他有勇救佳人的機會。如果連四出手救她,刀法上便會有一絲空隙,令人噁心可怕的只是有閻曉雅能利用這一絲空隙暗算他。
樹林邊有一塊地面留下顯明新舖上泥土痕跡。
她好像比不久前又成熟不少,難道最近的經歷有如許巨大的刺|激力量?
閻曉雅本想退回屋子,但那些不露面箭手們的兇鋒殺氣卻使她不敢妄動,她絕對不想以自己性命測試硬箭的威力。
由韓自然的「詛咒」,到李碧天的「毒功」,可知道這兩人必有密切關係。找到韓自然,可能等如找到李碧天。不管怎樣,只要找到這兩人之一,花解語的「絕毒」就有解救。
回溯十二天前,小辛離開「南校場」後面的木屋,在山野中兜一個大圈,肯定已甩掉任何跟蹤者之後,忽然走到江邊繁忙的碼頭。
閻曉雅道:「你一直盯住他,未免太辛苦了!」
粗漢道:「紫鵑等會還得送回長樂舫,她又不是沒見過世面,跟那小子有甚麼好泡的?」
宋媽媽道:「何必傷腦筋呢?我倚老賣老評論一句,女孩子太聰明太本事,再加上美麗,等如福薄的意思。」
閻曉雅道:「道理很對,但找得到這個刺客麼?」
宋媽媽又道:「連四回到雷宅,日日與雷傲侯飲酒評鑑古物,日子過得很是寫意,他早已和雷傲侯聲明,不見綠野一面,否則跺腳就走,永不相見。」
宋媽媽道:「對,但除了韓自然以外,能找到『海枯石爛』李碧天也可以。」
宋媽媽微笑道:「答得好,感覺最重要,有些人假仁假義,表面上找不到瑕疵,但總覺得不是真情真性的人。小辛,你是值得相交的人。」
紅樓的紗窗內的確有一位女郎,明眸皓齒,臉若春霞。她的確長得極美麗,尤其是澄澈黑白分明的眼睛,簡直會說話。可惜她凝眸望著窗外雨空,痴痴的,似乎想尋找一些甚麼。
小辛道:「我明白了。」
三個扛貨上落的苦力(都是大漢)見到小辛,馬上把他圍住,親切寒暄問候。這三名大漢曾被小辛請喝兩次酒,最熟也最談得來,他們好像見到久別重逢的兄弟一般,一把拉住小辛。
宋媽媽的話像刀子一直插入胸口要害,她道:「小辛,你選那一條路?」
宋媽媽道:「救一個人的性命,若是救得活,值十萬兩。」
大地一片寂靜,一切風搖樹動蟬嘶鳥鳴的聲音都從這七個人耳中消失,因為現在他們只聽得見有關這場拚鬥的聲音,其他的都摒諸耳外。
其實這個答案大有疑問,假如你像嚴星雨那麼富有,十萬兩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待救之人卻是貌美如花的花解語,如果你是嚴星雨,肯是不肯?
小辛道:「五百兩,算是一點敬意,以後不得找她麻煩。」
只不過若是到了夜深人靜,獨自黯然歸去,一路上數著燈光中的雨絲,景況就太淒涼了!但那一個青年人沒有經歷過儘是夢幻憧憬渴慕的階段?畢竟此是人生的一段歷程,愚魯而又可愛。年老垂暮的一輩,只有羨慕懷念,絕不會加以嗤笑的,你說是麼?
宋媽媽又道:「關於閻曉雅,她離開南校場後面木屋之後,就落腳在莫愁湖邊一座尼庵中,庵名『夕照』,本是金陵范家家廟,但自從范家中落廿載,現在已經由十方善信捐助支持,主持老比丘尼檀月,是賢首宗門徒。」
小辛做事不會無的放矢,到第四天,紅樓上果然有訪客。
小辛道:「看來你的命運已經擺出陣式,你敢不敢反抗?」
雖然公道七煞每一煞的個人資料都很秘密,外間知者極少,但卻不是說完全不為外界所知。因此小辛知道「鐵閘」褚江的武功秘密仍不算很驚人。
褚江道:「從他步伐中知道武功相當好,曾受嚴格訓練。再從他眼神,雙手垂放的角度,可知擅長和-圖-書殺人。」
小辛又道:「第二點,他兩名副手左邊呂均是先鋒,右邊周光是後衛,褚江本人是主帥。出手時呂均主攻,周光包抄截擊,褚江座鎮中路,一擊必中,為甚麼我瞧得出呢?說來牽涉太廣,不必詳細解釋了。」
年輕人果然乾脆,道:「本人杜若松。」
不遠處一艘畫舫更巨大華麗,叫做「長樂舫」。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正在洗抹。畫舫繫泊的臨河樓閣,比別家高敞新淨得多。好幾扇窗戶內,都有妖嬈女子伸出半身,嬌聲笑語。
「五行」即是「金木水火土」,俱是象徵式抽象名詞,用來表示宇宙間錯綜及繁衍的現象。汪大娘的五名箭手既是以「五行」命名,可知五箭手必定互相配合變化產生難以測度的威力。
連四遲疑一下,才道:「我知道。誰能夠忘記死亡呢?我只要求一件事,給我一把刀。」
小辛忽然翻臉,怒聲道:「混賬,既然那是人人去得的所在,我瞧瞧都不行?你為甚麼問?」
小辛道:「如果杜若松的帽子和衣襟上都沒有標誌,你們對他能知道些甚麼?」
花解語道:「小辛究竟是甚麼人?」
窗外的小辛可以馬上回答,是綠野。那個又野又美的女孩子,又是極敬佩宋媽媽的。
連四道:「你認識小辛?」
花解語道:「對,我親耳聽見,他說刀王蒲公望只不過是一片『落葉』,虧他想得出落葉的字眼來形容。天才,真是天才。」
宋媽媽又道:「最後我有個最新消息,那就是連四,他本是閩南連家的後人,亦是天下唯一練成『拔刀訣』的人。三天前,在南京校場後,連四用一柄長刀,獨力破了『五行神箭』汪大娘事後嘔血數升,現下還病得五顏六色。」
杜若松不覺吃一驚,但她溫暖的觸摸使他不願動彈。
連四隻微微而笑,但看來卻是豪氣飛揚。他的手指第一次碰觸到刀柄,也是平生第一次施展得出「拔刀訣」。
原來行蹤早就洩露,怪不得宋媽媽會讓他(忠義堂)跟上小辛。結果正如她所料,只有一個「慘」字。一來是借刀殺人之計(殺杜若松),二來好教小辛不滿忠義堂。小辛這種強敵,誰惹得起?就算惹得起亦不可又不必惹他。
小辛道:「笑話,你憑甚麼說我不是江湖人?憑甚麼說我不懂?」
連四道:「我已告訴過你了,這是我閩南連家的『拔刀訣』。」
王大嫂道:「正是。」
閻曉雅等他從沉思中回到現實,才溫柔道:「檀月大師現在一定有空,要不要跟她談談?」
連四道:「他的武功和性命值甚麼錢?有人出錢想學他的武功?」
閻曉雅回想一下,道:「一個尖銳口音在耳邊告訴我,你一進屋,十息之內必須向你討水喝,否則一支有牽機毒的利針就會透過床板刺入我身體。」
連四立刻感到不妥,說道:「但小辛認為如何呢?」
年輕殺手反而沒有動靜,但小辛知道,他左手的袖箭,兩邊靴筒的短刀,以及背上的鋼斧,任何一剎那都可以亮出刺入喉嚨胸口等要害。
褚江一怔,道:「通通沒有還觀察甚麼?」
連四並不立刻撿起來,說道:「奇怪,好像隨時隨地都有人準備一把刀給我。」
杜若松很聰明,立刻道:「如果你加上我能對抗他們,我在你這邊。」
三名惡漢露出驚訝警惕神色,一刀兩劍都指住年輕人。
宋媽媽道:「據我所知,五行神箭威力絕倫,無人能敵。你過得她那一關?」
太聰明太本事真正的意思是「太會計較」。世間的聰明才智,都以「精通計較」、「找出種種差別」為基礎。想深一層,這是真正的「智慧」麼?
連四搖頭嘆口氣,道:「你說世事有沒有真是真非呢?如果有的話,何以像小辛這種人,竟有那麼多的人想殺死他?」
連四道:「小辛比我還窮,何以你竟會打他主意?」
小辛道:「我遲早會參拜她的,但現在不忙。」
林大方道:「當然肯,我們每次見面,她一定把你的事情告訴我們大家,又每次都叮囑我們見到你一定想法子帶你和她見面。」
小辛道:「露一手小事情,但告訴我幕後人是誰?」
汪大娘道:「這一手很漂亮,看來你真有點資格可以試一試我神箭的威力。」
小辛道:「誰的命如此值錢?」
縱然是對音樂一竅不通的人,也能感到鼓聲好像是哀悼的輓歌,又像是嚴肅葬禮正在舉行,又或者是一種深沉悲哀的儀式。
鐵閘褚江等三人不作聲,只有兇狠冷酷的殺氣。
不幸的是鐵閘褚江、呂均、周光三人都感覺到有一支鋒快無匹的長劍刺到。
小辛道:「有兩點,第一點如果褚江獨自出手,你要注意的不是他右手長刀,而是左手的大力擒拿,相信此是『鐵閘』外號的由來。」
花解語道:「這有分別麼?」
這些箭交叉互射,都釘在對角伙伴的盾牌上,因此亦沒有一箭落荒失掉,每個箭手都可以拔下釘在盾牌上的箭再射。
連四那張本來很英俊沉穩的臉龐,看來憔悴消沉。
宋媽媽道:「這兒共是五千兩,別人的訂金最多一成,但小辛你不同,先拿一半。」
「嗤嗤嗤」三聲幾乎同時響起,小辛揚手發出三片落葉。
他們的對話從開始直到現在,都能緊緊抓住鐵閘褚江的莫大興趣,尤其是現在,褚江忍不住插口道:「好,咱們先比一下。我一眼就瞧出杜若松的來歷,你呢?」
閻曉雅鬢髮微亂,衣裳微皺,但清麗如故。她應該是不食人間烟火的仙子,怎會是江湖罕見的「女」殺手?
呂均眼睛一直盯住小辛,極小心地觀察他,這時接口道:「魔鬼也不是不能擊敗的,至少他沒有橫行刀在手。」
周光忿然道:「咱們鬼也敢宰,管他是甚麼東西。」
宋媽媽徐徐道:「李碧天既然自稱毒教中的聖手,外表上必是誰也瞧不出他是毒教中人。我耳目雖是遍佈全國,可惜沒有幾個人有本事有眼光辨認得出李碧天,所以訪查李碧天下落一事,我使不出甚麼力量。」
閻曉雅道:「何止認識?我根本要取他性命。」
鐵閘褚江面色忽然變得很難看,眼中兇光閃動,但語氣仍很謙卑,道:「是的,叫做夕照庵沒錯。」
褚江道:「是,是,但我們沒有惡意,除非她拒絕跟我們走。」
小辛道:「我雖是他唯一朋友,但他不是等我。」
花解語聳言動容,但小辛比她更驚訝而又開心,因為連四是他的「朋友」。
林大方插口道:「聽說連四的拔刀訣天下無雙,小辛你幾時找他?我跟你去。」
正對面是兩塊盾牌,而在左右兩邊每隔三丈,各有兩塊長盾,一共是六面盾牌,卻只有五支勁箭,因為當中兩面盾牌其一沒有箭,只有一層薄紗,阻隔了外人想要透過洞口的目光。
林大方簡直愣住,半晌才恢復常態,道:「你……究竟是誰?你見過我出手?」
宋媽媽道:「你現在是不是陷入困境?」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一個藍布衫大漢,拍拍小辛肩膀,眼中露出兇悍光芒,但態度卻也和氣,道:「瞧甚麼?」
小辛道:「你每天怎生消磨時間的?」
小辛改變話題,道:「閻曉雅和連四的下落,可不可以告訴我?」
來訪的人是個微胖的中年婦人,滿頭珠翠,滿手金戒、金鐲,還有滿面太濃的脂粉。
解去花解語的「孤獨迷情蠱」,另外還牽涉很多事情,例如解毒之法,並非服下解藥就可以。過程相當複雜,須得用一些奇怪麻煩的手段。
她何以不要一萬兩黃金,只要三千兩就滿足?連四心中泛起警惕,似乎嗅到「危險」的味道,並且覺得汪大娘囉嗦了半天,其實現在才點到正題,她有甚麼詭計?
宋媽媽長長呼吸一下,又道:「小辛不會是他們之中任何人的弟子,因為他提起這些人,口氣殊無尊敬之意。」
他把銀票銀子揣於懷中,又道:「我不想任何人曉得我來過此地,尤其是淮陰忠義堂。」
褚江的氣焰好像雪見了火,融化無蹤,說道:「這個……這個還沒有發生過。但那些人都是二三流腳色。」
林大方人如其名,大方得很毫不扭捏,只簡單道:「跟我來。」
連四道:「你為甚麼不猜一猜自己的生死?莫非她的性命比你自己還重要?」
杜若松雖是年輕力壯,卻也覺得十分倦怠。四肢百骸懶洋洋的,但頭腦卻份外清醒敏銳。隔壁有人講話,聲音很低,但他居然聽見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倏然躍起七尺,只見左鋒呂均劍光洪洪烈烈從他腳下刺過。如果他躍起慢了百分之一秒,情況完全改觀。因為你若要對付一個敵人,勢必在另一角度部位現出空隙。
小辛深切瞭解此點,故此根本不向任何人詢問。
連四道:「你已說了不少話,使我有個奇怪的感覺。」
小辛道:「他們不一定會加害我,但你顯然對我不懷好意,我應該對付的是你才對。」
他極少談到自己的以往,因此閻曉雅極感興趣靜靜聆聽。但可惜他馬上改變話題,說道:「我忽然記起一首情詩,作者是誰你永遠猜不到。」
又過了不知多久,暮色已籠罩大地,許多屋子透出燈光,炊烟和炒菜的香氣到處瀰漫。
連四被她叫得飯吃不下、覺睡不著。最可憐的是綠野根本不准他踏出屋外一步,想溜之大吉躲避她的精神虐待也不行。
閻曉雅顯然感到興趣,亮晶晶的眼波凝定在小辛面上。
小辛道:「除了『拚命三郎』『四方天狼』『靈犀五點金』之外,最近我一口氣遇上不少『暗殺道』高手,究竟是誰想將我置於死地才甘心?像你們這些人都不是容易聘請的,誰有這麼大的力量這麼壯闊的氣魄?」
閻曉雅玉容失色,心中感到好恨好恨連四,這個傢伙太傷人家的自尊心和感情。他憑甚麼這樣做?
花解語道:「我不明白,但心中卻有強烈的感覺,感到你的話是對的。」
汪大娘道:「雷傲侯會出錢贖你,小辛或嚴星雨會贖閻曉雅。如果他們都不願花錢,還可以把她賣給宋媽媽。」
宋媽媽道:「不是刀山,更不是油鍋,只不過中了毒。你應當知道是誰,知道麼?」
小辛道:「你道行比褚江淺得多。我的看法分兩方面來說。一方面你受過訓練,故可以感覺得到褚江的殺氣,『訓練』使你每逢出手必盡全力,一個普通人和一個強敵並無分別。所以你的觀察和態度並沒有智慧成份,亦沒有豐富經驗。另一方面,你竟沒有瞧出對方最厲害最可怕的特長。任何殺手如果碰上他們,卻不能第一眼就觀察出『特長』何在,結果當然很悲慘。」
宋媽媽又道:「李碧天是當今天下使毒聖手,如果找得到他,擔保你吞下五斤砒霜也死不了。」
濃眉大漢不甘示弱,接聲道:「上天入地主持公道,鐵閘褚江褚三爺是也。左副手呂均,右副手周光。」
連四深深嘆口氣,人影一閃,綠野闖了入來。她叉腰瞋目大聲道:「連四,你除了嘆氣,還會甚麼?」
由於「苦惱」總是跟隨「計較」而來,苦惱多就等如福少。宋媽媽的理論便是由此產生,誰敢說她講得不對?
林大方微驚道:「那一定是淮陰忠義堂的殺手。」
其實這支金光閃閃的箭,距連四的頭頂尚有十餘丈之高,換了別人根本不易瞧出此箭竟是對正他頭頂插落。連四不但看得出這一點,亦知道此箭在五行中屬於「中央土」,所以是金黃色。其他紅的是「火」,黑的是「水」,白的是「金」,青的屬「木」。
連四道:「聘請你殺一個人,要多少錢。」
花解語用難以置信驚訝的眼光望住宋媽媽,因為此一問題根本就有了否定的答案。天下間誰能比宋媽媽的消息更靈通?真有這樣的人?
小辛道:「既然如此,我恐怕不可能從你們口中得知幕後人是誰了!唉,幕前的人生死相搏,幕後人卻隔岸觀火,公平嗎?」
閻曉雅突然玉面通紅,躍落他身邊,道:「你說甚麼?難道你要我做那種事情?」
花解語用懷念的眼色,望著窗外。嚴星雨向來是一個「謎」,至今世間無人能解。英俊瀟灑,文武全才,財勢之強大是以躋身全國豪富前列。他為何處處幫助我呢?花解語既痴醉而又惆悵,因為一切都將如春夢無痕——「白馬王子」終究是神話,可不是麼?
小辛道:「我有憑有證,例如你我是第一次見面,同時你我亦是第一次見到褚三爺他們。但對褚三爺他們,至少我比你觀察得深刻很多。對你這方面,我又能比褚三爺他們觀察得深刻,你敢說我不懂?」
她怎知我沒吃飯?她怎知我有心事?又怎知我想靜靜睡一下?即使是親生的娘,恐怕也比不上她溫柔體貼!
小辛退後幾步,一股凌厲殺氣阻止他再退。小辛不必回頭瞧看亦知道忠義堂年輕殺手到了。
小辛忽然懂得她的意思,今晚長樂舫的筵席上,必會見到「綠野」。
地上一共有廿一支箭,紅白黑青各五支,只有一支金黃色,每支極鋒銳的箭鏃尖端都微微缺凹,顯示俱被刀鋒對正劈中而墜地的。
左鋒呂均急忙道:「那不過是形容你的厲害而已,決不是說你人壞。」
掩著的木門「呀」一聲打開,一個女孩子走出來。她身段頎長,嬌靨清麗脫俗,但表情卻很嚴肅,說道:「我是閻曉雅。」
王大嫂點點頭道:「就是他。」
小辛道:「妙極,天下間竟有這種集團,人間可以少卻很多冤屈了。」
褚江很想追問剛才的事情,但身為「公道七煞」之一,委實不便啟齒。幸而杜若松沒有身份地位的顧忌,問道:「小辛,究竟你一眼就瞧出他們的特長是甚麼?」
婦人道:「那小子額頭雖是受傷,但還是蠻英俊的,又身強力壯,我若是紫鵑也願意泡久些,嘻,嘻……」
大嫂道:「看你講到那兒去啦?我這支金釵有三錢重,你們再加十個人,也吃喝不完。」
然而小辛身在空中,一切情況改觀變成兒戲,這是連旁觀者杜若松也覺得不能置信的事。但還不止如此,小辛還能夠發出三支劍,同一時間刺死三人。杜若松直覺知道那是「劍」而不是暗器。其實何止他或褚江等有此錯覺,連「血劍」嚴北,也直到最後一刻才發現真象,只是為時已晚,每個人都發覺得太遲……
她把當日如何與小鄭配合施展「大拼盤」手法,一直到昨天殺死韋達,以及破去「牽機勾魂」等經過詳細說出。在這個過程中,她曾被剝光衣服之事亦沒有隱蔽遺漏。
竹林的小路盡處必有人家,小辛停住腳步,這種腥風血雨的仇殺勾當,何必惹到別人頭上?
大嫂方氏溫厚端正的臉龐出現房門口,叫住小傢伙,道:「叔叔剛回來,讓叔叔歇一會。」
小辛道:「她肯不肯見我?」
小辛用瞭解憐憫的眼光望著杜若松,別人安能知道?在永遠黑暗絕望的幽冥世界,小辛自己也有過相似的經歷。但那片「落葉」,已經很老很老,污穢的身體,濁悶的空氣……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