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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限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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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萬魔軍

第六章 十萬魔軍

粗壯慓悍的王勇大叫一聲跳起身,道:「小辛的橫行刀你不在乎?吹牛!吹牛!」
殷海不覺抬手瞧看。小辛又道:「改扮作老道士本來很好,可惜毒教中人太乾淨,由頭到腳冠履袍服全部新製,沒有一件是舊的,天下焉有此理?」
病家問一些話後終於出去。花解語輕拍年輕人一下,道:「下一位要等一下。」
小鄭一點不放心,反而煩心之至。好不容易千辛萬苦逃出鬼窟毒陣,為何又要眼睜睜往裏面掉呢?但不去行麼?能讓閻曉雅甚至花解語綠野三個美女冒冒失失跌入羅網?
她霍地站起身,大聲道:「好,我走。你們最好跟著。但如果有事不要出手幫我,我寧可被蟑螂螞蟻拖走。」
小辛道:「對,三鈎指。」
其實小辛可以用暗器輕功,特異成就的內功以及毫無限制的殺著。要殺死姚本善一定辦到。但只限於斬斷一隻手指,就是武學上一大難題了。
西方教會的「天堂地獄」,中國的陰陽兩界,以至印度教及佛教的輪迴轉世,其實亦不過在「有限」時空內的空間轉換而已。
小辛嘆口氣,道:「跟你談話很舒服,沒有廢話,卻有深度。是經過千錘百煉億萬磨折得來的。」
花解語又道:「既然你從未殺過人,這次行動就麻煩得多。我們絕對不許監視跟蹤者活著回去報告。但從無殺人經驗突然要冷酷處死無能反抗的小角色,卻又十分困難。」
小鄭低聲道:「我們雖然勢力遠不及從前『秋月明鏡』范真,但我們也有些特長非他所及。」
忽聽魏璧人大吼一聲,胸前鮮血四濺,深透心臟。若是量一量雙方距離,綠野恰好距他七尺之遠。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男孩子」很顯然怔一下。證明的確不知道——除非馬上測試。
郭老丈面上皺紋忽然變得更深更多,慢慢道:「沒有用。每次都幫不了忙。」
綠野開心格格大笑,道:「你當然不知道,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因此她突然滑退六七尺之遠。但她腳步尚未停穩,卻已看見「男孩子」縱身撲掠。雙手都有一支尺許長利刀劃過她原先站立之處。他動作之快利刃截劃之狠毒難以形容。雙手揮掃動作宛如貓爪。但比貓爪厲害可怕得多。因為不是爪而是鋒利刀刃。
任何人能與「真心」相愛的人,極親暱極恬靜度過三年之久,誰還有「憾」?
閻曉雅參加入座,她們毫無驚訝而只有歡迎。
花解語也解釋道:「你也知道毒教中人極難應付。如果我們三個人都倒下,誰會來救我們呢?」
雖然明明是一男一女,但閻曉雅一望而知男的是綠野,女的是花解語。
綠野道:「你做過甚麼壞事?」
只有幽雅恬靜,全無富貴氣味。那荀燕燕、程士元果然不是凡俗之輩。不過,命運的力量,它的殘酷,畢竟不是「人」都能了解、都能抗拒的。
胡不凡怔一下,道:「三隻手指?」
小辛道:「但殷海殺人之時,你也在外面把風,為什麼?」
綠野道:「對,這是事實。如果你不能面對而解決它,你可以想法子逃避。」
綠野終於承認道:「我當然亦不想。」
但飽經滄桑的、曾經深思冥索的、又曾真正經歷過無數次「生死一線」的人,生與死便不復是抽象觀念。而是真真實實有血有肉的「事實」「遭遇」。
對方應道:「本少爺魏壁人。」
金陽道:「你最好離開。」忽然壓低聲音道:「長春子真人可能因九幽使者失敗而陷入昏迷。但亦可能誘敵。」
花解語道:「一根小管子看得見範圍有限得很。真的有用麼?」
龐福的笑容忽然「凍結」,雖然仍是笑著,但顯然內心上情緒上都沒有一絲一毫笑意。
花解語道:「他不是余大夫,是冒牌貨。」
綠野道:「你懂得很多,誰教你的?」
葛沖之囁嚅一下才道:「說出來別笑我。現在的我既無雄心壯志,同時對人生看法做法都不同了。」
小鄭道:「很對不起,真對不起。」
龐福道:「也可能他沒有使盡煞手。」
此外風聲更淒厲,甚至隱有山崩地裂聲。任何人一聽而知聲音是從地獄傳來。雖然無人去過地獄,卻能直覺知道。
三個美女都現出驚異神色。花解語道:「這點果然很奇。」
綠野現出躁急神色,道:「究竟是誰?」
「男孩子」全身肌肉一下子抽緊,恢復充份勁力動作一觸即發的緊張狀態。
花解語道:「你本來很聰明,手段也不軟。但任何人一掉在感情漩渦裏,聰明變成糊塗,而糊塗變得更糊塗。」
閻曉雅的胃忽然覺得很不舒服。但心裏的不舒服,百倍於腸胃。
她忽然心中一軟,這樣當眾辱罵叫誰能忍受?當日連四可不是一怒之下走出雷府拔刀擊潰「五行神箭」麼?
閻曉雅淡淡道:「他就算跟我們走,亦不必潛入梁家隱賢閣,小鄭你放心。」
龐福踱兩步,地下青磚塊塊迸出裂痕,說道:「龐烈是先父。小辛,世上還有甚麼你不知道的?」
張煌道:「酒菜內都放了東西。」
綠野發作不出。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確有道理。這巴掌無論如何打不下去,如果對方含著笑容。
龐莊主面上漸漸恢復和藹親切笑容,道:「甚麼事使你糊塗了?」
小鄭道:「這種口氣很像小辛。他也懂得很多,你們談起來一定很有意思。」
張煌眼中射出淫邪光芒。連閻曉雅不必瞧看亦知道張煌身體發生「變化」。
他走到門口,回頭道:「你們的芳名,我很想知道。」
綠野伸個懶腰翻個身,看來睡意猶濃。但突然跳起身,一面查看一面叫道:「這是甚麼地方?」
綠野道:「這『魔鬼』有這麼厲害?」
如果有機會面對「一路哭」魏雙絕的話,一定不可忘記問他一問,包管他也迷迷糊糊想個不停不休。
郭老丈道:「不認識,但我知道。我已活了七十多歲,奇怪的事見得多啦!」
周安心道:「這兩粒『萬應解毒神丹』他給我防身和留念。對普通病症無效,但任何中毒者都可以解救。」
境界越高越困難,危險加倍增加。這就是小辛自知「不智」的理由。
花解語道:「他一入房間就搖搖晃晃,所以我乾脆給他一指。」
姚本善道:「當然知道,一邊銘著『一刀在手』,另一邊是『快意恩仇』。」
老人道:「唉,幾十年啦。」
綠野道:「我意思說你簡直像魏雙絕可惡該殺,但我仍然心軟下不了手而已。並不是說你的本領高明。以我看來你剛才出手那一招至少有七個破綻,都是致命的破綻。你信不信?」
魏璧人身軀一扭,頭也不回就翻開六七尺。剛剛避過飛劍釘胸之厄。同時雙手齊出,腕袖內分別彈出尺許短刃,宛如兩隻「刀」爪。「鏘鏘」連聲架住連環刺到的飛劍。
花解語笑道:「小鄭沒有騙你。你也瞧見的,這兒吃飯的都是本地人。」
海龍王雷傲侯秘傳「七尺飛紅」飛劍絕學非同小可,絕非亂七八糟自誇秘技之流可比。
葛沖之王勇後來各自回房睡到翌日上午。吃早點時候大家公開碰頭。
老道士初時冷笑兩聲,但想一下便皺一皺眉頭,後來仰眼向天想得如痴如醉。
她忽然想起「連四」。連四是否亦與小鄭一樣不幸?
那漢子身上亦只有十幾兩碎銀而已,可資識別他身份的書信文件一概沒有。
「商量」之意就是談判講條件。有一方想議和撤退的話,此是第一步要緊手段。
花解語道:「我卻有點懷疑,小辛在我心中,真有如許份量?」
周大夫道:「余生天兄?他是大國手,我自愧弗如。」
花解語道:「那麼你是『魔鬼』手下?」
花解語道:「威脅一個人不一定要露面。比方說我是魔鬼,我要威脅一個店小二,至少有十幾個方法可以不必露面。最容易的是黑漆無光的晚上,卻只見到明晃晃鋒利的刀子。但這把刀卻擱在喉嚨,你想想看,他敢不聽吩咐?尤其事情未做口袋已有一大錠銀子。你是店小二便如何呢?」
籬笆高與肩齊,纏滿了九重葛、紫藤花以及幾種蘿蔓。可以想像得到春光爛漫、炎炎夏日甚至西風愁起綠波間的時節。這一道籬笆,仍然會有花朵茁放,替污濁的人間多添數點美麗色彩。
小辛道:「不敢。」
綠野道:「小鄭,既然你很害怕何以不趕快跑?你真不怕鬼?」
小辛的微笑在迷霧後顯得更神秘。
店小二抓耳撓腮的推託一會,才把地址走法詳詳細細告訴她。
綠野哼一聲道:「什麼長青子。聽起來很好聽,其實叫做老壞蛋才對。」
小鄭用蚊子叫的聲音說話,花解語居然聽得清清楚楚。只聽他道:「萬萬不可改變你的神情。小心聽著……」
兩人出得門外,花解語道:「大夫,那余大夫如何?」
小鄭說道:「在下真有此意。」
綠野服藥後並沒有馬上回醒,但眉宇舒展,肌肉放鬆,顯然解除若干毒力。
他們在敞闊曠朗的廳內見面,兩邊壁下設有兵器架,刀槍劍戟光芒閃閃,想來此地必是龐家莊的練武廳。
「魔鬼」當然指的是小辛。
但葛沖之王勇雖然後來舌頭都大了,有點語無倫次,但秘密仍不肯透露。
葛沖之道:「可是有些痛苦卻是實實在在,我想或不想仍然存在。」
龐福道:「她名叫小琴。但你不如叫她做『死亡女神』。」
周大夫道:「可以。」
接著提高聲音道:「唉,這位姑娘看來,病入膏肓沒得救了!」
小辛這時才入座,舉杯道:「請。」慢慢呷啜,看來那茶很正常,根本沒事。
小鄭當然不客氣,跟掌櫃要幾個小菜,卻著實挑剔好一會。
「男孩子」又道:「強存弱亡適者生存是大自然不易之理。你敢說不對?若不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為何你有雞有鴨可吃?有豬肉牛肉可吃?」
客棧不大卻相當乾淨。掌櫃店伙小廝所有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饒他們幹這一行見過不知多少人物,但這三個美女雖是垢面蓬首身上很多泥跡,依然能使他們瞧得發愣。
龐福用心想過,才道:「我不懂。」
龐福訝道:「真的?」
周大夫醫館亦相距不遠,花解語微笑自若地走入診症房間,醫家以為她是病家家人。
花解語恢復平常溫柔悅耳而又清晰聲音,道:「你儘管譏笑,如果我判斷錯誤,那不是我的過錯是老天爺的錯。」
那老人聽到綠野呻|吟聲,驚訝瞧看,接著還走過來道:「小姑娘怎麼啦?敢是受涼或者吃壞肚子?」
小鄭的聲音冷如冰雪,道:「暗殺道上乘武功。只怕你不知道不懂得而已。當你突然偷襲綠野小姐一擊無功,退回原地時你落腳處已偏斜了九寸之多。本人的『天外游絲』也老早恭候尊足,所以你感到踏足草叢之際,亦是被我天外游絲刺中之時。」
小辛道:「一定能夠,因為這是你自己的感想,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
綠野道:「原來你外表溫柔冷靜,其實卻是感情用事的人。如此重要判斷卻不過基於笑容很純潔可愛。」
小鄭道:「你曾問魏璧人知不知道最靈巧兇猛的貓畏懼甚麼?我至今想不出答案。」
小辛徐徐踱一個圈子,回到他面前,才道:「姚本善,我羨慕你。堅定的信仰能使枯萎的恢復生機,頹喪者得到力量,貧窮者富裕,痛苦者快樂。」
閻曉雅居然開口,道:「莫非他們無家可歸亦沒有可信託的朋友?」
姚本善道:「我左手『反劍』雖然越來越難拔出。但就算這樣發展下去,你等到我的確不能拔劍,我最多也不過斷一隻手,決無生命之虞。」
最惱人的事就是你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而「敵人」卻一點不假的確存在,因為綠野已差點兒送了命。綠野想來想去氣得俏麗面龐變成黃色。
許多人顯然瞧得獃了,直到綠野美麗卻銳利的目光逐一瞪視,才吃驚地垂頭或轉開眼睛。
綠野道:「這便如何?」
王勇不知不覺伸手摸摸自己臉孔。
如果此丹是他唯一殺手鐧。則面對這兩個神秘卻又極為美貌女子的矛盾,任何男人都不禁有顧此失彼的猶疑徬徨,這是可以理解和同情的。
片刻間房門響起叩敲聲,有人道:「姑娘,大夫請來啦。」
房孤鴻雖然恢復活力,但行動非常困難,除了大小便不得不勉力去做之外,根本動不了。
綠野道:「我們本是一直暗中跟蹤他。現下碰上他有何好處?」
曙色把窗紙染成灰白,房間內依然黯黑溫暖。小辛走出院子迎著曉風,深深吸口氣,清涼新鮮空氣從鼻子透入丹田,令人精神大振。牆腳一叢石竹好些花|蕾張開花瓣,飽滿清新,迎接新的一天來臨。
小鄭低頭查看一下,道:「是小辛的足跡,如假包換。」
王勇道:「但願只是玩笑,真的?」
老道士疑惑不解,道:「這話怎說?」
綠野「嗯」一聲,喝完一碗豆漿,第二碗端來之後,才道:「那店小二,你不該放過,如果他還在,我們一定可以找到線索。」
綠野道:「當然奇怪!」
姚本善道:「區別很大,荀程這一對認為死亡就是『永恆』。他們可以永遠一齊永不分離。他們以『慾望』為基礎激起他們的勇氣承擔一切,面對死亡亦不驚懼。但那女尼並不。是甚麼理想信念支持她呢?」
「殺人」究竟屬於那一種呢?
花解語說道:「一定是王勇。」
花解語道:「大夫,連家人也別通知,一出去就悄悄連夜返回鄉下,躲起來,至少半年不露面,別讓任何人知道,連家人也不能曉得。」
綠野道:「你放一百個心,因為我絕不幫你的忙。」
大家商議結果,採取監視之法。
老道士道:「如果有龍牙粉,放些山慈菇和鶴蝨。」
但他動也不動,只因綠野極可能是誘敵之計。任何人都不可能於此時此地陷入沉思中。
兩人沉默一會,姚本善道:「我也在追尋。」
小辛道:「懺悔後便如何?」
場景忽然回到練武廳內。
看他聽他的情形,此人縱然武功很好,但已經沒有用處,不能作殺人工具。
寵妾才女朝雲說道:「學士你一肚皮不合時宜!」
小鄭沒精打采點頭。現在就算有一萬兩黃金讓他提也提不起勁。
花解語立刻把原先店小二叫來,給他一張銀票,道:「你能走多遠躲多久?」
綠野沒有事,平常很好。但若是忽然情緒波動或是受到小小刺|激,她罵人的話以及無理的法子千奇百怪。幻想力最豐富之人,亦要為之瞠目結舌自認遠遠不如。
郭老丈道:「安樂長生店生意比吉祥長生店好得多,每個月都有三五單生意。我告訴你,死的都是外路人。」
小辛也忽然會動,轉頭望住他,目光澄明而又銳利似刀。
綠野很瀟灑地走了。花解語瞧著她背影,心頭無端湧起羨慕之情。一個人尤其是女人,如果能像她既美麗又有高強武功,同時最重要是她根本漠視世俗一切倫理道德禮教觀念,她當然活得比旁人快樂。
閻曉雅忽然發覺只有她自己不停吃喝。綠野、花解語只不過裝樣子拿拿筷子摸摸酒盃而已。
小辛道:「但你卻沒想到近三十年之事我全然不知。」
王勇笑道:「錢?要多少?」
他大步走回座位落座,呷一口雨前龍井,又道:「龐莊主,三十多年前武林出過一位高手,使流星鎚也是姓龐。」
龐福苦笑一下,道:「小辛兄,你們剛才談論的藥物性理,很有詭秘古怪意味。只不知傳授醫藥之學的尊師是誰?」他一定很感到不安,因為老道士簡直變成木頭雕刻的傻瓜。
他仍然點頭。
小辛說道:「別拿地下青磚出氣。我問你,知不知道令先翁結局如何?」
那座金色猙獰的神像栩栩如生,浮動著邪惡可怕的氣氛。
姚本善有這個「缺口」,所以小辛取他頭顱性命易如反掌。
花解語道:「有沒有困難?」
花解語道:「此案由頭到尾充滿神秘,究竟如何世上知道的人只怕很少很少。目前安居鎮發生的事,當然不敢肯定是『十萬魔軍』案。不過其中似乎很有牽連有脈絡可尋。如果真是二十餘年前『十萬魔軍』案再出現,我們恐怕無法偵破。」
小辛道:「例如我把茶葉當作藥物,所以分辨得出各式各樣不同品種。但會不會品嚐呢?」
龐福嘆一聲,道:「我知道,亦準備接受如此下場。只不過當『時刻』來臨,卻又不肯不願相信。」
店伙怔一下,躬身道謝,還道:「兩位姑娘萬萬多加小心。『魔鬼』要的人從沒有逃得過的。如果當時你叫小的去請余大夫周大夫……」
王勇道:「你還知道些甚麼?」
金澄澄兩顆大鎚迅疾落下攻砸小辛後背兩側。
宋代蘇東坡以天縱之才,文章詩詞無不精妙直詣天人。當他貶謫時,一個鄉下老婆子當面對他說:「內翰昔年富貴,一場春夢。」
綠野呻|吟不久,忽然昏迷。
小辛道:「原來這片青磚底下埋了炸藥,數量一定很多,足以炸死世間任何高手。」
小辛嗅到感到「危險」,似乎死亡之神很接近他。但四下毫無異樣,樹下那些人,亦似乎沒有問題。
她的溫柔和聰慧諒解,加上花朵般面龐笑語,宛如春日和風薰醉千萬遊子。
但小辛的聲音傳入金陽耳中,一點不假正是小辛,聲音很冷漠,聽不出一絲得意或奚落。
小辛道:「的確如此。不過,我仍然不死心仍在追尋。」
姚本善忽然陷入沉思中,很久才道:「小辛你在我身上已浪費不少唇舌時間。老實告訴我,你目的何在?」
綠野道:「難道叫我哀求他們說出隱秘?哼,不通之至。」
小鄭道:「如果發生這種慘劇,我們一定替她報仇。」
可惜他沒有機會告訴綠野,否則她表情一定當真變得很醜很可怕。
綠野道:「你的事一點也不能告訴我們?」
小辛說道:「殷海,輪到你。」
小辛問道:「你旁邊棺材內就是長春子?」
你如果盡心救了一個人,以後還一直盡心盡力幫忙(因),就算那人是「魔鬼」,也有好的結局(果)。
樹蔭下磚地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他身上,胖莊主本來正哈哈笑著,笑聲忽然中斷,好像喉嚨被人砍了一刀。
周安心道:「對,你怎知道?」
他眼神透露的驚恐情緒,顯示猶有餘悸。以小鄭尚且駭成這等樣子,情況當然極不簡單。
小辛道:「不認識。他比長春子如何?」
金陽訝道:「誰?你提到誰?」
花解語道:「這兒常常有這種事發生?被害生病的人後來怎麼樣?」
她道:「你也是人。凡是『人』必定有很多缺點。否則你就是神而不是人了。」
閻曉雅道:「你黃山派有一位隱名數十年的高手,據說他的刀法不弱於北方的刀魔呼延長壽。你知不知道?」
陰霾沉黯天氣使人感到永遠是在昏暮中,縱然才不過正午,卻不由得想起「蠟燭」、「洗澡熱水」「豐富晚餐」等等。當然最要緊的是一張乾淨舒適寬大的床了。
花解語道:「我們是女人,所以我們有我們的法子手段。他們不同,他們都是轟轟烈烈的人物,只要找到一點線索就可以逐步跟著幹,由枝葉追到根本一概通通挑掉。」
小辛道:「正是。」
綠野道:「這怎麼可以?是我叫他入房瞧瞧。」
小鄭恢復笑容道:「綠野小姐,你是不是想留個活口好問問對方的佈置詭計。」
花解語微笑道:「綠野,你還記得徐良麼?」
花解語又道:「可惜你沒學會房孤鴻真功夫。不然我姊妹身上區區之毒,想必藥到毒解。」
葛沖之道:「誰?聽說小辛像魔鬼一樣,怎麼,是不是他?」
花解語道:「我明白,有些痛苦會傳染。」
葛沖之但覺她的聲調目光都能使他打開心扉,可以赤|裸相見。
他閃出門口,像一頭老鼠隱入黑暗中。
小鄭忽然精神一振,道:「當然能害死活人。葛沖之,那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我親眼見他被鬼扼死……但也可能被駭死。」
說完,便匆匆躺下,「啲嗒」一聲銅棺蓋關閉得連一條縫都沒有。
姚本善走入房間,跪於窗前,雙手合掌交叉十指,低頭瞑目。「主啊,雖然路已行到盡頭。但我仍然衷心感激感謝以往一切。主啊,求你賜我勇氣賜我指示。因為另一條路漫長而艱辛崎嶇……」
房外傳入男人低沉聲音,道:「在下葛沖之。」
殷海又連退五步,驚道:「你認識李碧天?」
龐福總算「解凍」,深深嘆一口氣,道:「小辛,等你有一天成家立室,而我居然還能活在世間,我把那幅『畫』送你。」
幸而綠野的大驚只不過是詫異意外,並非驚慌害怕。其實她反而精神集中極為冷靜,全身任何一根肌肉及神經都準備好。每一瞬間每一剎那都能全力應付猝發狙襲。
任何男人看見,就算沒有非非之想,亦會貪婪欣賞一番。你能對一朵清麗又嬌艷的蓮花視若無睹麼?
王大夫說些謙辭的話,接著一面暗暗搖手一面說道:「姑娘,說起這等奇難病症,本城上有余大夫周大夫最拿手,你轉請他們還可能有救。叫店小二去請就行,他都認得。」
龐福道:「五個人之多?誰呀?」
起初並無異狀。但不久小辛就好像已溶入夜色中,溶入妖異神秘氣氛中。
幸而小辛不是飛蟲,除了有強大力量和鋒利賽過刀劍的身手之外,還有「智慧」和「勇氣」。
這是「魘勝之術」。我國自古已有之,除了唸咒厭外,還用祭煉過的法器如小刀小箭等刺入草人身上,而對方身上就會莫名其妙到處疼痛,或是整日昏昏沉沉終於暴斃。
花解語又道:「看他的手,這隻手本來搭在閻曉雅肩頭。」
淒厲幽暗的景象,從地獄傳來悸人魂魄的異聲。加上忽有忽無飄浮於空氣之形相。「人力」變得渺小且受種種限制。無論是誰膽子再大也禁不住泛起「無能為力」「不能抗爭」的沮喪和驚悸。
所謂「世面」自然是指跟男人發|生|關|系。
其實她們只看到窗紙內有個人影,身子倚窗卻不動彈。
小鄭的確不容易猜透。例如他不久回來之後向三位如花似玉美女說道:「在下已安排好三個不同地方,一處是人家,兩處是店舖,裏面都有一個女孩子等著。你們三位小姐進去把身上衣服給她穿上,自己換了男裝。那個女孩子將會利用轎子或馬車隱藏起面目,先在城中兜個圈子才到郊外荒僻地方。三位小姐必定很容易找出所有監視跟蹤的人迅予消滅。」
見到余大夫,周大夫一怔。
輪到花解語過來,綠野則走到王勇那邊,使他不必再用艷羨的眼光瞧望。
「男孩子」道:「我們都尊稱『祖師』,道號是長青子。」
小辛道:「那就不必問你。因為血劍會的主腦一定不會多過兩個人知道。你排行第七,還差一截。」
他道:「小辛,你知道的事遠遠超乎我意料之外。難道你真是『魔鬼』?」
那漢子道:「小人張煌。哎喲,小人活不成啦!」
葛沖之搖搖頭,道:「我不明白你的話。誰是魔鬼?十萬魔軍是甚麼?」
他忽然笑一笑,又道:「如果有人能迫得我們鼠竄逃命,滋味一定很不錯。現在諸位小姐休息一會,在下去去就來。」
姚本善毫不遲疑,道:「你不是。」
他見小辛聽得留心並且有深思冥索表情,顯然小辛真的在「找尋」。
花解語堅持卻很溫柔道:「請先救我妹子。」
綠野皺起鼻子眉毛想心事,她的確遇上難題。花解語何以把「神丹」讓給她?一切情況顯示花解語以及周大夫是在未知「神丹」對花解語無效以前就給她服下。花解語何以如此慷慨?她自知一定有辦法?抑是她根本不想活?
奇怪的是他的冷漠程度似乎更甚於「木魚」姚本善。
花解語也再去視察一次,回來道:「小李已經氣絕斃命。小伙子閻曉雅是沒錯,她卻未死。」
葛沖之嘆口氣不作聲。
另外蘇東坡又曾經腆起大肚子,問侍妾侍婢說:「此中何所有(裏面有甚麼?)?」
花解語道:「如果『魔鬼』白天不能下毒暗算,你猜他們怎樣?」
但堅固的堤防硬要從不是缺口處開個缺口,問題便變得複雜危險無比。
閻曉雅道:「還有沒有話要問他?」
如果情況不對,她們當然非回安居鎮不可。因為一切問題俱從安居鎮發生。招兵買馬的「魔鬼」根源巢穴必定在安居鎮。若要對付「魔鬼」豈能不回去呢?
閻曉雅在她灼灼目光下,只好表示意見,道:「我無所謂,管就管。」
綠野道:「既然你很煩惱,最好直接面對煩惱設法解決。有人告訴我,『痛苦』本身並沒有甚麼,只不過你去想它而你就越感痛苦。」
閻曉雅又道:「第三點他一進來我就感覺不是葛沖之。我的感覺很少出錯。」
「木魚」姚本善只有三十多歲,瘦削面孔冷峭如冰。身子挺直,雙手長垂及膝,既靈敏柔軟而又穩定。
那青年用沉著卻顯然忍氣抑忿聲音說道:「在下葛沖之。姑娘,在下當眾懇求你。」
一切都變得很清楚了,小李可能無辜亦可能是「魔鬼」第一波發動攻擊的人。不管怎樣,當閻曉雅跌倒後他的手碰到她肩頭,所以當場毒斃。
綠野抬頭綻出燦爛陽光的笑容,道:「本來沒有,難道你懷疑我?」
閻曉雅低聲道:「現在說的才是真正秘密。葛沖之不是黃山派的。綠野,拜託你別叫出聲,因為這個葛沖之是冒牌貨。」
花解語道:「我先進去,如果有事你想辦法。好在剛才已打開後窗,就算有些迷|魂|葯亦應當散盡。」
小辛道:「沒關係,總比赤手空拳好,對麼?」
余大夫道:「你是誰?你沒看見我很忙?真是莫名其妙……」
他搖頭時相當用力。
姚本善道:「我是血劍會十三當家排行第七。你想知道甚麼?」
圍牆唯一用處,便是明顯劃出莊院的界限而已。
閻曉雅道:「看來這兩個男人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所以我們就算能擊敗他們,恐怕仍然落空。」
龐福驚訝得幾乎彈起,道:「你知道木魚姚本善?你認識他?」
綠野冷冷道:「魏少爺小心了。」「嗤」一聲寒光疾閃一支短劍幾乎「釘」入他的胸口。
小鄭苦笑道:「在下無路可走,大廳有毒陣封死。雖然那梁二公子看來道行不深。但他對父親大哥猛吹一氣說是如果不佩戴他的香藥囊就算會飛也飛不出廳門。」
但只有一粒是甚麼意思?難道此丹可以解得「孤獨迷情蠱」?若是解得蠱毒又救得綠野,豈不是只有一人可以得救?
綠野道:「你這話甚麼意思?」
小鄭和閻曉雅搭檔三年之久,當然對她脾性很清楚。以往閻曉雅偶然會沉默並對任何事情都無意見,但只是偶然而且時間不長,決無此次堅決沉默下去的意思。
花解語忽然出手連點他七處大穴。張煌長長透口氣垂頭昏迷過去。但轉眼間又抬頭睜眼,好像打個瞌睡回醒,神智恢復清醒。
周大夫苦笑道:「不對,老實告訴你吧,他說我根本不配。」
綠野懷疑地道:「你發出警告有用麼?」
小辛道:「你問那個吊死鬼麼?」
花解語再嗅一下,道:「周大夫,這粒丹藥很名貴麼?」
綠野美麗的眼睛一瞪,道:「胡說,連四算甚麼東西。他是他我是我。連小辛的橫行刀我也不在乎……」
綠野美眸一瞪,道:「捕快也殺。哼,你看我敢不敢。」
小辛隨手於兵器架拿起一口長刀,嘆口氣道:「可惜不是橫行刀。」
周大夫道:「但姑娘你自己才有大問題,你不知道?」
綠野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小辛道:「我就從韓自然問起……」
龐福仰天一笑,道:「有過,當世號稱『南徐北張』。南徐即是潭州(今湖南長沙)徐公望,最擅人物花鳥。」
以前的綠野一定不怕不會緊張,但中過毒險些送命之後,非但不敢不怕,甚至覺得很難防禦很頭大。
這次入房的果然是王勇。他毫不客氣招呼一下子閃入房,示意綠野先關門。
綠野瞪大眼睛,雖然很兇卻仍很美麗。她突然一拳打中「葛沖之」面孔,發出骨頭碎裂聲音。
小鄭道:「至少還有兩個人可問。」
花解語道:「你隔窗制住此人?」
從物質精神兼有,從相對有限的空間。轉換為純精神及較超越的空間。後者就是天堂地獄,或稱陰界。
不但乾淨無比,而且連一隻蟲蟻都沒有。
小辛道:「血劍會連沙門中人都不放過?」
他自知選用此刀極為不智。如果為了「取勝」目的,橫行刀與別的刀並無不同。但他曾公開宣佈過,橫行刀從前在「刀王」蒲公望手中是出鞘殺人取命永不空回。但在「小辛老爺」手中要更上一層樓,只斬下一隻手指。
綠野道:「隱賢閣梁家敢是有問題?」
她徐徐轉面望住葛沖之,清麗絕俗的面龐和眼睛現出祈求神情。
房孤鴻算不算「老夫子」,那是其次。但在周大夫心中,他不但是老夫子,而且神乎其技。凡是他傳授的,應手而癒奏效如神,而用的不過是極平凡極普通常見的草藥。
閻曉雅聲音輕細而清晰,像利刃插去問道:「安居鎮隱賢閣梁老員外有關係麼?」
小鄭道:「閻曉雅已用手勢告訴我,絲毫瞧不出毒性,只能肯定綠野姑娘並不是感冒受涼,亦不是中暑。」
小鄭道:「要是我很有錢又有很多仇家,梁家這個辦法最妙。」
小辛道:「他叫做龐烈,高大英俊性如烈火。龐烈的流星鎚左右兩路格調完全不同。左手妖秘詭異,右手凌厲陽剛,加上他忽好忽壞的脾氣,所以外號稱為『兩面人』。」
她慢步走到老人面前,老人已動手煮水。
王勇又笑一下,但笑容忽然漸漸黯淡。
綠野道:「原來是他。他真名叫張煌,已經向閻王爺報到啦。對了,第三晚呢?不對,張煌怎能回去出現你眼前?」
但當他瞧花解語兩眼之後,忽然神色完全緩和下來,甚至柔聲道:「你貴姓?你的問題並不急在這一陣子。」
花解語等周大夫診察綠野脈息,一面留意外面動靜。
肚子很舒服,心中卻惘然若有所失。
小鄭沒有恢復原來面目,仍然是個老人家打扮。他易容之術甚精,沒有人會覺得他不是「老頭子」。
不論是水之濱山之巔,不論是籬落小窗邊田野泥土中。
花解語道:「一切都對啦。你不須替房孤鴻痛惜哀悼。因為李繼華三十年前已經不在人間,而房孤鴻居然還活多十年才死。可見得房孤鴻必定亦是舉世無雙的毒門高手。」
綠野道:「為甚麼?小辛有甚麼了不起?」
張煌不敢瞧綠野,道:「我夢見你們其中一位竟然沒穿衣服,而且招手叫我過去。當然這只是夢,不能當真……」
世上如果有任何一個女人橫眉豎眼咬牙切齒之時仍然迷人動人的話(佯嗔的不算數),這個被迷的男人不是眼睛有問題就必是有被虐狂。
投店時只有花解語和綠野,因為小鄭閻曉雅半途中相繼不見了。
花解語舒口氣,道:「好極了。」
小鄭像無處不有的「昆蟲」般突然出現。他假扮小商人扮得極像。但唇上那撮小鬍子卻有點滑稽可笑。
如果此屋經過千百年都無人發現闖入。則屋內的神像棺木包括小辛,都等如不存在。
綠野又道:「其實你和花解語老早不被世俗觀念接受。漂漂亮亮的小娘兒們卻殺人不眨眼,誰敢要?」
王大夫拿起乾糧嗅嗅,搖了搖頭。又拿起瓷瓶,馬上睜大眼連連點頭並且小心放下瓷瓶。
花解語愣住出神半晌,如果「神丹」是毒門高手珍藏的解毒至寶,說不定真可以解救她中的絕毒。但既然房孤鴻有這等救命至寶。何以壯年凋逝?誰能弄死他呢?
姚本善道:「遺憾的是與你竟是敵而非友。」
竹林內更加黝黑,不必任何邪法妖術都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
花解語最少話最溫柔,但她不出聲則已,一開口小鄭就忙累個半死。
綠野卻也不禁同情他的境況,道:「聽來情勢比前狼後虎還危險可怕。幸好你終於逃得出來。」
小鄭道:「那邊牆角一個,靠門口一個,都是獨自來吃飯,都是外地人,又都是搭人家桌子混充本地人。」
綠野反應很強烈,像彈簧一下子彈落地。花解語黑暗中微笑一下,但她動作亦很快,不但也離開床舖,同時已拉住綠野,輕輕道:「你從後窗出去,我走前門。隔壁院子有棵大樹,在樹上恰好能監視這邊整個院子房間。」
小辛道:「似乎很多驚人消息都值得幹一杯。龐莊主,弄一桌酒菜要多久時間?」
花解語指指心窩,道:「煩惱在這兒,人住何處都一樣。」
綠野道:「不對,先投店。」
花解語淡淡道:「但他除武功外,醫藥之道亦是當世無雙。」眼角瞥見對方微微動容,又道:「當然醫藥之道再精亦解救不了心病。如果你有心病,只有心藥方醫得。古人這樣說過,是不是?」
閻曉雅道:「不,第四點最重要,我要你們發誓就是要聽聽他的誓詞。因為我恰巧知道黃山派門下凡是發誓,規定最先要提到黃山派歷代祖師英靈。」
小辛既不入座亦不回答,手捧熱茶,忽然走到老道士面前。
龐福左鎚一著之差失去機先,此鎚忽然變成全無作用的廢物。只剩下右鎚飛旋掃砸,連攻三招。
綠野呸一聲,道:「雞鴨豬牛只是畜生而已。」
小辛對這個名字全無反hetubook.com•com應,因為他的確不知道近二三十年武林出了甚麼驚世駭俗人物。
小鄭忽然停止笑聲,面上殘留一絲苦笑痕跡。
小辛說道:「以後你會永記不忘,但希望你有『以後』。」
酒席費時甚短。不過菜餚卻普通粗糙。酒也只是土酒——鄉下人自己釀的。
王勇又長長嘆口氣,咕咚一聲坐下來,差點將堅牢的板櫈壓斷。
閻曉雅笑道:「如果小辛不是黃山派,那麼葛沖之是不是呢?」
他心神之堅凝專一固然如不可動搖的金剛,但揮刀的速度居然達到「光」的極限。人類只有「思想」速度(剎那間可以抵達宇宙有限和無限的邊緣)可以比擬。但思想在「時空」之內其實沒有速度,它的速度只不過「假設」而已。
小辛道:「既然你不曾親手殺人,我只帶去你三隻手指。」
小辛道:「我站在園子和屋子裏,感到程士元荀燕燕的是雅人,清新脫俗凡塵罕睹。連我未見過他們面目,也不禁油然而生欽羨眷愛。但你呢?你當時想甚麼?當你拔劍時他們驚慌麼?」
小辛道:「難道為了吊死鬼之故?」
郭老丈道:「對,全是二十幾三十不到的小伙子。」
花解語道:「我姓花。大夫你果然很有眼力。」
小辛道:「我根本沒有對他怎樣。只不過在他四周佈下種種強力解毒藥物。他一身劇毒才受不了。換了別人,一點事都沒有。」
龐福站起身,肥胖臉孔蒙上一層霜雪,道:「小辛,人命換人命,橫行刀也可以的,要不要?」
花解語曾經是江湖人聞名喪膽的「靈犀五點金」首腦,她當然不肯輕易放過陰毒的可惡仇敵。
小鄭道:「他們身上都帶著珠寶金子,我們全給拿過來,瞧他們反應就知。」
他停了一下,才又道:「來幫忙的人,哼,我瞧都是魔鬼派來的人。」
又既然金陽不解釋這一點,顯然他還藏著很多秘密。這種人信得過麼?
花解語道:「如果你肯親自出手,以你家傳絕學,他們都有大大懈隙可乘。」
綠野笑道:「我本來不想對你兇,我跟別人嘔氣而已。」
但龐福的「流星鎚」完全失去「兵器」威力作用,簡直有如玩具。
龐福嘆口氣,道:「你說來聽聽。」
小辛道:「我不是魔鬼,你們剛才到程荀夫婦家,我看見你繞到屋後躍上氣窗,身子吊在牆上查看你自己上一次的遺留痕跡。在此之前,我早已查出有人曾吊掛氣窗邊,三鈎指在石壁上留下明顯痕跡。」
不久,閻曉雅和花解語調換位置。現在閻曉雅裝出黯然神傷樣子,向天空輕嗟低嘆。
綠野忽然感到吃驚。因為那可笑「男孩子」分明用出名陰毒狠辣一擊必中的「大靈狸七式」。一點都不錯,只看他身體斜傾微微側頭的角度以及不動如山冷靜忍耐意味。你如果見過「最好」的貓捕鼠情景,就不必形容解釋。就是那種姿勢味道。
但小辛上一回見到花解語,並沒有提到她所中「絕毒」,當然也沒有提到出手解救。花解語想起此事,心都涼了。小辛肯出手救常青,為何不肯救我?
小辛道:「『大自在天醫』李繼華曾經與我談論過醫藥之學。但他不是我師父,他只不過是一片落葉而已。」
綠野道:「我們等你。你先去查探過,客棧開好房間,我們才入鎮。」
臨到花解語出門,店小二忽然用耳語道:「快去快回,祝你順利。」
但綠野做夢亦想不到連四拔刀,根本與閻曉雅無關。
綠野道:「難道他們喉嚨都有扼痕?」
殷海面色變得白堊似灰白,道:「你去過勾漏山?」
花解語道:「江湖上有很多詭秘手法使敵人不會跳起不會叫喊,例如如特製淬毒暗器偷襲、無色無味的迷|葯忽然瀰漫房間、買通你身邊的人突然下手。」
連花解語也認為小鄭大概「啞口無言」。這些疑問綠野不問她也要問。
龐福「砰」一聲坐在羅漢床,全身肥肉以及突出的面頰肥肉顫個不停,他道:「小辛,你還知道甚麼?」
不久以前連四在她心目中仍是憊懶懦夫一名,但現在居然成了英雄成了偶像?
危險在那裏?居然有死亡的氣味,誰有這等手筆這等本領?
花解語表面很從容鎮定,其實不然,因為有個難題傷腦筋。假如必要時須得衝破捕快重圍逃走的話,最成問題是閻曉雅。天知道她身上還有多少毒刺?真是抱也不行,背也不行,簡直無處下手。
小辛道:「不對,你應該有法可想。」
花解語道:「沒有啦。」
她們先選購鞋襪衣物。其實每個人都有小包袱帶著替換衣服,但都沒有晾乾。
小鄭倒吸一口冷氣,道:「幸虧沒撞破。你道兩面磚牆的另一邊是何等所在?講出來你們絕不相信。」
花解語笑盈盈道:「余大夫,有個病人相當麻煩。」
花解語居然搶先撥開簾子,只看一眼就反手推開跟上來的綠野。她自己也退開老遠,才輕輕說道:「房內有兩個人。」
但「危險」卻是命運表現方式之一。小辛既然抗爭命運要超越它,焉能逃避危險?但上述的理由是否小辛給自己出難題的全部原因呢?
如果有人想下毒算計她們,根據昨天情況派出很多人手到各飯館等候,便上大當了。而且她們根本連茶都不喝一口,簡直無懈可擊。
小辛的動作沒有停過,一共灑出五次藥粉。說道:「龐莊主,你很看得起我肯講真話,那麼我也不說假話。」
花解語道:「我知道。」
劍光震開兩顆瓜大金鎚,每個金鎚破剖為兩瓣,掉向遠處。龐福雙手攻勢亦同時被劍光震開,每隻手的姆指都掉落地上,但血未流出。
周大夫道:「我還沒有按脈,不敢下斷語。」
其實她還未說完綠野已動手檢查。只見面盆內有三口短刀發出耀眼精光。面巾亦裹著五支短箭。他身上還有一口兩尺半長的短劍,看來鋒快異常。
王大夫忽然愣住,半晌才定過神來。只要是男人而又面對如此明艷容顏那能不心醉神搖?
小辛聲音微帶譏嘲或不滿,道:「用甚麼方法?殺人?」
他喉中發出含糊吼聲,簡直有如野獸。但卻是淫邪之獸,任何人現下都能一望而知。
綠野道:「花解語閻曉雅,我想試試他橫練功夫?」
周大夫一定以為她們一從父姓一從母姓,所以滿意而又倉皇地走了。
龐福道:「十息就足夠,幾句話的時間而已。」
綠野搖搖頭。前天她以飛劍隔窗刺穴制住一人,也非致命殺手。後來有公人來查店,把那房間一死二昏共計三人帶走。
他居然還能開口,道:「小鄭,聽說你是第一流的刺客,是最佳的暗殺道高手。怪不得我被你愚弄誤以為右邊草叢內有問題。但現在不談這些,你殺人必有代價,請說出一個價錢好麼?」
花解語道:「不知道。但如果你必須付人家三萬兩銀子,這數目很大,事情必定很嚴重。如果人家懷疑我和我的朋友,而你卻跟我談了很久,你怎生辯白呢?」
一道只有三尺高石牆圍繞整座莊院,圍牆很齊整結實,卻完全不能阻止任何人跨越,更不能阻止莊外的視線。
綠野道:「別開玩笑。你瞧,鄰房內靠窗邊有個人。」
花解語道:「我們吃過午飯就出發,半夜可以趕到安居鎮。我的確不想小鄭被騙甚至把我們都嚇跑。」
姚本善舌頭已經大了,話都講不清楚。
連花解語也怔一下,才道:「怪不得你被『魔鬼』吃得死死。換作我也一樣,連自殺都不敢。」
果然是「茶」中出了問題。郭老丈的外表談話以至他那乾枯滿是老繭的腳板,顯示他無辜不知情。他一定是被人暗中利用,尤其是他的外形以及真不知情,故此絕對不會使人起疑防範。
棺中人年約四旬,面頰瘦削,寬闊額頭顯示喜歡思想,亦是眈於幻想的特徵。
小辛道:「矛盾才是正常現象。任何觀念或事物本身都會有反面因素或種子。當你肯定這一件,你同時已否定別的。一把很鋒快名貴長劍雖然真真實實握於你手,但此劍本身含有毀壞種子,此劍遲早銹蝕壞掉。」
她們很快就在鄰院大樹上會合,並排坐在橫枝上,背後有枝幹可挨。夜涼如水,萬籟無聲,卻也舒服。
花解語嘆口氣,道:「房孤鴻必定是毒門高手。」
花解語問道:「有用麼?你試過沒有?」
他這幾天已習慣用這種奇特方式,徵詢大家意見。
花解語道:「小辛若在此地,一定很感激你。不過,這位綠野姑娘卻識得小辛,她的話當然並非全無根據。」
白白監視一夜居然毫無所得,敵人動靜全無線索可測。
葛沖之道:「你才令人驚異。我以後永遠不敢看輕女孩子。從前的想法荒謬可笑之極。任何男人在你面前必有此感。」
最堅固的堤防只要有一個缺口,便會崩潰造成無可挽回災劫。
小辛向他行去,道:「只怕很難。如果『海枯石爛』李碧天在此,當然情勢就大大不同。」
綠野感激道:「當然安慰。你很了不起。每個人每件事你都能看穿看透。」
碧綠色的茶,香氣送入鼻中,居然是最好的雨前茶。
綠野瞪大雙眼反盯她,眼中閃耀著狂野挑戰光芒。
花解語道:「快發誓,我們好快點聽聽她的大秘密。」
綠野皺起鼻子,很不滿意地道:「好個甚麼,除了花解語外,我們都差點被毒死。」
他的流星鎚當真有那麼厲害?厲害得居然連小辛也抵擋不住?
花解語道:「你終於睡醒啦!」
綠野道:「我最怕太客氣有禮貌的人。你最好有話直說別兜圈子。」
雖然在城市中,但人們仍然起得很早,所以花解語和綠野在街上聯袂而行也引不起任何人驚訝注意。
小鄭道:「我們當然留下看看怎麼回事。葛沖之使的是鬼頭刀,兩邊靴筒各插一口短刀,可能是黃山派年輕高手,已得該派『兩手三刀』絕技。」
小鄭道:「目前還看不出,因為梁家樂善好施,擁有很多店舖房屋和田地,租很平宜,又時時賙濟貧苦人家。」
王勇大吃一驚,道:「不是葛沖之是誰?」
胖莊主勉強笑一下,道:「我姓龐名福,世居新路村。這個莊院我已住了五十多年。兄台你可想喝杯熱茶?」
小辛道:「這兩男兩女是誰?」
人生當然是一場春夢,古往今來,即使是漢武帝唐太宗,或者一代天嬌的成吉斯汗,豐功偉業到頭來還不是一場「春夢」的麼?
他道:「程士元和荀燕燕不但不驚慌,還很樂意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停一下,又道:「但在夢中他卻變成綠色,頭髮眼珠手腳一切都變成綠色。我掙醒後總要病三四天,喉嚨留下瘀黑手印。」
小辛道:「當然沒有用處。」
綠野這時才當真感到小鄭果然十分有理,衷心歡愉大笑道:「你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蠢笨無能。你難道要一個高手出手時,也像地痞無賴扭成一團打得面青鼻腫才算光明正大?」
閻曉雅輕輕道:「聽著。你晚上才過來也給我們方便。我們可以趁夜色把你丟到亂葬崗。花小姐會讓你痛得筋骨抽搐三日三夜才氣絕。」
花解語道:「郭老丈,我的朋友不是著涼感冒。」
她向花解語綠野解釋道:「我們在合肥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監視中。我們就算騎最快的馬趕到安居鎮。但四條腿遠遠比不上兩隻翅膀,人家用信鴿聯絡可以佈下最有效最可怕的羅網等我們自己一頭鑽進去送死。所以我們第一步首先要扭轉惡劣局勢。」
他再瞧瞧三個美女的面色表情,之後嘆氣聲更深更長,喃喃道:「證實世上有鬼無鬼當然很重要。但只怕葛沖之那小子佔的份量更重,你們根本要替他報仇。但你們和他才見過兩面,值得冒此大險麼?」
閻曉雅道:「這樣他背向燈光,誰也看不清楚他的面孔。這也是他何以等點燈後才現身之故。」當然還有一個理由,就是葛沖之選取面向綠野方向,三女中必定是綠野最粗心大意,所以面對她最妥當。但這個理由卻不便說出。
小辛大感興趣,問道:「誰?」
綠野用纖美白|嫩的兩隻手指捏裂竹筷,撕出一小截做牙籤之用。她雖是很野,但剔牙時仍然會用另一隻手遮擋張大的嘴巴,動作甚是優美。
閻曉雅道:「有,他們若不是某處脈穴受制,就是受藥力所制。總之不妥,否則以他們的體魄和內力,絕不會五十盃之內醉成這等模樣。」
他打個哈哈,又道:「死算得甚麼?」
他道:「綠野小姐,在下的而且確沒想到你的武功如此高明而又紮實,尤其腕力指力勁厲空靈並臻絕妙。怪不得小辛連四還有令親都放心讓你一個人闖蕩江湖。早知如此,在下根本不必多事跟隨著你。」
花解語溫柔清晰聲音永遠使人聽了很舒服。縱然在這種場面也一樣舒服。她道:「你看,『魔鬼』不會放過我們。其實從那天起開始,我們已被暗算過好幾次。你還要不要說出你自己的事呢?」
王勇一愣,道:「她認識小辛?唉,我要是見過他,死亦瞑目。」
葛沖之道:「正是如此。」他感動得說不出話。綠野如此美麗又如此體貼了解,她簡直是天上謫降人間的仙子。
綠野道:「那些都是過眼雲烟不值得重視。你為何重視?為了不被別人講閒話?為了不被一般人觀念排斥?為了怕男人不真心愛你?」
王勇道:「七八天。」忽然一怔,道:「我曾說過從九江來的?」
為何艷陽燦爛的綠野,溫柔瀲艷的花解語都不能代替那清麗絕俗的倩影?甚至面對她們的嬌容笑語時反而更勾起深深無底之憶念相思情懷?
花解語道:「沒有一萬也得八千。」
郭老丈可有點不高興了,道:「魔鬼就是魔鬼,我那能見到?」
小鄭逐一瞧過三女面色,嘆口氣道:「好吧。既然你們都不怕多生枝節麻煩,我小鄭怕甚麼?」
姚本善露出回憶神情,在別人面前他決不肯分心回憶。但小辛不要緊,因為他是「小辛」。
祈禱的詞句內容清晰地傳入兩位武林高手耳中。姚本善的徬徨疑惑和軟弱一面,好像白紙黑字一樣呈現他們面前。
花解語道:「大概不至於此。但如果有人想動他們,就算千兒八百兵丁亦未必得手。若是人少,那些武師已經足夠。」
別的感想都可置之不理。只有「可怕」此一感想極為鮮明。可怕的是「男孩子」身上雖是佩帶長劍。但其實只是幌子只是騙人的道具。他根本不動用長劍。因此如果你小心注意等候他拔劍的動作你就上當了。他的「貓爪」藏在袖中肘底,隨時可伸出使用。多可怕!
但小辛卻忽然已站在胡不凡面前,如果胡不凡不能及時煞住去勢,一定會撞入小辛懷中。
「死亡」難道如此簡單?她的確迷惑驚訝暗暗自問。又如果「死亡」即是解脫,何以世上人人都怕死亡?
兩個美貌少女回到自己房中,綠野一腳踢開店小二小李,露出底下的閻曉雅。她假扮作男孩子俊美得很。
花解語凝視她一眼,才搖頭嘆口氣道:「我應該懷疑你。但你的笑容燦爛如陽光。心中有愧的人怎能笑得如此純潔可愛?」
葛沖之透口氣道:「幸好閻小姐絲毫無恙坐在這兒。你們又怎能躲過暗算?」
老人道:「我姓郭。」
花解語又柔聲道:「錢不計較。如果要多請幾位大夫會診更好。王大夫,請儘快盡你所能救活我這個可憐妹子。」
金陽幾乎聽見「橫行刀」刺穿他心臟聲音。因此他打個寒噤,道:「你好像甚麼都知道,我還說甚麼?」
葛沖之憂鬱的聲音令人同情,道:「難道三位姑娘還不知道?」
莫非清涼山風帶來夏殘秋初的氣味,使人忽感落寞蕭索?小鄭苦笑嘆氣,用力摔一下頭。
金陽吃驚地道:「九幽使者與他元靈合一。萬一九幽使者發生意外,長春子真人當然亦受累不淺。」
閻曉雅道:「他們脈象一樣,好像正常,但又似乎不妥。」
別人不敢講的話她都敢講。她又道:「張煌,別老是盯住我,她們都不錯呀!」
龐福仰天打個哈哈,但忽又長長連嘆數聲,道:「老了,老了。唉,我居然為一點小事而感動不已。我的心一面流淚一面流血。只有老人才會如此軟弱。」
別人永遠不會了解小辛這些話的含意。誰知道小辛竟是向命運抗爭,以「命運」為敵?
小辛道:「如果這杯茶加點連翹和天山雪蓮,味道一定更好。」
花解語嘆一聲,道:「真是可惜可憐,像葛沖之那麼英風颯颯的年輕好漢。」
花解語道:「我也瞧不出。其實我們對毒藥一門多少有點認識。既然連我們亦全然瞧不出頭緒線索,只怕凶多吉少。」
綠野道:「就這麼說。我出手。」
花解語壓低聲音,道:「他們有很大很大的麻煩痛苦,問題都出在這安居鎮地方上。你說奇怪不奇怪?」
不過小辛劍勢沒有移動,他的姿勢連人帶劍簡直天然生成,簡直多少年以來就是這樣子。「自然」極了。
綠野有她自己一套,指指敞開房門又合掌表示祈求意思。
葛沖之苦笑一下,道:「從前會想。但現在的我已不是從前的我。」
花解語去了不久就回來。只見綠野生氣地向閻曉雅瞪眼睛。
花解語道:「誰迫他服食呢?想來他總不是自願的吧?」
花解語道:「莫忘記小辛早已經過,他不管我們管麼?」
這個女孩子心直口快說話沒有忌憚,一下子把大家心中的猜疑和慾望全挑出來。
小辛忽然大聲道:「殷海,想通沒有?」
花解語隱隱感到「問題」出來了。假如此丹是周大夫自己煉製的,又假如周大夫能另處藥方解救綠野,他何須拖拖拉拉說許多話?
他嘆口氣道:「你真是小辛麼?」
因此她驚訝地望住她們,問道:「你們為甚麼不吃不喝?」
龐福的右手金鎚「砰匐」砸地,碎磚紛飛火星四濺。這一鎚之力最少也有數千斤之重。
小辛忽然轉眼望住鄉下老人,問道:「你呢?叫甚麼名字?當然是真姓名,假的就不必說。」
綠野道:「他當然是啦。」
所以綠野真的大吃一驚,雖然看來「男孩子」注意在腳邊茂密草叢,但也說不定會突然翻身撲擊,這一擊必定快逾閃電,惡毒難當。
花解語拿出幾張銀票,揀兩張遞過去,道:「一千五百兩,戔戔之數聊表寸心。」
小辛毫無表情,誰也不知道他心中有何想法。
這一套「觀測術」得自天下無雙的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當然不同凡響。小辛足足死背了五年才把二千四百條「原則」記得滾瓜爛熟。
綠野左右雙袖各有一支短劍倏現倏隱,遠攻尋丈之敵,近則亦可用雙手握劍刺戮,端的既奇詭凌厲而又瀟灑省力。當然目下的「省力」從前卻不知費了多少時間精力,吃多少苦頭才換取得來。
小辛道:「第一點,我也在『追尋』。真理有時很近,但有時很遠。而最糟糕的是你不知道獲得的是否『真』的真理。」
綠野雖然很刁蠻愛管閒事生閒氣,但她是心地很善良,樣子又美麗的女孩子。如果她不明不白死於此地,這種仇恨痛苦無人忍受得住。
花解語道:「你看法如何?有沒有結論?」
「男孩子」道:「我出得起大價錢,十萬兩銀子如何?」
至少年輕人容易被女孩子灌醉。葛沖之年紀還輕,所以不久已乾了十八盃。
花解語溫柔地道:「你從前殺過人沒有?」
小鄭說了一些話,忽然走回涼亭探看綠野,然後閻曉雅也聽到小鄭蚊叫的聲音。
小辛道:「李碧天是你們南北毒門的公敵。我不認識他,但很佩服他。」
花解語道:「先救活我妹子,好不好?」
綠野這時才說道:「你到底是貓還是人?」
但他忽然發現一個道理,永遠保持清醒的人,註定勞碌辛苦。
小鄭苦笑道:「在下早已在安居鎮找好地方。是一家騾馬行廢棄的廄寮。水、食物、燈燭、床舖都弄妥,甚至還有兩罎老酒。」
小辛頷首道:「既然有南徐之畫傳真,可以無憾。」
王勇又道:「除了妖法還有毒藥。毒藥之苦我亦已嚐過。每年毒發前一個月必須來到安居鎮,奉上金銀珠寶,然後替我解毒。但又種下明年之毒。」
他那對烱烱目光好像想看透小辛心中隱秘。但小辛不在乎,根本姚本善連他面上那層迷霧都看不透,何況心事?
那莊院佔地相當大,莊內屋宇有四五十間之多。到處有高大老樹和搖曳的修竹。遠遠望去處處綠意,使人留下深刻印象。
小辛道:「你放心,對任何人我都敢偶爾大意一下。但對你,『飛仙劍侶』正反劍掃蕩天下群魔,求敗不能。我小辛算甚麼東西,豈敢不全力以赴?」
綠野道:「出甚麼事?」
小辛道:「對,我不是!」
她停一下又道:「葛沖之必定亦是陷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慘境,怪不得你們都出身大門大派。如果是不三不四家派弟子根本不怕他查出過錯。」
花解語忽然雙手拂出,左手先右手後歷歷分明,誰知正當余大夫仰身後退之際,她右手居然比左手快一步拂近對方胸口。光芒微閃即沒,花解語已縮回手,笑容依舊,似乎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綠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會不會今夜就出手暗襲卻未可知。」
小辛捧茶啜飲,沒有一點慚愧不安。忽然問道:「兩個侍婢只剩下一個,她在何處?」
綠野還未問她如何找得到小辛,花解語已經入了房間。
然而小辛卻很信他的樣子,道:「聽我的勸告,金陽,趕快脫離這種邪教。生活是好是壞,快樂或寂寞,都好過這種人非人的詭邪生涯。」
小辛道:「現在好得很,你站在我的『消毒隔離圈』中。我呢,陷入你的毒陣內。」
姚本善又道:「死亡確實不必懼怕。你可曾聽說『死人』有痛苦煩惱麼?」
小辛問道:「你一點不猶豫?你心情如何?」
綠野道:「別緊張,我雖然向來喜歡脫得精光睡覺。但出門在外卻永不脫衣服。」
小辛道:「既然如此,殺人者明知不對,明知是罪惡,但懺悔之後仍可以做了?」
王勇搖搖頭,道:「誰也不行。」
他停歇一下,又道:「在下趁便又出去查過。此鎮許多做小買賣的人對於外來客旅很習慣,一點不奇怪亦不好奇多問。有些人話中不覺透露此鎮的確每天都有外路人前來,住幾天就走。都很大方捨得花錢,所以他們很歡迎,卻也不敢多嘴問這問那,因為那些外路人大多很兇。」
小辛道:「難道你相信自己這句話?」
王勇道:「你哥哥要一萬兩最遲幾時?」
王勇點點頭,但神情更沉鬱了,道:「既然你們不能不拚,我也只好站在你們這邊。不過,你們要知道機會很小。因為他雖然不是真正『魔鬼』,卻也差不多。而且他會妖法,我曾三次在夢中幾乎被他扼死。」
她毫不遲疑,堅定地道:「如果此丹救得了我妹子,馬上給餵她服下。」
因為這一夜小辛跟姚本善同睡一房。姚本善時時酣睡,小辛卻只盤膝打坐到天亮。雖然小辛老早就習慣辛苦艱危的生活,打坐七日七夜都不在乎。但要比起姚本善,顯然就很不幸了。
閻曉雅首先移開目光,避免與綠野對視。
花解語道:「張煌,你剛剛睡了一大覺,夢見甚麼?」
花解語忽然泛起惡作劇念頭,道:「當然可以。」
花解語很用心察看對方眼神,但見只有昏耗衰老,毫無神采。當下道:「我朋友被人加害。但是,可憐的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害她之人是誰。」
周大夫道:「我先看完脈才敢說話。」
一切答案唯有等時間老人從命運之神那兒帶來消息。此外誰也無法預先回答。
殷海不作聲,誰也瞧得出他遭遇極大痛苦恐懼,根本不暇開口。
龐福苦笑一聲,道:「這便如何?」
小鄭道:「那就決定先吃飯。」
他的氣概風度無怪能使小辛激賞折服。大凡是堪作敵手的雙方,往往有奇異極深刻的了解。一言半語彼此全都明白,不必多說。
閻曉雅道:「橫行刀小辛。」
他肯定地點頭。
王大夫用奇異眼光瞧她,又用同樣眼色看看綠野。
客棧的老掌櫃左手拿著小茶壺,右手托住旱烟袋叭叭直抽。見到她們時突然兩眼發直滿面驚異。
閻曉雅輕輕道:「你見過魔鬼,長得怎樣?武功手法如何?」
他們甚至分賓主在交椅落座,一個侍婢送上香茗。
他道:「你說得對。所以可能要拿我自己性命交換了。」
閻曉雅忽然道:「小鄭,這回你要使出看家本領才行。」
殷海把道冠鬍鬚等扯掉,果然露出一張年輕面孔,很清秀,不超過廿五歲。
郭老丈全無驚訝之色,卻嘆口氣,道:「又是那些魔鬼害人,我知道。」
綠野道:「的確覺得有點面生。你真是王勇?」
姚本善一生出劍無數次,不論對付真正敵人或假想敵,出劍絕未曾遲疑惶惑過。
話說回來要他固守不動,又應該用何招式才守得絕對不失?守到幾時?
綠野道:「那也不見得。」她為人心直口快,想甚麼說甚麼,又道:「照你看該怎麼辦?」
金陽全身冒出冷汗。像小辛這種敵人太可怕了。簡直倒了八輩子楣才會碰上他。
姚本善泛起會意的微笑。
王勇道:「你知道?」
綠野道:「就算他不是老壞蛋,也算是中壞蛋。」
小辛微微一笑,退開兩步。
龐福道:「這一個婢子叫小鳳,你千萬莫小看她,她甚麼都不行,只有嘴巴行。連樹上小鳥也可以哄下來。」
花解語道:「魔鬼是誰?」
綠野現出束手無策樣子,道:「可惜蜘蛛精小鄭不在,不然,他可以用蛛絲把閻曉雅黏出來。」
她雙劍旋飛忽遠忽近,在「嗤嗤」破空聲中哈哈笑道:「十招未過你已出現至少七次致命破綻。你真的是『一路哭』魏雙絕的兒子?」
王勇選坐的位置竟然亦在花解語閻曉雅之間。所以對面的綠野睜大眼睛瞧他。
龐福沉重長嘆一聲,道:「小辛,我果然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
小辛居然「敢」,而且還算定對方左手之鎚根本不會發出,只不過是「虛招」而已。但一旦算錯了,立斃當場便是小辛的下場。
龐福頹然道:「現在別說殺人,連茶盃也拿不動了。」
綠野道:「既然紅磚砌貼屋頂,既然你不敢撞破磚牆。你怎知兩邊隔壁都有鬼?你怎能親眼看見?」
小鄭回來帶路。他的敏銳觀察力已發覺三女都懷有心事,都悶住一肚子氣,因此他連多一句話都不說。
她伸出白皙纖美的手掌,拿過銀盒。
小辛道:「可能是你錯不是我錯。」
任何人如果看不見聽不到就等如「沒有」。既然「沒有」也就不會驚恐。所以眼前的「鬼魂」絕對不是恐嚇,絕非想嚇得他心驚膽跳而失去自我控制。
所以「陰間既不一定有,亦不一定無」。
但並不是沒有人發現他。因為他才往前邁出兩步,突然胸口一疼,急急剎住去勢。
「黑洞」學說加上「白洞」最近甚囂塵上。
但最可怕最頭痛還是閻曉雅。她一直不表示任何意見,不露出絲毫心事。
龐福道:「很抱歉,此地沒有刀只有劍,卻怕你使不慣。」
他一手揪起魏璧人屍體拖入草叢內。不久回轉來,道:「那邊恰好有個土坑,屍體已經埋起來不至被鳥獸傷殘。這樣做法能不能稍稍安慰你呢?」
葛沖之道:「閻小姐遇到甚麼危難?」
僻靜荒涼山岩後面有座小茅屋,屋內有個四五十歲瘦削神情冷酷的男人,他面上永遠沒有笑容。茅屋內一點灰塵也沒有。連屋外十幾廿丈方圓之內,也是乾淨得任何人都覺得可以一屁股坐下。
用已知推論未知,此種比量邏輯方式自有先天不圓滿的缺點。所以「陰間」究竟有或沒有?你想法如何呢?
他連連點頭。
店小二似乎提不起勁,道:「小的知道這兩位大夫。」
花解語道:「想不到這回用這種藥物。這傢伙的供詞真假未知,但暗暗下毒暗算,真真該死。」
綠野從未如此想過,因此一想之下氣悶消散許多,道:「他們那一套我懂,但很窩囊就是了。」
花解語道:「小鄭,東瀛忍術固然宇內知名,神秘莫測。但難道有天眼通的本事能透過磚牆?」
閻曉雅忽然道:「我想查一查葛沖之王勇的脈息。」
小辛道:「第二,血劍會十餘年來已成為最神秘之『謎』。解答可能在你身上,但仍然可能不是。」
綠野給他一巴掌,登時半邊面又紅又腫。她道:「你自作自受,毒死活該。」
跟閻曉雅花解語綠野這三個年輕美麗女孩子一起上路走江湖,的確不是賞心騁懷樂事。尤其你如果是年輕小伙子,絕對只有「苦」而無「樂」。
花解語道:「我幫得上忙麼?」
小鄭道:「還是趁早上路的好。咱們自己的事要緊。」
周大夫愕然道:「為甚麼?」
龐福將劍連鞘扔給對方,訝道:「你怎知此劍跟隨我卅載之久?」
過了相當久一段時間。綠野清清楚楚看見「男孩子」頸部肌肉最先放鬆,跟著是背部腰部然後雙腿。其實「肌肉」都是覆於衣服下,她僅是以銳利細緻精密的感覺觀察得知而已。
小辛不但收劍歸鞘擱在一邊,還灑些藥末於龐福傷口。藥很靈驗有效,龐福馬上就全無疼痛。
小鄭道:「我們儘量讓此鎮之人曉得正在追查葛王二人之事,相信必有奇怪事情發生。」
因此花解語的廬州之約大家很贊成,等葛王二人事情過後查明內情才想辦法,似乎最穩當最有利。
周大夫想一下,道:「沒有把握,的確沒有把握。」
小辛道:「是為五個人而來。」
連小鄭也透一口大氣,自言自語道:「有些地方簡直連蒼蠅都活不下去,但居然還住有人,真是奇怪之至。」
所有的人都傻了。看他樣子的確不似無膽懦弱之輩,他怎肯當眾向一個女孩投降求饒?
綠野一愣道:「誰?小辛?他怎會是黃山派的?」
綠野道:「你不想請便,我非留下不可。」
老人道:「等水開了沖紅糖老薑,或者對那小姑娘有點用處。」
小辛酒越喝得多,面上迷霧越濃。他像遺世獨立之人,冷眼看著世間,卻永遠不讓自己投進去。
小辛推門而入,首先看見一地碎瓶。查看之下已知道是兩種瓷器,一是青花瓶,一是酒盃。
為甚麼提到「連四」?她話一出口就覺得迷惑。
三位美女都不作聲,過一會花解語才打破沉默,輕輕道:「據我所知,有些毒藥可以使人死得像鬼扼喉一樣。」
花解語道:「我明白,你不必為難。」
荀燕燕的「色」與「藝」,膾炙大江南北。但她寧可逃出繁華富貴,與一個心愛的人埋首閉戶隱居不出。她要求甚麼?她犧牲了多少?
「男孩子」只好道:「在下不知道。但小姐的話大概錯不了。」
龐福的反應很奇怪,因為他忽然換上笑容,一手撫摸腆突有如圓墩的肥肚腩,看起來簡直是站著的彌勒佛。
她忽然醒悟,立刻變成滿面笑容,而那笑容的熱力卻足以融化一座冰山。
小辛搖頭道:「品茶之道是一回事,藥物之學是另一回事,不可混為一談。」
龐福一定未聽過「大自在天醫」李繼華的名氣,所以全無反應,說道:「小辛兄,你決不是來探訪我。只不知為誰而來?」
花解語笑道:「不是王勇是誰?王勇,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莊院正面的平坦廣場,有些部份是草地,有些部份是堊土堅硬地堂,可以曬穀。但廣場偏右一棵濃蔭廣覆的老樹下,地面都舖上青磚,潔淨光滑,風味盎然。
不過他不但沒站起,反而垂頭俯首。他為何不敢站起身?害怕綠野?抑是念她女流之輩不願生事?
閻曉雅瞧見花解語眼色,所以暗中倒掉紅糖老薹水,卻裝出餵綠野慢慢喝光情景,而花解語則走出亭外與小鄭商量。
王勇道:「數目不算大,但不能馬上給你。」
小鄭避免與她正面爭辯,道:「這兩人雖然不同一路,但卻有共同之處。例如他們年紀不大卻都武功紮實得很。他們脾氣很硬肯拚命。他雖不相識卻彼此了解某種情勢。他們去年都來過此地……」
只是小辛身子落地時,胡不凡的「鈎指」已經反手劃到他面前。
他又道:「我姓金名陽,原籍邯鄲。我在路上忽然發現你,感到你好像對我很有興趣,所以星夜趕到此地。你當也知道我想託庇此地教門中一位前輩。」
但紅糖老薹水一點用處都沒有,這是郭老丈自己說的。
符籙咒術驅神役鬼只不過是道教其中一門。「正一派」就是專尚符籙驅遣之術,如江西龍虎山「張天師道」便是。所謂「南宮」列仙,即專司人命禍福的神明。
綠野欣然叫他一聲,舉步走過來。她知道「男孩子」百分之百已被小鄭制住,所以根本沒有可以擔心的。
小辛道:「因為此劍劍身寬厚而略短,吞口形式奇特,想必是『春夢劍』,或者叫做『不合時宜劍』。」
「葛沖之」點頭。
綠野躺在柔軟床舖上,依舊昏迷而又全身冰冷,如果不是尚有呼吸一定會以為她已經死了。
但次日她們卻是不出門,亦不叫東西吃,只是吃她們昨天準備好的乾糧和清水。
兩天說來容易其實相當沉悶漫長。第一天她們到處走到處打聽「魔鬼」消息。她們購買東西,出其不意到某一間飯館吃飯,盡量露相。由於她們都極美貌迷人,所以效果和_圖_書特別顯著。合肥城中所有江湖武林人物都知道有這麼回事。
小鄭道:「閻姑娘和我正都這樣想。」
綠野瞪大雙眼,道:「莫非閻曉雅已經投降幫助他們?」
水已經煮開,老人沖了一盃紅糖老薑水。
小辛道:「瞎神仙屋外常青房間後面都留下『三鈎指』痕跡。」
花解語道:「我叫花解語。她叫綠野,卻不姓花姓雷。」
閻曉雅道:「若果我們當作要暗殺梁家之人,他就有很多辦法可以在不知不覺間滲入梁家附近甚至那些人身邊。」
綠野朗笑一聲,道:「這話根本就是小辛說的。」
只希望來送死者是那凶悍大漢就好了。
小鄭道:「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人家用甚麼手段甚至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多可怕?這可不是玩笑事情。」
花解語道:「我中的是絕毒。她卻不是。我有沒有講錯?」
閻曉雅馬上發覺而阻止大家出門,說道:「綠野,有件事要事先想好才行。如果你找出監視跟蹤者並且出手殺死之後,屍體如何處理?又若是有兩個三個人,那麼屍體不易處理妥當呢?」
小辛道:「你看我像老大麼?」
樹蔭下磚地上,一組紅木交椅茶几,一張紅木搖椅,一張紅木羅漢床。炭爐在十餘步外,烹泉煮茶。
胡不凡眼中第一次真正露出驚駭。十年來踏遍江湖會過無數名家高手,今天卻是第一次發現有人輕功比他更高明。
「葛沖之」就算疼死亦不會哼一聲,因為閻曉雅一隻手扣住他脅下要穴,使他全身無力而且發不出半點聲音。但他眼睛表情卻透露他感到莫大痛苦。鼻樑骨被硬生生打碎決不是開玩笑的事。
小辛從來不知道究竟有沒有鬼神。但他卻深知一件事:眼前的景象絕對不是「視力聽覺」的幻象錯覺。因為如此淒風苦雨無邊黑暗中,任何人都瞧不見鬼魂影子,亦聽不到其他聲音。
燈下三個女孩子都貌美如花。但面龐上眼神中都露出哀悼和憤怒。
光芒一閃,「橫行刀」已出鞘入鞘,但任何人當場目擊亦不可能看見此刀。因為太快了。快得連聲音亦瞠乎其後。出鞘入鞘的聲響隔一陣才聽見。
葛沖之道:「痛苦和煩惱一方面是事實存在於外界,同時又存在心裏。誰能逃到『心』不能及的地方?」
花解語道:「這是上上手法。可惜買不通你我任何一個,所以一定會用暗器或迷|葯。」
閻曉雅輕輕道:「連你們也得發誓不洩漏我才可以說。」
小鄭居然還有道理,道:「其實光明正大那一套只應該用在光明正大的人身上。遇到你們這些惡毒傢伙根本應該先下手為強。你突然攻襲綠野小姐那一招何嘗先打招呼?哼,當時還用言語設法騙她穩住她。幸虧她技高一籌,否則身上早就多了不少傷口。你若是出身名門正派,必定不會用出如此惡毒下流手法。」
幽冥黑暗的天地突然開朗,雖然是深沉夜晚星月俱無。雖然淒風苦雨依舊吹刮飄灑,但至少還看得見天空,看得見竹樹陰影,更看得見白色的石屋。
龐福第二鎚是左手鎚,轟轟烈烈光明正大由半空砸落頂門。
「黑洞」其實就是「絕對」,超越了言語思想亦超越我們熟悉的物理現象。佛教徒可以淡淡指出,那不過近似「無間地獄」。離「一真法界」「無有文字言語之不二法門」「真如佛性」境界尚遠。
小辛道:「我只知道你用盡心機手段想救回殷海,不是你怕死,而是怕殷海師門之人向你報復。他們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你龐家莊六十七口休想有一人漏網。」
龐福嘆口氣,道:「胡兄你應該讓小辛猜猜,因為聽說他是『魔鬼』。」
郭老丈茫然望著她,道:「不是嗎?那是甚麼?」
王勇看得痴了。之後,忽然用寬厚堅實手掌握住她白皙纖手,誠懇地道:「你們最好離開,甚麼也不問,甚麼也不知。」
房孤鴻對生草藥甚至一切藥物都內行得不能再內行,所以每隔五天周安心送些乾糧以及替他洗滌衣服等等。總有一兩個時辰房孤鴻向他講解種種藥物學問。
小鄭道:「跟小辛一比我就變成傻瓜。請勿誇獎我。」
小辛道:「殷海可能贏我,但也可能輸。現在輸贏之數未定,你急甚麼呢?」
花解語溫溫柔柔道:「他的人呢?」
小辛又揀出五種藥材,仍然捏成粉末揮手揚灑,口中說道:「殷海,勾漏山『七毒留行』、『桃花水』蠱,並稱兩大絕藝。但你只佈下五道禁制,只能叫『五毒留行』。莫非那兩道禁制秘法已經失傳?」
小辛的確瞧不出,當他用心觀察推想之時,忽然無端閃過一個雜念——那幅畫,「南徐」徐公望替他畫的人像,一定很有趣。濃濃樹蔭青磚地堂上,紅木羅漢床一個活生生的「彌勒佛」。
小辛道:「各人緣遇不同理想各異。我羨慕是一回事,我所要求又另一回事。你開始祈禱吧。」
小辛顯然明白一切,釋然地透口氣,道:「小琴名字很好聽,我寧願她用這個名字。」
龐福笑容有點慘淡,所以看起來已不像「彌勒佛」了。
綠野道:「你知不知道為誰做事?知不知道人家為何要你跟蹤甚至殺死我?」
清風拂過,稍遠處院牆邊的芭蕉搖擺不停。如果在芭蕉樹下,也一定很涼快適意。
歇腳的地方只是路邊一座涼亭,有人賣茶水點心。旁邊不少高大老樹投下濃陰。岔路過去不遠有個小村落,雞鳴犬吠聲隨風傳到。
綠野馬上稱讚他道:「你真了不起,許多事都有先見之明。」
綠野道:「你究竟想說甚麼?」
綠野道:「你師父呢?」
姚本善立刻大步出廳,一忽兒就回來,執著一口長刀。
一切都猝出不意,追趕胡不凡的人必定落後數十步之遠。
周大夫道:「你一點不在乎?」
殷海喃喃道:「消毒隔離圈?那是甚麼?何以我從未聽過?」
小辛道:「他可曾來過此地?」
花解語立刻接口道:「只要告訴我能不能救治。」
綠野站在門口,使閻曉雅不能大步出去。
花解語在他面前默然注視他。過一陣老掌櫃才道:「怪了,你們幾時出去?你們可曾會見來訪的客人?唉,天剛亮就有客人來訪,難道他不睡覺的?」
綠野道:「小鄭,真的一點沒得商量?」
龐福頹然長長嘆氣,道:「既然你知道,何以不肯手下留情?你何以要逼我拚命?你以為天下無人殺得死你?」
花解語道:「如果行動夠秘密,或者能躲得過殺身之禍。」她用手勢阻止他開口,又道:「原因是你救活我妹子。」
葛沖之訝道:「你們為何想知道?莫非你們本來為魔鬼傳說而來?」
周大夫道:「他不讓我學。甚至留下一本厚厚的書也不准我翻看,翻一頁都不准。」
花解語點點頭。小鄭又道:「我們快走,這條線索萬萬斷不得。」
綠野道:「你點倒那廝也是從這間房出來的。」
姚本善道:「不論貧與富,得意或失敗,你的日子都過得快樂?」
綠野伸長脖子低聲問道:「是不是和『十萬魔軍』的魔鬼有關?」
花解語默默等候。王大夫想一會才舉目望住花解語,道:「這位姑娘六脈微弱而又紊亂,但眼舌呼吸皮膚等又顯示生機強固。此是陰陽調而不調,五行相剋而又相生之象,學生行醫以來還是第一次遇見。」
綠野一隻手摸摸肚子,果然有想嘔吐的感覺,道:「你見到很多鬼?」
姚本善道:「殺人只不過是我的職業。每一次行動任務都沒有是非善惡可言。」
「葛沖之」眼中現出驚駭之色。綠野又一手硬生生揭掉人皮面具。「葛沖之」痛得叫一聲,但還好面上沒有損傷。
荀燕燕在留言中最近加添上「無憾」的結論。相信程士元亦無異議,生與死畢竟是人生中必然又無可奈何的現象過程。能夠「無憾」,已沒有白活了。
小鄭悠悠地道:「暗算?何必使用如此難聽詞句?我請問你一聲,當時你固然不知道業已受制。但你知不知道現在變成何等情況?你仍然全身麻木?抑已恢復如平時?」
綠野笑道:「快!閻曉雅你賣甚麼關子?難道你連我們都不信?」
王勇道:「這……我不知道。我根本沒想到。」
周大夫想一下,才道:「我不知道何以會相信你們的話。好,我走。希望失蹤半年以後一切大吉大利。」
小鄭聲音中沒有甚麼勁,顯然對此話題不感興趣,道:「這一類的話我聽得太多,現在不想聽了。人人以為花錢就可以買我。但你看我像一件貨物麼?」
如果拿葛沖之王勇二人做樣本,的確如此。
龐福緩緩道:「嚴公子早上走了。你一定要見,只有姚本善。」
花解語道:「『七尺飛紅』名不虛傳,相隔尋丈仍可以飛劍刺穴。換我是他也萬萬想不到你的手有那麼長。」
漂亮女孩子有很多好處,沒有罵她。除好奇外對她的奇異行動也沒有如何反應。
剛會走路的小孩不但動作慢,而且蹣跚欹側不穩。
閻曉雅道:「我不明白的只是這廝是誰?何以長得幾乎和葛沖之一樣?」
周大夫輕嘆一聲,道:「至少你給我按按脈息我才死心啊。」
龐福道:「你由出劍到用劍抵住我要害,連眨眼都來不及,那能尋思忖想?更不能想了『很多』事。」
小辛道:「瞎神仙、常青、程士元荀燕燕夫婦,還有你龐莊主。」
綠野聽了不覺目瞪口呆,道:「難為他想得到而且預先準備好。你們從前暗殺行動,無疑極秘密迅快有效。」
龐福吃一驚,道:「你們真的能一齊吃喝?」
小鄭道:「在下非是此意。但世上有些人吃軟不吃硬。方法如是用錯反而大大棘手。」
綠野微哼一聲,道:「就算如此,我也決不低頭。」
每個人深心中的軟弱,已注定的失敗,將來未知之恐懼,誰能不惻然動容?誰不了解?
房孤鴻不是瘋子,當然不是自願服食。周大夫道:「他臨終前大略告訴過我,是一個姓嚴的人,外號『血劍』。」
龐福道:「當然連你也請。姚七當家,你知不知道一十三位血劍會當家之中,你算是最有人情味的?」
太陽下這兩個人所有的動作纖毫畢現,迅速無與倫比,卻也清楚玲瓏之極。
小辛冷冷瞧他,然後目光轉到左邊一個面目猙獰頭上有角的神像。神像全身金色左手指尖吊著兩個小小草人,草人身上居然有衣服,還看得出是女性衣裳。
她不提閻曉雅情況,反而猜測對方行動。聽來令人不無本末倒置之感。
龐福道:「是,他悄然離去。我萬萬想不到他還能活轉過來。」
「龍捲風」果然不愧是天下有數絕藝之一,雖然胡不凡未能發揮十成威力(小辛估計他只練成六七成而已),但驚濤駭浪死生一髮,小辛總算嚐到滋味。
三個女孩子都不作聲,靜靜聽靜靜想。
花解語道:「你究竟搗甚麼鬼?」
無奈那兩人都沒有回醒(其實已被點了睡穴),他們回到座位繼續密商。
她用請求的手勢求王大夫幫忙,又指桌上物事。
小辛道:「不行,但問題並不出於你身上,是命運。你只能怪命運。我定要看看命運之神,這一回用那種方法能置我於死地。」
他停歇一下,又道:「況且『十萬魔軍』至今不過暗算綠野姑娘而已,究其實未有驚人手筆給我們看到,怕他何來?」
葛王各各獨佔一桌,雖然曾交談過,竟不坐在一起。
他接著嘆息一聲,又道:「世上有些人總是學不會某種事情,『經驗』對於這類人作用不大。」
葛沖之居然一言不發全不分辯。花解語道:「你已制住他穴道?」
房簾這次是被綠野挑開,目光到處只見地上躺著三個人。花解語卻站在靠正門口邊處。
這不是好現象,小鄭深心中長長嘆息。如果對象是熱艷如陽光的綠野或是溫柔似春風的花解語。她們能使任何男人發生激|情欲|火。任何男人有機會瞧看她們赤|裸肉體決不會推辭。
他眼中現出懼色,遲疑一下才點頭。
但亦不能證明不存在。
「指法」「鞭法」又如何,能不能解今日之圍?
花解語道:「他們應該快到啦。但我不想被官府繪了圖形通告天下州府緝拿,你呢?」
綠野下地走動一下,自覺全無異狀,高興得拉住周大夫手臂咭咭呱呱道謝。周大夫差點昏倒,好不容易才站住腳。
王勇道:「近兩個月天下武林人人談的是小辛說的是小辛。這等人物不見一見豈能甘心?」
花解語道:「從九江到此地要走多久?」
他一定很生氣,但生氣也犯不上摔茶杯,簡直像女人。
小辛道:「知道就好,不必再提。」
說到無家可歸,她眉宇間不覺露出悒鬱之色。
龐福道:「不知道。只知道他最後隱居於此莊,永不言『武』。」
花解語明澈目光盯住他,柔聲道:「能救或不能救呢?」
姚本善道:「小辛,務請全力賜教。姚某人忽然醒悟,如果今日不能見識你平生絕藝,活下去全無意義。」
她道:「小辛聽見必定很欣賞。我也覺得他會這樣說法。」
閻曉雅眼睛盯住賣茶老人,口中說道:「我們都沒有喝茶,只有綠野喝一大碗。」
如果可疑人物經過此地,便毫無疑問必是敵方派跟蹤之人。「殺死」他消滅他絕對不會冤枉好人。
綠野道:「果然有問題,我很抱歉。」
粗壯青年怒聲道:「我叫王勇。葛沖之,你何須低首乞憐?人頭落地也不過碗大的疤。」
小鄭忙道:「在下不是那種人。兩位小姐們萬勿誤會。」
花解語道:「綠野,如果小辛連四或者令祖遇上此事,他們怎麼辦?」
綠野花解語一走開,他們都伏在桌子睡著。這邊廂三女和小鄭低聲商議。
花解語迅速考慮估計整個局勢,知道現下連周大夫亦有危險。但這話說不得,以免他空自驚惶而又無能為力自保。
彌勒佛似的龐福忽然走入來,道:「兩位既然尚未動手,請注意現下是甚麼時間?」
綠野搖頭道:「不是,我們路過而已。」
當然無人能權威肯定予以答覆。綠野道:「如果我能指使一個鬼魂聽話做事就很滿足了。他為何弄那麼一大堆惡鬼呢?」
葛沖之王勇各自把著酒壺,不停喝酒。悶酒特別易醉,看來他們已有幾分酒意。
老道士茫然應道:「還沒有。」忽然驚覺地瞪視小辛,眼中光芒冷酷異常,說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龐福道:「小辛用橫行刀,曾聲明更上一層樓。不殺人只斬斷一指,如果我知道其中微妙區別,當然我不會瞎攪和。」
難題的真正意義就是「死亡之險」。
龐福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不追問,卻道:「這等名刀名劍我多得很。小辛,換回殷海一命如何?」
當然做生意店舖燈火輝煌,所以大街上很明亮。遠悅客棧也在大街上,店內兼做飯館的大廳更是燈火通明。
老道士一怔,道:「這話既奇怪而又有理,品嚐果然與分辨能力是兩回事。」
花解語道:「我叫他馬上出來。」
既然他武功遠遠不是「魔鬼」對手,留下來亦無用處。
龐福道:「殷兄勾漏山絕學不是開玩笑的,我不敢試。」
此外也必須等到綠野回醒,確知她痊好無恙才對。但周大夫心中卻隱隱閃過「不安」,他應該逗留麼?究竟為何故留著不走?為病情抑是為她?
張煌露出驚訝之色,道:「對,我作了一個夢。但這個夢……很奇怪……我不敢說……」
王勇解釋道:「我身邊現成有三萬兩,但晚上就要用。所以不能馬上分給你。」
葛沖之道:「對,煩惱人人都有,只不過大小不同而已。」
小鄭蚊叫聲鑽入花解語耳朵,道:「瞧,老頭子心跳加速,呼吸稍促,身子卻凝定不動,顯然正貫注全神瞧著閻姑娘。」
小辛道:「我想過。」
綠野夾一大塊肉入口,道:「餓了半天,有肉有飯有麵都不能動,嚴格說來真不知誰聰明誰糊塗。」
此誓發得極毒,但亦可見葛沖之真心。
只有他小辛,從幽冥世界訓練出來的眼力聽覺,才看得見聽得到。
小辛細心研究過,又等了一陣,才大步從莊門走入去。
三個美女任選其一,都能教每個男人流下饞涎。
花解語任他握住手掌,感覺有點奇異,亦很陌生。因為她自長大以後,手掌從未被男人握過。
姚本善,背上一支長劍腰間一支長劍,像冰雪堆砌,全身散發出慘凍寒冷。
花解語側耳傾聽外面動靜,一面道:「你殺不了。因為來的必是捕快。」
小鄭又遲疑了。綠野馬上翻臉怒聲罵道:「你以為我們剛出道闖江湖的麼?我們很好騙是不是?混賬之至。你的眼睛能夠透過磚牆?你在騙誰?究竟想怎樣?」
花解語道:「我開個玩笑。誰知這個玩笑開得如此拙劣,使你受到傷害,對不起。」
姚本善頷首道:「完全正確。感情源出於慾望,卑劣虛浮不實在。由於『祈禱』,我已能控制和捨棄很多種感情。」
小鄭忽然提出一個問題,道:「那白袍人生活在許多惡鬼包圍中。他究竟會不會害怕?」
街上行人大多數是鄉下人,所以一些斯文的讀書人,穿著考究的富家子弟,很容易辨識出來。當然她們更惹人注目,每間店舖都因為她們經過而暫停一切買賣交易。
「木魚」姚本善道:「小辛久仰了。」
金陽吶吶道:「你不覺得太過份麼?」
老掌櫃道:「一個小伙子,長得很漂亮,我從未見過那麼漂亮的小伙子。」
花解語道:「葛沖之王勇他們今天可能已到達合肥。但我們一天都沒出房門一步而碰不上,所以我們明天一露面,想必可以碰見他們。」
綠野道:「我餓死啦。」
姚本善冷冷道:「你只請小辛喝酒?」
小辛道:「有甚麼希奇?吃喝之後要拚命要離別都無分別。」
花解語道:「閻曉雅,其實你大可攜帶小鄭離開我們。你何須遷就我們?你何須忍受著一切?」
綠野慢慢走入房,小心呼吸幾下,才道:「他莫非是一入房就吸到迷|魂|香或毒藥?」
旁人但見小辛一個觔斗打胡不凡肩上翻過,落於他背後。
綠野已一陣風般開了門,燈光下但見葛沖之微有憔悴之色。她道:「進來說話。」
花解語道:「如果都不過是障眼法,而我們卻被駭走豈不可笑?」
連閻曉雅亦輕聲道:「也不是我。」
綠野本來等她一幫忙解釋就狠狠碰回去,誰知花解語卻說到別樣事情去了。
龐福道:「也不見得,被你擊敗拗斷三隻手指的『毒|龍一現』胡不凡,是血劍會的巡查使者,直接向會主大哥負責。他跟誰都談得來,為人和藹可親。但他比魔鬼還可怕。」
如果他不為了避開花解語迷人艷光,他就不會看見「郭老丈」發愣樣子。那老人肯定為花解語楚楚動人神態發愣,他既然已七十多歲,還會被少女迷住?
小鄭苦笑道:「有道理。如果小辛居然還在此鎮,那就更理想了。」
綠野以憐憫的眼光望住小鄭,道:「你可能被騙了,也可能你平時幻想太多,所以故事很精采。如果你要休息,我們自會求證一個正確結果。你安心休息好了。」
小辛收歛譏嘲之容,道:「那麼,你用甚麼方法?」
花解語心中一震,面上可絲毫不敢露出形色,柔聲道:「魔鬼?你知道你認識麼?」
葛沖之道:「對,不敢。不過卻與武功無關。」
花解語嚴肅地道:「你心中明白事情很嚴重可怕,我們很感謝也很對不起你。」
她的笑容使周大夫微微昏眩,他當然肯告訴她一切,而且這是逗留久一點最好最自然的藉口。
綠野道:「不一定,在一些人面前我簡直變成傻瓜。」
花解語道:「如果你確實不便回答,就不必說。」
小鄭也冷笑一聲,道:「魏雙絕如果知道你碰見的是我們,一定會教你老早夾尾巴溜走。可惜他今生已沒有機會教你。」
花解語道:「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如果他們不曾向你下毒手,我們還可以罷手,但現在卻決不能罷手。」
她的位置正好讓郭老人正面對著,所以郭老人抬眼就瞧得見。
綠野馬上又問道:「路上茶亭的郭老丈呢?」
不過一忽兒那人就更清醒些,並且看見一地上的生草藥。他看了一陣,以微弱無力的聲音動作,讓周安心拿了幾種塞入他口中。然後,不久他就恢復生命活力。這人就是房孤鴻。
閻曉雅又道:「第二點是大廳既有毒陣封鎖,可見得梁二公子使用過毒藥。我知道有些藥物能使人無中生有看見碰見種種怪事。梁二公子的毒陣有沒有用上這種藥物呢?」
花解語柔聲道:「你看見?能不能說得詳細點?」
龐福道:「你不懂甚麼?」
「男孩子」一擊落空便已退回原來位置,一切攻守進退動作速度快極,泛出「惡毒」味道。
小辛道:「我出劍時忽然想了很多事,有的複雜,有的簡單。」
小鄭欣然笑一下,道:「有一點還要請教。」
小鄭喃喃自語,聲音模糊不清,所以綠野根本不知他說甚麼。好在他喃喃自語慣了,故此綠野也不追問。
姚本善道:「一來我殺人摒絕一切感情。二來他們值得成全。死亡並不可怕,尤其是他們。我事後回想,程士元荀燕燕是不是認為『死亡』才是永恆?」
他點一下頭。
綠野沒精打采地道:「我剛剛正好想到這個問題。」
周安心把他背到巖後,太陽曬不到風也吹不到,打開竹簍,簍裏很多種草藥,統統倒出來,但周安心卻不知用那一種才好。
大家想一會,小鄭道:「好像已查出不少線索。既然他們之間有這許多共同點,我們亦可由此下手。」
花解語維持使人憐惜動人心弦的表情。
葛沖之慨然道:「好,我先發誓。如若我葛沖之洩漏閻小姐秘密,教我天雷轟頂五馬分屍,全家大小死光死絕。」
她只好耐心等候。忽見另一間上房出來一個年輕漢子。
一顆頭髮蓬鬆的頭顱伸出棺外。
王勇道:「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面色黃得像金紙,眼珠黃褐色,頭髮連衣服也是黃色,雖然五官很端正。可是沒有人願意多看他一眼。因為他有一股說不出邪氣惡毒味道。」
小辛又道:「其實你如果說你是九幽使者,我會更相信些。你自己知不知道你的面孔告訴我,你很少用這副真面目見人?通常你都戴著人皮面具。如果你身份如此簡單,何須時時戴用人皮面具?」
他們很不幸跟隨這個奇怪的人,所以只好吃許多不必要的苦頭。
接著可就看見閻曉雅肩頭有七八支細針尖透出衣服外,不小心便很難發現。
世上很多事情往往說時容易做時難。
王勇深深嘆口氣,道:「我知道的都告訴了你們。請你們保重,我走啦!」
因此這一頓飯綠野、花解語、閻曉雅都吃得很舒服。不但菜好飯熱,連碗筷全是新的,甚是潔淨。
兩隻瓜大金鎚以及龐福奇詭凌厲的雙手擒拿,比起突然閃耀的劍光,前者慢得好像剛學步的呀呀小兒,而後者則有如世上最擅跑的健將。
綠野凝視他一會,才道:「你一定痛苦很久,才想得如此深刻透切。命運真可怕,任何人都受它支配。」
綠野道:「男人真可憐,有煩惱不敢講,更不敢像女人大哭一場。」
郭老丈道:「這些人身上多少有點錢財。要不然屍首送到安樂,徐胖子開單子找梁善人要錢就是。任何人有困難找到隱賢閣梁善人家,一定解決。」
花解語道:「你意思說郭老丈本人沒有問題。但你們派人冒充,就像你冒充葛沖之一樣?」
花解語道:「只要有耐心,誰說不行?」
三女一齊起身,但最興沖沖的綠野忽然沉默收歛笑容。
於是兩女亦先後發了毒誓。然後六隻眼睛瞪住閻曉雅。
但屋內的一切(當然包括小辛)卻的確存在。
花解語道:「找魔鬼報仇?」
龐福像石頭一樣緊閉嘴唇。小辛究竟知道多少秘密?他何以知道?雖然瞎神仙「燭影搖紅」秦聰竟未死去。但常青已死(無人得知常青復活),他怎知木魚姚本善之名?
葛沖之也心急得連謙遜話都不說,只點點頭。
閻曉雅難得插嘴,問道:「小辛走那一條路?」
小辛道:「今日此刀定當快意恩仇,你小心了。『烟雨江南』嚴星雨可能很忌憚你的正反劍,但我不是嚴星雨。」
「男孩子」這時已發覺全身麻木,雖然不知道何故如此?但卻也知道不必追究了。
金陽壓低聲音,道:「別這樣說,他怎樣了?」
花解語道:「好,但不在這兒。請到遠悅客棧,我歇在那邊。」
綠野居然沉得住氣,足足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也不作聲。
花解語直到這時才說道:「誰知我們不但幫不上忙,連綠野也幾乎送命。」
小辛道:「那是因為他欠人的多給人的少,甚至可以說根本不曾償還人家。當時天下並譽的七大美人,他弄上了五個。」
王勇嘆口氣,道:「他最厲害的是挖出我幾件見不得人的醜事。」這時他面紅一下,又道:「我初出道時荒唐該死。但除此之外,我師門和家中有甚麼人是我最關心的都查得明明白白。小姐們,這絕非一死就可以了事的。我……我能不屈服麼?」
胡不凡三隻手指和手掌分開,因為三隻手指在小辛手中,而小辛已退後三步。
當然誰都不能,郭老人亦不例外。
姚本善道:「的確如此。」
那王大夫奇異的眼色洩漏不少秘密。專業醫生即使面對千百人死亡場面,也能冷靜盡力做份內之事。莫非王大夫根本不是「大夫」?他究竟是甚麼人?有何企圖?
嫣紅姹紫的花朵,翠綠的樹葉野草,彷彿籠罩一層淡淡哀烟愁霧。連炎夏的陽光也不能使之消散。只不知程士元荀燕燕的精魄還留在這兒呢?抑是向來生再結未了之緣?
綠野道:「我們等等看,如果你沒事情,我們馬上大吃大喝。」
花解語道:「老天爺絕不該讓一個陰毒的人長一副純潔可愛的面孔。」
花解語道:「我的想法卻可能跟他們有出入。」
小辛站起身,殷海連退三步,駭然道:「你識得敝門絕技還不打緊,但你連桃花水蠱也不怕。天下到底有沒有毒藥殺得死你?」
花解語道:「你扯到那兒去了?」
小鄭道:「對,這種手法很高明巧妙。」
她話聲只停歇一下,綠野便急忙道:「既然如此,你快說呀!」
小辛身子動也不動。世上任何人處身如此黑暗風雨交加環境中,根本連眼前五指也分辨不出。但偏偏小辛看得見,還看得見那幽靈若有若無不停變幻的動作。
「男孩子」顯然還不服氣,道:「你這是歪理。雖然我不知如何反駁。」
當然「安居鎮」的古怪不會遺漏。小辛這個人一旦用「逼供」方式問話,其詳細周密的程度你連做夢也想不到。
閻曉雅道:「我們從合肥到舒城也一樣,路好走,遠不了多少。」
此劍命名有這些掌故,當然不應是凡夫俗子的兵刃。
這意思有如戰陣上喝過「通名受死」。而且她身子似乎挺得更直,眼神也更銳利明亮,顯然已決心出手並且不惜「殺人」。
花解語柔聲道:「大夫,天下事不可強求。我的問題別掛在心上。」
但突然間大地騷動——吱喳鳥聲和公雞喔喔長鳴,人間的囂喧驀地擠滿不眠人心中。
周大夫瞧著她的玉手發怔。綠野忙道:「太少太少,至少送三千兩。」連忙加上一張銀票。
小辛道:「叫我魔鬼究竟罵我抑是奉承我?」
花解語很大膽,從半開房門探頭入去瞧看,道:「他手中有暗器,一定準備隔窗暗算你。」
說到「酒量」卻是很奇妙的話題。有些人酒量明明很好,偏要裝模作樣拚命裝不行。有些則太過誇口結果每喝必醉。有些人看對手而定,碰到男人就保留實力以便到最後一下灌醉打垮對方,而對女人(尤其漂亮的)卻逞英雄盃盃見底,不知不覺灌醉自己。
閻曉雅仍然輕聲道:「我這個秘密如不說出來,萬一我遭了敵人毒手,別人就很難知道了。」
草叢中伸出一個人頭,原來是小鄭。
閻曉雅趁機馬上問道:「你真不知道魔鬼是誰?」
花解語道:「你貴姓?」
龐福搖頭道:「我不明白,為甚麼有我?」
姚本善道:「你們在說甚麼?」
姚本善道:「如果我告訴你胡不凡根本聽我命令行事,你信不信?」
花解語微感迷惘,道:「對呀。你瞧她夠不夠年輕漂亮呢?」
兩口棺木一口漆黃,一口漆黑。黃色棺材忽然「格勒」一聲,棺蓋滑下三尺,那情形就像我們常見常用的長形印章盒把盒蓋捺開一樣。不過棺材蓋會動卻實在太奇異恐怖了。
他抬目望住綠野,忽然羨慕地道:「你從來沒有心事沒有煩惱?」
郭老丈道:「後來一定有人幫忙弄走。最後放在棺材裏。」
小辛眼睛四下搜索一陣,嘴角忽然泛起冷笑。
他停一下又道:「殷海在日後必然先找我,贏了我之後才輪到你。龐莊主,你最好祈求神佛保佑我長命百歲。」
小辛道:「如此可見得你真心款待之情。龐莊主,乾一盃!」
綠野是「行動派」,想不通就不想。移步走到葛沖之對面坐下,道:「葛沖之,請我喝一盃。」
綠野道:「為甚麼?」
終於他說道:「小辛,我想祈禱。」
勇氣包括堅強無匹的意志毅力,在與「命運」抗爭時之重要性絕不下於「智慧」。當然智慧才真正是一切力量之泉源。沒有智慧,任何事情、任何掙扎抗爭都無從談起。
閻曉雅道:「安居鎮芝麻綠豆一點的地方,莫非亦有古怪?」
姚本善道:「我到過廣東的廣州府,認識一個遠從西洋來的教士。他只信一個神,很虔誠,每天祈禱贖罪,如果做錯事就懺悔。」
「男孩子」想不服氣也不行,因為小鄭的確是現過形跡。自己亦的確查看半天而毫無所得。
燈光照得很明亮,房間內浮動酒香肉香。兩個人正在對酌,舉止很悠閒。
忽然他以堅決聲音道:「你有遺世獨立但高華閒適的氣度。又有堅忍孤詣像苦行僧的味道。因此你可以是最偉大的殺手,卻不是藉殺人賺錢的殺手。」
綠野瞪目道:「魏雙絕教你這等理論?但你別忘記他的外號『一路哭』。這個人之殘酷嗜殺天下知名。所以他所過之家絕對不止是一家哭而是一路哭。你有資格談論那些問題?」
綠野道:「小鄭有此本事?」
金陽打死也不肯相信小辛有此本事。根本不可能!除非小辛屬於黑暗之鬼魂,否則此時此地焉能來到並且擺好寶刀架式?
綠野道:「我喜歡他們的方法。」
其實仍然很靜,雖然街上已有各種聲音隱隱約約傳來——牲口以及車輪輾地的聲響,開門聲,擺放東西聲,甚至罵孩子聲。
花解語道:「沒有。但除了九江奇勝門,沒有其他家派武功是橫練加軟兵刃。」
任何人最深的「秘密」忽然被觸及,絕對笑不出,甚至連哭也不能。
石屋之內很快就有了燈火。那是小辛點燃一支蠟燭和一盞油燈。
小鄭道:「大概六七個七八個吧?反正我認不得他們。」
葛沖之不作聲,一直凝視綠野。
花解語道:「報仇之事慢慢再談。當急之務是綠野,希望能救活她。」
她曾是江湖上一流人物。如果女性要選出強人的話,花解語必可當選。
殷海雙眉一挑,道:「好。」站起身,突然甩杯落地,「嘣」一聲碎瓷四散。
花解語道:「好,我們等會就走。明天在合肥見。我記得有家客棧叫做遠悅,記住。」
葛沖之訝道:「連四,他也來了?」
「命運」已經放射出許多蛛絲(又靭又鋒利,無物可以將之弄斷),織成一個蛛網。小辛有如飛蟲,也已經黏於網上正在掙扎。
他道:「莫說你不懂,連我自己亦不懂得自己。」徹骨攻心的傷痛居然不能影響他,這個人控制自己的本事的確了不起。
但有一點他故意不問,而這問題非常重要。那就是既然施展「魘勝」之術。既然有綠野花解語連四小鄭,何以沒有「閻曉雅」?何以沒有他「小辛」在內?
只有小辛才退得出扣緊的對壘戰局。如果他不動,姚本善一輩子也不敢鬆弛。
綠野既然只賸下一口氣,小命去了一大截,花解語反而不必太顧忌,把她獨自留下亦不須太牽掛。她眼珠子一轉,決定了進行步驟。
小辛道:「你可曾有過畫家朋友?」
花解語道:「魔鬼要收軍卒手下的傳說,十五年來深入人心,想必附近所有市鎮鄉村都知道並且深信不疑。」
綠野一掌拍在桌上「砰」一聲,怒道:「好小子,你有這件東西,我們一路上睡在你隔壁的,豈不是都讓你看夠了?」
閻曉雅一句都答不出。
小辛忽又嗅到感到「死亡」的可怕氣味。不久以前在莊外他也有過這種感覺。其實當然不能肯定誰具有此種威脅,但現在卻可以肯定,絕不是殷海,必是龐福。
花解語道:「不說也不行。就是冒犯我們亦不要緊。」
小辛道:「你肯開口就行。我自然有很多問題。不過,我事先聲明。就算你完全回答而我也很滿意。但你仍然要受懲罰,至少要使你以後不能再去害人。」
小鄭移開目光喃喃道:「我很不幸跟你們走在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塊兒。唉,我太不幸了……」
小鄭想一下,透出憂慮之色,道:「你的心既然還不肯接受事實,還抗拒殺人觀念,下一回你將發生同樣困難。」
小辛用最簡單的側身縮頭等動作,就躲過金光燦爛耀眼的右手鎚。
花解語柔聲道:「別生氣,回來坐。我們嘔你一下你就受不了?」
花解語道:「綠野,有一件事你這輩子一定未做過。」
天上沒有月亮星光,因為烏雲密佈,淒風苦雨竹林發出更陰森淒冷聲音,也使得氣氛更詭邪妖異可怕。
綠野提起左腳還未跨出,卻聽小鄭問道:「你也姓魏?魏雙絕是你的甚麼人?」
這一夜大概三更時分,花解語輕輕弄醒綠野。
誰知王勇低頭道:「強|奸。」
但小辛要斬斷的是「手指」而非頭顱。飛仙劍侶傳下的正反劍極盡「陰陽」秘奧。能生化天地萬物,亦毀滅萬物。一陰一陽之謂「道」,劍道到此境界至高無上,本已無可擊破無可取勝。而姚本善,眼力腕力臂力腰力亦俱臻上乘。但是「精神」修養上卻有懈可擊。
王勇啊一聲,忽也嘆氣道:「我也是。原來你……」
姚本善尋思一下,才道:「人生出來就已含有死的種子。任何物件完成時亦已含有毀壞的種子。」
中午沒有休息,也沒有露出疲態,直到未時末才歇息一下。
據小鄭自己說,扮作老頭子有很多好處。年輕姑娘們絕不會對他猜忌防範,別的人對他也總念著年紀一大把而容易原諒或忽視。
人人聳然動容,眼睛睜得更大。「刀魔」呼延長壽雖然一向在北方出現,但早已被武林公推為「十二名刀」之首。但黃山派居然有人能與這位「天下第一刀」比肩頷頹麼?何以從來沒聽人說過?
路很好走,尤其是最近下過雨,塵土不大。行人不多,因為安居鎮僻處一角,距離合肥雖然只有一天路程,卻很少人往那邊走。
「男孩子」道:「畜生亦是生命,你以為人類真比畜生高貴?不對,人類只是『強者』而已。畜生是『弱者』所以任人屠宰食用。」
小鄭訝道:「你問我?我的話你從來聽不進,為甚麼問我?」
綠野道:「是甚麼人?」
其他房間都靜悄悄,因為現在天才亮,就算要趕路客人也不須起得這麼早。
她們一齊走入鄰房,一則檢查那漢子情形,二則瞧瞧有沒有其他線索。
「男孩子」訝道:「小辛?橫行刀小辛?聽說他像魔鬼一樣的可怕。他也會用思想、會講道理?」
花解語道:「像我們?」
他道:「金陽如果你不想回答我的話,只要跨前半步,就不必說任何話。我意思說你無須浪費藏在牙齒內的毒藥,弄個假牙裝上毒藥要費不少工夫時間。」
小鄭馬上道:「仍然到城北外碰頭,那時合四人之力出手。如果仍然不行,我們根本不必去安居鎮,趁早想法子逃命就是。」
姚本善悠然神往,道:「求敗不能。啊,好一個求敗不能。小辛,你如何想得出這等形容詞?據說敝先祖神仙劍侶攜手遨遊天下,數十年間簡直是『求敗不能』。我今日只有一點遺憾。」
「界」即是「空間」。陽界是你現在所處的空間。「陰界」是鬼魂幽靈甚至一些統治管理的神明所處的空間。
雜念迅即摒除,龐福有何驚人神秘殺手?這才是切身要緊之事。
但張煌忽然睜大雙眼,骨碌碌朝綠野全身上下直瞧。
綠野埋怨道:「小鄭,你去了很久知不知道?」
小辛道:「你先回答。」
花解語迅快查看閻曉雅情況,然後道:「你猜『魔鬼』第三波攻擊會用甚麼手法?」
花解語問道:「你知不知道魔鬼是誰?」
老掌櫃道:「小李帶他進去。奇怪,小李還未出來,攪甚麼鬼?」
綠野衝口道:「是連四。」她的真意指的是連四不敢拔刀使她印象深刻得不可拔,所以忽然把葛沖之當為連四,不覺提到「拔刀」。她何曾曉得葛沖之將長刀藏在桌下?
「男孩子」訝道:「我已得師門真傳,你當然很難贏我殺我。你的話不通之至。」
殷海又想再退,但忽然身子一震,倒伸出的腳縮回來。
花解語道:「這是拂曉攻擊,雖然失敗,但一定繼續有得瞧。如果我們昨天不是躲起又不進食任何東西,閻曉雅絕對不會出現的。」
周大夫沉吟一下,才道:「不是不好,但你瞧……」他手中捏著一個小小銀盒,掀開蓋子裏面只有一粒碧綠澄翠如龍眼核大小的藥丸。
小鄭道:「全靠那兩塊凹凸玻璃,使磚牆變成紙一樣薄。如果你眼睛貼在紙洞瞧看,隔壁情形大概沒有看不見的。」
他突然閉口因為他發現那艷麗充滿誘惑的少女竟然陷入沉思中。她此時此地怎敢如此疏忽大意?難道全不考慮到他可以一躍兩丈瞬息間於她身上劃開七八道致命傷口?
小鄭樣子很狼狽,滿頭蛛絲滿身灰塵。又黃又瘦的面孔顯示他既缺乏食物又缺乏「水」。其實任何曾經流浪過的人都知道,食物可以缺乏幾天,至多餓得呱呱叫,但幾天沒有「水」喝,那才是大事情。
籬笆內是廿餘丈方圓的園圃,有架高的花壇花架,也有雅緻的町畦。林林總總的花卉,有木本有草本。
較超越現世空間的「神鬼」,有些力量現象自然大過低層次空間的「人」。只不過二三千年來人類既不能肯定亦不能否定,所以混淆至今。
花解語道:「好,你幫幫忙,把小李和這刺客連面盆面巾內的刀箭通通搬回他們房間。我們動作要快。」
花解語忙道:「別誤會,不是我。」
小鄭道:「十萬兩的確是大數目,連純金做的金人都買得到。可惜我有血有肉還有感情。你再加十倍也不能買我。」
小辛側耳傾聽一會,突然離開石屋。身形霎時隱沒漆黑夜色中。
周大夫點點頭,道:「因為毒門之人自小玩弄服食種種毒藥,所以全身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筋骨髓血都含毒素,要是毒素忽然消失反而活不下去,萬應解毒神丹靈效神奇無比,所以房老夫子……唉……」
余大夫醫館就在大街上,很近。此時是昏暮,但醫館內燈火明亮,還有不少病人。
既然她自己提到「秘密」,可知她一定打算講出來。
人人皆知綠野罵那一個。另一方面提到「拔刀」,綠野怒火直冒。連四那小子含垢忍辱比懦夫還不如,但後來卻為閻曉雅拔過兩次刀。拔一次刀還可說是「偶然」,可以說是因緣湊巧。但第二次拔刀意義就不尋常了。
花解語道:「有一件關係及我哥哥死活的事,只要有錢就可以解決。」
閻曉雅道:「因為我不知道王勇怎樣,可能也是冒牌貨。所以我必須無聲無息制住他。其實我寧可大打出手當場殺死他,好歹也出一口惡氣。」
綠野訝問道:「你打算長住合肥?」
綠野甚至還特地向他瞪眼睛。那青年雙肩動一下,動作很細微難以看見,但行家眼中已知道他曾經想站起身。
她輕嘆一聲,道:「如果你的痛苦有人能幫得上忙,我願意替你找來。那怕用哀求或者綁架方法。」
「男孩子」道:「長青子祖師並不老,只有四十來歲。」
周安心曾讀過五六年書,本想苦熬十年寒窗之後從科舉考試圖個出身。但偏偏家境不容許,故此兩年來他替幾個做生草藥生意以及幾個大夫,專門四處採掘難得的生草藥物。
等小鄭也去梳洗出來,不禁暗暗好笑。因為客棧前院的飯館忽然生意奇佳坐滿客人。其中大部份是本地人,個個齊整乾淨。有些正襟危坐似是商議正事。有些東張西望,簡直食不知味。有幾個人淺斟低酌搖頭擺腦談詩論文,一望而知他們有「長飲」的決心。
小鄭道:「難說,說不定小辛忽然轉回合肥,不過他多半會奔向舒城,經桐城九江等地前赴湘省。」
棺中伸出的頭顱亦就此停止任何動作,好像凝結在空氣中。
小鄭道:「在下也知道,不過,第二第三晚葛沖之都出現過。」
王勇道:「正是。但小姐們不可不知,除了妖法毒藥外,還有武功。我兩年前很自命不凡,江湖已闖了兩年多幾乎未碰到敵手。但那『魔鬼』。唉!我其時神智清明亦未受毒藥所制,居然在他手底走不上三招。然後他身邊三名隨從輪流出手,任何一個我接不住十招。」
「男孩子」忙道:「綠野小姐請幫幫忙……」
花解語坐下伸出手,道:「謝謝費心。你鄉下有地方住麼?」
真是愚蠢可笑之至。跟蹤者被人反跟蹤甚至已站在背後還不知道。這男孩子一定沒有經驗,武功亦不高明。他只不過是小角色。但令人不懂的是他為何用那種姿勢站定不動?似是向前遠瞻,同時又右顧身邊豐茂野草。
周大夫聽了果然很舒服的樣子。「大自在天醫」李繼華可以媲美古今任何神醫大國手。周大夫當然知道,卻只怕花解語不識誤以為房孤鴻毒功粗淺。周大夫可不想任何人有這種誤會。房孤鴻至今仍是他心中最敬仰佩服的人。
龐福忽然像傻瓜一樣呆住,打死他也想不到小辛這兩步是怎生跨出來的。因為龐福左手金鎚迎胸欲出,誰敢用胸膛硬碰數十斤重飛舞盪掃的金鎚?
其他房間已傳出聲響,顯然都先後紛紛起床,而起床後不久都會出房。
綠野坐下來喝盃茶,道:「花解語,你幫他們,為甚麼?」
綠野等他走了才問道:「閻曉雅,他此去好像有點古怪。」
他的沉鬱之色打動綠野心弦,她柔聲道:「不舒服?睡得不好?」
棺內那有人影?不過棺底卻有一個洞穴。洞內黑暗而又陰風惻惻。
綠野道:「別裝出要死不活的死相。鬼究竟甚麼樣子?」
那年輕人忽然豪氣上沖撩簾闖入房間。綠野傾耳而聽,只聽那年輕男子吭一聲就無聲無息。
總算已跨越最荒涼最難行的地區,崎嶇荊棘卑濕泥濘等,暫時拋向腦後。
葛沖之趕緊去拿杯子,給她斟滿,舉杯道:「多謝你原諒我失禮。」說罷連乾三盃。
龐福怔一下,道:「你說甚麼?」
花解語道:「小鄭至少極擅長跟蹤之術,如果沒有他,只怕很難找到小辛蹤跡。」
小辛覺得不能置信,明明龐福已顯示出他武功特點,一是腕力膂力特強,尤其是臂長掌大,故此運使流星鎚時有意想不到之妙。二是他雙掌顯示修煉成「粘天連地」大擒拿功夫,任何人|獸只要他任何一隻指尖碰到,休想掙脫逃生。
周大夫忽然感激得幾乎掉眼淚。想不到憋了多少年心事以及自卑陰影,她輕輕柔柔就化解。如此知己居然又是絕世紅顏,到那兒找呢?
如果有人跟蹤此轎(以為綠野躲在轎中),則不久他也會經過樹下。綠野剛才已暗中跟隨軟轎在城內兜了好幾條街,一些可疑人物樣子衣著等都大略有了印象。
幽靈也好鬼魂也好。若是出現陽間(另一空間)必有原因。
王勇忙道:「請告訴我。」
花解語向他福一福表示感謝,塞一錢銀子作為診金。王大夫本不想收錢,但又怕多說話無益,嘆口氣就走了。
姚本善眼睛發直,想了一會,才道:「很有道理。」
閻曉雅只搖搖頭,綠野便代答道:「有人使迷香又另外有人動手。」
「來吧!」小辛大聲道:「久聞『清風摧花,明月照妖』赫赫威名,今日如不能親眼見識,當是平生之憾。」
小鄭設計的陷阱果然不落空。有人來到樹下,行動輕捷如捕鼠之貓。可惜他正好經過綠野腳板底下,所以躲不過她眼睛。
小辛道:「你錯了,若到這一步,只須少許羚羊角就無路可走。」
小辛沉吟一下,道:「你先關閉棺蓋。我可能撬開那黑棺,也可能離開。」
龐福忙道:「小辛,我們雖然是敵而非友,但我不止佩服你簡直崇拜你。我龐福能活幾天還不曉得,卻有一個心願,只要和你小辛喝一次酒,死亦瞑目。」
龐福苦笑道:「小辛,為何不殺死我?」
龐福嘆一口氣,誰知左手鎚卻在嘆聲中砸向小辛足踝。這一鎚來無蹤去無跡,端的妖異詭秘之極。
葛沖之嘆口氣,道:「三年前我可能不自量力要跟他們鬥一鬥。」
他烱烱目光接著觀察地面,一切痕跡都像日記一樣告訴他當時發生的事。例如那些很淡的血跡,小辛已瞧出荀、程二人如何中劍,所以血液飛灑而留下某種樣子的痕跡。又例如碎瓷散佈地上的情形,亦看出這兩件瓷器怎生碎裂的,由此亦可推知荀、程二人正在做什麼?
花解語道:「出點事也好,至少多些線索。」
花解語道:「他們醫館怎麼走法?我去請。」
忽然,姚本善回到廳中,舉起左手。
花解語忽然插嘴,她的聲音向來溫柔得使人心軟,語聲入耳字字清晰無比。
這人影面孔乍有乍無。整個形象宛如烟雲在風中變幻,無有定形。不過小辛至少看見他有一條大半尺長舌頭垂到喉嚨下面,雙眼鼻孔等模模糊糊,似乎被鮮血污染而瞧不清楚。
椅後有兩個侍婢,一個忙著擰手巾替他擦拭汗水,一個不停打扇。看來這彌勒佛似的胖主人蠻會享受。
但一燈一燭光線仍然不能照亮屋內所有地方,因為石屋相當寬敞,故此仍有陰暗之感。此外有些巨大神像投下的黑影,以及陰暗牆角兩具棺材。使得周圍浮動著妖異神秘氣氛。
花解語嗅到陣陣清香,憑這一點簡直可肯定此丹很名貴很有功效。
小辛道:「胡不凡,殺死程荀夫婦時你只不過把風而已。但以你的輕功和指法,尤其『三鈎指』加上九節鋼鞭再加上輕功,便是武林絕藝『龍捲風』,縱橫天下難逢敵手。但你卻只是『副手』,為甚麼?不敢殺人?下手的人比你更厲害?」
綠野道:「你總算是聰明人,魔鬼在遠我們在近。就算你洩秘後回去不免一死,但也好過現在就死。」
周安心這個男孩子身材不高,微胖,樣貌忠厚,但兩道長過眼睛的眉毛顯示很聰明。
除了小辛這種奇怪的人,誰也不會選這條路。
周大夫道:「很容易。」
太陽已略略偏西,氣溫反比中午略高。好些樹木都有點無精打采,似是畏懼驕陽炙威。
花解語道:「毒門中人最顯著者便是『潔癖』,乾淨得連蟲蟻也不肯接近他。」
綠野解開兩個包袱,俱是一些舊衣服。既無金銀亦無任何書信。
花解語道:「等會兒再講好麼?」
花解語皺起眉頭。奇怪的是凡是美麗的女孩子,笑也好顰也好都別有動人美態。
花解語道:「那是現在。早上連閻曉雅也差點沒命。」
綠野也不能不承認花解語說得很對。情緒衝動時殺人容易,最好加上激烈打鬥。那會使你忘記一切顧慮及心理上的憐憫不忍不安等情緒。但若要你冷酷冷靜地殺死一些無力反抗的小人物,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王勇瞪大眼睛,道:「莫非他跟我一樣?今晚?」
龐福道:「來過,住了二十天,為的是替我畫一幅人像。」
這種奇異感覺他這輩子第一次發現,深心中既快樂又很不安。是否每個人一生中必定會有這種奇異感覺?
小辛道:「兩隻姆指已經沒有的人,何須殺死!」
花解語走回綠野身邊,只見她面色慘白,氣息奄奄昏迷不醒。這時任何人提議任何急救方法絕不會被拒絕。
姚本善道:「不必,我早就祈禱過。我希望有出戰機會。我渴望能與最近崛起江湖的傳奇人物決一死戰。小辛,你很了不起,只不知你尚有何畏懼?」
閻曉雅忽然打破沉默,道:「我第一點懷疑是平生鬼話聽得不少,有鬼上身鬼打牆水鬼找替身等等故事。但鬼魂似乎很少集體行動,從未聽說一下子見到那麼多惡鬼的。」
「速度」本來就可以改變「時間」「空間」。近代相對論已證明這一點。而光速又是「速度」的極限,所以小辛手中「春夢劍」劃出的光華,令人徹底扭轉「時空」的觀感,根本是合理而又自然不過之事。
孤獨的足跡迤邐穿過寂寞的山谷荒野。
郭老丈道:「有時候很多,一天死好幾個人。但有時十天八天沒有一單生意。」
葛沖之恍然道:「原來如此,多謝姑娘指教。」
但他好像永遠不會移動的石頭,又像明暗幻滅的烟霧空氣,明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
總之,在有限的相對的時空質量能量之宇宙內。空間必有「層次」。這些層次究竟如何?應以何種方式描述?確實十分困難。
龐福道:「甚麼機會?」
每個人外表都相當狼狽,鞋襪濕透以及濺滿泥漬,連身上也有泥漬,褲裙邊勾破掛裂,頭髮蓬亂污穢。
綠野道:「既然你探聽不出任何消息,你為何不早點回來?」
根據小鄭的佈置預算,一頂青布帷幔嚴密遮掩的軟轎就快經過樹下而消失於另一邊樹林內。
王勇道:「只不知姑娘的煩惱困難我能不能幫忙?」
花解語不但不驚奇反而安心地道:「對,是他就對了。」
綠野道:「怎麼啦?我打不過他們?」
綠野搖搖頭道:「為甚麼要閉住氣?」
嘔吐的侍婢已經恢復如常。另一個侍婢忽然回去宅內。剩下那侍婢說道:「多可怕,硬生生拗斷人家三隻手指。」
綠野道:「我也不大明白。但聽說十幾年前北方發生『十萬魔軍』一案。意思是有個魔鬼招收兵馬,如果要十萬名魔軍,世上就得死十萬人。」
小鄭愣一下才道:「這……在下就不知道了。」
小辛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袋中有十五種藥物,每種份量很少。使人感到就算不懂藥性通通煮來喝了,也沒有甚麼了不起。
此地除了殷海和龐福之外,還有一名侍婢。但那侍婢絕非閻曉雅改扮,根本是普通村女。所以具有「死亡」威脅的人,一定是龐福。
周大夫訝疑不解,花解語解釋道:「血劍嚴北五十到卅年前這段時間,號稱天下第一殺手,要殺誰誰都逃不掉活不了,但他也懂得藥物之學麼?」
但任何景色任何精美傢具都比不上交椅上的人。那是主位,可知必是本莊主人無疑。
綠野不覺忿然道:「對,該死得很。你叫甚麼名字?」
小辛道:「你肯在我們面前講出真話,更值得喝一盃。」
綠野道:「棒,棒極了。到時,我暗殺手段一定不比你們差。」
正因如此,這頓飯特別好吃。「饑則易為食」這句古諺永遠不錯。
小辛站著不動,亦不作聲。
小辛道:「你平日也吃這種菜喝這種酒?」
三女都怔一下,各自尋思。
花解語輕輕道:「江湖上從未聽過安居鎮。如果他們肯洩露一點口風,安居鎮絕不會籍籍無名。」
不等花解語有所反應便一溜烟走了。花解語心中明白,連店小二在內共有兩個人受迫做一些不願做的事,亦可見得必有人暗中監視,王大夫店小二才如此小心緊張。
任何女性一望而知他心中打甚麼主意。綠野反而笑道:「張煌,你色膽好大啊,明明性命難保卻還有心思想女人?」
綠野腦海中泛起小辛。她不能欺騙葛沖之,只好點點頭,道:「但第一個人是我祖父。還有連四。」
閻曉雅向窗外道:「小鄭,你還在麼?」
閻曉雅道:「你急也急不來的。因為從頭說起話長得很。好,我就從黃山派說起。葛兄,你是黃山派後起高手對不對?」
小辛道:「你只要走過來,在我站的位置站一會。如果死不了,我就放殷海走。」
綠野過去挑開門簾瞧一會,當然她已閉住氣。回到花解語身邊,道:「那漂亮小伙子八成是閻曉雅改扮的。如果他們中了迷|葯昏倒,閻曉雅好歹比小李支持得久些,但何以小李疊在她身上?」
小鄭道:「對呀,除非大家都有不燒飯的習慣,否則那兒來那麼多本地人上館子?」
綠野道:「何必說得如此文雅?我不喜歡藏頭露尾。乾乾脆脆說,我跟很多男人上過床,就這麼回事。」
綠野道:「你不相信?」
小辛又恍然道:「她的長處是盡其所能用言語留住我,當然她必可達成任務。因為炸藥爆炸所需時間不必長久。」
小辛接過那口刀,拍拍刀鞘,道:「久違了。人生便是如此,得得失失,誰知道呢?」
王勇道:「正是。所以凡是聽武林有知名人物暴斃,我一定盡量設法偷偷去瞧。去年武當派出身的名鏢師『日月連環』范琦自縊命案。衡山派後輩高手『迥雁孤飛』郭峻墜崖命案等等,我都用盡辦法看過屍身。」
年輕人聽話得很,立刻像泥雕木塑呆坐不動。他當然想動因為他連這個聲音極悅耳迷人的女孩子的面龐都沒瞧見,但可惜全身麻木僵硬,心中清楚而硬是不能動彈。
道教中人往往說「旁門八百,左道三千」。此一形容道教混亂駁雜的話既痛心而又真確。像金陽口中的長春子,根本就是邪門方術之士。道教決不會承認他。有識之士亦一定看得穿他的醜惡詭邪面目。
綠野訝道:「真的?甚麼秘密?」
花解語道:「總算沒弄錯。我妹子已經生龍活虎一樣。」
他們講了不少話費了不少時間,他們互相吸取對方說話中的經驗和智慧,有如貪婪的螞蟻吸血永不飽饜。
綠野大聲道:「小辛就是小辛,當然有些與別人不同之處。但你們都沒有見過世面,碰到一個男人就神魂顛倒傻頭傻腦。哼,小辛一定暗暗得意好笑。」
小辛忽然蹲下低頭瞧看地上的碎瓷和茶水,一面說道:「殷海,『桃花水』蠱是廣西容縣勾漏山獨門秘藝。你來自廣西?」
此人赤袒上身,露出很白的肌肉,很肥,呼吸時身上肥肉都會顫抖。他面圓頭禿,笑嘻嘻的活像彌勒佛。
綠野道:「就算賺到錢也不必通通帶在身上。」
誰也想不到荀燕燕不但認識公門高手,還學了幾招。其中一招就是預早留言。她簡略說明和程士元的相戀經過,還提到「烟雨江南」嚴星雨這個男子人瀟灑英俊多金,財雄勢大,對她很好很好,無奈她一縷情絲卻繫在程士元身上。
王勇吃一驚,道:「花解語?你們是靈犀五點金?」
一群人從莊門口進來,組成分子複雜而又可笑,兩個年老鄉民為首,帶著兩名泥水匠,一個木工(都拿著本行傢生,故此一望而知)。接著是兩名道士,一老一少顯然是師徒,帶著很多法器。
葛沖之苦笑道:「三年前我絕不相信會不舒服,會睡得不好。」
周安心解答這個疑問,道:「那『萬應解毒神丹』在常人是防身保命至寶,但對房老夫子卻比毒藥還可怕。他本來共有七粒,但服到第五粒就支持不住而死。」
葛沖之道:「我從未聽過這個傳說。」
由於綠野叉腰望去,於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角落那個青年身上。
綠野成績也不錯,探出葛沖之的錢財亦於今夜付出。但和花解語一樣,綠野感覺出知道太多對葛沖之不利,所以不敢多問。
周大夫道:「我後來學過脈學,終於掛牌當上正式大夫。但老實說,我最拿手的二十多種疑難雜症都是房孤鴻老夫子傳授的。」
小鄭道:「梁家請了很多武師,門禁森嚴。另一方面又組織全鎮七八百年輕力壯的人,免費練習武技,隱隱成為地方上一支武力隊伍。」
花解語沉吟道:「只不知葛沖之王勇兩人情形如何?」
王勇道:「沒見過。」
葛沖之才緩緩道:「姑娘,在下想懇請指示解答一個疑團。在下的刀藏於桌下,自問無人得知,但你何以得知?」
花解語道:「如若不然,何以江湖上無人聽過合肥安居鎮有這些怪事?」
小鄭自己感到一下子打落十八層地獄深淵底下,三年來水磨功夫已成白費。他忍不住輕輕嘆口氣,乾脆不再解釋辯白。
綠野想想也是。她雖是衝動好勝浮躁,但性命還是重要的。她道:「我們總不能讓對方自動送上門讓我們殺吧?」
花解語道:「左邊房間葛沖之住,右邊王勇住。」
他已吞下一大口菜,面色大變。
她的連珠砲還有得放,如果不是花解語攔阻她。
姚本善右手正劍早已出鞘,劍刃一直閃動血紅悸怖光芒。忽然血紅褪色,有如鮮血在空氣中凝結慢慢變為紫黑,失去活動跳躍鮮明色澤。
神像右手也吊著兩個草人,不過卻是男性。
魏璧人簡直連答話也有所不能。但覺美艷的綠野忽然變得極醜陋可憎可厭。他情願一輩子沒有女人也不願碰見她。
王勇感激地望她,道:「你們都是最好的女孩子,溫柔美麗體貼而又有本事。你們快走,一定不要再到這鬼地方。」
房間內幸虧人多而且是大白天,但已有人覺得陰風陣陣使得全身都不舒服。
小鄭道:「他腰間鼓起一圈,卻不似軟鞭,莫非是軟劍?」
她顯得從容鎮定,毫不慌急忙亂。但如果昏臥床上的是她親妹子,不知她還能不能保持如此冷靜?
小辛笑一下,道:「那麼我不會是你們老大了?」
周大夫道:「但你……唉,令妹還可拖延,除非誤服與毒藥相反之物。」
唯其如此,當小辛的手抓住胡不凡三隻手指並且拗斷之時,使人更加感到驚異而又噁心。有人「哇」一聲嘔吐,卻是兩侍婢之一。
「男孩子」大聲道:「你,你趁我全神對付綠野小姐時施以暗算使我全身麻木。這是那一門子的武功?」
綠野眼中一亮,道:「當然記得。此地這兩個傢伙年紀跟徐良和林火土差不多。」
小辛扔掉刀鞘,然後就那樣子凝立如石像,沒有特別架式,亦沒有疏懈大意。反正他就是那樣子站著。
花解語道:「真的,我卻忽然很擔心,擔心你的問題。」
姚本善道:「所以很多理論對現實生活並無幫助用處。」
清爽涼風拂過青山拂過綠樹,氣味新鮮而又幽寂。「幽寂」本來只是一種感覺,但奇怪的是往往氣味中你能夠嗅得到。
綠野道:「誰給我們麻煩呢?」
金色神像忽然裂開跌墜地上,發出很大響聲,而他手中四個草人亦通通分開兩截。
直到有一天,算來距今大約二十年。房孤鴻在周安心注視下嚥了氣。當然在臨終前房孤鴻說過不少話,也給他一些物事留念。
花解語道:「他對你很好,所以不想你變成毒門中人。」
小辛此刻要一刀斬下姚本善頭顱,易如反掌。勝負之勢已定,神仙也挽回不了。
胡不凡說道:「我不是替你把風,只不過接到消息趕去瞧瞧。」
小辛道:「龐莊主,你肯回答也好不肯回答也好。我先告訴你,我出劍時想過一些事。其中一件是不可殺你。因為你已經變成『風景』的一部份。莊院、老樹、濃蔭下紅木交椅和羅漢床。但你卻是這一切的靈魂。」
只有一個人例外,是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周安心。
花解語道:「有道理。王勇亦有點來頭,絕不是普通的練家子。」
小辛道:「說不定我是血劍會的老大。而我特地來查察你知道多少秘密。我敢肯定如果你知道一切秘密,你會告訴我。因為我與眾不同,對不對?」
花解語道:「此人是第二波攻擊之人,你如果不信,不妨檢查一下。」
花解語道:「店小二小李和那漂亮小伙子。但為甚麼兩個人疊在一起?」
花解語道:「只有我一個是。她們任何一個比靈犀五點金都厲害。」
綠野當然明白江湖勾當,難過地道:「很抱歉,真的。事至如今只有請你原諒。」
小鄭道:「當然好。綠野小姐,在下會跟在你後面。不必難過,每個人第一次殺人都不容易。你到時不想出手就不必出手。」
葛沖之望閻曉雅一眼,突然泛起這個沉默而亦極美麗的女孩子很深藏不露之感。其實她既無特別表情更未說過一句話。
綠野道:「不對,先買點鞋襪衣物替換。」
沒有催促或詰駁。小鄭又道:「他滿面血污,只有從衣著以及說不上來的感覺認出是他。真的是鬼魂。昏暗帶綠的燈光,在空中飄浮的形體。在下一閉眼就彷彿看見那可怕陰森景象。」
郊外的風很清爽,沒有人影,蟬嘶鳥鳴平添無限幽趣。
金陽嘆口氣,道:「我明白,因為我已想過千百回。如果你要打開另一口棺材,我一定得先行關閉這個銅棺蓋。如果你不願冒險,那我就出來。」
小鄭道:「一個婦人三個做小買賣漢子都看見他向西南荒山行去。他一定打算翻山越嶺直到巢湖。說不定游水游過巢湖。這個人古怪主意多得很,誰也猜不透。」
花解語道:「據我所知廿餘年前亦有過『十萬魔軍』的傳說。但那是發生於北方冀南。據說連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的得意弟子『秋月明鏡』范真,也送了性命。范真其時已是北直隸兼山東河南總捕頭,勢強力大,麾下高手如雲。『十萬魔軍』一連串神秘命案雖然偵破。但只是表面上,同時亦送了范真一命。」
她道:「他救了我?他是誰?」
姚本善忽然沁出冷汗,連眉毛都濕透,應道:「對。」
不論多少代多少人言之鑿鑿,幾乎肯用性命保證真有鬼魂並且真的親眼見過。可是迄今仍無有力證據足以證明陰界鬼魂存在。
花解語道:「如果每個月都有生意,十五年來魔鬼已收了很多軍卒手下啦!」
小辛道:「這一點很多人做得到。荀燕燕程士元也一樣。」
小辛道:「當然要見,因為我非問他一句話不可。」
由昨天下午直到今天中午,勞累污垢以及複雜心情,使她們由肉體疲倦變成精神厭倦。
閻曉雅小嘴動一下,還未說話,綠野已道:「我知道。她想我們三個人一齊見到小辛,然後看看小辛的反應選擇。」
小鄭怔一下,道:「在下一定記住姑娘這番話,可惜我那三天三夜變成天花板牆角的蜘蛛。我既不能吃蟲過日,只好忍熬飢渴。」
閻曉雅道:「這回是第一次,你幫幫綠野的忙好不好?」
鎮內有一條長街,所有商肆排列兩旁。街上行人熙攘往來,頗有繁盛熱鬧氣象。
周大夫居然面色不變,道:「哼,點穴手法很高明。你想幹嗎?」
綠野嘴巴咬滿乾糧,忽然道:「住在鄉下也很好,至少可以少卻很多煩惱。」
綠野暗暗好笑,指教甚麼?根本是她隨口杜撰。女性天生就有偽裝和說謊的天才(比起男人而論)。故此她隨口編排,卻也甚是合情合理。
小鄭怔一下,道:「小姐,你居然幫他講話?」
店伙露出一面佩服神色,道:「你真行。小的走啦,『魔鬼』勢力很大,但極少人曉得,連余大夫周大夫被人冒充過十幾廿次,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人間任何變化任何價值都不能改變它的步調。
房內靜寂片刻。綠野突然冷笑一聲,道:「既然有鬼,你一定想叫我們快快離開此地,對麼?最好連小辛也不要去追他?」
閻曉雅大吃一驚,打破沉默,道:「真的?為甚麼要說出來?」
葛沖之咿咿唔唔聲中,閻曉雅拉起他一隻手,三指指尖搭落脈門「寸關尺」部位。
既然如此,何以有濃重危險「死亡」的可怕朕兆?
相反的「橫行刀」古樸稍厚的刀身精光越盛越強烈。彷彿生命漸趨成長成熟,青春光輝煥發耀眼。
綠野道:「沒有。但他曾告訴我此中訣竅。如果你有一把刀藏在桌底,坐姿肯定與平時不同。」
王勇咬牙切齒尋思,面上表情一時豁出性命要拼,一時衰頹要放棄任何掙扎。
綠野道:「不問你問誰?」
綠野訝道:「誰?你幹嗎推開我?」
綠野用了解同情眼光望住他。她暗自想道:小鄭真不幸,偏偏遇上小辛。即使只論「情場」,小鄭又怎能是小辛敵手?
小辛又道:「舉例說我逃避感情,你呢?」
小鄭道:「一個是鼎鼎有名黃山派弟子,一個是奇勝門年輕高手,就算無家可歸亦不至於沒有知心好友。」
龐福眼中現出怒氣,凝視小辛,道:「你明明贏了,為何尚不出刀?」
金陽道:「不知道,我看差不多。但很難說,派別不同修為不同。」
他沒有聽見小鄭答話,冷笑一聲又道:「如果你們知道做錯,最好快快道歉。」
她自認很對不起嚴星雨,可是這卻是天下間最無法勉強的事。她知道嚴星雨一定會報復,更知道他的報復很徹底。
他隨手從桌底摸出一口連鞘長刀,砰地重重擱在桌上。盃盤碗碟碎裂不少,菜汁酒水飛濺。飯堂內鴉雀無聲,人人愣呆望住那口長刀。
姚本善道:「懺悔後?沒有啦,還有甚麼呢?」
該發生必須面對的事情終於迫近眉睫。綠野心跳速度更快,快得好像隨時會從喉嚨跳出。她忽然想起花解語而滿腔俱是怨恨。因為如果花解語少一點溫柔體貼善觀人意當時沒有看出她未殺過人,此刻情況絕對不會構成如此。至少她不必一直想著「殺人」,不必觀察分析自己。
連那屋子外牆都牽滿藤蘿。窗下的丁香、大理菊、夾竹桃等正當盛放,雖是花光照人,卻有一種恬淡寧靜之美。
那邊廂殷海突然大叫一聲,聲音慘厲。龐福轉頭一看,殷海已跌倒僵臥。
花解語聲音很冷很冷,道:「你叫他入房時一點都不懷疑?」
閻曉雅深深嘆息一聲,她的想法是否和花解語一樣?
屋內一個人都沒有。
至少過了一個更次,棺中頭顱突然冒起露出肩膀胸口,而面上五官會活動,於是這顆突兀詫異的頭顱變成「人」。
姚本善道:「我每天至少祈禱多次,起床一次,每餐食前一次,就寢前一次。如果我情緒不對勁,還會多加一兩次。」
金陽道:「當然聽過。他是排教第一高手。你認識他?」
龐福道:www.hetubook•com•com「對。」
小鄭忙道:「不是肉眼,是靠一種工具。很精巧,是一支鋼管兩端鑲嵌凹凸玻璃。鋼管有個管套,是更精粹的鋼外面鏤刻螺旋紋,一端極尖。用這鋼管套先鑽透一個洞,才把窺管塞入去,就可以看見另一邊牆的情形。」
綠野轉眼望去,只見那青年沉鬱兇悍表情更濃,身子挺得筆直,軒昂中含有狐獨淒涼之慨。
小鄭道:「有些七孔流血,連五官都瞧不清楚。有的披頭散髮,舌頭垂到喉嚨,有些少了半邊腦袋,總之,你一見就非大嘔特嘔不可。」
花解語道:「如果你能跳起身應敵,你也能大聲叫喊驚醒所有住客。但魔鬼一定不希望你驚動別人。」
他年約卅六七,垮垂的眉毛和眼睛顯得本來很容易相處性情和善,但此刻都隱隱豪氣飛揚。
綠野忽然為此而大傷腦筋,心臟亦跳得比平時快。掌心不時會沁出汗珠——緊張。
綠野道:「此鎮有古怪,但我們自己也有事,走好不走好?」
她在綠野耳邊悄悄地道:「你醒了沒有?」
對於她這等挑釁口氣神情閻曉雅老早習慣了,閻曉雅亦老早決心不與她衝突。所以歉然一笑,道:「好,好,我本來愚蠢不懂事。你說怎麼辦我們就照做。」
小鄭又道:「如果要小辛回答。他一定微笑說『殺吧』。既然是強存弱亡的世界,還替他考慮甚麼?」
花解語道:「其實你要是活著逃到南京,我們有法子很秘密給你安排生活。」
小鄭去後,綠野道:「哼,癩蝦蟆當然要跑腿辦事,還要勤快忍氣……」
在她想來年少氣盛武功又不錯的小伙了,最多不過欺負人,充其量亦不過殺人而已。
小辛道:「沒有。」
姚本善怔一下,凝眸尋思。當他尋思之時,誰也不驚擾他。因為他的樣子一看而知正在思索一個極嚴重又「公平」地取決的問題。
葛沖之道:「我越聽越不明白。但這都不要緊,反正我馬上遠遠走開。」
小鄭道:「這些資料表面上不算甚麼,其實極為重要。以他們的年紀脾性,怎肯年復一年於某時來到某地?他們非是懦弱消沉之士,何以不談前途理想?可見得必有某種痛苦隱衷,使他們不敢想將來。」
綠野道:「我任何一剎那都可以跳起來應敵。」
任何人看見都會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對流星鎚簡直等如龐福加長的雙拳,靈活迅疾極了,只怕比真正兩個拳頭,還靈動快捷。
魏璧人已暗暗提氣運力,腳下甚至輕微移動一下,確知已完全恢復體能,突然回頭望去。草叢萋萋莽莽那有人影?
可是人應該不同,應該不僅僅為了「活命」而活下去。但人何以怕死要活下去?一萬個人有一萬個人回答不出。你信不信?
閻曉雅先喝一大碗豬肝湯,吞下幾塊滷牛肉,才道:「那種迷香很厲害。等我發覺心神迷惘受制時已來不及了。」
綠野生氣地道:「如果睡夢中被扼死那多氣人,連拼一下機會都沒有。我最恨這種躲躲藏藏的壞蛋。」
但他連一招都使不出,被花解語綠野拿下,像捏糯米粉糰一樣隨便搓弄擺佈。
任何宗教都有禳解祓祛方法。但此等法門仍須祈求借重另一空間「神靈」之力
龐福騰出左手,突然掌中多出一口劍。
周大夫訝道:「鄉下?當然有地方,但已經十幾二十年沒回去。為甚麼?」
你如果揀選最好的種子(這是因),加上適合的土壤氣候水份陽光,肯定可以得到最佳收穫(這是果)。
姚本善盯視他由頭到腳再看兩遍。其實一早已仔細瞧過觀察過,再看不會有新發現,不看亦不會遺忘任何一點。
綠野道:「我忽然很羨慕你。能跟這種高手搭檔定必無往不勝,簡直不傷一點腦筋。」
大家都反覆尋思。根據分析而得種種現象,葛沖之王勇出現安居鎮必有一個相同原因。又由於都不是窮鬼,偷盜搶劫一定不可能。
小鄭怔一下,道:「對,先投店。」
綠野道:「但他們躲在房間,整整一個下午都不露面,為甚麼?」
閻曉雅皺起眉頭瞧她。
小辛道:「此劍還不錯,只不知三十年來你拂拭過沒有?」
但見綠野雙劍宛如電光掣掃,快得肉眼難以瞧得清楚。
花解語問道:「你是不是說房孤鴻被萬應解毒神丹『毒』死?」
那大夫姓王,據說是世代儒醫,有兩撇小鬍子,穿著舉止倒也斯文。
殷海面色更加灰白,使人擔心他的面會變成白粉。
王勇還要說話,但忽然嚥住,目瞪口呆地看著閻曉雅從床底拉出的人。
聲音雖然從「男孩子」腳邊草叢內傳出。卻不是他方才眈眈虎視之處而是在另一邊。所以若說那「男孩子」早已發覺有異,準備出手,卻也弄錯方向釀成大禍。
小辛說道:「這茶很好,是採於穀雨節前的龍井,名貴得很。」
綠野道:「當然,本來就很少人聽過。但這兒卻有魔鬼招兵的秘密傳說。所以我們猜想可能與昔年『十萬魔軍』有關。」
小鄭道:「最明顯最可疑的往往是無辜的。」
王勇一定想不出應答反駁理由,默然坐下。
小辛道:「我也不懂。」
殷海冷冷道:「本人出手時何須旁人在側?」
燈光照射他面上,四十來歲,面圓,身體稍胖。看得出是心地好之人,忠厚中而又有斯文風度。
綠野道:「我絕不告訴你,因為我要用這方法殺死你。」
她們喝熱騰騰的鹹豆漿,燙舌頭的葱油餅。
王勇喃喃道:「對,心病還須心藥醫。原來小辛精於醫藥之道。」
周大夫喘口氣,才道:「神丹不是血劍嚴北煉的,是『大自在天醫』李繼華。」
「有的!」她心中有個聲音回答。小辛除了曾用銳利目光刺透黑紗,看過她全身每一處肌膚之外,此人還有說不出的魅力,使人根本不能忘記。
花解語道:「閻曉雅的懷疑理由堅強得很,絕非無的放矢。」
他灌了一大壺冷茶,吃一塊甜餅,舒服地吐一口大氣,道:「咱們有三日三夜沒見面了。你們三位姑娘好麼?」
綠野道:「以你的年紀而又專修武功的人,居然想這麼多,真叫人不敢相信。你知道,大多數練武的小伙子似乎缺乏頭腦,拳腳刀劍就是一切。」
綠野說道:「他不是葛沖之。」
小辛道:「不關武功強弱,我想。而是因為你一直追求『真』和『永恆』,所以有些秘密,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花解語道:「抓人不是不好,但有些詭異神秘集團凡是派人行動,都預先防範失手被擒,往往連一句話未說出就死了。」
小鄭神色不大好,道:「因為在下看見的是葛沖之的鬼魂。」
龐福道:「請說!」
姚本善道:「但你有否想過?死亡並非永恆,並非結束一切歸於消滅?」
小鄭道:「別誇獎我,我有很多缺點。」
花解語道:「沒有了,啊!還有一點,我知道你煩惱痛苦。」
小鄭壓低聲音,但因為很靜之故,幾乎人人都聽見。他道:「要打耳光有兩個人一定要先問問,但我想他們一定不同意。」
他身材頎長,儀容端整。
花解語進去直闖診症室,別人還來不及阻問,她探頭瞧一眼,就走出醫館。
這種生涯倒也無拘無束,既清靜又能賺幾個錢養家。
閻曉雅輕拍張煌後背,道:「睡覺吧,最好永遠不要醒。不然你會更痛苦。」
花解語道:「隱賢閣有何動靜?」
姚本善道:「你不覺得我說話矛盾?」
另一邊花解語亦正和王勇閒談。
但小辛一點不覺得好笑,因為這些人他見過。是在荀燕燕程士元屋子。當然那時小辛已隱起身形。卻見他們裝模作樣,根本沒有修補屋頂破洞,道士也沒有醮祭遇難的人。
閻曉雅道:「如果我們往合肥,豈不是要兜個大圈才跟得上小辛?」
那些抱著別樣情懷,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的人們,當真能夠嗅出「幽寂」味道。
花解語以肯定語氣道:「不,閻曉雅根本不知道做了別人劊子手。」
小辛忽又迫前兩步,以致對方不但鎚勢落空,門戶也大開而不能閉。
小辛道:「你可能不相信。不過我有過很多次經驗。如果出劍之快到了某種程度,你會覺得並不快,足夠『時間』想事情。也能隨心所欲切割任何『空間』。」
花解語美眸一轉,柔聲道:「好啦,如果沒有壞心歹心,綠野姑娘或者肯替你們介紹小辛連四認識。」
小鄭搖頭道:「也不行。我找過掌櫃伙計,銀子花了一百兩,又差點割斷他們喉嚨,一切手段都搾不出隱情。」
花解語把那漢子丟到床上,已替他蓋上了被子。
他必定受創深鉅,被命運折磨既久且多。否則以他年齡凡有逆境必能奮力抗拒,必定不會有「放棄」之想!
小辛道:「你喬裝改扮之術糟透了。你的頸和雙手早已告訴別人你還很年輕。你可知道必須三十歲以上雙手關節才有皺紋?但你連這些皺紋都沒有。」
龐福忙道:「不准多嘴。」
小辛喃喃道:「你不能代表命運,甚至連傀儡亦不夠資格。但惡仙人韓自然……」
王勇訝道:「綠野小姐敢是認不得我?」
小鄭道:「明天就知道了。」
周大夫抹抹額上汗水,道:「厲害,厲害,一粒萬應解毒神丹絕對不夠。」
情況真是又糟又可怕。他竟是佩劍斯文年輕人。
小辛道:「你想咒死他們?」
小鄭道:「他們還有一點相同,也是最奇怪的。那就是他們身上都帶有價值不菲的金銀珠寶。」
綠野道:「誰說沒有?」
花解語柔聲道:「只因為你心腸不硬不毒,所以不配。」
合肥很大很繁榮,但也很樸素。已經略見昏暮,點燈人家不多,可見得此城居民很儉省。
花解語道:「不出兩天對方必會找上我們。我們等的就是這一點破綻線索。」
綠野居然還定睛細瞧魏璧人。只見他雙眉深深皺幾下,隨即跌倒不再動彈。
小辛道:「惡仙人韓自然。你聽過這名字沒有?」
花解語道:「我沒有『祖父』甚至任何親人。而我必須活下去,又必須活得舒服。」
綠野道:「現在你不敢?」
綠野聽得傻了,連花解語也佩服道:「小鄭你真行,我只瞧出一兩點而已。」
綠野道:「我們怎樣等法?」
大家都笑起來。不過綠野的笑聲有點不對勁,很快就變成呻|吟,還抱住肚子。
綠野道:「那小子怎麼啦?敢是中毒?」
龐福拍拍肥肚,「啪啪」的響,道:「我不相信。」
綠野道:「一個個來,王勇,你當然不肯跟葛沖之聯手。所以先安靜坐下,等一會輪到你。」
小鄭道:「如果王勇真是奇勝門弟子,葛沖之是黃山弟子,則這兩人本身實力和背景都不可輕侮。他們有何麻煩痛苦?」
綠野讓花解語、閻曉雅都瞧過,忽然撇開這尷尬話題,問道:「你真的見到鬼?」
蟬嘶此起彼落熱鬧得很,偶然傳來數聲山鳥嬌啼。
這是一針見血的問題,「搪塞」沒有一點用處。
花解語道:「我已閉住氣,你呢?」
她罵的恨的是連四,但那青年卻忍受不住,霍地站起。
小鄭用哀鳴似的聲音道:「小姐們,在下當真不是那種人。」他眼睛不時溜過閻曉雅清麗絕俗的面龐。現在看來有點蒼白,又平靜得全無一絲表情。
閻曉雅苦笑道:「綠野動筷子,我攔阻一下,她很不高興。」
小辛又道:「安居鎮繁榮得不合理。而有些情形除了邪門左道的幫會之外不會存在。你倒底開不開口?」
綠野道:「一個人送一個耳光好不好?」
因此她面色很難看,絕對無法保持從前的沉默冷靜。
他聲音有「謹慎」甚至「諂媚」之意,道:「綠野小姐,我認輸投降行不行?不知道什麼緣故我竟然害怕不敢出手。」
侍婢道:「那客官究竟有多大年紀?好像三十多歲又好像只有二十歲。」
王勇沉吟一下,才道:「這兩天我心亂如麻。最後還是決定勸你們快走。快快離開此地,免得麻煩嘔氣。」
綠野開心笑起來,道:「最早是鷦鳥,接著是聒噪的烏鴉,然後是麻雀、畫眉,最後是燕子,這時天已黑齊了。」
綠野道:「跟蹤很容易跟丟,最好痛痛快快抓住逼供。」
花解語道:「我知道,你必定請來兩個冒牌貨。」
她道:「魔鬼倒底是誰?最好有個名字。因為很多人也叫小辛做魔鬼。」
既然命運想他死,亦已有了朕兆。小辛更不肯屈服,更不能放過這個「抗爭」的機會。
一個人從一叢竹樹下悄地然冒出面,動作既輕靈又沒有聲響。簡直有如幽靈出現。
綠野聽不見,忙道:「他是誰?」
突然間胡不凡三隻手指己鈎到小辛面前,另外一條黑黝黝的九節鋼鞭像矛一樣疾刺小辛肚腹。
花解語道:「他中了我一指。」
很多人的一生中往往經歷過生不如死的痛苦經驗。事實上往往的確「死」比活著更好。只是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衝動。想盡法子也要活下去,就算很痛苦也要活下去。貓狗甚至螞蟻也一樣。
綠野友善地笑一下,道:「你躲起來,為甚麼?」
傷感自憐都去你的!至少目前既緊張而又忙碌,一丁點大意換回就是殺身之禍。即使「魔鬼」小辛在此他也絕對不敢大意,他也定必會全神全力以赴。
周大夫張口結舌,花解語給他一個眼色,厲聲道:「如果你敢不聽話,此人就是榜樣。」話聲傳出老遠,如果附近還有心謀不軌之人一定聽得見。
這種高明手法週詳計劃咄嗟間就已弄妥。小鄭在綠野的心目中的地位登時連昇幾級。
綠野準備衝突準備對付的正是這兩個人。但忽然全部落空,不覺愣了。
說話時把桌子上瓷瓶和乾糧推近王大夫。瓷瓶內是「茶」,從郭老丈茶壺內倒出來的茶。
周大夫又道:「這一粒『萬應解毒丹』,也是他留給我的。本來有兩粒,其一三年前已用了。」
姚本善道:「請說。」
刀光消失之後。小辛看見「鬼魂」變成四片,甚至聽到墜回地獄的奇異聲響。
姚本善道:「一個女尼,很年輕,只有廿餘歲,但她懂得很多。可惜我非殺她不可。」
綠野氣得向閻曉雅瞪眼睛,忽然道:「拔刀呀,懦夫,躲在酒盃裏難道能過一輩子不成?」
老道士和鄉下老頭都已站起迎迓,這是普通禮數。所以小辛和他都站著面面相對。
要知道教內容包羅廣泛得驚人。舉凡天文、地理、陰陽、術數、醫藥、星相、符籙、技擊等都精妍奧妙。用來配合服氣、煉養、服餌、燒煉等達至玄奇神秘境界。例如內家劍術便以「形氣合一」為最高造詣(煉氣是內功,煉筋骨是外功)。地理有「堪輿學」等等。
和緩柔軟的聲調使氣氛立刻鬆弛,靠門口的粗壯青年站起身,他不高約摸只有五尺六七,但非常壯健結實,慓悍之氣真能令人感到忌憚畏懼,這類好勇鬥狠之徒最好敬而遠之。
花解語很小心替閻曉雅換回女裝。閻曉雅一頭秀髮散披枕上,看來睡得很熟。
綠野恢復笑容,於是宛如陰霾沉暗天空忽然露出太陽。
小鄭又道:「鬼,真正的鬼。在下總算是親眼瞧見了。」
花解語忙道:「對,我真笨。但老丈何以知道那些人是魔鬼派來的?」
小辛注視手中「橫行刀」,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小辛道:「你。」
大家都很奇怪,綠野起身先行,拍拍葛沖之肩頭道:「喂,別睡啦。」
青幔軟轎出現視線內的路上,很快來到樹下並且從她腳底經過。
小辛的側面反而明晰清楚。不像正面有一層迷霧阻隔。
小鄭又道:「此鎮地方相當大,最西邊有一戶院深屋大,還有一座三層高的樓閣,叫做隱賢閣。主人梁老員外,現下很少出門亦不管事,裏外都由梁大公子二公子管理。」
周大夫嘆了口氣,遞給她一杯溫水。
小辛面孔隱藏在一層迷霧後,誰也不知道他曾有過大大鬆一口氣的表情。
此等理論休說「男孩子」未聽過,連綠野亦是生平第一回聽到。
閻曉雅忽然道:「葛兄,你的心事可能跟『魔鬼』有關。」眼見葛沖之鬱鬱搖頭,又道:「我這次來安居鎮的確有一個大秘密,連她們都不知道。」
龐福長臂一動,兩枚黃金流星鎚「嗚嗚」的飛舞。
小辛道:「殷海走了?」
現在卻第一次感到遲疑惶惑,如果一定要他出劍先攻,攻向何處施展何式才絕對不錯?
花解語不但不安慰他,竟也很認真說道:「你的確不配。」
龐福忽然舒展眉毛恢復笑容,頓時變回慈祥親切的「彌勒佛」。
龐福哈哈笑道:「這是橫行刀小辛如假包換的招牌。你瞧得出才是怪事。」
連四隻為小辛拔刀,可是此類「男人」的感情感受,綠野永遠不會瞭解。
龐福道:「小琴正等候我被殺之訊,一接到消息,她只須用火點燃一根藥引。」
小辛道:「如果他既不能對那五大美人以及她們家屬用硬功,又不能一齊兼蓄並收,他只好逃跑,像喪家之犬(說這句話時他自己表情很奇怪)。當然他震驚天下武林『清風摧花,明月照妖』流星鎚法亦決不可於世間重現,其理甚明。」
葛沖之雙手揉揉太陽穴,滿腔頹喪煩惱。直到綠野在右側坐下來,他不覺吃一驚。
綠野道:「就算有耐心,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們豈不是要放棄追蹤小辛?」
他深深嘆口氣,道:「命運的確可怕!不管你相信與否,順從或反抗,畏懼或漠視,年輕或年老,總之你仍在命運支配中。」
花解語道:「所以今晚非出手對付我們不可。」
花解語說道:「相信每個受制的人都查證過自己的確中毒。所以這點不必討論。」
小鄭攤開兩手,苦笑道:「走不了呀小姐。那是二樓大廳天花板上的角落,紅磚隔間居然砌貼屋頂,屋頂是厚鐵板上加一層瓦面。」
閻曉雅疑惑地望著她。花解語解釋道:「綠野認識不少男人,曾有過較為密切的往來。」
龐福「嘓」一聲嚥下一大口唾沫,才道:「我二十年沒有亮過流星鎚,我以為世上只有自己知道『我』會使流星鎚。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
小辛道:「其他的人豈不是比魔鬼還可怕?」
綠野向周大夫直瞪眼睛,道:「睡個屁,好多牛頭馬面拉我去見閻王爺,我不肯去……」
草叢中突然有人應道:「小辛絕對不是木頭,我敢保證這一點。所以我也保證他會思想亦會講道理。」
小辛道:「不,你這輩子只遇到我一次。老實說像我這種人很少很少。別人見到你只好任你欺負荼毒。以往之事我沒有責任,但以後我就不能推卸責任了。」
他眼中這個女孩子明艷照人,實在難得遇見。但正也因此故使他更感懊喪。
但命運仍然不放過她,冷酷的消滅了她。是誰主宰「命運」?主宰命運者何其無情冷酷?
劍尖老早抵達龐福胸口,只須向前送出,不必太多,龐福此生就宛如一場「春夢」,消散無蹤。
花解語道:「你見過很多奇怪事?有沒有像現在我那朋友一樣的事?」
龐福忽然道:「世上但知『毒|龍一現』胡不凡的輕功鋼鞭是武林一絕,也是近十年南七省二十四名家之一。卻無人聽過胡兄擅長指法,更沒有聽過『三鈎指』名稱。」
綠野道:「『魔鬼』一定不想我們碰上,對不對?」
花解語笑笑,柔聲道:「其實你說出第四點就足夠了。」
說來說去龐福仍然深深恐懼勾漏山毒教之人「報復」,生怕滿門六十七口遭遇毒手。
小鄭道:「東瀛忍術有很多借重神鬼利用人們迷信心理的方法。」
因此當三女各自洗抹更衣時,掌櫃的就撩撥小鄭閒談,想從小鄭口中得知三女來歷。
小辛道:「三十年前容縣馮樂天逃出勾漏山毒門羅網,流浪天涯。勾漏山許多不傳之秘毒功由此被人得知。」
姚本善道:「這句話我不敢說出來而已。」
那些小村莊他們當然不肯歇腳。而現在前面不遠一個市鎮居然略有規模,屋宇連綿,看來起碼有上千戶人家。
王勇道:「正是。一個自縊一個墜崖其實是對外間掩飾傷痕藉口而已。」
綠野道:「我們的確路過,碰見你們又覺得你們神色有異,所以才暫時留下瞧瞧。」
葛沖之道:「我實在不願意不相信你任何一個字。可是……唉,安居鎮地點偏僻,不論往東南西北任何方向地點都不必經過,你們怎會路過?」
綠野大聲道:「奇怪,酒盃有甚麼好看的?我第一次遇見淨看酒盃不敢看人的男人。哼,一定不是男人。」
花解語提出一個最重要問題,道:「那些人既然死了,又是外路人無親無故,誰出錢買棺材?」
燈光同樣照亮花解語面龐,並且還增添她特有的溫柔嬌態,使她除了美麗之外,另有一種迷人動人之處。
「男孩子」半晌才道:「我不說。你如果知道你告訴我!」
小鄭知道她會錯意,道:「此鎮的人很奇怪,很多人家都不燒飯。」
王勇道:「不對,誰不想擊敗他們一夕成名?葛沖之難道你不想?」
這顆頭顱儘管出現得很可怕,但卻不是骷髏。不但有頭髮,還有眼耳嘴鼻五官。眼睛內有眼珠,亦會轉動瞧看。
花解語忽然攔住綠野不讓她碰觸閻曉雅,說道:「請你先看看小李。」
這回她見對方不辯駁,更是覺得意道:「中壞蛋對不對?」
花解語本人卻利用兩根腰帶把閻曉雅弄到床上。
外人看來後面這幾下搏鬥根本是兒戲,全無生死拚搏意味。真正關鍵在於龐福「左手鎚」失去作用。
小鄭道:「我也不知道。」接著又喃喃道:「叫小辛嘗嘗這種滋味,看他受得了受不了。」
周大夫道:「令妹子中了毒……」
小辛握拳一捏,力透掌心。藥材完全變成極細粉末,隨手揚灑。藥粉大部份被風吹走,相信落地的很少。
因此姚本善忽然熱心起來,又道:「祈禱的主要內容第一讚美和感謝神,因為祂賜給食物和一切。第二承認與生俱來的罪,請祂寬恕,請祂指示應行之路。」
張煌張大嘴巴卻毫無聲音,因為有一隻很好看的手按住他後背。
那麼金陽到何處去了?他若是死亡的話卻又是因何緣故?誰下的手?
但閻曉雅則完全不同。至少在小鄭心中如此,他絕對不願「偷窺」,除非她允許,自當別論。可是能「解釋」麼?誰會相信?
店小二忽然有了精神,道:「姑娘自己去?讓小的跑腿就行啦。」
一切疑問他都答得很快很坦白。小辛開始考慮可以相信他。
龐福這時才感到奇疼徹骨,但還能夠提氣運力兩手交互點住穴道,止住流血。
他們沒有坐車乘轎,但步行速度快過車轎,甚至快過騎馬。
胡不凡仰天嘆道:「當今之世聽過『龍捲風』絕藝的人寥寥可數。唉,小辛,你真是魔鬼。『人』怎能知道這些奧秘?」
她為何用濃濃的沉默包裹自己?是不是迤邐穿越荒曠野地那一行孤單的足跡?
他站起身,又高又胖宛如人山。恭敬延客入座,道:「小辛兄,請坐。你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此事傳出江湖,不知有多少人羨慕我龐福的福氣。」
這片竹林,這處地道出口,他已熟得不能再熟,閉上雙眼亦可行走自如。但那是甚麼物事竟然刺破他胸口肌膚,使他受傷流血?難道是小辛的橫行刀擺好方向等他碰上來?
小鄭道:「我看見啦。」
綠野向她瞪眼睛,道:「廢話,胡說,哼,他們敢不說麼?你試過沒有?」
郭老丈道:「凡是安樂長生店的棺材收葬的,就是魔鬼弄死的人。」
綠野道:「這才是英雄好漢行逕。不過……」她顯然馬上又記起小鄭是自己人,不該扯他後腿,又道:「不過小鄭也有道理。他絕對不是卑鄙小人。」
小辛又道:「你打算叫誰?姚本善?抑是嚴星雨?」
花解語道:「綠野可能救不活,你看應該怎麼辦?」
小辛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並非如此。」
他們連乾三大盃,吃一點菜。然後龐福首先道:「粗菜劣酒不成敬意。兩位只怕不慣。」
她們防範毒教高手,無疑萬分周密。
王勇一愣,道:「真的?」
綠野問道:「假如你也倒下我找誰去?」
小辛目送胡不凡奔逃的背影,直到看不見才回到樹蔭下。
花解語道:「拖下去你能醫治好她麼?」
姚本善道:「申末左右,怎麼啦?」
小辛道:「你使我感到危險,幾乎可以用手摸到『死亡』。你的武功固然是第一流,卻還不及『毒|龍一現』胡不凡狠毒有效。但連胡不凡也沒有此等可怕味道,你卻有。為甚麼?」
龐福應道:「當然是奉承,說你像魔鬼一樣可怕難測,不是說你壞。」
小辛道:「龐莊主,你一定想起家中六十七口人丁。唉,如果我有六十七個子孫家人,當然也十分耽心憂慮。」
綠野伸手摟住她纖腰,道:「對,如果買通我,豈不是馬上可以生擒你。」
由形似「兒戲」場面忽然變成慘烈凌厲雷霆萬鈞的攻勢。這一剎那間,時間好像停頓不動。因為人們心中很難立刻接受消化此等激變形勢。
他只有靠自己。但他有能力與鬼魂為敵麼?他用甚麼方法?
小辛道:「你有遺憾?」
老道士說道:「辛施主很懂茶道,真想不到。據我所知,世上已很少人能聞香辨色就知道是這種茶了。」
小鄭遲疑一下,才道:「在下有法子看得見隔壁情形。」
龐福說道:「小辛,我們有得商量沒有?」
綠野道:「你終於醒了?」
綠野一忽兒工夫就辦好她的事。回房只見閻曉雅只剩下內衣褲裸臥床上。她馬上明白花解語的意思,迅即脫下自己的女裝,穿上閻曉雅的男人衣服。
花解語道:「對,今晚。他自己有幾千兩。我已幫他湊七千兩,其實一萬兩之數還不夠。但可能獲得緩期。」
此人年約廿三四,五官及面部輪廓有點像葛沖之。
綠野其實亦不是不知閻曉雅用意。但她自信一直監視得很嚴密,絕對不會被人動過手腳。同時又不願領閻曉雅的情,所以生氣瞪眼睛。但賭氣究竟不及自己性命安危重要。便一言不發,一手捏開「葛沖之」下巴,一手夾菜塞入去。
他可能只懂得此法,所以每次用同一方法急救。
王勇突然道:「你也有很沉重的心事?唉,我一直以為你如此美麗姑娘,絕對不會有心事有煩惱。」
但以胡不凡這等身手功力,亦只不過「副手」而已。你敢不敢忽視「主帥」?一個是毒門高手殷海,另一個便是常青的三叔「木魚」姚本善。
原來他們在言談中已經交手,如果其後姚本善不能堅決辨認小辛是否血劍會老大,他在精神及智慧上便徹底輸敗。
小鄭若有所思,道:「魔鬼呢?魔鬼是不是介乎神與人之間?」
小辛把三隻手指放在茶几上,道:「希望『三鈎指』不至於從此失傳絕跡。」
綠野居然立刻反駁道:「不對,如果他永遠不敢反抗,活著亦等如已死。而且還遺害別人。否則一年時光怎能掙到三萬兩?」
花解語道:「但我們人孤勢單力量不夠,所以我們須得另想辦法。」
周大夫道:「我要走了。令妹最遲半個時辰就沒事回醒。」
閻曉雅嘆口氣,道:「你一定忘記那支窺管了。小鄭最可怕的是你根本測不透他轉甚麼心思以及還有多少古怪法寶。」
綠野嘆口氣!「祖父」「親人」這些名詞從前她當作等閒。她寧可一個人飄泊江湖。她反抗社會任何一切。可是她棄若敝屣的卻有人萬分珍視嚮往。而且,現在她也有想念感激。想起「祖父」心中便湧起陣陣溫暖,莫非她從前放棄的卻偏偏是不該放棄應該珍惜的麼?
房門「篤篤」兩聲。花解語笑一下,道:「難道說曹操,曹操就到?」提高聲音問道:「誰呀?」
綠野一口氣喝了一碗茶,卻見附近枝葉間小鳥跳來跳去,空中也有鴿子飛過,老鷹在更高處盤旋。
他眼中露出哀懇恐懼之色,又搖頭又點頭。
戴人皮面具居然也會留下痕跡,的確是誰都想不到的。金陽深心中泛起「崩潰」之感。誰教他如此不幸碰到小辛這種敵人?
當然小辛瞧得見他乃是快逾閃電從床底拿出此劍,但換了別人,恐怕很難看見。
小鄭陪笑道:「你說得對,我也從未聽過。」
「男孩子」道:「家師知道。」
姚本善未醉之前說過,如果有小辛在旁邊還不趁機醉一場的話,只怕永遠都沒有「醉」的機會。
花解語道:「這數目不小,所以你不必感到為難。」
但不管他鎚法何等精奇奧妙,擒拿何等辛辣殘毒,都沒有用處——因為小辛身兼數家之長,專治奇難雜症。龐福最得意最使人感到意外的秘藝,往往正是小辛最容易剋制擊敗的。
周大夫望望呆如木雞的年輕人,又充分感覺出花解語溫柔卻極為堅決語氣,如果不順從她,只怕也遭到被點住穴道的命運。他嘆了口氣,道:「好,咱們走。」
但情勢又突然改觀,時間不復「停頓」,因為一道光華劃出「時間」「空間」的瀑流軌跡。
小辛道:「我還知道『烟雨江南』嚴星雨住在此莊。」
綠野大感驚訝,道:「真的?」
花解語驚訝得嘴巴也張開,愣一下道:「為甚麼?安樂長生店是魔鬼開的?」
花解語道:「我現在已瞧出了,他戴著人皮面具?」
綠野登時心平氣和,道:「你做得對做得好。但你怎知他是冒牌貨?」
閻曉雅配合行動解開穴道,但仍然扣住他背心要穴。
小鄭道:「唉,第二晚葛沖之出現大廳,可真駭得在下頭皮發作。心裏又糊塗得想不通是怎麼一回事?梁大公子居然跟葛沖之說話,幸而不久葛沖之小心翼翼揭下一張人皮面具給梁大公子看。」
金陽道:「正是。但我知道他情況很不妙,至少目前比死人還糟糕。」
其實每次打尖吃飯投宿等都由小鄭先安排妥當。
小鄭道:「不知道。但必與葛王二人有關就是。」
小鄭又道:「既然本人可以隨時制住你亦可以隨時放你,而你卻全然不知。本人此等手段豈可稱為暗算?簡直連『明算』都不能形容。根本上你毫無抗拒之力。請問你用石頭砸一枚雞蛋要不要先秤一秤重量?任何人都一聽而知本人不必用暗算手段對付你。你為何還要這樣說呢?」
最麻煩別扭的是綠野,專門抬槓生事。如果花解語小鄭閻曉雅任何一個人出主意,她多數會設法推翻否決。所以花解語只微微地笑,閻曉雅則不置可否。
兩人沉默一會,小辛又道:「你已扳回一陣,我們算是扯平,底下呢?」
閻曉雅道:「他先去佈置,但連我也不知道他這回用甚麼手法。」
花解語道:「他們都有很沉重的心事,很痛苦煩惱,嚴重得不敢提到『前途』『理想』等等。」
目前且不管「原因」「來意」,最重要是究竟有沒有「鬼魂」?如果沒有那只是障眼法,利用我們視聽的錯覺。如果有,問題就萬分嚴重。「人」應該怎樣對付「鬼魂」?
閻曉雅定一定神,忽然想通笑道:「唉,我一向以為自己很聰明。」她回到桌邊坐下,又道:「我服了你們兩位行不行?」
花解語道:「你有橫練功夫尚且如此,別人豈不是老早連脖子都斷了?」
綠野道:「原來如此。」
姚本善道:「我也一樣。但我比你幸運,因為我還有過一次機會。」
他們其後交談聲音很低很小,所以店內已恢復飲酒食肉的喧嘩聲。
小鄭接口道:「笑話,誰不是用真正武功?」
綠野也咬她耳朵,道:「醒得很。」
閻曉雅聲音更低一點,因而增加神秘性,她身子很自然傾近葛沖之,說道:「這位隱名高手就是……」
閻曉雅也道:「對。其實他恐怕亦活不久。否則鎮上安樂長生店如何開得下去?」
花解語道:「我的小心並非多餘。因為房裏兩個人都躺在地上。」
但余大夫咕咚仰跌地上。顯然不但發生過事情,而且很嚴重凶險,因為余大夫跌倒之後既不爬起亦無聲息。
最當中一張方桌居然空著,顯然留給小鄭和三女使用。
張煌仍不敢望她,道:「我想撲去,但全身使不出氣力,急得我拚命大叫……」
這話以前有人說過,小辛記得很清楚,是小鄭。
但在和平寧恬中,卻含蘊冷酷無情殺機。起碼綠野一條性命已靠近鬼門關。
小辛當然不阻止妨礙,龐福則現出一頭霧水表情。
王勇道:「有些事不是武功能解決的。」
花解語道:「叫他們忍耐再等一下。大夫,請跟他們講一聲。我求求你。」
葛沖之抬起含有酒意眼睛,驚訝不已,道:「我敢情是聽錯了?」
在他手中的草人,是不是表示「命運」已控在他手中?
花解語不作聲,除了焦急可憐表情外,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花解語道:「這次不妨一試。桌上的酒菜他一定不敢吃。」她指住的是「葛沖之」,又道:「他不敢就餵,好不好?」
綠野氣氣吸口氣,道:「葛沖之呢?死了對不對?」
左邊屋頂有個破洞,小辛看了一下,心中有數。如果有www.hetubook.com.com人能隔著堅牢的屋頂厚瓦而聽見屋內聲音,又能夠一掌拍開一個洞口(比常人身體小一些),又能夠從不夠大的洞口滑過。這個人的武功絕對不水皮(差勁)。
時間永遠最公平。舉世無雙絕代美人,功勛彪炳戰無不勝名將,吟風弄月詩人騷客,最平凡數量最多的民眾。在「時間」之前人人平等。
他切過脈翻看過眼睛又扳開綠野嘴巴,看過舌頭。
花解語又道:「他根本被我們害死的。如果沒遇上我們……」
對面不到五步有一個人,就是小辛。
花解語輕聲而萬分堅決地道:「寧可不追蹤小辛,一定要弄明白綠野這件事,救不了她就替她報仇。」
她忽然記起小辛,道:「你們誰知道黃昏時那一種鳥歸巢最早?那種最遲?」
殷海面色很白精種很差,他一定發生事情,否則不會一言不發。
首先叫小二來,埋怨幾句後便提到余大夫周大夫。
他們聚集在綠野房間商議。小鄭搖頭道:「只怕我們此去合肥路上會出事。」
「男孩子」道:「家師殺人無數這是事實,但並非說他不講道理。」
如果小辛認為彼此毫無交情時,何以毫不猶疑接受我一千兩銀子拿了就用?
郭老丈道:「不是不是。安樂長生店老闆徐胖子是安居鎮土生土長,絕不是魔鬼。但他十幾年前,大約是十五年吧?他夢見形狀很可怕的魔鬼要他開一片棺材店。那魔鬼說要收很多很多軍卒手下。」
幕後人心計極工手段毒辣已可證明。莫非真是「魔鬼」要組織軍隊?
「男孩子」立刻道:「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回答。」他當然希望有回答的機會,因為有得回答就等於有放手一拚的機會。
小辛道:「祈禱也是她面對一切都不驚懼原因之一。你必定知道,每種宗教都有祈禱,只不過形式方法不同。佛教的禪定,功效和祈禱一樣。甚或過之。」
郭老丈道:「當然有,而且常常有。你朋友很漂亮可愛很年輕,對不對?」
葛沖之道:「送命?她好得很呀!」
兩個都是青年人,絕不超過廿七歲。角落那個外表斯文面貌端正,但眉宇間一股兇悍沉鬱之色。門口那個很粗壯,短打裝束,除了驃悍狠鬥味道之外,亦隱隱透出一股沉鬱。
年輕男子拿著面巾洗盥器物,睡眼惺忪踏出房外走廊上。陡然看見院中站著艷光照人的綠野,不覺一怔停步。
「只有一粒。」周大夫說:「這是萬應解毒神丹,我只有一粒。」
小李仰臥僵硬如木,面部烏黑,一望而知中劇毒而死。
金陽恭謹應道:「是。此地是舒城西南十二里的『鳴篁小築』。住持是長春子真人,他雖然年逾六旬,但外表看來像十四五歲童子一般。長春子真人是『青龍社』元勳,道教正一派耆宿長老,已得南宮列仙之位。我這樣說不知你明白不明白?」
花解語嘆口氣,道:「葛沖之果然遇害。看來他這副人皮面具真是從他面上剝下製成。」
花解語不說其他話,只道:「我明白,你先辦你的事。」
小辛踏上青磚地,濃蔭中覺得相當涼快。
一片寧謐有如世外桃源,其實很多鄉村都有這種恬靜閒適景緻。
小辛的眼睛不會遺漏任何情況,所以龐福特別肥和長的手臂探入床底取出兵器動作,看得清而且楚。
花解語向他眨眨眼以及報以感謝的微笑,口中大聲道:「大夫,常言道是醫者父母心,請想想辦法。我妹子今年才十七歲……」
但又有很多事情是「做」時容易「想」時難。「想」並非設計之意。而是在你想像中你覺得萬分困難和困擾,心裏畏縮害怕。其實你一旦去「做」,一旦真正面對它,居然一點不難。
兩人又對峙一陣,外表上全無變化。兩個人都紋風不動,甚至連眼睛都不眨。
龐福道:「小辛,請亮出兵刃吧。」
她尤其擔心的是一些可疑的人物中,只有一個滿面橫肉驃悍大漢一望而知不是好東西。「消滅」此人大概不困難(指心理上)。如是其他像那溫和笑容中年人。那年輕態度斯文佩劍小伙子。又那衣服舊而乾淨的小生意人。殺死他們任何一個都覺得不舒服。
不一會樹下的人散去大半,只剩下一個老道士和一個年老鄉下人。胖莊主對他們相當禮遇,烹茶奉客,悠閒談笑。
綠野不覺失笑。她的笑容加上花解語的笑容,宛如春回大地百花忽然盛開。所有的人都瞧得呆住,也因此整個店裏突然靜寂無聲。
小辛道:「我希望早些見到血劍會最厲害的殺手,但我又知道最厲害的決不是『木魚』姚本善。」
綠野道:「屋頂弄不破,紅磚牆也撞不|穿?真真胡說。」
花解語道:「如果『魔鬼』今晚派人動手,我們最好能跟蹤找出巢穴。我意思是盡快找到主腦人物。」
綠野終於回過神來(在他看法必是偽裝做作)說道:「如果小辛在此地就好了。你該不該殺小辛會立刻告訴我。但我其實卻已知道答案。」
金陽道:「此棺不但整個是銅鑄的,而且祭煉多年,必要時我可以很快關閉棺蓋,連九幽使者亦奈何我不得。」
但綠野仍然道:「管他甚麼手法,最好多派些人來我好殺個痛快。」
花解語用一件外衣舖地,讓綠野躺著。低聲道:「必定茶水有古怪。閻曉雅,你負責看住綠野。小鄭,你負責涼亭外面四周以及來往道路。我專門對付老人。」
綠野本想乘勝追擊,但心中也真怕翻臉後小鄭閻曉雅離開而無人帶路。再說平時有個小鄭出氣解悶,有他伺候一切,路上的確方便得多。所以終於收回挑釁的目光。
殷海忿然望住胡不凡,道:「真的?」
閻曉雅道:「小鄭,等一會你去找個地方,準備供我們大家躲藏一天。我們晚上趕路,天明前抵達安居鎮。當然在安居鎮附近亦必須有地方藏身,度過白天等夜色來臨時才出動。」
閻曉雅把「葛沖之」塞入床底。她雖是窈窕纖美,但提起一個男人塞入床底卻好像弄一綑稻草般容易。
綠野一面瞧一面道:「有趣,有趣。但一想到我們都在你眼前赤身裸體時就十分沒趣,沒趣得簡直可以殺人。」
小辛輕嘆一聲。
她能忍耐等候,任何惡劣痛苦情勢煎熬下都忍得住。甚至她自己前途幸福和性命等交關之事,她都能忍受能等候。
花解語亦開始吃喝。閻曉雅的胃馬上舒服,只有心頭還壓著一塊鉛,為甚麼花解語提到「感情漩渦」?莫非我真的愛上小辛?而並不是因為全身給他瞧過摸過,因此不能嫁其他男人的禮教觀念束縛?
小李五指微屈,但仍可見到指尖有許多細細黑點。
小辛道:「我已經快等到了,本來讓事實告訴你真相最好,可惜你插手弄亂局面。」
棺中人道:「女的一是花解語,一是綠野。男的一是連四,一是小鄭。」
綠野道:「不,我打算問他幾句話,他回答也好,不答也好。跟著我就和他公平決鬥一場,我要和你商量的就是此事。」
閻曉雅道:「當然不是。這一著是此次行動勝負關鍵。我們分頭消滅監視跟蹤之人以後都躲到那屋子。等晚上趕赴安居鎮則在那廄寮躲上一天。於是我們夜晚行動時,對方根本不知道我們蹤跡。」
綠野道:「梁家有野心想造反?」
花解語又道:「餵男人吃喝,我試過了,你試過沒有?」
綠野吃一驚,道:「莫非剝了葛沖之面皮做面具?」
王勇道:「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我不想你也有痛苦煩惱。」
周大夫道:「當然很名貴。此丹已跟隨我二十年,片刻都不離身。」
但小辛等待甚麼?刀?劍?血?死亡?
花解語道:「唉,我絕對不想使用分筋錯骨手。但此人卻是例外。」
別的不用多說,既然胡不凡於殺人行動中只吊掛在窗外,則破屋頂而入者必定不是他。由此可知胡不凡當時只負責把風並沒有出手殺人。
綠野不高興地道:「小鄭,你看見沒有?」
綠野訝道:「那是為甚麼?」
房門忽然傳來啄剝聲。
鄉下老人腰肢一挺,坐得筆直,眼中閃耀光芒,迥非適才老邁衰昏之態。他道:「我姓胡名不凡。」
小辛道:「你何故不站起來?何故不離開棺材?」
周大夫道:「但外面還有病家,他們都等了很久。」
那人忽然回醒,昏弱的目光卻有惡毒意味,使人心中害怕發毛。
「回去休息再想一想。」花解語說:「我不信『魔鬼』這麼沉得住氣。」
葛沖之道:「其實去年此時此地已見過你。只不過你沒留意而已。」
王勇道:「沒有人能幫忙,連小辛都不行。」忽然發覺自己還緊緊握住人家的手,連忙放開,道:「請別怪我。」
姚本善極用心想一下,道:「小辛你錯了。」
小辛刀光乍現又隱。但見銅棺(每一面厚達三寸)攔腰多了兩道裂痕。小辛只須輕踢一下,當中一段便滾開一側。
綠野又道:「既然你出身『一路哭』魏雙絕門下。當然知道世上最好最靈巧兇猛的貓畏甚麼,你知道麼?」
綠野伸手攤開手掌,道:「拿來,這件物事非充公沒收不可。」
綠野道:「既是如此幹嗎提他?」
但三個合在一起,任何男人都「頭痛」。
綠野道:「『魔鬼』手下,只不過借用了葛沖之的面皮。」
綠野道:「你酒量很好。我這人很好勝,不能教你吃虧。」也連乾三盃。
事後連小辛自己亦感覺得出,他的刀幾乎比「光」還快。
花解語道:「你賣茶多久了?」
花解語道:「不論是人或事情,從表面上看往往得不到真相。」
小鄭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十萬魔軍,聽來很邪很可怕,難道真有邪魔鬼怪要招募十萬名軍士?」
小鄭道:「在下隱身於隱賢閣一個角落中,三晝夜下來,幾乎真的變成一隻蜘蛛。」
綠野嘆口氣,道:「我雖然已殺了人,過程也似乎不困難。但為何我會有作夢般的感覺?覺得這一切都不甚真實?會不會忽然夢醒發現根本沒有發生過這些事?」
王大夫突然用耳語般聲音道:「你快走,走得越快越遠就越好。」
花解語又道:「魔鬼方面既有擅長使毒高手,極可能使用迷|魂|葯物。如果我們留在房內,等到忽然發覺全房瀰漫著迷|葯,只怕太遲逃走不了。」
綠野道:「我想對方一定有毒教高手助陣。可惜我們對敵人甚麼都不知道。」
小辛道:「多謝褒獎。我的畏懼不少,當然不是死亡。」
小鄭道:「餘下只有一法。我們嚴密監視盯住他們,尤其是晚上。」
葛沖之道:「怪只怪沒有修養的人太多。」
小鄭閻曉雅都不答理這話。花解語道:「萬一我們當中有人不能獨力消滅監視跟蹤之人怎麼辦?」
天空陰霾密佈,大白天也灰暗模糊。連接兩天大雨,不但四處河流漲滿,同時每條路泥濘濕滑,難行得令人討厭。
花解語恐怕嚇走甚麼地輕輕問道:「你知不知道來幫忙的人是誰?那兒來的棺材?」
龐福卻依然像一尊「彌勒佛」,胖大的肚子和藹笑容好像能包容天下眾生的苦惱和悲哀不幸。
綠野道:「沒錯,他們去年此時來過此地。前年也一樣。但不肯說出原因。」
練武廳(好寬敞高大的地方)內灰漠漠有點陰暗。
只不知若是小辛在此,他會有何種想法及安排?他對抗「命運」路途中是否能每一次都得手成功?
小辛又啜兩口茶,道:「殷海未死。你無須憂慮勾漏山。要憂慮的是血劍會。」
綠野又搖頭道:「也不好。打草驚蛇,最怕蛇不出來,更難找了。」
綠野道:「不好,很容易發生誤會。」
姚本善道:「但這種說法這種道理對我沒有用處。」
她越是深藏不露,你就越為之煩惱頭痛。你們說向東走,她跟著。你們忽然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改向西行,她亦跟著,全無怨言,亦不評論。
花解語說完一切後又道:「你看郭老人可疑麼?」
小鄭道:「那天晚上,葛沖之在右邊房間。那房間大得離譜,卻空蕩蕩,全無傢俬,只有四面牆角各插一支三角旛旗,門口兩邊亦各插一支。燈光不大明亮,卻足以看清楚房間內一切。葛沖之是被一個連頭罩住的白袍人帶入房。白袍人轉身就走了,房門仍打開著,兩扇窗戶居然也沒關上。葛沖之行動時顯然強健敏捷如常。他從窗戶及門口向外探看一陣,忽然回到房中盤膝而坐。若果我知道後來會有惡鬼出現,那時一定不顧一切警告他。」
小鄭聲音透入來道:「在。」
小辛站在屋中,但覺屋內佈置予人雅淡舒適之感。如果他是程士元,擁有美麗而賢慧色藝絕世的荀燕燕,住在此屋。美人名花,小園芳徑。遠處是悠悠青山,知己在咫尺間笑語,即使沒有言語,僅只是默默靜寂地享受那陽光,那花草樹木泥土的氣味,亦足以使人神往滿足了。
無怪他去了那麼久!綠野登時很原諒他,說道:「你很能幹。但我們乾脆詢問他們豈不更直接了當?」
綠野眼睛一轉都看見了,她頗有閱歷經驗,自是不會弄錯。
她道:「王勇兄,你見過小辛?」
「男孩子」道:「不相信,而且家師也不是可惡該殺之人。」
姚本善怔一下,想一會才道:「對,我只不過沒有堅持己見。唉,那個女尼使我留下極深難忘印象。她很了不起,從容寧恬,死亡好像回家而已。」
小鄭搖頭承認道:「沒用,因為惡鬼四方八面把守著門窗。葛沖之一定是發覺燈光突然黯淡而且帶著昏黃幽綠色,跳起身四面瞧。門口出現第一個惡鬼,長得駭人的舌頭一下子就黏中他的面孔。葛沖之左右飛躍,動作很快。但舌頭仍然在他面孔黏著。而接著一個猙獰青色惡鬼出現,從側邊碰撞他。他腳步沒有移動,因為青色鬼根本像一陣風透過他身體,不過他身子劇烈大顫一下,顯然是很冷或很不舒服。又有三個惡鬼出現四周。葛沖之像被困的野狗不知往那裏逃走才好。忽然一個只有半邊腦袋惡鬼迎面扼住他的咽喉。他做出極力扳開頸子鬼手的動作,但沒有用,終於彎曲得像蝦米倒地不起,是活活被惡鬼扼死。」
綠野哭笑不得望住對方,想不到這小子居然比她更任性更不講理。
綠野凝視他面孔,心中湧起很多感想。
花解語道:「小辛連四都值得一見。很多人想見他們,卻都不懷好意。人怕出名豬怕肥,小辛連四有了聲名,人人想擊敗他們,尤其是年輕好手。」
一個人怎能同時兼具「有」「無」兩種特質?
她們裝作拉扯葛沖之起身,接著又如法拉扯王勇。
小鄭又道:「北城外三里左右有個路亭,亭邊一條黃泥路進去有間泥磚房子。我已租下來。酒水食物床舖等也通通準備好。」
龐福忽然騰出雙手欺上去擒拿扣摘斫劈。沉重名貴值錢的流星鎚則雙雙高飛半空,但並非遠遠飛走。因為龐福不是拋棄雙鎚,卻用口咬住鏈子。而在雙鎚高飛的剎那間,雙手連攻八招之多。
閻曉雅冷冷哼一聲。花解語又道:「不要弄死他。」閻曉雅指尖內力撤回,張煌卻還不知道已經「死」了一次。
綠野依照小鄭再予解釋的方法隨手旋鑽磚牆,暗暗貫注內力,果然很容易就鑽透過去。然後抽出窺管穿過小孔,眼睛湊上去瞧看。外面是通天院子,果然有如眼睛貼在紙洞瞧看一樣,視界既廣闊而又甚是清晰。
小辛卻瞧得清清楚楚,一道人影從石屋內冉冉飛出,如同沒有形質的幻象飄上半空,但忽然落在他面前。
小辛道:「可惜太甘香了,不如加些龍牙粉。」
龐福道:「是。」
綠野雖是坐在一株參天古樹高高橫枝上,卻躲不掉來自心中之壓迫感。
閻曉雅道:「第一點他聲音不對。第二點他應該坐你身邊,只有你跟他聊得最多。但他揀的位置在我和花解語當中。」
他嘆口氣,道:「好,在下很明白。如果你們三位小姐不能親自證實一下有鬼,你們永遠不會相信亦永遠不安心。」
小辛跨前兩步,不但躲過金鎚,還迫入流星鎚圈內。要知流星鎚打遠不打近,若是容得敵人近身,流星鎚就等如作廢無用處。小辛跨步時,正是對方出鎚之際,甚至還早了一點點,所以外人看起來小辛簡直毫不費力,其實這一下舉腳跨步,已不知用了多少血汗智慧勤苦堅毅才換得回來。
小辛沒有一點表示。
姚本善道:「還有呢?」
那幅畫不但是當代最享盛名的「南徐」徐公望所繪。最重要是畫中人物景色正如小辛形容:安靜富裕的莊院,平坦寬廣的院場,婆娑老樹濃蔭廣佈,而青磚地使人更感清涼。坐臥其中的「彌勒佛」古意盎然,一片和平寧靜。「時間」「名利」等等都消失意義。
小鄭道:「難說得很。表面上全無可疑。」
周大夫可能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眩目的手掌,簡直瞧得呆住。根本不知道「萬應解毒神丹」已被人家拿走。
綠野首先問道:「『魔鬼』有沒有這回事?」
胡不凡呼一聲從交椅中飛起,快逾閃電,身子在空中一個觔斗改向後面飛去。
一個侍婢馬上端一杯茶送到小辛面前,細細瞧他一眼。回到龐福莊主背後,忽然哎一聲,說道:「莊主,小婢可弄糊塗啦!」
花解語道:「既然你不知道,留你一命也無用處。」
綠野道:「花小姐真可憐,一輩子沒進過廚房嬌滴滴的小姐,居然親自做飯做菜。哈,哈,我如果不指點她,麵條煮成漿糊都不稀奇。」
綠野忽然嘆氣道:「你雖然已得到『一路哭』魏雙絕真傳,雖然你的奸狡陰毒亦比得上他,但我仍然覺得很難殺死你。」
小鄭居然不考慮不囉囌道:「好!綠野小姐如果你不行我替你報仇。」
花解語道:「『魔鬼』有毒教高手助陣。我們須得步步小心。」
尚有些細節小辛都記在心中,惘然出屋走到花園。
胡不凡突然彈起一丈高,半空打個觔斗落下仍坐在椅中。
綠野搖頭道:「不對,我們不管的話永遠不會有人管。此鎮偏僻得很,誰會經過?」
小辛道:「我本來用橫行刀,但現在甚麼都沒有。」
另一張書桌後有個年輕人增減用藥名稱說出,由年輕人抄下此一醫案。
老道士先是一驚,接著眼中光芒閃閃,冷酷如冰雪,道:「加點鵝不食草味道更佳。」
小辛道:「我等第二個機會。」
客棧中綠野昏迷如故,沒有人打擾(這一點花解語早已算準)。
「男孩子」馬上答道:「家師現下在安居鎮,你們不必找他,只要用真正武功贏得我,他自然會找上你們,而你們想不見他都辦不到。」
溫柔的聲音美麗的表情,男人那能抵抗。周大夫定定神,開始把脈。
人人都露欽佩之色,尤其是向來居住城市的花解語。她道:「你真了不起。我永遠想不到年年回來築巢在同一地方的燕子,每天竟然是夜歸人。」
別人都很信任他,連性命都可以託付。可是小辛自己呢?
到這個階段,莊主龐福忍不住衝入廳,大叫道:「罷手,兩位暫且罷手。」
時間一分一秒溜走,天上繁星其中許多一直在眨眼睛。沉默寂靜中,涼爽的夜晚以及滿天星星,叫人不禁撩起兒時情景。
由於道教內容博大深精而又流於駁雜。因此正宗道教主流「丹道」反而不甚為人所知。無數裝神弄鬼的神棍都假借道教之名騙人歛財,使得世人誤會極大,竟不知道教其實是我國極深奧精微的「學」與「術」。
綠野當然要叫,幸好警告及時使她咽回叫聲。
小鄭將三處「金蟬脫殼」地點交代清楚便走出房間。然後,只有轉眼工夫他的聲音透入來道:「在下已扮成中年小商人模樣,上唇留一撮小鬚所以很容易辨認。三位小姐一齊出動最妥,好使對方手忙腳亂一時不及調派人手。」
小鄭忙道:「姑娘們,不可使強硬手段。」
周大夫嘆口氣,合肥不是小地方,能成為「名醫」決不簡單。但他這個名醫現在卻頹喪洩氣得像個小孩子。
小鄭顫巍巍起身出去。三女為了等他,直等到其他客人走精光,只賸下葛沖之王勇二人,才見小鄭回來。
花解語嘆口氣,道:「對不起,其實我不需要錢。」
周大夫驚道:「你……姑娘……你……」
綠野別的本領高明與否是另一回事。但揣摩男人心理無疑是一流高手。形形色|色的男人不管說什麼話,她已被訓練得一聽而知此人真正心意何在。
綠野綻開燦燦明媚笑容,比艷麗的壯丹花好看動人百倍,因為就算天下最美最名貴的牡丹花也絕對沒有一朵頃刻開放。
花解語綠野看了覺得很放心。尤其感到安慰的是暗中幫忙過她們的好心人都能躲開,使人有解脫沒有窒礙的舒暢感覺。
小鄭和花解語在他後面吱吱喳喳談論綠野的問題。所以老人可以毫無顧忌,而閻曉雅卻另有美態,清麗如出污泥不染的蓮花,卻比蓮花多一份嬌艷風姿。
閻曉雅輕聲道:「現在讓你能夠點頭或搖頭。我們問你的話,對的點頭不對就搖頭。」
姚本善透口大氣,忽然全身汗如雨下,連眼睫毛都聚滿汗珠。
花解語啼笑皆非望住她,道:「隨便,當然最好是找到小辛。」
觥籌交錯,三人不知已喝多少盃。
黑棺據說是「長春子」真人匿臥。但粗重呼吸自始至今都很清晰(當然僅是小辛的聽覺)。但銅棺內忽然全無聲息,顯然棺內已經沒有「生命」。
郭老丈道:「棺材當然是安居鎮的安樂長生店的。」
綠野心更軟了,放柔聲音應道:「不客氣,你想怎樣?」
小辛完全不懂符籙禁咒之道,所以根本無法向「神靈」求助。
「男孩子」全身肌肉收縮更緊,身子縮小一點也矮了一點。
小辛道:「將心比心的想,殷海乃是毒門之人,講究眥睚必報手段惡毒無比。但我小辛,最多殺死一兩個主謀,絕不會波及無辜。」
綠野道:「你怎麼想?」
小辛道:「看來我們非得決戰不可。」
綠野但覺全身發熱煩躁,只有馬上出手大大拚命搏鬥一場才解得心中之火。可惜敵人無形無蹤,簡直有力無處使。
花解語道:「此人有一身橫練,雖然尚未煉到不怕刀劍利器加身地步,但有橫練功夫而又使用軟兵刃的,南方只有九江奇勝門。橫練是鐵布衫,兵刃是『鈎刃鐵鍊』。」
小鄭道:「揚聲出手或對面決鬥只不過讓你聽見或看見之意。先前我明明露一點形跡使你知道。你費很多時間都查不出,甚至弄錯方向以為右邊草叢有古怪。所以你退回原位時不知不覺偏左,自己把腳送上門叫我動手。」
小鄭此時才接口道:「一定有。第一點,此鎮總共不到一萬人口,又不是在往來要道。但客棧有兩家之多,裝修設備都不錯。第二點,此鎮一個月能死幾個人?怎能支持兩家棺材舖?」
花解語道:「十五年來安樂長生店生意很好麼?」
綠野拉她出房,一面道:「跟老天爺有何相干?」
花解語道:「我知道。隱賢閣是不是最可疑目標?」
小辛道:「謝謝,十五年來第一次有人答應送我禮物,我實在很感謝。所以我不想繼續用劍抵住你胸口。否則太滑稽太可笑了……」
花解語道:「周大夫,合肥名醫無人不知。」
綠野道:「最要緊的是『鬼』能殺害活人麼?你在隔壁他們何以不知道?」
人人都瞧得發愣,胡不凡卻不解釋,也扯掉假髮假鬚。
花解語道:「任何人休想從他們口中問出隱情真相。我們想知道的話,須從別人別處下手。」
「生」與「死」在年輕人心中,只不過是模糊抽象的觀念。
綠野道:「他沒有死?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
並無任何證據使老人洗脫嫌疑置身事外。但奇怪的是人人都感到絕不是老人弄的手腳,都覺得他沒有嫌疑。但綠野這般模樣,難道受涼而致?又莫非乾糧有古怪?
綠野換上怒色,站起身叉腰道:「誰?你說。」
棺中人道:「不是我,我沒有那麼大本事,而且靈不靈能不能害死人我也不知道。」他聲音表情都很誠懇,似乎可以相信。
他停一下,又道:「但如果你早點出手,我血濺五步非死不可。」
綠野道:「我才不問她們。」
花解語道:「不,我自己去才顯得恭敬誠意。」
徐良年輕英俊,是「烟波萬頃」徐無理的獨子,武功高強而又聰明機警。
姚本善道:「很抱歉,在現實中很多事我們都無法可想。」
小鄭道:「動靜?一點都沒有。梁老員外和大公子二公子每天過得很舒服。每天講究營養長生之道。差點悶死我。」
小辛道:「本來沒有你的份,但既然你身份很特殊,又是第一流流星鎚高手。當然你的身份才是我最感興趣的。」
小鄭垂頭嘆口氣,道:「在下亦有這種想法,不敢講出而已。」
「木魚」姚本善道:「我無所謂。」
小辛嘆口氣,道:「我老早已經遺憾這件事。對了,姚兄,你可知道橫行刀刀刃兩面銘刻的句子?」
花解語道:「蜘蛛,為甚麼蜘蛛?難道你不可以變成蒼蠅蚊子?有甚麼好處?」
花解語道:「小辛也不行?我不信。」
鮮血淋漓,手掌上五隻手指少了一隻拇指,所以看來很刺眼,簡直怵目驚心。
小鄭自言自語道:「吃飯最愉快愜意,幾個香噴噴小菜,一大碗麵條或熱辣辣的白飯。做神仙也不外如此。」
他回顧一眼,大部份目光被他碰回去,只有綠野等人例外。
他根本就是自己把胸口往那尖銳之物碰去。當然只要他剎住腳步,創傷就到此為止。
劍名「春夢」,悅耳賞心而又雅緻之至。但稱之為「不合時宜」,卻就不免大煞風景了。
金陽忙道:「不,我一定通通講出來。但先請問你一聲,九幽使者怎樣了?」
葛沖之拿起長刀,拍拍刀鞘,仰天長笑一聲,道:「連四拔刀訣聽說天下無雙,武林近日為之轟動傳說。在下已聽得多了,今日見不到連四,相信見到姑娘也是一樣。」
小辛道:「用誰的命換誰的命?」他聲音流露明顯不滿甚至忿怒,又道:「你豈可把別人的性命像花銀子換取各種東西?」
他半年前在一條山澗邊發現房孤鴻。房孤鴻好像已經死了,趴伏澗邊,幸好額頭被一塊石頭擱高,否則不病死也淹死。
龐福走到紅木的羅漢床邊,忽然手中出現一對流星鎚。鏈子是金色,鎚大如西瓜也是金色。看來這對流星鎚不但很重,而且很值錢,縱然不是純金所鑄,也一定有六七成金質。
兩人只對峙片刻,姚本善已摸出小辛更多特異之處。他發現小辛一方面既有如萬載磐石甚至山嶽河川,從有宇宙以來就存在於世上,永不可搖撼改變。另一方面又朦朧飄渺,宛如虛無中的精靈。
三女默然尋思。花解語忽然道:「還有些細節,例如安居鎮他去見甚麼人?在甚麼地點等都要弄明白。我自己過去問問。」
龐福目瞪口呆,道:「小辛,三十年前的事你都知道,你真是天下最可怕的魔鬼。」
魏璧人傲然答道:「是家父。」
張煌很聽話馬上閉眼,但面孔卻忽然蒼白得全無生氣。
龐福道:「不會,不會。胡不凡未死,他總不能沒有傳人。」現在他一點也不似「彌勒佛」,因為彌勒佛永遠笑嘻嘻腆起大肚皮。但龐福除了憂煩外還有驚恐神色。
那刀形式古樸,刀鞘泛閃銀光,還鑲有寶石翡翠等,俱是極之名貴罕有的珍寶。但整口刀看來仍然饒有「古樸」之意。
小辛大步走入園中,放眼四下瀏覽一陣,輕嘆一聲。
綠野以女性特有的直覺曉得這一點,便道:「對。魔鬼介乎人神之間。魔鬼永遠不肯露出弱點亦不讓人看見他的缺點。」
綠野故意裝出客氣之狀道:「哦,真的?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們,以開茅塞?」
小辛又道:「春夢劍本是王太史的兵刃。三十年前王太史忽然暴卒,至今成為懸案。但春夢劍的出現,懸案從此有了著落。」
滿天星星忽然都不見了,曙光使整個天空發生劇烈變化。天上一片迷迷濛濛,但大地依然沉默寂靜無聲。
綠野望向王勇,打從第一眼望去早已知道此人粗豪好鬥,所以奇怪他何以亦有一股「沉鬱」之色?這個心粗勇狠之人果然忍不住跳起身了,此是他本色,不足為奇,奇怪者仍是他眉宇那股沉鬱悲涼。
花解語只好道:「雷公子請吧。萬一失散,唯有回到安居鎮見面。」
花解語道:「這正是他要給我的印象。」
「橫行刀」忽然出鞘,宛如電光一閃。但電光只閃一下,其實已交叉劈出兩刀。
店伙一瞧銀票,差點昏倒道:「一千兩?天啊,到天子腳底下躲一輩子都夠用。」
他指的那一個,人人心中有數,綠野居然不生氣,問道:「那你過去沒有?」
綠野痛苦的呻|吟連聲(當然沒有真的發出聲音)。然後飄落地像一片葉子。有如小辛說過的「落葉」。唉,小辛這害人精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如果不碰見他,生活變化就不會如此巨大劇烈。
然而綠野卻毫無解脫舒暢之感,她只覺得一口悶氣憋聚胸口。她想大打出手把那些陰險可惡的敵人一個個活活打死,但「敵人」是誰?「魔鬼」要收軍卒的傳說是唯一線索。如果敵人竟是「魔鬼」,上那兒找?武功有用麼?
「死亡」的噁心氣味忽又送入小辛鼻中。一點不錯,真正威脅果然來自龐福。
綠野道:「快說來聽聽。」
姚本善道:「聽說你想問我一句話,我一定回答,只要我能夠。」
郭老丈道:「夠,夠,就是太夠了才出毛病。以往無數次發生這種事,都很年輕英俊。但女孩子還是第一次。」
因此當他們經過余大夫醫館時,花解語大大方方拉住周大夫臂膀一同入內。
他一開口就可以使人驚疑莫測,使人頭痛。龐福笑臉改為皺眉憂煩。但據說「皺眉」要動用廿餘組肌肉,但「微笑」用五組肌肉就足夠,所以龐福胖臉的表情相當吃力。
小鄭又道:「那是安居鎮,附近百餘里內最大最繁榮的市鎮,飯館旅店等百肆俱全。衣帽鞋襪花粉都買得到,甚至有兩家棺材舖。」
這一刻終會來臨,就像黑夜過後必是白天。酒醉以後必會清醒。
小辛道:「你交代得太含糊了。此處的地名、住持、派別、過去歷史等全不提及。你何以要隱瞞?」
綠野疑惑道:「你試過?哼,他們餵我我都不肯。任何男人休想我這樣服侍他。」
但小鄭的理論對與否?能不能令人心服?至少綠野覺得很對。假設一個大人與小孩子打架。大人手腳可能快得小孩子沒看清楚全無躲避能力。但豈能指控那大人是「暗算」,豈能說他不夠光明磊落?
花解語欲進反退,道:「對,別人閒事我們才不管呢!」
小鄭道:「我明白。因為武林正大門派講究的是『先揚聲,後出手』,或者面對面拔刀決戰。絕對不肯背後暗中傷人。」
胡不凡頹然道:「我可能不敢殺人,因為我已有五年未殺過人的紀錄。」
閻曉雅悠悠回醒,睜眼已知天色昏暮以及身在客棧的床上。
密密竹林中居然有塊數十丈方圓空地,東首有間石屋。屋內漆黑無光亦無一點聲息。「死寂」。對,正是無邊蒼白荒涼的死寂。
他也點頭但亦搖頭。
有些人發出笑聲。綠野忽然覺得正在罵連四。所以忘了理會旁人笑聲。又大聲道:「凡是藏頭縮尾都不算男人,不敢拔刀更不是男人。」
小鄭苦口苦臉拿出一支才小指粗細的黑色鋼管,長約八寸。管套身上果然鏤刻螺絲紋路。
綠野卻很輕鬆,扶好頭巾拍拍身上衣服,笑道:「花小姐,小可告辭了。」
這個男人姓房名孤鴻。他不但是「孤鴻」,甚至連蟲蟻也不敢走近他。
花解語嘆氣道:「也是今晚。」
「男孩子」厲聲道:「這不是暗算是甚麼?」
花解語掏出一個小包裹,打開來有一撮乾糧和一個小瓷瓶。
他選七種出來,每種數量更少得可憐。但殷海瞧見,身子便劇烈發抖。
綠野道:「至少你有很多東西吃。甚至可以吸仇人的血。」
花解語總算明白小鄭起初何以不敢說出來之故。事實也正如綠野所說的不錯。一路上那一個在小鄭隔壁的房間,最少換衣服時完全等如在他眼前表演。
小鄭不禁也捧腹大笑。他笑的是綠野這個不會用心機使詐的人,卻可以把老狐狸都哄騙得迷迷糊糊。
葛沖之進房向大家抱抱拳,目光巡逡一下,忽然拉一張櫈在花解語閻曉雅中間坐下。
她微笑一下,道:「但此丹來歷還未告訴我。你可肯告訴我?」
大家都愣住,誰也不曾留意過這個問題,就算想過也很難弄得清楚。
踏入院中只見房門大開,卻沒有聲息。
金陽道:「我平生第一次聽到這種怪論,但你確實使我無法反駁。」
以時間來說任何一個動作都是用百分之一二「秒」計算。比眨眼所需的時間還短促。欲要決定生死繫之的反應動作,生死之間已不能用「一線」形容,簡直比一線小無數倍。
姚本善的笑容忽然變得很苦澀,道:「對,說得對,我還不算最核心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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