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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馬蹄

作者:蕭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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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上)

第六章(上)

這「狼面人」令人談起來就為之戰瑟,狼面人來時,口中常常發出一種「虎——虎——」的怪叫之聲。
依梨華把一個皮褡褳似的皮囊拿出來灌滿水,足有兩大桶,然後讓馬馱著。譚嘯不解何故,依梨華告訴他說,是拿來飲馬的,她說沙漠裡可能兩三天不見一滴水,那時這些水就可用上了。
陸淵笑道:「足見高明!謝謝!」
「我的大黃真好!我老人家這把子歲數了,也非它侍候不行!」
馬上是一個黃臉的漢子,他翻身下馬道:「是譚少俠吧?兄弟是陸爺打發來送水的,還有——」說著他用手在懷中摸了一陣子,摸出了一張牛皮氏,雙手遞上道:「這上面畫的是沙漠的詳細路線圖,是這位姑娘要的。」
「得兒!走!走!」
譚嘯雖有一身驚人的功夫,可是一聽說遇到了狼群,也不禁打個寒顫。他匆忙拉著依梨華就往馬背上跳,可是這三匹馬,此刻已失了本性,只揚著蹄子長嘯,那只馱水的馬,竟咬脫了嚼環,如瘋似地向一邊奔逃而去。
他用手中的劍指了一下四周的樹道:「你看樹這麼多,我們把它們都砍下來,慢慢地燒,還夠燒一陣子的呢!」
依梨華打量著眼前,告訴譚嘯道:「前面有一處地方,叫做洛瓦子,我們可以在那裡歇到明天,然後備好食水。再走塔克拉瑪干。哥!我們再跑一程吧!」
他說著滑下了駝背,全身上下一陣亂摸,摸出了一串紅色的小鈴擋,約有十數枚,發出了叮叮的一串脆響,然後齜牙一笑。
這麼一來,那三匹原本膽小的馬,可嚇壞了,長嘶不已,依梨華匆匆把罩馬眼的皮罩子拉下來,這才好了一點!
日暮時候,他們「按圖索驥」找到了一個低窪的水池子,紮下了帳蓬,今夜他們預備在這裡過夜。刷馬餵馬,弄東西吃了,天已黑了。
說著轉過身子策馬前行,口中不由又溜出了:
「真的,朋友你貴姓呀?大名怎麼稱呼?」
到了「老猴王」的勢力範圍之內,都要乖乖地放下兵刃,顯然老猴王好說話一點。可是「老猴王」脾氣常常反覆無常,而且此人既名為「猴王」,生性多少也有些近似「猴」類的,他很喜歡捉弄人,遇到他也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它後面的狼,卻一擁而上,直向二人身上撲來。譚嘯厲斥道:「該死的畜生,我們一塊死吧!」
譚嘯反倒不大好意思地道:「足下派一人就好,怎敢勞動朋友你自己?」
那人傻笑道:「我吃過了,我們住的地方,離這裡大概有九十里,陸爺說就是太遠;否則一定要接二位過去歇歇,譚少俠預備早晨就上路麼?」
他極力裝著輕鬆的樣子,依梨華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拿著劍又砍起樹來。
他猛然抱著依梨華站起身來,就在這時,他和依梨華看見一匹馬,正由遠處漠地裡,以極快的速度奔馳而來。
譚嘯正想奮身追去,就在這時,大片黑影夾雜著千百點綠熒熒的眼睛,出現在正前方三四十丈以外,果然,大狼群來了。
這本來該是一個愉快的場面,如今反倒成了「牛衣對泣」的調調兒。當然這種悲哀是不會短時間所能消散的,依梨華雖然不哭了,可是卻與巴夫可羅追憶起依梨伽太昔日的音容,淒淒慘慘,好一個傷景傷情的可憐場面——而人常常是受場面所支使的。
「一點不錯,放馬鈴,是放馬鈴!」
譚嘯望著她的臉,似乎恢復了往日的色彩,紅得像蘋果,他心中暗暗驚異著這姑娘超人的體力。新傷初癒之下,這麼拚命的飛馳,竟沒有給她帶來一些疲倦,反倒愈跑愈精神。自己本來已有些倦了,看她如此,反倒不好說休息,當時點頭微笑道:「好!那我們就到前面洛瓦子再休息好了,我真擔心你的身子——」
譚嘯和依梨華死中逢生,目視著這種怪狀,幾乎嚇呆了。
譚嘯這才明白過來,當時差一點兒想笑,心想這小妮子可真會捉弄人,自己對於這位老猴王還是一個謎,可是倒真敢給人家端起來了。
陸淵張著大嘴一笑:
「你呀——」
三匹馬終於出了沙漠,來到了一片扎滿帳篷的有水草的地方,這就是依梨華所說的洛瓦子。
譚嘯用最後餘力,飛腿又踢翻了兩隻狼,可是他卻也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兩位小朋友,把你們嚇壞了吧?其實那是不要緊的,哪一年也要來個三五次,你們看!」
他猛然縱過去想拉住那匹馬的韁繩,可是那十幾隻餓狼,竟已長嘯著繞池而過,猛地朝著那匹馬飛撲而去。譚嘯一矮身,用「進步隨身掌」,「砰」一聲,把第一隻老狼打得飛上了半天,墜地而亡。
「我們見了宮前輩,不提還不行麼?」
三人到了地方,下了馬,見這片地方有十丈見方,一半長滿青草,一半是一個水池子。其實也不能稱水池,因水太淺,水面連草尖都遮蓋不住。
遠處還有狼叫的聲音,十分淒慘,令人意味到,沙漠裡實在很可怕。
風雨雷聲,蒼茫的天穹。如果你是一個目睹者,你會發現大自然並不儘是美麗的,它的另一面,也很醜陋!當它露出醜陋的另一面,向你猙獰地露出牙齒示威時,你會覺得它很可恨。但是你實在也對它沒有辦法,因為你,僅僅是一個人而已。
譚嘯笑著直搖頭:
中午,他們已踏進大沙漠的邊緣了,任何人只要向這大沙漠一踏足,那是要有相當勇氣的。因為這片沙漠太大了、太廣了,廣大得令人望之心驚!
他怒叱道:「好!好!你原來也是個練家子!好!好!」
一天的沙漠疾行,到了這個地方,聞到了水草的氣息,人和馬都不願意再走了。
說也奇怪,這數以千計的野狼,一聽到這聲怪嘯之後,竟立時停止了攻擊和咆哮!
「你們是幹什麼的?就兩個人麼?」
說著抖手打來,譚嘯忙伸手接著,心中正自暗笑,一串小小掛鈴,又有什麼用。可是這是對方的好意,倒也不好推卻。
二人說著遂找了一處適當的地方紮下了營帳,二人雖說已定了夫妻名份,可是形跡上並不敢過於太接近。在帳篷裡,他床用一道羊皮分成兩隔,各人睡一邊,互不侵犯。
譚嘯皺了一下眉,冷笑道:「先不要動手,待我們看清了再說!」
他這麼一拍,卻無意拍在了那串掛鈴之上,發出了「叮叮」的一陣響聲。
他們練功夫的時候,彼此誰也不吵誰,一個時辰之後,他們差不多練好了,這才走出帳篷,這時天色不過才微微透一些灰白色。
正當他們下了馬,預備在沙漠裡湊合一夜時,忽然發現遠處有三點燈光閃動著。
長毛陸淵打了一個寒顫,翻身下馬道:「啊!是的,是的,這太失禮了!」
譚嘯一笑道:「我不知道的太多了!」
巴夫可羅戰戰兢兢,他說這「狼面人」來沙漠才不過兩三年,他來無影去無蹤,任何人也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在哪裡——當然必定是在沙漠裡。
老人兩隻瘦腿半跪半坐在駝峰之間,看來更是矮小,聽後仰著臉想了想:
譚嘯想了想道:「那不必了,我們水還夠,你們住處既遠,來去太費事,算了!」
他說著就往那地方行去,二人心中甚喜,這時地上的沙已看不見了,附近馬糞很多,蹄痕處處,可見前些時日,這地方居住過很多人馬。
據說這「老猴王」是一個個性極怪的老人。因為瘦小乾枯,行動敏捷而得名,這人雖不打劫和*圖*書行旅,可是卻有一個怪癬,在他所出沒的周圍百里之內,不許任何人帶有兵刃。只要犯忌,此老下手極狠,他和「狼面人」水火不相容,可是二人誰也不能把對方如何;據說二人曾暗中比試了十次以上,仍是分不出高低強弱,他們之間的恨也就更深了。
為首的那隻大黃狼,首先向後一坐身子,箭頭子似地竄了過來。
說話之間,東方已出了太陽,沙漠裡氤氳彩氣,倒映在水面上,有點「海市蜃樓」的味兒。
狼是獸中最殘忍的一種,同類之間也談不到什麼友愛,齒爪交鋒之下,沙地裡橫屍處處,可是這些屍首也剩不下來,都被後來的同伴分食了個盡淨,這真是造物者的悲哀!
那為首匪人不由大吃了一驚,他猛地後退了一步,用手中馬燈,往馬頸上一照,臉色驟變:
依梨華不由嚇得連忙摀住嘴,連連搖手笑道:「我沒說什麼——沒說什麼——」
他起來披上衣服,鑽出去看了看三匹馬,倒都垂著頭站在樹下面,嗖嗖的風很冷,逼得譚嘯又鑽進了帳篷,他開始坐起來練內功中的吐納之術。
譚嘯作了一個又要擒拿的姿態,笑道:「你再說——」
她笑得如一朵嬌花似地,由譚嘯身邊馳過,譚嘯不由臉一紅,哈哈大笑道:「小丫頭!你真是沒大沒小,我看你往哪裡跑!」
譚嘯是何等身手,豈能叫他得了手去,大個子手雖快,可手腕才遞出,忽覺得脈門上一麻,緊跟著痛徹心肺,由不住「哎呀」一聲,一連退後好幾步,痛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他忽然又伸手拍了一下腦瓜,罵道:「娘的!說不唱還唱!」
依梨華又找出一口刀,慢慢把砍下的樹,劈成柴。於是,一支支燒著了的柴,拋了出去,他們用新奇的打法,有時候拋上半天,再掉下來,正好落在狼群最前哨,有時卻落在狼群中間。
他說著又深深打了一躬:
陸淵還是搖手,一面賠笑道:「不行!不行!這事情我已經來過一次,宮老爺子原諒了我們,說下一次——嗯!」
譚嘯含笑道:「這麼說,更該謝謝你了。來!吃一點兒東西再走。」
「不會吧!我倒看不出他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你沒看見,他連駱駝背都上不去哩!」
依梨華找出盆,在水池子裡盛了些清水,先讓譚嘯洗臉漱口,然後自己才梳洗。
「那你們還要走一段大戈壁,這麼吧——」
有一個小子捨不得手中新買的一口雁翅刀,還在皺眉,被他過去,一腳把那口刀給踢上了半天;然後直著眼發急道:「老七你是怎麼了?你還想混不想混了?」
「哥!我們跑一陣吧,你看天多麼好,不冷也不熱,又沒有飛沙,我們早一點過了這小沙漠不好麼?」
譚嘯不忍見她難受,再者那麼做,也確實危險,萬一狼由背後襲過來,那就不堪設想了!
陸淵忽然勒住了馬,回過了身子,張大了眸子道:
「宮老前輩的朋友,在下怎敢怠慢?好了,我引二位上路吧!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呢!」
「他媽的!你小子是不想活了,陸大哥與你好好說話,你是怎麼回他?你——」
「那就是一片水草地方了!還好,今夜沒有商人住,平常這地方是空不下來的。」
「啊——振作一些,依梨華!我的妻——」
說到天狼仙,他似乎又想到了一件事,眼睛瞇著笑了笑:
依梨華雖是長在沙漠,可是像這麼大的狼群,她還沒有見過,不禁嚇了個花容失色。
「沙漠裡走路可苦得很,你們把這串鈴鐺拴在馬脖子上,也許有用。」
巴夫可羅對於這個可憐的孤女更疼愛了,同時由此及彼,對於譚嘯也另眼相待。他問清了二人的去路,不禁十分擔心,他告訴譚嘯說在大戈壁沙漠裡,常有凶狠的漢人馬客,打劫來往的客商;而且手段狠毒,最厲害的是一個叫「狼面人」的怪人。
他說著就手一擲,這床氈就像一片黃雲似的,朝著譚嘯當頭罩來。
依梨華這時也用劍刺瞎了一隻青狼的眼睛。譚嘯一面用劍擊刺著,一面招呼她快過來,二人背靠著背,一時整個的狼群也都咆哮起來了。
他說著回過頭,對眾人道:「你們先回去好了,我送二位貴客一程。」
二人身上、頭上、臉上濺滿了狼血,每殺一隻狼,那腥紅的血,就像雨似地灑在他們身上。漸漸地,他們手酸了,眼睛模糊了!
「我名叫譚嘯,這是我義妹依梨華。」
譚嘯無可奈何,只好讓她抱著,自己也感到累了,看看對面的狼群,黑糊糊一大片,沒有一隻發聲的,它們只是直瞪著眼往這邊看著、耗著。譚嘯倚身在一截樹根上,又點著兩根柴火丟出去。
可是恨他的人則叫他「狼崽子」、「狼面人」,這種叫法不脛而走,「狼面人」令整個的大沙漠為之戰瑟。據說他臉上常常覆戴著一塊狼皮,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卻是極少極少。
「怎麼!你們還真想打?」
譚嘯不得不佩服它們的那種韌勁,它們像看門狗似地臥在地上,眼睛一直不離開他們。
那為首漢子想不到這少年竟敢這麼對自己說話,不由怔了一下,他身後一個大個子大吼了一聲:
他們緊緊地抱著,馬仍然在飛馳著,那附近一隊駝商,都嚇得停住了腳,紛紛瞪著他們,驚笑不止。譚嘯抱著這年輕的哈薩克姑娘,由他們身邊飛馳而過。依梨華一面咯咯地笑著,一面在討饒。她叫著:
依梨華打開地圖,發現圖中不但用紅筆清楚地標出了路線;而且凡有水草的地方,都用藍筆畫得很清楚,路途遠近,也清楚地寫在上面。有了這張圖,就可放心大膽地出沒沙漠之中,而不愁迷失路途了,看來那地老鼠李方還真有一手!
為首一隻老黃狼,似乎開始懷疑火的威力,它用前爪撥了燃燒的柴火一下,燒得它急忙抽回爪來,算是對「火」這怪玩意兒服氣了!
「謝謝你——我不要緊!」
無可奈何,他只好長嘆了一聲,把那口捲了劍刃的長劍,在石頭上磨著,以備必要時,和狼群一拼。
那為首漢子冷笑了一聲:
他緊緊咬著牙,長嘆了一聲,猛地跺了一下腳:
譚嘯不由道:「那倒不必了,只請足下派一個夥計,引我們到一片有水草的地方,我們自己帶有帳篷,什麼東西也不少。」
接著她的劍也被狼撲下來了,譚嘯大吃了一驚,他猛然分出左手,把她攬入懷中,可是惡狼跟著撲上來,依梨華一隻鞋都被狼咬下來了,她驚叫著。譚嘯奮力一劍,把那隻狼刺了個透心穿,他抽出劍,一陣踉蹌。四面八方全是狼,殺不勝殺,譚嘯已不知殺死了多少隻,他一隻右手已經抬不起來了,劍刃都捲了,劍尖也禿了,他吁吁地喘著氣,抱著依梨華向後面退;可是身後也是狼,四面八方全是發綠的眼睛,白森森的牙齒,喋喋的狼喘之聲。
這老頭兒怠慢地點了點頭。依梨華也笑道:「老先生,你剛才——」
「啊——宮老前輩是你們什麼人?快說!」
「這張圖就是兄弟我畫的。」
「這是他有意掩飾自己,越是這樣,越令人看著疑心。唉!平白錯過了一個異人。」
譚嘯伸手一接,不由後退了兩步,心中一驚,暗忖這老人手勁倒是不小啊!
這群狠惡的野獸,不得不慢慢退著,這的確是上天的安排。那個水池子正遮在帳篷左前方,形成了一個屏障。阻擋著狼群的側面襲擊,否則這麼大的m.hetubook.com.com狼群,又豈能是幾根柴火所能阻擋得住的?
它們長嘯著,用它們的爪、牙,拚命地向二人撲著。雖然上前的都是死,可是它們不退縮,前死後擁,像風一樣、像潮水一樣,那種聲勢,真令人望之心寒膽戰。
他伸了一下胳膊:
運了一陣功夫,聽見隔著一層羊皮幔子的依梨華也醒了,先是窸窣的穿衣之聲,過了一會兒,又有長長的吐氣之聲。譚嘯知道這姑娘也是在練一種內功,可見那武功一道,雖是各門傳法不一樣,但高深的功夫,都是先由洗髓、易筋、運氣著手的。
譚嘯抱了一下拳笑道:「小可譚嘯,這是我義妹依梨華,我們是要過沙漠去吐魯番!」
依梨華忽然追上一步叱道:「且慢!姓陸的你站住!」
「再送一張過沙漠的詳細捷徑路線圖,我們見了宮老前輩,自會為你美言一二!」
「得兒!走!」
依梨華用眼睛瞧著譚嘯,直想笑,譚嘯也忍不住了,他笑道:「陸當家的,你這歌唱的真不賴,是誰教你的?」
譚嘯及依梨華正看著發怔,那匪首已向二人緊緊抱拳道:「俗謂不知者不怪,請二位高抬貴手,容我們帶著脖子回去,並請在宮老面前美言一二——」
整整的一天,除了早上看見那隊駝商以外,他們沒看見一個行人,整個的大沙漠,只有微風、怪鳥點綴著,微風使沙漠變得柔和,怪鳥卻令沙漠顯得猙獰。
阿爾金山巍然聳立在他們眼前,這座山本來只是一個影子,可是現在他們已可清楚地看見山上的雪,還有連綿不斷的流水,像玉龍似地垂掛著。沙漠中的綠洲,常常就是這樣構成的。
他說著跳上了馬,抱了抱拳,掉轉馬頭如飛而去。依梨華笑著取過那張圖道:「這就好了,想不到這長毛陸淵倒挺夠義氣!」
大戈壁出了這麼兩個怪人之後,過往行人客商,沒有不出一身冷汗的,他們在「狼面人」的勢力範圍之內,絕不敢帶有巨金。否則哪怕是留下一蹄之痕,這怪人也能由駝馬的蹄跡深淺上,分辨出有多少油水。他的判斷力,竟是奇準無誤,百試不爽。
依梨華見他滿臉的失意之容,不由安慰道:「這也沒什麼,要真是異人,以後還會見著的,我們走吧!」
「我的老毛病又發了不是?呵呵!」
再看那老人也是怔了一下,他一面扣著大棉襖上的扣子,一面口中吹著怪聲怪調的口哨。
陸淵笑道:「這附近就只有這一處地方,叫飲馬湖,水渾,牲口能喝,人可不行,二位意思怎麼樣?」
依梨華抖手一鏢,正中這老狼頂門,一時腦血飛迸,慘嗥了一聲,「叭嗒」一聲掉在地上,蹬了幾下爪子,就死了。
陸淵連連抱拳打躬道:「久仰!久仰!譚兄,方纔你那一手活,可真厲害,大個子的手我看八成是好不了啦!」
說著兩隻手扒在駝峰上,吃力地翻了上去,又吹了一下口哨,那駱駝就站了起來,直向洞外行去。
老頭兒嘻嘻一笑:
譚嘯本來已存必死之心,想不到這怪嘯之聲,給二人帶來了一線生機。
譚嘯笑道:「好了,算你聰明總行了吧!」
放目望去,只見黃沙,千里黃沙!現在,離著有水草的地方也遠了。
依梨華緊緊抓著他的胳膊道:「哥!你別過去,拔蕩不是說過麼,它們怕火光,我們就多點火!它們一到天亮就走了!」
可是那淒厲的怪嘯之聲,卻是由這人口中發出來的,眨眼間,這匹馬打了個轉兒站住了,馬上人就像一隻巨大的夜鳥,帶著一片衣影,騰身竄上了一個大沙丘。
巴夫可羅補足了他們的糧水,第二天黎明,他們開始經過草地向大戈壁而去。
譚嘯站起來接過,笑道:「這真是太麻煩了,不敢當!不敢當!來!朋友!喝點兒熱粥吧!」
依梨華笑道:「怎麼樣,你現在相信我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
他們又愉快地踏上了行程。經過整夜的休息,人歡馬健自是不在話下。當他們走出十里以外,看到一群駱駝商人,正拉著駱駝從遠處踽踽行來。駝背上馱的是布匹,還有簍子裝的茶葉。
再看那兩匹馬,仍在死命地掙著,譚嘯皺眉道:「不行,眼不能蒙,叫它們看看,也許它們就乖了!」
走了一大段路,仍然沒有發現有水草的地方,可是馬上的人,已有些凍得吃不消了。
譚嘯飛快地轉身,跑到依梨華跟前,急道:「我們快把這兩匹馬牽到帳篷裡面去,不得了,大狼群來了!」
「我還是這麼健康,幾十年了,羊角風確實給我找了不少的麻煩,可是並不能要我的命。就像這場大雨,對沙漠的摧殘打擊一樣,結果它並不能把沙漠怎麼樣!嘻!就是這麼回事——」
那匹馬潑刺刺就竄向沙漠中去了。譚嘯笑了笑,搖頭道:「還會有這種事,這老猴王到底是誰?」
陸淵笑道:「費事有啥?誰教我交你這個朋友呢!」
依梨華格格笑道:「我也沒有說我聰明,只是你這個人,什麼都要親眼看見才肯相信,要是給你說呀,哼!說破了嘴你也不會相信呢!」
沙地裡留下了無數狼屍,有的拖著受傷的身子還在爬,有的卻只能趴在地下淒慘地叫著,那種「嗚——嗚——」的哀嗥,聽了真叫人起雞皮粟兒!
「姑娘!我們來生再見了!」
它們紛紛豎起耳朵,把頭舉向當空,像是在辨聽這種怪嘯之聲的來處。
譚嘯笑了笑道:「總共才幾隻狼,也值得?」
長毛陸淵馬已馳出丈許以外,嚇得猛然又把馬拉住了,紅著臉掉過身來嘻嘻笑道:「這位女英雄還有事麼?」
譚嘯和依梨華聽得驚異不已,紛紛問這怪人的行蹤身世,所作所為。
依梨華這時也把行李等物搬上了馬背,二人上馬馳出洞外,水晶簾子在二人背上濕了一大片,兩人不禁相視大笑了起來。
譚嘯不由笑喚道:「老人家你醒了?」
譚嘯點頭道:「是的,我們一會兒就要趕路。朋友,你貴姓?」
原來池邊有十二三隻大青狼,一半在飲水,一半正隔池子看著這邊。也許他們是一群走散了的狼,正在池子邊休息,現在卻為依梨華這一聲尖叫驚動了!
「你管不著!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水很冷,冰得手指貓咬似的痛,但他們都不是屬於嬌嫩型的人,所以也毫不在乎。
依梨華掠了一下頭髮:
這叫嘯之聲,如同魑魅似的,蕩繞在空中。
譚嘯怔了一會兒,苦笑道:「此老既肯贈鈴,日後少不得還要見面,那時倒要好好與他交一交了!」
那被稱為「陸大哥」的人,伸手按了一下,把大個子的話止住了。他翻著一雙小綠豆眼說:「你們不像是本地人,從哪裡來的,到哪裡去?」
說話的工夫,來人已近,這群馬賊,倒真是訓練有素,人一到便刷啦啦把二人圍在了當中,三道燈光一齊照射在二人身上。
譚嘯自後面追上,伸出鐵腕,如同抓小雞似地把她提了過來。
譚嘯冷冷一笑:
初看時,這燈光距離很遠,不多時已在眼前出現了,那是一隊為數約有十餘人的馬隊,為首三人手中舉著馬燈,射出黃澄澄的光華。
譚嘯臉色微紅笑道:「方纔我太冒昧了,陸兄回去關照那位朋友,囑他把那只傷腕在熱醋之中浸泡,有兩三天也就好了!」
這裡有一部份回人盤踞著,他們還兼營販賣零星食物和奶|子茶。二人在這裡用了午餐,吃的是糌粑和青稞餅,風和*圖*書乾的馬肉,喝著略有些酸味的奶|子茶。沙漠裡的熱風陣陣吹過來,吹在人身上癢癢的,很想用手去搔。
譚嘯嘆息了一聲,就把那串紅鈴鐺拴在了馬頸子上。只見那鈴鐺,製作得十分精巧,每一枚都有小胡桃那麼大,製作成骷髏的形狀,一粒金黃色的銅心,咬在骷髏的口中,微一晃動,就發出叮叮之聲,十分悅耳。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休息,人歡馬健,四周爽適的微風,吹在人身上,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夕陽下的沙漠,是那麼的柔和,天邊的一抹紅霞尤其襯托得可愛。這廣大的沙漠,就像是一片極大的鵝絨軟床,行走在上面的人,多少也有些這種感覺。
譚嘯看著她笑道:「所以他叫老猴王呀!不過,他送鈴鐺給我們,是一番好意;可見他似乎認為我們沒有什麼武功。看在這一點上,下一次見了他,我也要試一試他,看看他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
「這麼黑夜,你莫非就任我們在沙漠裡呆一夜麼?宮老先生如果知道了——」
依梨華實在忍不住,用手一指那大水囊,氣沖沖地說著。
他說著兩隻手拍著老駱駝的脖子:
三匹馬在鵝黃色的沙面上,快得就像三支箭,漸漸馳向了沙漠的深處。
說著催馬而上,依梨華邊馳邊笑道:「好哥哥——好哥哥,別鬧!別鬧!」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落地之後,又「虎——虎——」地叫了幾聲。那地上被譚嘯和依梨華砍傷未死的狼,聽見他這種聲音,掙扎著要起來逃跑,害怕地悲嗥著。
他們起先還能回頭辨明來處,漸漸地,來處成了一個淡淡的影子,就像天山的縮影一樣的淡,一樣的模糊。
這一次,聲音可近多了,聽起來更令人毛骨悚然,狼群之中頓時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它們紛紛低鳴著,疾速地向後退著,口中發出像狗似的「嗚嗚」的低叫聲。
這「老猴王」三字,倒令譚嘯和依梨華大吃了一驚。譚嘯怔道:「誰是老猴王?你們說什麼?」
「這麼說,相公你這是第一次來沙漠了?」
「哥!快出來,狼——」
這老頭又嘻嘻笑了兩聲,才又爬上駝背,忽似想起一事,回頭慎重地道:「小朋友,我老頭子久走沙漠,交了不少朋友,人家看見這串鈴擋,多少能幫幫你們忙;只是有一個披狼皮的小子,那小子是我老人家的死對頭,你們看見他,須趕快把這串鈴鐺解下來,要不然他可要找你們麻煩。我可是話說在頭裡,聽不聽隨你們。」
譚嘯內心對依梨華很是欽佩,他本來以為這一場雷雨,最起碼會延續一天一夜的;誰知道統共不過個把時辰,就一切如常了。
「我都忘了,在宮老面前,提起這位主兒,是犯忌諱的。算我多口,二位多包涵,可不要在老爺子面前說我喊他天狼仙;也不要說我唱他編的歌,就說我罵他是狼崽子!嘻!狼崽子!」
譚嘯對老人這種奇異的談話,感到新奇,同時更感覺到一個人生命之能,是多麼值得驕傲。
他們看見了駱駝群,商人們頭上纏著布,偎在駱駝旁邊,踽踽地行著。
她變得很怪,有時候哭、有時候笑,而令她感到最大的遺憾,是認為不能再和譚嘯在一塊了。每一念及此,她就會忍不住哭起來,譚嘯只得親切地安慰她。譚嘯認為,只要有信心,不一定會死的;因為天亮之後,常有一些想不到的情形,也許狼群會自動撤退。
烏雲被穹空的風吹開了,「撥雲見日」一點不錯。當金色的陽光和地上的黃沙互相對示鋒芒時,譚嘯和依梨華知道,一場暴風雨過去了。
他也抽出劍來幫著砍,依梨華忽然丟下劍,撲到他身上,忍不住哭道:「哥!我們的命真苦——我們活不成了——沒有用的!」
說著又朝依梨華抱了一下拳,窘道:「姑娘還要原諒在下方才出口不遜,我這張嘴,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大雨雖停,可是洞頂上的那扇水晶簾子,卻仍然嘩嘩地淌個不住,一時卻也給人以「行不得也」的感覺。
「水,要不要?」
陸淵咧嘴笑了笑,抱了一下拳:
馬背上似坐著一個人,只是距離太遠,天又黑,他們看不清那人是什麼樣子。
依梨華用手指著前面水池子,譚嘯順其手指處一看,臉色不禁也是一變!
依梨華不時地哭泣著,有時又像小孩一樣的笑著,怪譚嘯不抱緊她;最後,她竟在譚嘯的懷裡睡著了。
最後他奉勸二人,沿途一定要特別小心,但年輕好勝的譚嘯和依梨華,並沒有十分聽得進去。
「那麼我得回去了,二位水帶得還夠麼?要不明天一早,我派人送水來!」
行了一程,漠地裡起了嗖嗖的寒風,那陸淵故意表示不怕冷,把大皮襖前面扣子全數解開,一面高聲地唱著:
依梨華抿嘴一笑:
她又點了一盞燈,掛起來,對面的狼叫得更厲害了,它們紛紛在池邊走動著,隔著水齜牙叫囂。譚嘯本來沒有什麼兵刃,是依梨華給他備下了一口劍,這時匆匆把它拿了出來!
先時的大雨,雖然已過去了;可是那沙面上,仍留下了美麗的圖案,有方形的、條形的、扇形的。那是平平的凝沙,馬蹄子踩上去,就會現出一個蹄形的窟窿。
那「陸大哥」歪頭看了看她,嘻嘻笑了笑:
天空有幾隻兀鷹,嗷嗷地在天上叫著,它們飛得很低;而且跟著馬飛!鋼針似的爪子,眼睛如火,嘴如鉤,那種叫聲尤其可厭,三匹馬的膽子似乎特別小,幾隻兀鷹也把它們嚇得不輕,惹得譚嘯火起,伸出手來,用劈空掌把飛得最低的一隻劈下地來。
他張開大嘴笑了兩聲:
他忽然把手中一對拐子用力往地上一丟,同時對夥伴叱道:「快丟傢伙!沒別的,宮老的面子,還有什麼話說?快丟!快丟!」
她掠了一下散發,得意地道:「別說是一道小溪,就是一整條大河,到了這裡也照樣會被大片沙漠吸收得乾乾淨淨。沙漠就是這麼了不起,信不信?」
這對年輕的男女,拚命地奔馳著,他們把活力盡情地發洩在沙漠裡。坐下神駒,早就不耐久走起伏的石崗,如今在這平坦的沙漠裡,如同瘋了似地奔馳著。日偏時候,他們算計著,這一程最少也有三百里遠近了。
他有時候開玩笑,開得未免過火,不管你討饒乞求,他總是不肯住手,直到見你快哭了,他才住手。你本來氣他惱他,可是只要一看他那充滿熱情的眸子,又叫你惱不起來,氣不上心,就像現在一樣的,依梨華半氣半笑地睨著他:
說著他猛地掉過劍尖,向自己心窩上扎去!依梨華死命地托住他持劍的手腕子,哭叫道:「不——不——哥!先殺我——先殺我!」
大漠失去了咆哮,變得像一條獅子狗一般地柔順,這時誰都會重新喜歡它了。
他常常單身劫掠整隊的駝商,可是他卻也常常把沙金往貧民堆裡面送,貧窮的漢人喊他是「天狼仙」,貧窮的維吾爾或是哈薩克人,則喚他是「呼可圖」(大神)。
這是幾株干棗樹,砍起來很費事,他們砍了三四棵之後,劍刃就捲了。
依梨華笑道:「還會是誰?不就是那騎駱駝的老人嘛!想不到你真猜對了,他真是一個異人!」
「過去的就算了,還有,那地上的兵刃,你們撿起來算了。」
他怔了一下,笑道:「不要緊,老人家你留著用吧!」
一夥人一哄到了三匹馬前,那方才發言的大個子,首先和-圖-書伸手向譚嘯馬鞍子上摸去。
譚嘯哂然道:「幹什麼的?走路的!你們想幹什麼?我們有什麼地方冒犯了各位嗎?」
長毛陸淵雙手連搖,訕笑道:「唉喲——快別提了,打死我我也不敢呀!我腦袋還想留著吃飯呢!謝謝姑娘的好意!」
「虎——虎——」
譚嘯點了點頭,陸淵也點了點頭:
他們四隻眼睛一齊盯著那沙丘上的怪人,這時見他由兩丈高的沙丘上,飄身而下,身後披著一塊狗皮似的東西,飄起來就像一片雲彩。
然後他利用這一小刻時間,閉上了眼睛,想休息一會兒,可是他實在太累了,眼睛一閉,可就睡著了。
他伸出一隻手,在馬頸上拍了拍:
譚嘯笑了笑,滿意地道:「這地方很好,謝謝你了!」
依梨華笑了笑:
「嘿!那怎麼行?來!接著,小伙子!」
他咧了一下嘴,真有點「不寒而慄」的味兒,再次抱了一下拳,翻身上了馬,把手中馬燈,掛在了鞍上,雙腿一夾馬腹,口中叱道:
說著招了一下手,這一群烏合之眾,紛紛上了馬。姓陸的又在馬上彎腰道:「對不起!對不起!二位見了宮老,就說小輩長毛陸淵給他老請安!」
其他的人也翻身下了馬,一陣兵刃交擊之聲,甚是噪耳。
依梨華用腳踢了一下地:
這麼一來,另外幾隻才知趣地飛開了,它們沙啞的叫著:「嗷!嗷!」在天上圍著那只死在地上的同類打著轉。依梨華催馬道:「快走,等會兒這種鳥會愈來愈多,還真討厭呢!」
「這一下,可叫你抓著理了,我說不過你,原來你天天跟我學漢語,是為了來對付我的,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教給你了!」
說著他嘿嘿一笑:
模糊之中,他忽然聽見耳邊亂糟糟的,獸聲喋喋,他不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大聲叱道:「不好!狼——」
譚嘯和依梨華各自上馬,陸淵也跳上馬背,以手中馬燈向前照著,策馬前行。二人並騎跟上,另一匹馱東西的馬,也跟著前行。
「吉西烏赤!吉西烏赤!」(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四下的人也全驚呆了,他們紛紛看著那串紅鈴,口中怪叫道:「啊!啊!老猴王!老猴王!」
依梨華嬌笑著,伸出一隻玉手,在他臉上撈了一下,一面飛馬而前,一面說:
一夜酣睡,天快亮的時候,譚嘯醒了,聽見沙子被風吹起來,打在帳篷上的聲音,辟辟啪啪,就像下小雨似的,他不由枕著雙手,暗想著幸虧睡在帳篷裡,要是睡在沙地裡,也許被沙給活埋了。
「姑娘,這漢子是你什麼人?」
譚嘯大吃一驚,叫了聲:
他們彼此指著說著,不知不覺天可就黑了。
「不好!」
依梨華懸了一盞馬燈在帳篷頂上,就在這個時候,她發出了一聲尖叫:
星月下的沙漠,顯得冷嗖嗖的,那些吸滿了光熱的沙粒,有時候就像鬼火一般地放著閃閃的光。當強熱散盡時,才感覺到氣溫陡然地下降,騎在馬上的人,立刻感到有點凍耳凍手的感覺。
二人看得正奇怪好笑,老人忽然回過頭來:
今夜月亮沒有出來,天空一片陰霾,看起來天似乎特別黑。
陸淵喜得嘴都閉不上,連連抱拳道:「謝謝!謝謝!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
這地方有依梨伽太一個老朋友,名喚巴夫可羅,依梨華偕譚嘯找到了他。巴夫可羅是一個六十開外的老人,維吾爾人,一句漢語都不會說,和依梨伽太交情很好。依梨華小時候見過這位老人家;並且很得這位老人的喜愛,現在突然來訪,巴夫可羅大喜過望,慇勤招待,視同己出。
他說著一挑掌中劍奮身撲上,寶劍繞起了一道長虹,當頭二狼,相繼一聲悲嗥,肚皮開花,腸子灑了一地,「撲撲」落下地來。
依梨華笑著指向遠處,睨著譚嘯道:「你看那條河呢?」
「難怪呢!我說,走沙漠裡的人,沒有不會唱這首歌的,這是天狼仙編唱的,後來傳出來,大家都學會了。」
地老鼠李方連連搖著手,把馬身上的四個大皮囊解下來,在依梨華和譚嘯的馬上,各繫了兩個,然後笑著說:
他身形轉處,正想用「劈空掌」再打第二隻,可是那匹受驚的馬,竟在他動手之時,跑出了十數丈以外,余狼嗥叫著緊追而去。
來人笑道:「不敢!兄弟姓李名方,人家都管我叫地老鼠,因為這沙漠裡我最清楚。」
然後用手中的拐子指了指那匹馱東西的馬:
「好大膽的丫頭!來,哥們下來,搜貨!」
可是依梨華顯然已支持不住了,一隻狼抓裂了她的裙子,她大叫道:「哥——我——我不行了——啊——啊——」
譚嘯大吃一驚,忙由帳篷中跑出來,問道:
多日來,他盡量避免在依梨華面前提起有關她父親的事情,為的是怕她傷心,可是今天卻是免不了。依梨華難以克制自己,哭得比巴夫可羅更厲害,最後還是這位維吾爾老人,反覆地勸著她:
他站起來,一面疊著那床氈,一面歪著頭,鄙夷地自嘲似地笑著說:
巴夫可羅繪影繪聲地描敘著這兩個怪人的行徑,二人如同聽神話似的聽著,他們想再多知道一點這兩個人的情形,可是巴夫可羅所知道的僅此而已。
依梨華蛾眉一挑:
這麼大片的狼群,突然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就在這個時候,第二次怪嘯聲又響了起來。
除了「狼面人」之外,在天山一帶出沒的還有一個怪人,這人叫「老猴王」,也是一個談起來令人嚇掉牙的主兒。
「馬上是什麼東西?」
譚嘯和依梨華這時才看清了來人共有十二人,全披著黑羊皮的翻毛皮襖。為首一人四十左右的年歲,黃焦焦的一副臉膛,手中是一對「拐子」,閃閃發著黑光,其餘各人全是橫生鼻子豎生眼的傢伙,兵刃種類繁多,有使刀的、使劍的、使三節棍的,還有一個黑小子,肩膀上掛著鏈子錘,十幾匹馬鼻子都冒著白氣。
那匹老駱駝本來正跪在地上打盹兒,聽到了老人的口哨之聲,很快地站了起來。一直走到了老人身前,把兩隻前蹄曲了下來。
可是它仍然在地上撲騰著,兩隻大翅膀「啪啪」地拍著沙地,細沙飛濺。依梨華趕過來加了一掌才算結果了它。
姓陸的回頭笑了笑,一抖肩膀:
可是沒一個敢上來,譚嘯私窺情景,不由肚內失笑,膽子也就更大了。
他當然最關心老友的起居情形,可是他所聽到的,竟是一個晴天霹靂,由不住抱著依梨華大哭起來,哭得譚嘯在一邊陪著落了不少淚。
沙漠實在是一個奇怪得不可思議的怪物,它是那麼難以令人猜測,它永遠在和想瞭解它的人捉迷藏。你雖是智者千慮,它卻非叫你難免一失!
「這幾袋子水,足夠譚少俠和這位姑娘出沙漠了,我得趕快回去,再見!」
「陸大哥」怔了一下,一雙黃眼珠子在二人身上轉了一轉,嘻嘻一笑:
譚嘯見他愈來愈顯得親熱,人家既問,自不便不答,當時一笑:
依梨華皺了一下眉:
說完抖馬掉頭而去。
這時依梨華也一橫劍,蛾眉微挑道:「你們誰敢上來?來嘛!來試試看!」
可是譚嘯知道,眼前的狼是殺不盡的,自己能殺一百一千,仍是脫不開身。只是到了此時,似乎也說不得了,只好殺一隻算一隻了。
依梨華先前燃著了幾根乾柴,這時把它們丟了出去,一時之間,狼群已撲近了,依梨華這幾枝火柴,倒生了些效力。為首一排約有十餘隻大狼,忽然掉頭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向後跑,於是群狼齊效。有的前行,有的後奔,一時之間亂作一團。
「這歌你們不知道?」
洗完臉之後,譚嘯收拾帳篷,依梨華張羅著給馬上料飲水。他們已習慣了這些工作,作起來井井有條。收好了帳篷,二人又找來石頭圍著生了火,煮了些大麥仁吃,這時候遠處有馬蹄聲,二人放下了碗,只見一匹黑馬跑近。
說著他一按馬鞍子,竄了個高,由馬背下飄身而下,也不知是他輕功好,還是地上是沙,反正他下馬沒有帶出聲音來。
才說到此,老人忽然由地上翻起來,伸了一下手:
譚嘯討厭聽它們的叫喚,策馬快行。他們一路談著話,倒也不覺寂寞。
那駱駝猛然一跳,就出去了。譚嘯怔了一下,忙追出洞外,卻見老人已走遠了,他不由回過身來,皺了一下眉道:「這不是一個普通人,我們看錯他了!」
譚嘯驚異地四下看著,臉色微紅道:「咦——怎麼沒有了!」
譚嘯分出一隻鐵腕,緊緊地抱著她,微微搖頭笑道:「不要哭,振作一點,還沒有到最後關頭!」
那匹驚惶失措的馬,因雙目尚蒙著,哪裡知道前面比後面更危險。它拚命向前竄,卻正好竄入狼群之中,只見那大片的黑影子,向它身子一撲,慘嘶聲中,已屍橫就地,那為數上千的餓狼,由它身上踏馳而過,有的爭食著它的肉,扯扯拉拉,嗥聲更是可怖。
「想起他吐我一臉,我現在還生他的氣呢!倒看不出,像他那麼一個瘦猴子,還會有這麼大威風!下次見了他,我要鬥一鬥他!」
他苦笑著,用手往地上散落的各種兵刃一指道:「這些傢伙沒有他老人家的命令,就是銹了爛了我們也不敢再撿。」
瞧那金黃色的沙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些生長在大漠淺沙中的仙人掌,被雨水淋得濕潤潤的,翠綠可愛。走路鳥又重新由沙丘那一邊,排著隊伍,來來去去地跑著,一切是那麼美好慈祥。
譚嘯整束了一下衣服,回頭看了看那病中的老人,不知何時,這老人已經醒了。他兩隻手交叉著放在頭下,當枕頭似地枕著,睜著一雙黃眼珠子,東瞧瞧西望望,似有點捨不得起來。
「這東西,是你們的?」
聲音雖低啞,卻沉實有力。那大群的狼亡命似地向前方馳逃著,就像是遇到了最厲害的敵人。一時之間,漠地裡黃煙滾滾,嗥聲噪耳,群狼來時如潮,去勢如風,轉眼之間已呼嘯著遠遁而去。
那小子連連苦笑道:「是,是——我忘了——」
譚嘯已死命地把馬拉進了帳篷,這兩匹馬目睹著這種情形,倒真如譚嘯所料乖得多了。只是拉它們極費力,因為它們已嚇呆了。
正想之間,卻見那長毛陸淵已走到二人面前,雙手搓著,尷尬地笑道:「二位的意思是——嘿嘿——如果不嫌遠,可否移駕在下草舍屈就一夜?如需何物只管開口就是了——」
陸淵啞然失笑,摸了一下後腦勺:
「這裡金子銀子都有,你們誰敢來拿?你們誰有種?」
二人看著更忍不住笑了,前行了一段,陸淵停住馬指著前面一片黑糊糊的影子道: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們彷彿聽到一種極為淒厲的嘯聲。
「癢啊!癢死了——」
「我說二位,你們上哪去呀?」
狼群倒退了十餘丈以外,可是它們發現火光並沒有再次逼近時,它們就不動了。那鬼火似的銳利目光一雙雙的向前瞪著、閃著、搜索著,口中滴著饞涎,它們是殘忍飢餓的一群!
他那平日看來文質彬彬的儀態,是那麼給人以依戀的好感,可是有時候二人背人調情時,他又粗獷得可怕。那些大膽的動作,令這姑娘想起來不禁臉紅。他就是這麼一個人。
依梨華笑得發抖,她拉了一下馬頭:
「壯士志在四方,壯士不怕孤單,月明星稀之夜,匹馬敢闖天山!啊——啊——」
「在哪裡?多少?」
說著咧嘴一笑:
依梨華冷笑了一聲:
「——月明星稀之夜,匹馬敢闖——」
人們到了生死關頭,常常是感情真純發洩的時候,依梨華緊緊地偎在譚嘯的懷中,她認為,「死」是目前必然的下場,只是時間或遲或早而已。
他們認為,這兩個人的武功,只不過可以嚇嚇過往商旅而已,至於他們二人,那是無所畏懼的。
依梨華驚叫道:「啊!糟了——狼群來了——哥!快逃命吧!」
譚嘯處理好了馬,出了帳篷,見依梨華狠命地用劍在砍樹,砍下的枯枝,點了火丟出去。譚嘯歎道:「這也不是辦法,我們應該慢慢地,燒完一枝再丟一枝,時間可以拖長一點兒。」
她說著縱馬如飛向前馳去,譚嘯隨後跟上,馬頸上的串鈴,發出一陣極為響亮的聲音,在這靜寂的沙漠裡,聲音傳出很遠很遠。
然後他們自己也把水囊灌滿了,太陽快下山時,他們又開始上路了。
「上呀!」「揍!」「打!打!」
依梨華似乎已懶得動了。她把一雙玉腕,由譚嘯的前胸向後面兜著,把整個嬌軀都倚在譚嘯的懷裡。夜風雖然凜冽地吹襲著,可是他們都感到身上很暖。
為首三隻最大的狼,立刻齜牙發起威來,另外十幾隻狼也都吼叫起來!
「朋友——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如果我們早知道你們是宮老前輩的朋友,我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
譚嘯歎了一聲道:「慚愧的是我們,無功受祿,這完全是沾了那老猴王的光。」
「對不起,打攪!打攪!」
想著點頭笑道:「謝謝你老了!你請上路吧!」
這種功夫,十年以來,他一直沒有丟下過,所以他外表上看起來,永遠是那麼斯文。事實他已是深深領悟了內功中的精髓。
夜漸漸地黑沉,天也漸漸地冷,二人緊緊偎依著,譚嘯看了看眼前的柴枝已經不太多了,他要冒險到池子那邊再去砍樹。可是依梨華卻死命地拉著他不肯放,因為那樣做太危險了。
那姓陸的匪首,臉色慘白地看著譚嘯,蠕動著嘴唇:
譚嘯輕輕地挨著她的臉,心想真是個孩子,這時候她居然還能睡著?可是又不忍把她叫醒,試著把她兩隻手向外拉一拉,她卻哼哼著,抱著更緊了。她那美麗的臉,似乎已遠離了恐怖,帶著甜美的笑,就像微風時的沙漠一樣可愛!
可是他的話才一出,耳中就聽到了一陣群吠之聲,似萬馬奔騰似的,由遠而近。這時池邊十幾隻狼,叫得也更厲害了。
一時之間,已跑出了這片沙漠,笑得快要斷了氣的依梨華,連眼淚也出來了,最後都快要哭了,譚嘯才停止抓她的癢。依梨華嘟著小嘴跨到自己馬上,又氣又羞,但對於譚嘯,她還是想起來就愛。
他的嗓門還真大,一面高歌,一面在馬上扭著身子,挺著胸脯,盡量地把自己想為一個壯士的樣子。
附近的樹都砍光了,燒光了,狼群仍在對峙著。
這時狼群就如同潮水似的,紛紛掉頭鼠竄而去,那怪人雙手比著喇叭口,在沙丘之上用一種低短的鳴聲不時地叫著,那聲音是:
依梨華也被驚醒,由他懷中一骨碌站了起來,只見眼前火已熄了,幾段枯柴還在冒著煙;而群狼都已站了起來,正在抖著身上的沙,怪嘯連天。
譚嘯不由一怔,依梨華卻一扭嬌軀,竄至馬前,伸手抽出了一口長劍,驚道:「不好了,是馬賊!」
大個子的叫依梨華的劍和她的威風嚇住了,餘下的人,一時都不敢動了。
一時四周諸人都嚷了起來。
他說著提了一下手中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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