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四
米格爾原先只打算在乘飛機去祕魯前，最後動用靈車作為交通工具，可眼下，顯然這是最安全的車輛。那些轎車和那輛通用卡車使用得過於頻繁，尤其是去拉奇蒙特執行了監視任務，可能這些車輛的情形已經有人報告了警察，並已傳播開來。
斯隆估計到了這個問題。他回答道：「我認為，像我現在這樣情緒激動，不可能保持客觀的態度。」
他們相互稍稍點點頭，接著薩拉韋里領路來到一個詢問處，憑著代表的身分，他為米格爾進去作了擔保簽名，當然使用的是假名了。米格爾拿到了一張會客通行證。
「現在可是無法不公開了。」記者提出。「有一件事我聽說，尼古拉斯是一個很有天賦的音樂人才，也許有一天會成為一名樂隊鋼琴師。這是真的嗎？」
米格爾聳聳肩。「量你不敢騙我的。」他略一沉吟，接著裝出很隨意的樣子說：「那麼你是想知道我和其他一些人什麼時候離開囉。」
出席記者招待會的人相當不少。招待會是在另一座CBA大樓裡召開的，離新聞大樓相隔一條街。在一個錄影棚裡，匆匆忙忙地擺了一些折疊椅，所有這些位子都給坐滿了，還有一些參加者站著。
路易斯駕著車，離開哈肯薩克後，他們繞道行駛，好幾次改變了方向，兩回停下來，證實後面無人追蹤。
斯隆在陳述時，不得不兩次停下來控制自己的聲音和情緒。每一次，大家都默不作聲，深深表示同情。《洛杉磯時報》第二天的一篇報導描述他為「在痛苦的折磨之中不失威嚴和凜然」。斯隆宣布他準備回答提問。
第一個問題還是很富同情的。但接著，不可避免地其中部分記者提問了尖刻的問題。
「我明白。不過今晚可不要不待在家裡。」
進去後，大廳裡的長椅上坐了好些等待著的來訪者，他們的面孔和服飾如同聯合國本身一樣，紛然雜陳。
一位頭髮花白，原先曾在CBA可如今在CNN工作的記者，舉起一本斯隆的著作。「就像你這裡寫的，你還堅持認為『人質應被看作是可以放棄的』嗎？你依然反對付贖金，就如你這裡說的『無論是直接地還是間接地，千萬不可』嗎？」
最後，看看提問漸漸稀少下來，萊斯利．奇平翰走到前面，宣布招待會結束。
在紐約的一切開支，用的差不多全是米格爾從聯合國那位供給者處提來的現金。
「別，別！不必去驚動他們。」薩拉韋里趕緊換成一副好說好商量的語氣。惡名遠揚的梅德林幫派威脅要復仇，那可不是兒戲。「我會盡力的。」
「一盒」代表一千美元。
米格爾離開聯合國大廈後，穿過第一大道來到聯合國普拉澤飯店。在飯店的第二層，他走向報攤一邊的公用電話。
m.hetubook.com.com他耐心地等在電話旁。有兩次，看到其他人走近時，他裝出準備要用的樣子。七分鐘過後，電話響了。傳來的聲音肯定了自己是從另一部公用電話打來的，通話無法追查，也偷聽不著。
「那麼若是要贖金的話，你會堅持不給了？」
「你是不是在告訴我們，你寫的錯了？」
天氣發生了變化，大雨如注，狂風怒號，空中黑沉沉的一片。
斯隆搖搖頭。「現在就這麼想還為時過早。」
「不。」他平靜地說，「我沒有這麼講。」
斯隆明白，要在其他場合，潔西卡準會把這看作打探私事而加以抵制。可眼前，他想不到怎樣能避而不答這個問題。「我們的兒子是喜歡音樂，一直喜歡，他的老師們說他的水準超出了他的年齡。至於他能不能成為樂隊鋼琴師或其他什麼，只有時間才能證明。」
從新聞招待會上還得到了另一點有意義的消息，即斯隆吹噓說那個小東西有可能成為樂隊鋼琴師。米格爾對自己到底會怎麼利用這條寶貴的消息，心裡尚無明確的想法，只是把它記在了腦子裡。
米格爾夜裡時驚時醒，大清早，他又看了電視新聞。排位第一的消息依然是斯隆綁架案，然而不見有新的進展。
一路上，米格爾重又回想起克勞福德．斯隆的記者招待會。他一直在考慮招待會上提到的斯隆的一本書，看來那裡面有「人質應被看作可以放棄」的說法。米格爾還沒有聽說過這本書，同時他肯定無論是梅德林幫派還是森德羅．盧米諾索裡也不會有人知道。不過，他懷疑即使知道了，恐怕也不會改變劫持斯隆家裡人的決定。一個人感受的和寫了出版的東西時常與他私下的行動不是一回事。再說，眼下這已沒有什麼區別了。
米格爾輕蔑地說：「你以為我那樣傻嗎？」與此同時，他發現薩拉韋里把他和今天的事聯繫起來了，因此，與他見面將是危險的，卻又別無選擇。他需要錢為安格斯．斯隆添一口棺材，當然還要買一些其他東西。另外，米格爾有數，紐約的帳上還留有很大的數目，他想在走之前再為自己撈一些。他肯定，落入喬塞．安東尼奧．薩拉韋里那雙卑下的手中的遠不止是些傭金。
米格爾打開箱，查看了一下裡面的票子，然後又重新紮好。薩拉韋里著惱地說：「不想數數嗎？」
他們拐入第三大道，在離第四十四大街不遠的路邊，路易斯停住車讓米格爾下去。米格爾翻起領子，擋住迎面抽來的風雨，他向東步行最後兩條街，去聯合國總部。儘管剛才他對靈車產生了那些想法，但坐著它去那裡會招來他所不希望的注目。這期間，路易斯得到的指令是繼續向前開，一個小時後回到剛
m.hetubook.com.com才停車的位置。倘若他到時米格爾沒有來，路易斯必須每隔半個小時返回一次。「此時此刻，」斯隆說，「我只希望它們沒有被引用來針對我。」
「閉嘴！別浪費時間。」米格爾緊緊捏住電話機，壓抑著自己的惱怒，依然把聲音放得很輕，避免讓其他人聽見。「我在給你下命令。早早地準備好盒子。我還像往常那樣，在正午前一點點趕到你那裡。要是你誤了約，你清楚我們共同的朋友們該會有多震怒，他們的手可是很長的。」
又一個聲音喊道：「它們沒有被引用來針對你，那不是答覆。」
靈車是組裡的第六輛車，一輛加迪萊克車，二手貨，可車子很不錯。到目前，他們只使用過兩次。餘下的時間，靈車總是停在哈肯薩克的房子裡，不讓人看見。他們稱靈車為「黑天使」。車內放置靈柩的平板全是質地很好的薔薇木，板上裝有膠輪，棺木上下能保持平平穩穩，車廂的內壁和頂棚飾襯著深藍色天鵝絨。
那麼這個信口亂說的蠢貨把他知道的也告訴給他那個銀行裡的婊子了。這說明原先泄密的範圍又擴大了，情勢凶險，急需即刻解決。薩拉韋里當然不可能知道，他那愚不可及的表白，已經葬送他自己和他的女人的性命了。
不一會兒，米格爾通知路易斯，十一點鐘他倆開上靈車一起去曼哈頓。
路易斯點點頭，他們很快轉彎向東朝昆斯博羅橋駛去。
他們步入一條走廊，走廊兩側排列著柱子，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園和花園那邊的東河。他們乘自動樓梯來到上面一層，進了印度尼西亞休息廳，它僅供外交官和貴賓使用。米格爾和薩拉韋里在一處小小的角落裡坐下了。
他需要更多的現金，要得到它，今晚必須去打個電話，安排明天在聯合國大廈裡或它的附近接頭。
米格爾推算，這一切將會稍稍減少他下一步計劃的風險。
米格爾不容置疑地說：「不是盡力，而是一定。我們明天再見。」他掛上電話，離開了咖啡館。
他撥了自己記著的一個昆斯區的電話號碼。當接電話者的聲音傳來時，他知道已經接通了傑克遜高坡上小哥倫比亞地區一家形似要塞的私人住宅。他短短地說了幾句，沒有提及任何名字，只是講了他正用著的這部電話的號碼，然後就掛上了。
米格爾無心去留意那些等待的人，他朝大廳最裡邊醒目的「導遊處」走去。喬塞．安東尼奧．薩拉韋里提著一隻公文箱，正等在一旁。
米格爾不動聲色地說：「為什麼來這兒有危險？」他需要了解清楚，這個膽小怕事的傢伙到底知道多少情況。
薩拉韋里打開公文箱上的組合鎖，從裡面拿出一個紮著帶子鼓鼓囊囊的硬板箱，遞和圖書了過去。
米格爾去過那個房間，記得它的位置。他對薩拉韋里說：「待在那裡。我不可能打電話了，原因已經很清楚。因此，今晚會派一個送信人給你送來你需要的消息。他使用普拉托這個名字，你聽到這個名字，放他進去沒有事。」
「我們明天無法相見，」薩拉韋里說，「這太快了，來不及準備錢。你絕不……」
薩拉韋里忙不迭地點點頭。他似乎放下了心。
「在我的公寓房間裡，我們實在心裡發慌，不敢出去。」
「就算你說的是事實，你問這個幹什麼？這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沒作任何正式的介紹，克勞福德．斯隆直接開始了簡要的陳述。他傾訴了自己的驚愕和焦慮，呼籲新聞輿論界和公眾提供各種消息，幫助查清他的妻子、兒子和他的父親被劫去的地點，以及劫持者的身分。
斯隆勉強地說：「我想也有可能。」
米格爾回到約定的地點，這時距他離開一個小時還差一點，一會兒後，路易斯駕靈車停到了路邊。
「謝謝你。你明白，我並不想不通情理……」
他們面對面坐著，喬塞．安東尼奧．薩拉韋里噘起薄薄的嘴唇，顯得很不快。「我告訴過你來這裡很危險，已經夠讓人提心吊膽的了，別說再找麻煩了。」
他得到保證，他的指令一定會不折不扣地被遵照執行。
「今晚在哪兒給這裡打電話？你在什麼地方？電話能查得到嗎？」
「是的，我想知道。」
美國廣播公司話欄節目的一位女記者提高了尖尖的嗓門。「我肯定，你也意識到了，你發表美國人質是可以放棄的見解後，許多親屬仍被扣壓在中東的家庭感到極大的悲傷。如今你對他們是不是多了點同情呢？」
他無可奈何地揚了揚手。「你這是在叫我談還沒有發生的事。那我辦不到。」
「我從來都很同情，」斯隆說，「不過此刻，我很可能對那些人的悲憤有了更多的理解。」
米格爾穿上一件外套，急匆匆地走了出來，警惕地打量著四周有無異常動靜。一點沒有。
「哎，別這樣，克勞夫，」這位CNN的記者不肯就此罷休。「假如站在這裡的是你不是我，你不會就這樣把他放過去的吧。對這個問題，我換一種說法：你是不是後悔寫了這些言詞？」
祕魯利馬銀行系統裡有一個身居要職而又支持森德羅的分子，在他的幫助下，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在紐約協助他的同夥是一名祕魯外交官，祕魯駐聯合國大使的助手。森德羅和梅德林共同策劃這次行動時，撥出了八十五萬美元的行動經費。用於收買行動組的成員，支付他們的交通和生活費用，租賃祕密活動中心，購置六部車輛、醫療設備和_圖_書和棺材，還包括給昆斯區小哥倫比亞地區的線人支付傭金，購買槍枝，開付祕魯和紐約兩處的轉款費用，以及賄賂美國的一名女銀行職員。除去這一切之外，還有租用私人飛機把人質從美國運往祕魯的開銷。
「那是因為我們不願公開我們的家庭生活。事實上，我妻子始終堅持這樣。」
「今晚，你和那個女人在哪裡？」
「你個蠢蛋！你清楚為什麼。電視、報紙到處都在講你們幹的事，你們抓的那些人。聯邦調查局、警察動用了一切力量在搜捕你們。」薩拉韋里嚥了一下口水，不安地問道，「你們什麼時候走——你們所有人什麼時候離開這個國家？」
喬塞．安東尼奧．薩拉韋里也是一位暗中支持森德羅的分子，不過他只是負責轉轉帳而已。黑爾加經常與這位兩面三刀的薩拉韋里姘居，兩人保持著奢侈的紐約生活方式，成天宴請聚會，與花錢如流水的聯合國外交使節們比闊氣，爭時髦，遠遠超出了他們的經濟能力。正因為這樣，他們求之不得能通過收轉資金撈取外快。
米格爾接著補了一句：「我幫你這個忙，是報答你為我迅速準備了這些鈔票。」他拍了一下板箱。
在哈肯薩克，梅德林一夥的躲藏處，米格爾有一臺手提電視機。米格爾看完他想看的所有新聞後，關掉電視，仔細思考著從中得到的情況。
斯隆四周立即圍上了一些人，他們想與他握握手，向他致以問候。然後，他盡快地悄悄溜開了。
米格爾來到咖啡館，裡面稀稀落落沒有幾個人。他進門後，徑直朝後面的電話走去，他撥了自己早已記熟的號碼。鈴聲響過三遍，薩拉韋里來接了電話。「哇（喂），」他說話帶有濃重的西班牙口音。
米格爾輕聲地陳述了自己的要求。他得到了一切可以滿足的保證，然後商定了一個合同，定下六千元的價碼。米格爾說出薩拉韋里所住公寓的地址，並且告訴對方使用「普拉托」這個名字，就能順利進去。他強調說：「一定要今晚幹掉，而且必須看去像凶殺加自殺。」
米格爾每次需要鈔票時，他就給薩拉韋里掛個電話，提出數目。然後商定一兩天後會面，地點通常是在聯合國總部，間或也在別處。這期間，薩拉韋里就會領出一公文箱的現錢。米格爾拿了錢就走。
米格爾從雨中鑽進車後，對路易斯說：「現在我們去殯儀館，以前我們去過的地方。你還記得嗎？」
「黑爾加擔心得要命。我也一樣。」
首先，無論是梅德林幫派還是森德羅．盧米諾索，都未被懷疑到與這起綁架有關。眼下，這一點很有利。第二點同樣有利，那就是沒有出現有關他和其餘六個陰謀者的形象描述。假使當局已設法得到了這些描述，他們此刻會加以公布的和-圖-書，這一點幾乎可以肯定。
美聯社那位反駁道。「你這是在迴避問題。我只是問你認為有沒有可能。」
他立即聽到電話那一頭倒吸一口涼氣。接著傳來了緊張顫抖的聲音。
「在我回答之前，」米格爾說，「把錢先給我。」
從一開始，出現的問題就是如何把充足的款子弄到美國去。資助這次行動的森德羅．盧米諾索在祕魯擁有大量的資金。困難的是需要巧妙避開外匯控制法，兌成硬通貨美元，轉送到紐約，而同時又能保守款子流動的祕密，包括它的來源、管道和目的地。
米格爾和路易斯穿的是黑白套裝，紮著黑領帶，與他們乘坐的靈車相稱。
斯隆雖然對眼前發生的事感到不舒服，可他腦子裡明白在以往許多記者招待會上，他自己提問時也是不肯善罷干休的。《新聞日報》撇開主流，提了另外一個問題。「斯隆先生，人們對你兒子尼古拉斯可不怎麼了解。」
美聯社的一位女記者問道：「有些人已經在猜測，你家裡的人可能會被外國恐怖主義分子抓走了，你認為這可能嗎？」
在第四十四大街的轉角處，米格爾從一臺街道售貨機上買了一把傘，可發現風大雨狂，無法支撐。幾分鐘後，米格爾橫穿第一大道，來到白色壁面的聯合國大廈門口，登上臺階來到一個來訪參觀者入口的平臺上，米格爾兩手空空，很快就通過了檢查處，而其他人還得被打開手提包和包裹，在裡面接受檢查。
「喔，我會的。」
只有一點令米格爾始終心神不安。有一次，薩拉韋里漏了一句，說他雖不了解這筆款項的具體用途，也不清楚米格爾和其他來自梅德林的人隱藏在何處，可是對他們的目的卻知道得八九不離十。米格爾意識到，這表明利馬那邊泄了密。眼前，他對這還毫無辦法，不過從此與薩拉韋里接觸時，他表現得小心謹憤。
米格爾用手指尖在送話器上敲了三下，表明自己的身分。然後，他壓低聲音說：「明天上午一盒。」
具體的做法是，那位利馬的銀行職員把委託給他的款子偷偷摸摸地兌換成美鈔，一次五萬元。然後他把它轉往聯合國附近達格哈馬斯格德的一家紐約銀行。存入祕魯駐聯合國代表團的一個特別支帳號上。知道這個支帳號的只有喬塞．安東尼奧．薩拉韋里，他深得大使的青睞，有權簽發支票；和這家銀行的行長助理黑爾加．埃弗倫，這位女銀行職員親自照管這個特殊帳號。
他們一反常理，駕著靈車穿越在紐約市裡，對此，米格爾覺得十分開心有趣。他們周圍的那一群人裡絕不會有人想到這輛奇怪的靈車，離得那麼近，幾乎伸手可及，上面竟坐著全國大力搜捕的要犯，全國特大新聞裡的作惡者。想到這，米格爾興致頓生，同時也更加信心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