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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藥

作者:阿瑟.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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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

第一部

西莉亞描述說,在每天日常的工作做完以後,她把晚上和週末都用來讀種種藥物說明,抓到什麼就讀什麼。她讀得十分仔細,既做筆記,還背下來。
「他們有權高興,」安德魯說,「他們研製了一種好藥。」
停了一會兒,他說:「聽說了嗎?」
「要幾個孩子?」他問,「什麼時候要?」
事實上,婚禮那天,西莉亞對安德魯的母親處理得很輕鬆自如。不需要任何解釋她就胸中有數了。她對安德魯的母親真誠相待,甚至很熱情,但也不是假惺惺地過分親熱。後來,安德魯為他母親不得體的言行表示遺憾時,西莉亞回答說:「親愛的,是我們兩人結婚,又不是我們兩家結婚。」接著她又說,「現在我就是你的家,你以前得到的愛太少,你將從我這裡得到多得多的愛。」
兩人有一會兒沒說話,後來安德魯說:「我認為這念頭一點兒也不奇怪。我現在就向你保證:當我們有了兒女,當他們懂事的時候,那時我會安排這事的。」
「誰管它?」
「兜了個圈子。」
完全清醒過來的瑪麗.羅靠在床上,穿一件藍色有花邊的睡衣,對他微笑著。雖說她笑意淡淡的,而且人也顯然很弱,但比起昨晚昏迷不醒的狀態,區別之大就像出現了奇蹟。她已經抿過幾口水,手上還拿著一隻塑膠杯子。
她吃吃笑著。「我們要錯過飛機了。」
「行,只要我辦得到。在北普拉特被醫生攆出來以後怎麼樣了呢?」
「你想加以改變。」他揚起眉毛。「就你自己嗎?」
不一會兒,她滿足地說:「你說得對,誰管它?」又隔了一會兒,她溫柔而歡樂地說,「我管……」隨後又說,「哦,安德魯,我多麼愛你呀!」
安德魯做了個鬼臉。「好狠呀!」
安德魯把胳臂掙脫了出來。「這是幹什麼?」
似乎通過什麼搖獎機器,給他中了人人都渴望得到的頭獎。當他把西莉亞介紹給他的同事們時,他感覺到別人也對西莉亞懷有渴慕之情。
他們從餐桌旁站起身來,飯館老板在柴火灶那邊說話了,「度蜜月的年輕人,魚好吃嗎?一切都好嗎?」
可是想從實驗室工作轉到銷售部門去一事,做起來卻很困難。起初她按常規打報告要求,被回絕了。他們說,公司的政策是,銷售部門只雇婦女當祕書。
他們彼此凝望時,安德魯意識到雙方都有些侷促不安。
這兒離他們住的小平房一英里,他們來時手牽著手,走著草草鋪就的彎曲小路,幾乎一路上看不到行人。晚上天氣暖和,只聽得見浪打著礁石和小蟲唧唧的聲音。此刻,在一個陳設簡陋、叫做「旅客之家」的小飯館,他們正在吃當地的標準伙食:油炸鮨科魚、豌豆和米飯。
「真想不到!」西莉亞興高采烈地說,「一個給教科書塞得木頭木腦的內科大夫背得出來約翰.海伍德的名句。」
「你有一些盲點,」西莉亞說,「比如對醫藥公司吧。你對我們成見很深。哦,我也同意,有些事情……」
重溫了三天前的感受,安德魯說:「你得原諒我沒記住薩姆,那時我有點兒神不守舍。」
在巴哈馬群島的陽光下,安德魯閉上眼睛,一來可以避過那刺眼的烈日,更重要的是想回味一下,湯森把西莉亞帶進來時的情景……
「他們要我問你:可願寫一篇病例報告,包括使用了羅特洛黴素的情況,然後發表在醫藥刊物上。」
「看來結果是這樣。事實上,從我父親一死就這樣了。」西莉亞微笑道。
「那很好,」他說,「也很俐落。我感興趣的是,你對老了以後有什麼計劃?我指的是你三十歲以後。」
「但願如此。」安德魯幸福地嘆了一口氣,幾分鐘後就睡著了。
儘管有的人可能意識到這是玩笑話,卻顯然沒有人想冒這個險,因為凡是提過這種輕薄問題的人,她再也沒見過他們露面了。
「我們回去後我就去了解隱形眼鏡的情況,」西莉亞說,「我這老樣子還有什麼不行的地方?還有什麼要改的嗎?」
西莉亞發現,莉蓮.霍索恩太太在一些婦女團體中很活躍,因此,看來她可能同情一個有事業心的婦女。於是,一個白天,當薩姆在公司上班的時候,西莉亞去他家裡找他妻子。
他伸手要拉她,低聲說:「走!回咱們的小平房去。」
「這叫我嚇一跳,」他對她說,「你的意思是,我畢竟不是完人,對嗎?」
「我也高興。」他說。
他們大笑著跳到船外,拖著小艇游到岸邊。
她微笑著說:「你是病人的醫生呀!」
忽然一切屏障都已消除,他們倆一起高高興興地又是叫,又是笑。不一會兒,安德魯自己也沒料到,居然把西莉亞摟在懷裡,吻起她來。
西莉亞什麼也不問,就著手做了起來。在奧馬哈,她找了一套小小的公寓作為據點,然後開著汽車在這州裡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跑。每到一地,她就將電話簿黃紙部分中的「內科醫生與外科醫生」欄撕下,用打字機登記好了入檔,然後就開始走訪。她發現,她的轄區內有一千五百名大夫;後來她決定從中挑出二百名來,她認為這些大夫是開處方最多的人。
「說得對,」安德魯表示同意。「在醫學院學的關於藥物的知識算不了什麼,行醫以後,想跟上醫學的進展都很難,更顧不上藥物了。因此在開處方的問題上,有時只是反覆地摸索。」
安德魯現在記起來了:薩姆.霍索恩,個子高高的,很和氣,大約三十五六歲,過早地禿了頂,臉上稜角分明,神情堅毅,這張臉使安德魯想起那些雕刻在拉什莫爾山上的面孔;霍索恩的妻子莉蓮,膚色微黑,非常漂亮。https://m.hetubook.com.com
「我明白了兩件事。第一,我一定不能再像推銷員那樣考慮問題,不再做急於把藥品推銷出去的事情。第二,儘管醫生們懂的東西比我多,我需要找到關於藥品的一些特殊知識,而這些知識醫生們不知道,卻可能對他們有用。這樣,我才會成為有用的人。在試圖這樣做時,我偶然又發現一點。醫生們關於疾病固然知道得很多,對於藥物的消息卻很不靈通。」
但西莉亞比他還快。她已脫掉比基尼泳衣,躺在床上,笑個不停。
住在費城的西莉亞的母親來參加了婚禮。她是個瘦小的,不願意出頭露面的寡婦。西莉亞的父親早在第二次大戰中犧牲;這才由湯森來充當新娘家長的角色。
「如果你需要保險套,」西莉亞和顏悅色地說,「我們有不少貨供你挑選。」於是她就從櫃檯裡拿出各種商標的盒子堆在櫃檯上。那些男人羞紅了臉,買後趕緊走了。
「他們另派了一個比我晚進公司的男推銷員到內布拉斯加去,把我調回紐澤西這個更主要的地區來。」
他接著把這句現成話說完。「『絞死在劫難逃。』」
「我也可以問你同樣的問題!」她在逗趣。她的舌頭沿著他嘴唇的邊緣輕輕地舔著,一隻手撫摸著他的大腿。
在他們度蜜月的小平房裡,西莉亞正在收拾行李,她的衣服都攤在雙人床上,他們一小時內就要離開了。安德魯在浴室刮鬍子,西莉亞對他喊道:「在這裡過得美極了。而這還只是開始呢。」
他倆蜜月的第二天,西莉亞對安德魯說:「我們的婚姻一定會非常美滿。我們要使它發揮作用。」
「要是你問我……」安德魯在他倆共同墊著的大浴巾上翻轉身子,吻了一下妻子的頸背。「要是你問我的話,我們的婚姻已經發揮作用了。」
「你知道嗎,安德魯?我認為你和我在事業上都幹得不錯。這一點我們是一致的,而且我們都雄心勃勃。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
安德魯正在上醫院的臺階時,前面的醫院正門砰地一下打開,住院醫生奧弗頓大夫衝到他面前,奧弗頓似乎很激動。他頭髮亂七八糟,彷彿匆匆忙忙起床後忘了梳。他抓住安德魯的胳臂,說話上氣不接下氣。
霍索恩太太的接待很不友好。她三十剛出頭,比西莉亞大七歲,是那種不說廢話、性格堅強的人。她聽西莉亞說明來意時,不耐煩地把烏黑的長髮往後面攏去。末了,莉蓮.霍索恩說,「真可笑,我從不過問丈夫的工作。而且,他要是知道你來過這裡,他會大發雷霆的。」
「我近視,離不開眼鏡;可我又知道摘下眼鏡自己漂亮些。就是這道理。」
「對,他點頭了,我將來才能幹下去。我當時可決定了,要影響霍索恩的唯一途徑是通過他妻子。這要冒風險。這一著差點兒行不通。」
「那麼,為了我們兩人,我要嚴肅對待。」
「謝謝你,大夫!真謝謝你呀!」安德魯握著他的手時,看見約翰.羅的喉結牽動了一兩下。
安德魯最初建議到夏威夷去度蜜月。可是他察覺出西莉亞不太願意,馬上就提出這原先是第二位的選擇。
安德魯心滿意足地仰臥著,兩手交叉枕在腦後。「我也同意。」
後來安德魯想起當時的感受時,自忖道,正是「離婚」這個詞使他此前一直不想結婚,儘管他的同輩人都是二十三四歲就結婚了。當然,他這種想法是他父母離婚造成的。他母親代表(安德魯這樣認為)nongrata已離婚的家長參加了婚禮。她像一隻老蝴蝶似地從洛杉磯飛來,逢上願聽的人就叨叨,說她是正在辦甩開她第四任丈夫的事,但為了參加兒子的「首次婚禮」,她撇下那事就來了。安德魯的父親是她的第二任丈夫;當安德魯問起他父親時,她說:「親愛的孩子,你父親長的樣子我都記不大清楚了。已有二十年沒和他見過面,最後一次聽到他的消息是:這個老浪蕩子在巴黎和一個十七歲的妓|女住在一起。」
奧弗頓領著安德魯匆匆穿過走廊進了電梯。在抵達四樓以前,奧弗頓不說話,連看也不看安德魯一眼。然後他急急走出電梯,安德魯跟在後面。
「比如說,我知道在約翰.霍普金斯學醫時,你的功課全班第一。另外,你是在麻薩諸塞州總醫院做實習和住院醫生的;我知道,只有最優秀的畢業生才能去那兒;還有,湯森大夫從五十個申請人中挑選你參加他的診所,因為他知道你是好樣兒的。你還要我說下去嗎?」
「我去一下,」安德魯說著走了出去。
他記起他神不守舍的原因之一:那是西莉亞的動人容貌,那時他一眼看見西莉亞全身雪白,披著短短頭紗,出現在當地一家飯店的會客廳(他們選定舉行婚禮的場所)。婚禮由一位與他們相熟的法官主持,這人恰巧也是聖比德醫院董事會的董事。西莉亞挽著湯森大夫的胳臂,由他伴送進來。
她不願接受上級的這一決定,想好了一套辦法。
西莉亞又說,憑著學士學位,她向費爾丁.羅思製藥公司申請做一個助理藥劑師。被錄用後,她在製藥實驗室工作了兩年。
「好,我同意,」他說,「在被你愛和使你懷孕期間,我計劃少少地行醫。」
一小時以後,他們又回到海邊沙灘上,西莉亞說,「我起先說到我們的婚姻……」
「反正都是說你好的,安德魯。大家都這麼說。當然,我已經發現了一些不足之處。」
「這就好hetubook.com•com多了,」當他們躺到剛才被衣服占滿的地方時,他說。
「不錯,」西莉亞說,「這就說明,我將來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女推銷員。」
「我認識到,如果公司改變政策,那麼提議改變的人該是薩姆.霍索恩。在我們的婚禮上你見到過他。」
她作了點說明。
他問她為什麼。又一幅過去的畫面呈現了出來。
彷彿要配合他們的惜別情緒,巴哈馬群島的天氣也變得陰沉沉的了。早晨烏雲密布,還下過幾陣雨;強勁的東北風在海上掀起了白浪,猛烈地衝擊著海岸。
她笑了。「你對我太偏愛了,儘管我很高興。反正一年過後,我們公司在內布拉斯加的生意增加了兩倍。」
「你那費爾丁.羅思醫藥公司沒給你受過什麼訓練?」
「別說下去了!」安德魯舉起一隻手來。「我承認我有成見,但我也要告訴你,今天上午我有心要改變我的看法。」
「當然,我早熟得惹人厭,很可能現在還這樣。」
在醫院小吃部喝著咖啡,兩人分吃一塊蛋糕時,西莉亞.德.格雷摘下眼鏡說:「我已打電話給我們公司的醫務主任,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他對我們的一些研究人員講了。他們都很高興。」
偶爾也有輕狂之徒問西莉亞,能不能幫他試一下這產品。對這種問題她備著回答。「好吧。你說什麼時候都行。我想現在我的梅毒已經沒事了。」
「我從來沒見過她,」西莉亞對安德魯說,「我也沒同她預約。我只是去按門鈴並闖了進去。」
「如果你指的是那件事,」西莉亞說,「我們配合得不錯,是嗎?」
這看法使他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安德魯對病人說:「我替你高興,瑪麗。」他突然想起,「有誰看見費爾丁.羅思公司的那位姑娘嗎?那位德.格雷小姐?」
安德魯進去了,一下子目瞪口呆,動彈不得。
他拉起哈哈大笑的她,手牽手跑過海灘。「你真迂,是個迂夫子。誰會知道呢?」
「安德魯!請嚴肅些。」
「這對我頗有好處。我非常清楚我的處境,因為一切都需從零開始。沒有機構,沒有資料,也沒有人指點我該去找誰,到哪裡去找。」
「在這醫院,」護士說,「你是個英雄。我要是你,才不會不承認哩。」
「我要幹一番事業。難道沒給你說起過嗎?」
西莉亞.德.格雷在走廊上等候著。她已換掉昨晚那身衣服。臉上洋溢著柔和的笑容。
「打電話找你來著,你已經走了。你公寓的看門人說,你正往醫院這邊來。我就是要最先找到你。」
「後來還有一點體會,」西莉亞說,「我明白了,告訴醫生們的必須永遠是確鑿的事實,絕不能誇大,絕不能隱瞞。如果另一家廠和我們競爭的藥品比我們的好,那麼人家問起時,我就照實說。」
「別人告訴我的。」臉上又閃現出那暖人的微笑。她又把眼鏡戴上了;摘摘戴戴似乎已是她的習慣。西莉亞接著說:「我知道很多你的事情,安德魯.喬丹。一半是因為我的工作需要認識一些醫生,一半是……好吧,以後再談。」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我是個婦女。」
多年來,安德魯力圖理解自己的母親,想為她的行為尋找理由。但很遺憾,他總是得出同一個結論:她是一個淺薄無知、自私自利的美人,只能吸引和她類似的男人。
「親愛的安德魯,在這一點上,我要你幫我一把忙。這事咱們以後再說。」
另一天,在一隻破舊不堪的滲水小划艇上,安德魯一邊不熟練地用力划槳,一邊同西莉亞談她的工作。
「辦不到。我太高興了。」
他一邊慢慢呷著咖啡,一邊在想:他得以在醫學史上占一小小地位純屬偶然。這次僥倖成功,是此刻他見到的、坐在他對面的出色而討人喜歡的年輕女子給他創造的機會。很少內科醫生能碰到這種機會。
「你頭髮乾後漂亮多了。」他說。
她粲然一笑,摘下眼鏡,隔著桌子撫摸丈夫的手。「我在那兒交了好運,還不單是羅特洛黴素救活了病人。」
「哦,」西莉亞說,「關於生孩子的計劃,我對薩姆.霍索恩談過,他認為這樣安排,效果會很好。」
「你老是摘下眼鏡,」安德魯評論說,「為什麼?」
在回答安德魯的問題時,西莉亞說:「是的,我記得他。當然,他那時經常出海。但只要他回來休假,家裡就總是很熱鬧,很開心。知道他即將回家時,我們總是很激動。連我的小妹妹珍妮特都安靜不下來。儘管她對他的印象不如我深。」
「我記得一次最近的經歷,」她丈夫說,「你不止做得比男推銷員更好,比我這當醫生的還好。」
「我不願意讓螞蟻和小螃蟹分享我和你在一起的快樂,如果這叫迂夫子的話,就算是吧。」他一邊說著,一邊脫掉了游泳褲。
「沒有必要,」她輕快地說,「我喜歡你昨天的態度。你只記掛著你的病人,別的什麼也顧不上了。你對病人關心一目瞭然。而且你一向如此。」
西莉亞在回答前想了一會兒。「他個子很大,說話聲音很響亮,他使人笑口常開,而且很喜歡小孩。他還是個強者——不單指身體,儘管他確實身體強壯,主要指精神上他很堅強。我母親就不行,你可能看到了。她完全依賴他。甚至在他離家時,他也寫信告訴她該怎麼做。」
安德魯讚賞地說:「西莉亞,你真是出類拔萃,無人匹敵的。」
回答往往是,「他什麼時候有空?」
這姑娘真與眾不同呀!這樣富有生氣,這樣強的個性,更不用提那些令人驚詫的言行了。他從來沒遇到過她這樣的人。安德魯剛想笑,突然改變了主意。
「而要使它發揮作用,我們倆都必須完成自己的任務。」
「不要划得離岸太遠,我有預感,這破玩意兒快沉了。」西莉亞說,「你說得對——大多是男人,但也有少數女人;有些過去是軍隊的護士。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在費爾丁.羅思公司,我是第一個,迄今為止還是唯一的女性新藥推銷員。」
隔了一會兒:「我剛才正要去煮咖啡,德.格雷小姐。到廚房來,咱們聊一聊。」
安德魯覺得有趣,說道,「小島上什麼事都瞞不住。」他拿出一張巴哈馬十先令的鈔票付帳——折合成美元沒有多少——又揮揮手表示不用找錢了。
「想把當地人嚇一跳?」
「在藥房工作的時候,一隻手根據醫生處方給顧客拿藥,另一隻手給顧客拿鬈髮器、除臭劑等等,我學會了許多後來證明對我有用的東西。對了,有時我也私下賣一些物品。」
「知道了。一切都記起來了。」
「前一會兒她在這病房附近,」勒德洛護士說,「她可能還在護士值班室那裡。」
一會兒之後他低語道:「你能不能把床騰出來?」
「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每天晚上我只睡四個小時。」
「也可能。我從來沒有問過他。」
現在西莉亞才說:「當時我沒講出來,如果去夏威夷的話,會使我難過的。」
西莉亞一本正經地說:「婦女將要做許多她們從來沒做過的事情,這日子就要到來,事實上,現在已經到來。」
「不,」她滿有把握地說,「我們一定會相遇的。有緣千里來相會。『婚姻命中註定。』」
「我從前總認為,」安德魯評論說,「醫藥公司的新藥推銷員都是……嗯,都是男人。」
西莉亞一隻手摟著安德魯,另一隻手在背後摸索著,把床上的衣服都扔到地板上。
「我開過一張化驗單,」住院醫生在匯報,「驗血結果表明,氨已下降到正常範圍。膽紅素沒有上升。因此,其他治療措施都將按常規進行。」他又自言自語地說了一聲,「真難以相信!」
西莉亞剛開始說:「我們還來得及嗎?」安德魯就吻起她來,話都沒讓她說完。
「他和你一樣是個內科醫生,安德魯。我看有四十歲左右,可能那天過得很不順心。反正我剛開始談到想推銷藥品時,他就打斷了我的話。『年輕的女士,』他說,『你想和我談你要賣的藥,那麼我也要和你講點事情。我在醫科大學讀了四年書,當了五年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我行醫也已經十年了。儘管我並不懂得所有的東西,比你懂的東西還是多得多,這一點總不奇怪吧!剛才你想憑你那點淺薄的知識講給我聽的東西,在任何一本醫藥雜誌上的廣告裡,不用二十秒鐘我就可以看完。因此,你走開!』」
安德魯問道:「他是怎樣一個人?」
他邀請母親來參加婚禮——儘管後來他但願自己沒這樣做——出於一種責任感,也出於一種信念:每人對於自己的生身母親應該體諒一些。他也根據他所知道的父親的最後一次通訊地址,發去了一封信,通知父親他就要結婚,但並無回音。安德魯感到也許不會有回音了。每三年左右,他和他父親互相寄一張祝賀聖誕節的卡片,僅此而已。
「怎麼回事?」
「好一個薩姆!他是何許人且不管。」安德魯皺起眉頭。「你先別說,是代表費爾丁.羅思公司參加我們婚禮的那個人嗎?」
他們的早餐每天有人送到他們的小平房來;送的人叫雷蒙娜,是個和顏悅色、賢妻良母型的黑人婦女。西莉亞在一天吃早餐時說:「我喜歡這裡。這小島,這裡的人,這種靜謐。你選中了這個地方度蜜月我真高興,安德魯,我永遠不會忘記這裡的一切。」
安德魯把她領進別致的、蓋著草屋頂的小平房。他們昨天才搬了進來,將在這裡住十天。
這是她們友誼的開始,這友誼將要延續許多年。
「我想過,」西莉亞說,「我想,我們應該有兩個孩子——生第一個越早越好,兩年以後再生第二個。這樣的話,在三十歲以前,我就完成生育任務了。」
「那很好,但不要完全改變過來。」西莉亞談公事的語氣又來了。「我們這行業做了許多好事,其中的一件好事你已親眼看到起了作用。但也有一些事不那麼好,我很不喜歡而且想加以改變。」
「不過對我有好處,」西莉亞說,「因為他說得對。儘管當我離去時,覺得自己就像是臭狗屎似的。」
「你的朋友薩姆是否有意這樣做,想考驗考驗你?」
「聽說了。」
「反正我不記得。不過,親愛的,如果你記得起的話,我們跳進結婚這玩藝兒的速度,簡直讓人沒時間去討論人生觀什麼的。」
昨天加深的黃疸色皮膚,今天明顯地淡了一些。安德魯進屋時,她丈夫站起身,笑容滿面地伸出手來。
當晚他們一起用餐時,西莉亞對安德魯說:「我在銷售部門當上新藥推銷員以後,我意識到,我不僅需要做得和男推銷員一樣好,而且要做得比他們更好。」
他想,這與眾不同的姑娘心眼倒不少。他問道:「你知道一些什麼呢?」
「你事先就該考慮到這點。」
他笑出了聲音。「難道還有嗎?」
「我們很快就要去那裡。你還是多談談你自己和賣藥的事吧。」
安德魯是他父母短暫婚姻中唯一的孩子。另一個安德魯巴不得西莉亞能見到的親屬,已在兩年前去世了。那是他沒結過婚的姑姑,安德魯童年時代大多和她住在一起。這姑姑並不富裕,可是在安德魯雙親完全不資助的情況下,一點一滴地攢錢供安德魯上完了大學。她死後,在律師事務所,安德魯看到了她原有財產的剩餘部分——可憐巴巴的,只值幾百美元。只是在這時,安德魯才意識到,他姑姑為他作出了多麼大的犧牲。
「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準備,」西莉亞繼續著他倆剛才的談話,「在懷頭一胎的大部分時間裡仍舊工作,然後在家待一年,以全部時間來當母親。隨後再去工作,直到懷第二個孩子,再照此處理。」
「此刻連這一點我也相信,特別相信你可以做許多事情。」
西莉亞說,她當上推銷員後的第一個任務,是m.hetubook•com•com去內布拉斯加州。在她以前,費爾丁.羅思公司沒派推銷員去過。
一個月以後,安德魯.喬丹大夫和西莉亞.德.格雷悄悄地舉行了非宗教式的婚禮。只有為數不多的至親好友在場。
「一點點兒。時間又短又很膚淺,學的大多是一套找銷路的生意經。我的化學知識小有幫助,但作用不大。我就是不夠資格去和那些醫術高超、臨床經驗豐富的大夫打交道。」
外邊的天氣現在涼了些,在爽人的海風中,他們臂挽著臂,高高興興地沿著僻靜曲折的小路走回去。
隨後幾天,他們互相了解對方,在他們婚前可一直就沒時間這樣做。
現在輪到住院醫生了。奧弗頓使勁握著安德魯的手說,「祝賀你!」他又補了一聲「先生」,用這稱呼可不像他平時的性格。安德魯驚奇地發現,這粗獷的德克薩斯人居然熱淚盈眶。
安德魯微笑著承認,「多半不會。」
他們走到病房門口。昨天晚上安德魯離開這病房時,裡面有失去知覺的瑪麗.羅、她丈夫、護士和住院醫生本人。
病床那邊傳來瑪麗.羅接上來的一句話,聲音雖輕但極其熱情,「祝福你,大夫!」
「瞧,」安德魯說,「我有話要跟你說。昨天,西莉亞,你說過我沒禮貌,你說得對。我當時是很粗暴,現在我道歉。」
有那麼一會兒,莉蓮.霍索恩看來要發作了。她厲聲對西莉亞說,「你膽子可真大!」
「就是你的上級,地區銷售部的頭兒,」安德魯說,「那個批准我們生兩個孩子的人。」
西莉亞嘗了一下油炸鮨科魚,聲稱,「油太厚!我不該吃它,但很好吃,不吃又怪可惜的。」她放下叉子,靠在椅背上回憶說:
他答道:「非常願意。」
儘管「旅客之家」不夠資格上《米其林導遊手冊》,但對於餓著肚子的人來說,店主提供的食物卻是美味佳肴,那是把剛捕到的魚放在一隻老古董的長柄平底鍋中,用柴火煎熟。店主是個高大而乾瘦的巴哈馬人,名叫克里歐法斯.莫斯。他把安德魯和西莉亞安排在一張俯眺大海的桌邊,桌上有一根蠟燭插在啤酒瓶口上,照著隔桌相對的夫妻倆。眼前就是四散的朵朵雲彩和一輪明月。「在紐澤西,」西莉亞提醒安德魯說,「可能已到涼快和多雨的天氣了。」
「你們瞧,」安德魯說,「有一種試驗中的藥叫羅特洛黴素,是別人送來的。我並沒有做……」
「對了。薩姆.霍索恩是我的上級,他是這地區銷售部經理。那天他和他妻子莉蓮一塊兒來的。」
「你也不像昨天那樣凶狠可怕了。」
安德魯加了一句,「你起先講過還有話要告訴我,又說以後再談。」
「現在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你怎樣取得這麼大變化的?」
「既然你挑明了,我是這樣想的。」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西莉亞和她母親住在費城;在美國海軍中當士官的父親——威利斯.德.格雷——正在夏威夷,他是珍珠港內停泊的美國戰艦「亞利桑那號」上的軍士長。日本人突然襲擊的那一天,「亞利桑那號」被炸沉。船上一千零二名水手失蹤。大多數是困死在艙內的;他們的屍體根本就沒有找到,其中之一是威利斯.德.格雷。
身後,住院醫生在說話,「你真該跟我打賭的,喬丹大夫。」他又說,「要不是我親眼看見,我絕對不會相信。」
「是還有話。」她灰綠色的眼睛堅定地盯著安德魯的眼睛。「本來我打算等我們下次見面時才說的,不過我現在也可以告訴你。我決定嫁給你。」
「嗯、嗯,」他光著身子從浴室出來,一邊用毛巾在擦臉。「不過,偶爾把工作停一下也是應該的。只要有正當的理由。」
「沒時間想家,我太忙了。」
今天在這海灘上,安德魯已體會到西莉亞的話兌了現。
「想想看,」安德魯說,「如果他們把你派到別處,到伊利諾伊、加利福尼亞去,我們就不會相遇了。」
「一切都非常好,」西莉亞作了肯定的回答。「魚好吃,我們的蜜月也十分愉快。」
但是……安德魯真正愛上西莉亞,還是在看見她穿著白色結婚禮服時開始的。在那奇妙的時刻,西莉亞年輕漂亮、光彩照人,一個男人要求女人的東西她全具備,而且遠不止這些。只有在這時,安德魯心裡才像一團火球爆炸似地頓時雪亮,他真正愛上西莉亞了,而且他堅信不疑地知道——這種堅信不疑在人的一生中碰不到幾次——知道自己交了難以置信的好運;知道這正在發生的事情永遠不會變更;還知道,儘管當時許多人玩世不恭,他和西莉亞將來絕對不會分居或是離婚。
「為什麼不就在這裡?要不就到那邊長著亂草的地方去?」
「有一點兒,」安德魯說,「但我認定能忍受下去。」
「這可了不起。你怎麼做到的?」
這是他們在島上的最後一天。
後來他溫柔地說:「你不願去夏威夷度蜜月,我現在理解了。你到過那裡嗎?你去過珍珠港嗎?」
昨晚的暴風雨已經過去,今天早晨空氣清新、萬里無雲,略感寒冷但陽光明媚。
「既然你提到這一點,」安德魯說,「這就是有些醫生不願見新藥推銷員的一個原因。除了要聽他們老一套自賣自誇的生意經以外,有時還得到危險的錯誤信息。有些新藥推銷員為了使你開處方時用他們的產品,會信口開河,不惜讓你得到錯誤的印象。」
病區護士長勒德洛太太也趕來了。她平時心事重重、不苟言笑,今天卻滿面春風。「醫院裡都傳開了,喬丹大夫。大家都在說你的事情。」
「當然,這將對費爾丁.羅思公司有利。」女推銷員儼然是談公事的語氣。「因為我們指望羅特洛黴素闖出個牌子來,賺大錢。這對你也不會有什麼壞處。」
「現在她就依賴你囉?」
安德魯大笑,槳也不划了,隨小艇去漂流。
「我在那裡也學到一些東西——主要是,除非你有志於獻身科學m•hetubook•com•com,實驗室的工作單調、重複,令人厭煩。銷售和如何做買賣當時使我感興趣。我現在仍對這兩樣感興趣。」她加了一句,「而且做買賣的部門是可以做出重大決策的地方。」
自從那個值得紀念的上午西莉亞在醫院小吃部宣稱要嫁給他以來,這一個月中,安德魯除了被西莉亞的魅力所吸引以外,他還越來越感受到有一種和西莉亞的魅力同樣吸引他的東西。他想大概這就是愛情。但又不單單是愛情,和愛情也不盡相同。比如他一直奉行的單身生活現在就要放棄了,把兩個人的生活與個性完全纏結在一起的這種方式,既使他迷惑不解,又使他非常高興。找不出和西莉亞十分相似的人。和她在一起從來不會覺得乏味。她見多識廣、聰明伶俐、多謀善斷,而且常出人不意;這些都源源來自她那無拘無束、多姿多彩、堅強無比的性格。幾乎從一開始,他就覺得交了好運。
西莉亞回憶說,一九五二年她從賓州大學畢業,得化學學士學位。她是靠獎學金以及夜晚和週末在藥房打工上完大學的。
兩人都大笑起來。
「我考慮過的,霍索恩太太。可是我想冒冒險,因為你思想很先進,你相信對婦女應該一視同仁,相信婦女不應該由於性別不同就受到不公正的歧視。」
「你得多多地行醫,你將仍是一個關心病人的好大夫。」
安德魯用肘支起半個身子說:「不錯嗎?你真有勁兒。你從哪兒學來的?」他停住了。「不,你別告訴我。」
住院醫生忍住了,「不用問,快來吧。」
他們此刻在巴哈馬群島的伊留特拉島上。天空有暖洋洋的上午九點多鐘的太陽,幾朵小小的薄雲。一片白沙的海灘上只有他們倆,這沙灘似乎無窮無盡地伸向遠處,朝海上吹去的微風逗弄著棕櫚樹的樹葉,在他們眼前那平靜而清亮的海面上激起一陣陣小小的波浪。
對方盯著她看,突然放聲大笑。「天哪!」她說,「我確實相信你應該如此。」
「那時他們才把你從外地調回來,對嗎?」
有疑難問題就到圖書館去尋求答案。她回了一趟位於紐澤西州的費爾丁.羅思總公司,纏住搞科研的老同事,要他們告訴她一些藥物說明上沒有的東西;她還從他們那裡了解公司正在試製什麼藥;哪些藥即將上市。不久,她向醫生們作的藥品介紹有了改進;有的醫生要她提供特殊的信息,她照辦了。過了一陣子她看到自己的工作有了成效。她主管的那一地區向費爾丁.羅思公司訂購藥品的數量有了增加。
諾亞.湯森完全符合這種場合的要求。他具備經驗豐富的不分科醫生的特色,兩鬢染霜、氣派十足,看起來很像英國首相哈羅德.麥克米倫。由於上一年在蘇伊士運河的問題上,英美兩國有矛盾,最近報紙上常刊出麥克米倫的照片,用以緩和兩國之間的關係。
他從開著的門口回答說:「妙不可言的開始!即使這樣,我還是得馬上回去工作。」
「一定會非常美滿,」安德魯替她說完。「我同意。」
西莉亞.德.格雷第一次猶豫了。
「進去!」奧弗頓急不可耐地指著門說,「快進去呀!」
「正是這個十六世紀的作家海伍德,他還為亨利八世唱過歌,演奏過樂曲,」安德魯同樣興奮地賣弄起來。
安德魯和西莉亞預定在中午乘巴哈馬航空公司的飛機由羅克桑德起飛,到巴哈馬首都拿索以後,再轉乘泛美航空公司的飛機北上,當天晚上就能到紐約。按計劃第二天就可以到達莫里斯城。在他們找到合適的房子以前,安德魯在南街上的公寓就是他們的家。西莉亞已從她原先在博恩頓租用的帶家具的房子搬出,有的東西已存放起來。
她很早就發現,想見到一個醫生有多麼難。「有時我得在候診室等上幾個鐘頭,而當我終於進去後,醫生也許至多只給我五分鐘時間。最後,在北普拉特市,我被一個醫生攆了出來。但他也幫了我一個大忙。」
男人,多半是些年輕人,有時來到藥房心神不寧地走來走去,總想引那男營業員的注意。這些跡象逃不過西莉亞的眼睛。她就問:「你要買什麼?」
通常,每星期六上午安德魯十點鐘在診室接待病人,中午前後去醫院裡。今天他的安排倒了過來,九點鐘就到聖比德醫院了。
「我知道,」西莉亞說,「這甚至可能使我失去工作。」
「甚至在那以後,」西莉亞對安德魯說,「對薩姆還得做些說服工作。他總算接見我了。我想他對所看到的比較滿意,而且,莉蓮不斷地對他施加影響。這時他必須徵得他上級的同意。可到底一切都如願以償了。」她低頭看著,小艇裡的水這時已淹沒了他們的踝關節。「安德魯,我說對了!這玩意兒在往下沉!」
西莉亞搖搖頭。「我母親從來不想去,而我儘管弄不清楚什麼原因,至今還沒打算去。」她停了一會兒繼續說,「我聽說可以到『亞利桑那號』下沉的地方去,可以看得見海底的那條船,但就是沒辦法把它打撈上來。你會覺得我這念頭奇怪,安德魯,但總有一天我會樂於到我父親犧牲的地方去,但不是一個人去。我想帶上兒女去。」
「你離家這麼遠,」安德魯說,「感到孤單嗎?」
「因此我們必須有孩子。」
「要是有什麼辦法我能促進這事的話,就請……」
安德魯曾和別的女人相好過,但時間都不長,沒有一個人他曾認真考慮過要和她結婚。而當西莉亞——用傳統的說法——「求婚」時,他毫不懷疑、毫不猶豫就一口答應了,根本就沒有絲毫不願意的念頭。這就使他們的結合更顯得非同一般。
「那屋子裡……」安德魯指著病房說,「那屋子裡,人家都在感謝我。但我們全都需要感謝的人應該是你。」
安德魯輕輕地說:「我現在也說不上自己信不信。」
「你戴不戴眼鏡都好看,」他說,「要是你覺得眼鏡礙事,不妨考慮用隱形眼鏡。好多人都開始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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