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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問題雖說是文森特．洛德想像出來的，但另一些問題卻是實實在在的。

薩姆在掂量著他的這番話。「你說『失意的大夫』，這話是什麼意思？」

此外還有其他一些因素，比如在行業的威望問題上就有所不同。

「從這口氣來看，很可能是病人不喜歡他。為什麼食品藥物管理局雇用他呢？」

當然，洛德博士是有偏見的。同這個機構打交道的其他醫藥公司的人也是如此。這種偏見有時有道理，有時則不然。這是因為法律和慣例要求該局同時具有多種職能。

「這麼說來，咱們就沒法碰碰他囉？」

文森特．洛德前來見他時，麥司先得把椅子上的資料拿開，好讓這位費爾丁．羅思的研究部主任落座。

「不用你給我上法律課，」麥司惱火地說，「這些我都知道，不過要是我暫時不受理你們的新藥申請，堅持要你們補充新的數據，那麼時間得從頭算起。」

藥品滯後的苦頭，文森特．洛德就嘗到過一次。當時費爾丁．羅思想在國內市場經銷心得寧，試圖獲得食品藥物管理局的批准。這種對付心臟病和高血壓的藥，早已在英、法、聯邦德國和其他國家使用了。

「你不是一直在搜集麥司博士的情況嗎？我手頭有一些。」這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年紀不大，還是受過教育的。

「要我幹點什麼嗎？譬如說去找找他們的局長什麼的？」薩姆問道。

「麥司是個失意的大夫，」研究部主任說，「還是個酒鬼。他經濟拮据，部分原因是要給兩個離了婚的老婆付贍養費。他利用工餘和週末在外兼職，在一家私人診所裡幫忙。」

洛德還是盡力克制自己。「你剛才提到安全性問題。從我們送來的新藥申請資料中，你一定了解到，這藥的副作用小到極點，毫無危險，而且沒有任何致癌的因素。是否能請你告訴我你懷疑的依據呢？」

洛德盡力壓住怒火，才把話說出來。「如果你能大致提一下我們雙方的問題何在，這將有助於問題的解決，或許還可節約時間。」

研究部主任看了看他的筆記本。「麥司從獲得博士學位後，先後受幾位內科醫生雇用在五個城市工作過。以後他自己開業行醫。從認識他的人那裡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那些工作之所以都做不長，是因為麥司不能與人共事，他不喜歡別的大夫。關於他放棄開業行醫的原因，他說得很坦白：他不喜歡自己的病人。」

「你憑什麼認為我要這樣做？」

在這同時，麥司也在費爾丁．羅思的一份關於心得寧的研究報告裡挑到了毛病。那項研究是對心臟病患者作的一系列臨床試驗。麥司顯然樂於顯顯自己的威風，竟決定要全部試驗重做一遍。洛德認為重做的理由站不住腳；而且做起來既要花一年時間，又得花大量資金。他本想提出異議，但他意識到：

「你出賣這種消息不是跟麥司一樣糟糕嗎？」

hetubook.com.com「叫他見鬼……不，等一等！」洛德天性好奇。「還是把他接過來吧。」

除上述情況外，食品藥物管理局又是個官僚機構，人浮於事而在關鍵部門又人手不足，它的醫藥科技專家任務過重而報酬偏低。

同時，美國這邊的製藥業務方面，要辦的事也很多。

「是這樣。」

洛德答道：「我並不建議你這麼做。食品藥物管理局局長都是些搞政治的，今天來，明天走。可是待著不走的是官僚們，而且他們的記性好得很。」

麥司笑了笑卻沒回答。

事後不久，他向薩姆．霍索恩說明作出此項決定的原因，並匯報了他對吉地昂．麥司的調查所得。當時在薩姆的辦公室只有他們兩人。

洛德曾經感到失望，因為費爾丁．羅思沒有把那個在英國的研究所也交給他管。但是當時薩姆的態度很堅決，堅持「那邊的」研究所活動獨立自主。

不大正常的是麥司博士的工作習慣與工作態度。他做工作像蝸牛爬，即使在那機構裡都算是慢的。他為人狹隘刻薄，愛莫名其妙地發脾氣。

「現在還不行，我還在思考這些問題。」麥司說。

醫學博士們不願去該局工作，還因為那裡沒有多數行醫大夫喜愛的一點——同病人的直接接觸。那裡只有——薩姆曾聽人講過這點——「通過別人的病例報告來做想像中的診斷和處方」。

「你們的新藥申請資料太馬虎，又很零亂，」麥司說，「再說，我要了解的東西，資料裡提供得還不夠。」

吉地昂．麥司博士的辦公室在十樓，比大櫥櫃好不了多少。麥司已是五十七八歲的人了，瘦長的個子，脖子特長，人們總不客氣地稱他為長頸鹿。

這幢樓裡有七千人工作。辦公室大多很小很擠。不少辦公室沒有窗戶，有的房間人既多又滿放著辦公桌椅等等，人在裡面走路都困難。剩下的小塊地方又給紙占據了。到處都是紙，一堆一堆的，一疊一疊的，成刀成刀的，成噸成噸的，紙張之多令人實難想像。收發室裡的紙簡直泛濫成災，而每天還有大量的紙雪片似地進進出出。不過出去的總比不上進來的多。樓道裡，分送文件的人員推著車，車上沉甸甸裝著的還是紙。

總部設在華盛頓特區郊外的食品藥物管理局是個迷津處處、關隘重重的所在。任何新藥要想申請上市，申請者和該藥就必須通過層層阻礙。有的藥就因為沒有完全通過那些阻礙而永遠得不到批准。由於為藥物提出申請的幾乎總是發明、製造和最終公開銷售該藥的醫藥公司，因此大醫藥公司與該局也就經常處於交戰狀態。根據各個時候問題的不同，這種狀態有著不同的形式，有時是科技知識方面的小衝突，有時則是全面的大戰。

在醫藥科技界中，進食品藥物管和-圖-書理局工作沒有什麼特殊，要是能去政府主管的全國健康研究院工作，大家就會孜孜以求。

「你們可能有時間，」洛德回敬他說，「但是要用心得寧的心臟病患者怎麼辦？許許多多的心臟病患者現在需要這藥。它在歐洲已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我們很久以前就在那裡獲得了這種藥的產銷權。我們希望這藥也能夠在美國起到同樣的作用。」

麥司博士可以得到該局其他科技專家的協助——就是說，當他們能從審定其他藥物的工作中抽身時才行。

「我沒有什麼問題，」麥司說，「你們才有問題。你們那個藥的安全性我很懷疑；它可能致癌。至於談到節約時間，這我不管。不用著急嘛，我們有得是時間。」

但毫無疑問，它也有不足之處，其中之一就是所謂的藥品滯後。這種藥品滯後狀況糟到什麼程度呢？這也像該局的其他許多問題一樣，取決於人們的看法。不過這種狀況是存在的，就連這個局裡的人也承認這點。

「目前還不行，」洛德說，「不過，兩個前妻的贍養費他還得付。缺錢的人什麼怪事都幹得出來。所以我還要把眼睛盯住他，誰說得定會出現什麼機會呢？」

他們反對的是：既已按要求通過了一切檢驗，檢驗結果也已上報該局，這個政府機構卻又猶豫不決，吹毛求疵地提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問題，結果一拖就是兩年。

洛德對送去的有關心得寧的申請資料都親自審查過。他認為，比起公司以往送審的任何一次申請，其資料之完備，內容之詳盡都毫不遜色。因此眼看幾個月都過去了卻仍然未見結論，不禁越來越喪氣。以後雖得知了麥司的意見，卻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問題。再以後，用洛德一位助手的話說，「麥司似乎對每個要命的逗號都懷疑，有時這與科學毫不相干。」同樣令人極為生氣的是，他多次神氣活現地要求對數據再作補充，結果發現他要的東西就在原來的資料裡。麥司根本查都不查一下，甚至也不問問那些數據送來過沒有。

薩姆若有所思地看著研究部主任，說道：「文森特，你已成為對公司忠心耿耿的人了，是好樣的。你處理的這件事很棘手。你很關心公司的利益。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衷心感謝你的。」

食品藥物管理局要求：在美國藥房出售該藥和醫生可在處方中開該藥之前，必須對其療效和安全性再由美方進行全面的檢驗。這要求是正當的。對此，包括文森特．洛德和費爾丁．羅思的其他人在內，誰都不反對。

薩姆說：「這我知道。」這個局招聘不到醫藥科技人才也是老毛病了。

這倒是真話。該局在審批過程中用過這種拖延策略——有時確有道理。對此，洛德暗自也承認；但有時只憑某個官員一時心血來潮，或只為了拖著不作決定。

顯然，薩姆和洛德都能看出：麥司博士屬於「其他ｍ.ｈｅｔubｏｏｋ.com•cｏm的人」中的一種。

還有一個新的刺|激在推動他的研究。那就是公司在英國建立的研究所，那裡正在研究人腦的老化過程。研究人是洛德尚未見過面的彼特．史密斯。這是一場競爭，誰會最先取得突破呢？洛德還是彼特．史密斯？

「或許是。但這不是要討論的問題。」話音泰然自若。

他對著話筒很不客氣地說：「不管你是什麼人，要說什麼趕快說，不然我就掛了。」

食品藥物管理局從其醫藥科技人員中選了一位複審員，讓其負責心得寧的審查和鑑定工作。他叫吉地昂．麥司，是個在局裡工作才一年的醫學博士。

就拿吉地昂．麥司博士的事來說吧，洛德盼望已久的機會——「抓住」麥司把柄——終於來了，雖說來得不夠早，沒幫上心得寧的忙。因為在又拖了一段時間，費了好多口舌之後，心得寧已於一九七四年獲准上市了。

政府部門裡的薪俸低得不像話。拿醫學博士的薪金來說，在這個局工作的比在私人診所工作的要少一半以上。至於在該局工作的同在醫藥公司工作的科學家（儘管資歷相似），他們之間薪金的差距就更大了。

麥司平常總穿一身還需熨燙的老式西裝，繫一條褪色的領帶。

這機構位於一個很不方便的地方——在馬里蘭州的漁人街——這地方在華盛頓市以北約十五英里處，從白宮或國會山去那裡需要開一小時的車，頗叫人生厭。該局設在一幢不起眼的Ｅ字形磚房裡，這房子是六〇年代的廉價建築，在設計上缺乏想像力。

儘管有上述那些不利條件，奇怪的是，這機構裡確有不少業務精湛，忠於事業的專門人才。但是其他的人也必然存在。有不得志的，有失意的，有寧可離群索居的，有一心保住自己、只求避免作出困難抉擇的，有好酒貪杯的，有入不敷出的。

洛德問道：「你貴姓？」

這種事情發生多起之後，洛德就從他手下的人那裡接過這事，開始幹起他最不願幹的工作——親自去食品藥物管理局。

「他有違法行為。有了我這資料，你可以讓他坐牢。」

「等我們在華盛頓見面時再告訴你。」

「他利用局裡的機密為自己撈錢，在證券交易所幹過了兩次。」

洛德想起了電話裡的交談可能被錄音，所以很謹慎。「麥司博士是怎樣犯的法？」

他面孔紅潤，有個酒糟鼻子，鼻梁上架著副無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總眯著，說明鏡片該換一換了。他舉止不大文雅，言談時常帶刺，尖刻的話脫口而出。

「瞧你，」耳機裡的聲音說，「你剛才要我快說，可現在是你在磨蹭，你到底有沒有興趣？」

此後幾個月裡，洛德因別的事又數度去華盛頓和食品藥物管理局總部，每次他都有意無意地向麥司的同事們提出些問題，並在那機構外謹慎地作些調查，由此hetubook.com.com了解到的情況之多叫人吃驚。

事情發生在一九七五年一月。洛德為別的事去了華盛頓食品藥物管理局一趟，回來第二天就接到一個不尋常的電話。他的祕書告訴他，「有人來電話找你，他不肯通報姓名，卻又堅持要你接，說是和他通了話你會高興的。」

該機構的另一任務是當眾矢之的，做替罪羊。舉凡醫藥公司、用藥單位、新聞記者、作家、律師、院外活動者和其他特殊利益集團，不是指責它太死板，就是批評它過於寬容，這就要看他們站在哪個方面說話了。還有，食品藥物管理局又常被用作政治講壇：有些國會議員損人利己又自以為是，當他們要找捷徑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報紙上或電視上時，就拿該局開刀。

洛德心想，好吧，根據發生的情況來看，說不定那倒是件再好不過的事。從英國那邊傳回來的小道消息說，彼特．史密斯的研究似乎毫無進展，碰到了一堵難以逾越的科學之牆。倘若果真如此，他洛德可就不需承擔責任了。

洛德這時已忍無可忍。他說：「不做決定倒是官僚主義者的萬全之策，對嗎？」

洛德提醒這位食品藥物管理局的官員說：「根據法律，你們有六個月的期限……」

在洛德博士看來，現在是一場大戰。

這次會晤最終一無所獲，反使洛德氣上加氣。不過他倒由此下定了決心，要盡可能摸摸吉地昂．麥司的底，有朝一日這種資料可以派派用場。

「正是這意思。」

等把這些事實向他指出後，又要過幾個星期他才通知說找到了——而且話說得很不禮貌。

文森特．洛德本看不起在該局工作的一些人。吉地昂．麥司的名字也就這樣包括進那些人名之中了。

「在心得寧的問題上我們好像碰到困難了。」洛德盡量把話說得客氣。「我來是想了解一下原因。」

然而，令人驚異的是，儘管該局扮演這些角色，又有這麼多干擾障礙和批評指責，但總的看來，工作卻幹得相當不錯。

「我有資料。不過，你想要的話，洛德博士，我得要兩千元報酬。」

文森特．洛德事後回想，認為薩姆說他對公司忠心耿耿的話沒錯。洛德來到費爾丁．羅思已十八個年頭了，即使當初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情況，但日子長了，對公司的某種忠誠總會建立起來的。而如今，原先該不該離開學府來製藥公司這個問題已不常在他心頭嘀咕。他已把更多的精神放在繼續研究抑制游離基的問題上了——只要他能從研究部的其他事務裡抽出身來。他追求的答案雖說還難以捉摸，但他知道答案已在前方。他是絕對絕對不會放棄的。

「該局的情況你是了解的，他們找人難哪！」

洛德聳了聳肩。「聽說兩次婚姻破裂都因為他酗酒貪杯。不過他現在對付著辦，既來上班，也在做事。在辦公桌裡，他可能放上一瓶hetubook.com.com酒，不過即使這樣，和我交談過的人卻沒見他開瓶痛飲過。」

一九七二年，費爾丁．羅思把申請銷售心得寧的資料用卡車送到食品藥物管理局。這批新藥申請資料共十二萬五千頁，裝訂成三百零七冊，足可裝滿一個小房間。全部資料是按法律要求提供的，包括兩年來美國以此藥在動物和病人身上所作試驗的全部資料。

提出此種異議很可能是自找苦吃，結果不是使心得寧的新藥申請無限期地拖延下去，就是使這個藥被否定掉。因此，洛德只得勉強下令：把試驗重做一遍。

「唔……」洛德顯得有點意外，但沒有不高興的感覺。「我可沒有那樣想過。我只是要逮住這龜孫子，好讓心得寧過關。或許你說得對。」

他在費爾丁．羅思的部分職責就是和食品藥物管理局打交道，或監督這方面的工作。他討厭幹這種事，對在這個局工作的人也不喜歡，有時簡直是瞧不起。此外，要在這機構辦成一件事，他還得拋開上述情緒，或者不讓其流露出來。這兩點都使他感到為難，有時簡直辦不到。

提供的資料已完整得不能再完整了，但大家心照不宣：食品藥物管理局裡的任何人要對此一一過目是不可能的。何況還有其他製藥廠家也要求批准藥物上市，正源源不斷地送去數量相似的資料。

對第一個問題麥司不予理睬，只回答第二個問題，「我還沒有確定下來，不過我會通知你們的。」

它是公眾健康的捍衛者，其職責是保護無辜的人們不受一些醫藥公司之害。這些公司因基本目標是利潤，有時會犯下過度貪婪或力不從心或冷漠草率的錯誤。反過來，該局又是殷勤周到的天使，要保證盡快地讓這些醫藥公司生產出延年益壽、減少痛苦的新藥和良藥。

「他在私人診所裡兼職算不算違法？」

洛德克制住自己。「那種事向來同我無關。」

「顯然不算，只要麥司用的是工餘時間，哪怕搞得第二天上班時精力不濟也沒事。這個局的其他大夫也兼職。」

「資料怎麼個零亂法呢？你們還需要了解的是什麼呢？」

「這是你說的，」麥司的口氣充滿了懷疑。「不過在我們聽起來，你倒是像個生意人，不像個搞科學的。」

「你的意思是，我們這心得寧的一仗就算打贏，以後卻會輸得很慘。」

「我們什麼時候能得知呢？」

麥司淡淡一笑。「碰得巧還可以讓費爾丁．羅思賺大錢哩。」

食品藥物管理局的問題就是其中之一。

「你有什麼證據？」

「我準備好了就通知。」

「麥司的酒癮大不大？」

「那現在還不能作出決定囉？」

洛德的好奇心立時起作用了。「是哪方面的情況？」

審定工作還包括另外一面。食品藥物管理局在審查中有時會要求費爾丁．羅思的科技人員就提交的某個資料作出解釋，或再交補充資料。這情況也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