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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烈傳: 晚明的英雄兒女故事

作者:孟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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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十四

何新正要撫慰公主的啼哭,卻發現她已安靜下來,大概是流血太多,又暈死了。何新一面流淚,一面氣咻咻地向前,一切變動來得太快,使他不忍目睹,萬歲爺的暴烈是大家都知道的,卻不想一忍至此,把親生的女兒砍成這樣!那時,他原侍立在門外,聽見這慘變,沒有傳喚,還是不敢進去,直到王承恩扶著萬歲離開,他才和貞娥慌慌張張地跑去,公主身邊一片血跡,可憐的貞娥也嚇得暈倒了,他也顧不了她,只背起公主就逃了出來,他只知道太子、永王、定王都預備去嘉定伯府,於是他也決定前去。沿路,是太悽慘了,人影似鬼影似的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仆下的、站起的、呼號的、悲泣的……那些人都是和他日常生活在一起的,都改變了外形,有的頭髮披散,有的衣襟撕裂,蓬頭,跣足……何新要不是為了趕路,真希望立刻閉上眼睛。
「皇上息怒,那些銀子,都是皇上的了!」
「罪臣願效命!」那跪在地下,早已獻上居庸關的唐通應道。
大家哭成一片。
「你這不長心的老傢伙,你死了,我才不嚎喪!你不看看這可憐的孩子……」老夫人被他的無情所激怒,連罵帶咒,又仔細端詳長平公主,見她臉色蒼白,不覺憐惜地:「公主流血太多!何公公,來把公主放在臥榻上,我有止血散!」
「新主太忙,竟無暇立刻接見我們!」
「痛麼?」太子關切地問。
李國楨無限惶恐,但是,卻不敢不回話:「不敢冒犯皇上的虎威!」
太子與公主的感情一向很好,不覺走近,見公主緊閉雙目,那張臉已經變得有些不相識了!他無法體會做父親的心意,只覺得太狠了些,便問:「何新,父皇?」
老夫人這時也恰巧聞聲而至,聽見何新的話,又看見他背上的長平公主,這是她平素最疼愛的小外孫女,便哭著去抱她:「公主,我可憐的乖孫孫……」
「隨奴輩來!」
魏藻德這時才看出情形不對,那怒放的心花,立刻凋落,想退縮又來不及。於是冷汗如瀋,連連叩頭:「罪臣該死,罪臣該死!」
李國楨惶然跪下:「罪臣李國楨見駕!」
李自成又笑了,那冷酷的笑聲阻止了周奎再說下去的勇氣,半天他才問:「那麼,太子是你的外孫,是不是?」
「我忙忙叨叨的,竟滴米未沾牙!」
「我不怕死,怕死的是你們這些人!可是,你們沒有一個不該殺!」太子傲然地望向自成:「我並不怕你,你殺死我好了!」
「走失了!」太子啜泣地走到何新面前:「你背的是誰?」
「有種!」李自成倒對這孩子留意起來,望著他一笑:「你是大明太子,你知道大明江山已經到了我的手裡?你的老子……」
「早知如此,應多吃點什麼再來。」
「罪臣吳襄,曾任都指揮使,提督御營!」
「乖孫孫!」老夫人親切地望了他一眼:「別怕,血已經止住了。」
所有的人都跟著何新向狹長的里巷穿進去,那邊門果然虛掩著,輕輕地,他們走了進去。這路徑是何新所熟悉的,太子也熟。他們悄然繞過水榭,走向曲廊,前hetubook•com.com面就是周奎一家的內寢了。這一簇人忽然出現在眼前,使周奎一驚。這一家正惶惶然地一夜沒睡,因為不知道未來的命運是凶是吉?也不知道用什麼態度來面對這突變,才能逃過敗亡,重獲新生?重獲富貴?周奎焦灼於自己的安全還來不及,看見這來投靠狼狽的一群,雖是骨肉,也板起臉問:「你們從哪裡來,我說了不許開門的!」
「臣在!」魏藻德響亮地應了一聲,立刻跪了出來,他心裡燃起一些希望,以為闖王會重用他。
「誰?」何新一驚。
「還記得邦華犯顏直諫的事麼?假若那時肯南遷,至少皇室的骨肉保住了。可惜崇禎最不肯接納忠言。」
「你能寫封家信,讓你的兒子投降?」
「聽說崇禎臨死還說被群臣所誤,其實,他要肯聽我們的,哪裡會有今天?」
「你有種!老子一生就是喜歡不怕死的好漢!」李自成對這孩子的態度越來越溫和:「你父母的遺體都停在東華門側!我會厚葬他們,也容你兄弟去一祭!」
李自成向他點點頭,一直目送他離去,然後才又厲聲對那屈膝的一群:「可是,老子一生就是恨你們這些怕死沒骨頭的人!老子殺伐了幾十年,才拿下這天下,你們只對我跪一跪就算了麼?」
魏藻德聽後雖是一驚,卻依然清清朗朗地奏道:「崇禎無道,御下刻薄,十七年裡換了無數宰相,殺了無數邊將,罪臣在周延儒死後,始行入閣,為時不久,一介書生,不諳治理。天下大亂,是崇禎不納忠言之過。」
「一……萬兩銀子!」
「哦,崇禎雖然無道,」自成不覺冷笑:「他不是還欽點你做狀元麼?他何負於你,你竟如此奚落他?」
「太子下落不明,你何以知道?」
「對,那裡有個邊門!」太子立刻想起來:「我們還做過韓信登臺拜帥的戲!」
「萬歲有旨,藏匿之家,一併連坐,臣不敢……」周奎結結巴巴地:「罪臣奉獻有功,罪臣……」
何新想了一會,忽然喜形於色,問:「殿下,記不記得那年嘉定伯六十大慶……」
太子雖然已知道,還是十分傷心。老夫人早已覺得自己的女兒凶多吉少,聽到這消息,依然失聲痛哭,並且數落著:「皇后,我可憐的孩子,你不該嫁給皇帝!我是不肯,是你沒心肺的爸要圖富貴,可憐,十八年來你沒一天快樂過,倒先拋下我們去了,我可憐的孩子!」
「何新,放下我,我不願活,父皇讓我死……」
「今天新主第一天登基,我帶太子和永王來朝!」周奎指指身後的兩個孩子,顯然,他頗為自己的奉獻感到驕傲。
李自成終於被簇擁而至,黑黑瘦瘦的,一身便服,他冷冷淡淡地望望眾人,他再也想不到,一聲呼喚,竟群臣畢集。他固然滿足於自己的權勢,卻也頗輕蔑於這一批輕易向他屈膝的人。他原只想見見這些人,此時,卻改變了心意,他無法克制那一點虐待狂。
「哭什麼?哭什麼?」只有周奎怒煩不已。
四周一片死寂。
「伯爺!」外面有人探頭探腦。
「今天也不壞!」魏藻和*圖*書德一揚眉:「新朝需人,也一樣有我們的榮華富貴。」
「真有些餓了。」
「會麼?」太子一把抓住何新,淚下如雨,他不能失去他的母親!尤其經過那次生離死別的依戀後,他從沒有得到過這樣多的母愛,也從沒有意想到一向矜持的母后竟有如此奔放的熱情!他從來只覺得自己是一株長在高山上的樹,雖然高人一等,卻份外孤獨!只有那片刻,他才覺得自己是一個幸福的孩子,因為母親溫暖的雙手如此緊緊地環護著他!但是既已得到的,為什麼又突然失去呢?他失聲了,抱住何新,痛苦地喊:「母后,母后!」
百官萬想不到這半大孩子會發出如此雷霆之怒。他們原就不明白闖王心意,如今更怕因此燃起他的怒火。大家不勝觳觫,不敢抬頭。
太子含著淚、咬著牙。
「你不跪?」
「唔!」周奎從皇室獲得冨貴,如今卻恨不能洗清這點關係,因此只冷冷地哼了一聲。
「殿下,莫要高聲!」何新流著眼淚安慰他:「城裡已有奸細,被他們知道,性命難保。」
「是公主!」何新流著淚:「已被萬歲殺傷,還不知能活不能活?」
「大明太子朱慈烺!」太子高聲地。
「那都是因為用了這些無恥大臣,他們吃我家俸祿,得我家富貴,但是卻不肯死君難!」太子變得異常激動,雙手向眾人一揮,又朗聲道:「如今,卻有臉都跪在你的面前。」
「萬歲和王承恩走了,現在下落不明!」何新哽咽著:「殿下,皇后娘娘已自縊寢宮!」
何新定了一定神,看見了癡立在一旁的太子、永王,便問:「定王呢?」
「啟奏萬歲,罪臣周奎,原是他的外祖父,他難中投靠,故……」
「皇上開恩!」
「只是門叫不開,怎麼辦?」
「讓太子有了下落,這是開國第一功!」許多人不勝企盼地。
「什麼公主?」周奎不安地:「國都亡了,誰是公主?」
「先把李國楨押上來!」
「你身居首輔,何以會弄得天下大亂?」
「將軍!」曹化淳又獻殷勤地追過去:「我帶路,我知道他家!」
「是!」
「啊,你有錢!」李自成望向殿上:「過兒,拿紙筆來,讓他們寫下!」
鞏駙馬是太子最喜愛的長輩,於是,他搜尋著。沒有,到底鞏駙馬不同,他不拜新主。
「不!」太子立刻反抗。
「看你能說出什麼好聽的來!」
「兩日不見,別來無恙?」魏藻德雖然身為首輔,總難掩卻那副輕薄相,他帶一絲奸笑,望向眾人。
「皇上開恩,奴輩再也不敢!」
曹化淳不敢怠慢,才走近,李自成便嚴厲地:「你是太監,那王承恩也是太監,人家都肯陪皇上一起死,你卻這般沒骨頭,只想活命?我聽說你家財萬貫!那李國楨守九城,利用老弱,坐吃空額,他每次孝敬了你多少銀子?」
「你鎮守九城,且親自把守西直門,怎麼我的大兵一到,你就開門投降?」
「那曹化淳過來!」李自成忽然喊。
「是何新麼?」忽然黑暗裡傳來聲音。
「是你獻的太子?」
「正是!」
「我不是你的皇上,你倒是多想想你hetubook.com.com自己的皇上吧!那崇禎待你不薄,把一個守大門的責任交給你,我們來了,你不知道死節,反而開門投降不說;如今又跪在我的面前,到底為了什麼?」
「滾開,你還怕我找不到陳圓圓?」
「那李邦華也沒有來!」有人望望四周。
「五十萬兩銀子!」周奎嚎啕地:「皇上,這是老臣傾其所有,傾其所有了!」
「你先站在旁邊去吧!」自成煩惡地向他揮揮手,接著,又翻翻那一大堆手本,半天才問:「哪一個叫魏藻德?」
太子無法忍受,伸過手去就是一耳光:「好大膽的奴才!」
她點點頭,更清醒了些,她想起了那一個最刺心的消息,不勝哽咽地:「母后駕崩,在寢宮自盡!」
「沒有!」李過說。
五更,太子和永王被挾持著,又回到了宮廷。宮廷,正是他們的舊居。太子知道,國亡了,家破了,卻不想這匆匆離去的地方又匆匆回來!離去的時候,父皇以一對淚眼相送,母后幾乎為這分離而發狂!接著,他茫茫然隨著內監逃命!沿途,他聽見了景陽鐘響,那是他靜居東宮時聽慣了的。過去,每當鐘響時,文武百官便踉蹌於途,這次,他卻沒有看見趨奉的人影,除了火光與砲聲。大殿前的甬道上已是一片淒寂,父皇已經失了召喚他們的權威!如今,他又回來了,卻看見過去的朝臣迎接他們的新主。許多人都是他認識的。因為父皇常常命他隨侍,他看慣了這些朝臣笑迎的嘴臉!只是,這次所笑迎的,不是父皇,而是新主。那奪去他天下的敵人!太子忽然想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他終於突然之間長大,蛻去孩子的衣殼,他已成年!非常的遭遇與非常的磨鍊使他成年!他的內心升起一陣譏嘲的沉默,沉默地看這一幅醜劇的上演。
「罪臣承祖蔭,尚有良田……」
「公主,莫要高聲!」
何新看在眼裡,十分傷心,卻不得不提醒說:「長平公主被皇上利劍所傷,生命垂危,找個地方讓她躺下麼?」
「罪臣就寫,立刻寫!」
周奎靜聽著、漫應著、沉默著,半晌,獨自喃喃地:「藏匿之家,一併連坐?」他又望望太子和永王,終於說:「你們明日一起和我進宮!」
李自成讓所有的人都寫下財產數目,搜刮得夠了,然後才殺的殺(魏藻德、李國楨都未能免於一死)、囚的囚、刑的刑,沒有一個能太平回家的。
「聽說你那皇帝女婿向你捐餉,你只出二千!」
「誰去山海關跑一趟?」
「不過,精神至為舒暢。」
李國楨披頭散髮,被挾持而至。
曹化淳連滾帶爬地站不起來,惹起身邊驕兵悍將的一陣狂笑。
魏藻德顫巍巍地拾起地下的筆,寫明了他的所有,那些狼狽趨蹌的百官,原已感到新富貴的幻滅,如今又可以拿錢買命,自是不敢規避,於是個個爭先:「罪臣願意竭其俸入……」
「好一個提督御營,能讓我不費一兵一卒,殺進了九城!」李自成又踢去一腳:「我要斬了你!」
「鞏駙馬麼?他闔家自焚了。」
「少說話,照實寫下就是!」李自成申斥道,望向眾人:「哪個是獻太和圖書子的?」
「你不怕死!」太監摸摸發燒的面頰,氣餒地反抗著。
「今天來朝的人不少!」魏藻德檢點人數:「只是何以不見鞏駙馬?」
李自成站在眾人中間,踢了一踢身邊的一人:「你是誰?」
「我們從邊門進來!」太子說,恢復了一些神志,也恢復了一些孩子的天真。
李過扔去紙筆,吳襄慌亂中寫著報平安家信。
「皇上開恩,皇上開恩!」周奎叩頭不已,萬想不到,獻出太子,反而惹怒了這魔王!
李自成縱聲笑了,半天才得意地:「到底他失了天下。」
李自成走過去就是一腳,魏藻德痛徹心肺,哭嚷著:「打死不得,打死不得,臣有話說。」
「嚎什麼喪?我還沒有死呢!」周奎煩躁地喝阻著。
「嗯?」自成怒吼。
「傻!」魏藻德輕輕地加上一個字的評語。
「我們都不幸生在帝王家!」公主聽見老夫人的哭聲,更加傷心,她忘不了父皇那一張變色變形的臉,也忘不了那淒厲而顫慄的聲音,更忘不了那一句傷心欲絕的話。她無法止住悲泣,剛恢復的神志,立刻又陷於昏迷。
「嗯,」李自成掃向大家:「他沒有來?」
於是,他們鵠候著,鵠候著新主人的到來。但是,新主人似有意冷落他們,故意遲遲其來。長長的一段時間過去,竟沒有一人來理睬他們!漫長的期待澆滅一些求富貴的熱潮,稍稍冷靜之後,他們感到飢餓,也感到悚慄。
「什麼侍妾不侍妾,先讓我受用受用再說。」劉宗敏放開他,一搖一擺地走了。
「你簡直比我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還沒有人性,連自己的親外孫都不敢保護!你獻出他,還想再換取一個富貴麼?」
李自成正自志得意滿,但是多少人都失敗在他最成功的時候,天下到手了,財富也一大堆,勝利沖昏了頭,忘了多少該解決的問題:困於兵燹的百姓應如何安撫?多少零散的武力(譬如吳三桂、左良玉、何騰蛟)應如何綏靖?還有東北的滿虜應如何驅除……這些都是心腹之憂,他卻忽略了,只沉醉於擷取眼前這一枚勝利之果!
「聽說你頗有資財,」李自成笑夠了,又壓低了聲音,像耍猴似的:「你還是拿出錢來買你這條老命吧!」
長平公主被安放在臥榻上,渾身是血,連何新臉上身上也被鮮血染遍!太子嚇得用手蒙住臉,永王連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已完全麻木,老夫人溫和而有耐心地為她小外孫女敷傷。太子靜靜地守在一邊,慢慢地恢復了清醒,也慢慢地恢復了鎮定。經過了這番顛沛,他知道這嘉定伯府雖不及宮禁,卻也還勝泥塗!這裡,他也許可以永遠住下去,安定下去!於是對於這位老外祖母不勝依依之至,他想起父皇行前對他的叮嚀,如今他已不是東宮太子,他溫馴地走前一步,喊了一聲:「婆!」
「我護送太子來此,已等候多時,他們竟不開門!」
所有的人都俯伏在地,太子感到痛苦,也感到矛盾。在所有的人都已跪下,而自己站著,這需要無比勇氣,但是他卻依然命令有些顫慄的自己:「不許跪,絕對不許跪!」
「什麼?」
周奎半驚半喜地跪www.hetubook.com•com到前面。
「我還沒有登基!」他煩惡地怒吼,弄得大家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自成又向眾人掃了一眼,才發現一個傲然而立的孩子,便走過去問:「你是誰?」
「堂堂皇室,豈肯對你流寇屈膝?」
「你是李國楨?」
「臣飽讀詩書,有經世之才,願效犬馬,且……臣薄有資財……」
「罪臣……」
太子聽了,熱淚盈眶。
穿出皇城,街頭,反而安靜些,只有幾個零零落落的行人,街邊的房屋都門窗緊閉,但等命運的安排。何新默禱著,但盼能將公主送到嘉定伯府,讓公主與太子們骨肉團聚。幸虧一路無阻,他們到了嘉定伯府門外,但是無論怎樣敲打,都沒有人來應門,何新筋疲力盡,幾乎癱瘓在地。
「新主登基,我大順皇帝萬歲萬萬歲!」歡呼之聲雷動山岳。
「你不得無禮!」那個站在旁邊新投靠的內監竟對舊主人厲顏申斥。
「她不是公主也是我的外孫女,來,乖孫孫!」她又向兩個痴傻的孩子伸伸手。
太子聽了,默然流下淚來,半天才拉住癡立一邊的弟弟走了出去,剛只一半,又回頭說:「你應該以皇室之禮,安葬我父母帝后!」
就在這冷汗淋漓的時刻,裡面出來一名內監,本是舊相識,卻擺出一副陌生的面孔,冷冷地命令道:「跪下,跪下,聖上駕到,聖上駕到!」
「來!」周奎對僕人以目示意:「陪太子、永王去安寢,五更就得入朝呢!」
「那麼,你把他獻給我是為了什麼?」
「何新!」長平公主痛得暈絕,現在雖然甦醒了過來,痛苦卻沒有減低;她發現自己已失去一隻手臂,殘廢了,一個殘廢的女人怎麼活下去呢?不如死了好,她傷心地喊:「貞娥,貞娥!」
其實,這些毫無意義的談話下面,逐漸滾動著更多的不安,現實漸漸地粉碎了一些美夢,想想闖王過去的作風,莫不是拘來這些諂媚求官的一網打盡?
「叔!」李過立刻從殿角跑來:「他是吳三桂的父親,吳三桂還有五十萬大軍鎮守山海關!」
一段時間過去,公主才悠悠醒轉,她看見太子,又看見老夫人,環境改變了,但不算陌生,她不明白自己何以會躺在這一張臥榻上?但是,她卻永世也不能忘記那一幅悽慘的景象,又不覺潸然淚下。
這時劉宗敏忽然跑前一步,抓住吳襄:「你們家藏了一個陳圓圓,是不是?」
「皇上自縊萬壽山,新主已入皇城。新主有聖旨下來,明日早朝一律入覲。先具手本,赴宮報名,願回籍者聽其自便,願服官者量才擢用。違抗不出者罪大辟,藏匿之家,一併連坐。」
太子緊緊拉住永王,不自覺追隨著這一團溫暖,他們從宮廷突然走向泥塗,也是天堂落入地獄。在寒風苦雪的侵凌中,疲弱、惶亂,卻竟然又看見一雙溫暖的手!怎能不追隨?怎能不抓牢?於是,便默默地依了過去。
「父皇已殉社稷,他對得起天下萬民!」
苦難教會了他堅強。
砲聲、火光、細雨、微雪,再穿過悲泣與嚎啕,中官何新,背負了長平公主,沿著皇城,像老鼠樣,輕輕地、默默地向嘉定伯府行去。
「那是小兒的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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