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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零分的人

作者:安娜.馮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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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文字遊戲

六、文字遊戲

我拿了一張題目紙,將剩下的拿給坐在我後面的同學。我看了看題目:
而且,我並不想馬上找安娜露易莎來家裡。我越看越想越覺得我們家大得離譜,但卻只有我們三個人住!安娜露易莎要是發現我不但有自己的臥房,旁邊還有一個小房間,給我當書房用,浴室也是我一個人的,她不知道會怎麼想?
「尤其是游泳。」
「就連游泳也一樣?」
胡思亂想讓我跟蘋果一樣去了心,我匆匆忙忙打開書桌抽屜,將小記事本收到我自己做的夾層裡。
不行,絕對不行,我還是喜歡費韓家的餐桌。我後來發現,安娜露易莎的母親幾乎每天都會做糕點,她記下我愛吃什麼,所以常做奶蛋烘餅給我吃,用葡萄牙文說好像叫「牛奶布丁」。費韓太太應該很喜歡烹飪,因為她每天都花很多時間,就連現在我故作鎮定,跟她女兒討論功課,拚命忍住不要用眼神把她女兒吞下去,她還是忙著做東做西。
接下來的星期一,威爾森太太已經預告要出作業讓我們寫兩小時,而且分數乘以二,算在期末平均成績裡。這回是貨真價實的作文,沒有事前準備。對我來說,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很愛作文,但我可以感覺得到班上同學都很緊張,想知道題目是什麼。
我們很用功,我和她。幾乎每隔一天晚上,我們就會約在她家,理由是做小組作業。如果沒去費韓家,我就會去游泳池,一星期起碼去三次。我忘記跟各位說了,我呢,我很愛游泳,而且應該游得很不錯。
快七點的時候,我回到家,只跟媽媽嘟噥打了一聲招呼,就衝進房間把門關上,一直窩到晚餐時間。我還在hetubook.com.com做白日夢,停不下來。文字都在,陪在我身旁,但我還是覺得很空虛,彷彿我在大海裡游了好幾個小時,拚命對抗洋流和海浪。
就這樣,完全沒有提到格式或應該怎麼寫,簡簡單單:你未來想做什麼,為什麼。就這麼簡單,如果你心裡已經有答案的話。
我抓起一張稿紙,開始寫寫寫。
因為說實話,我已經愛上安娜露易莎了,而且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空虛。我開始想:法文動詞是Vider,我們「清空」垃圾桶(這可不適合放進詩裡),料理之前把雞「掏空」,「乾」杯,急忙「離開」某處和「流」血,都是用vider,卻沒有一個符合我現在的心情。但反正多多益善,因此我還是將它們抄到小記事本上,跟我的祕密和詩作寫在一起。
「呃,不是什麼很常見的職業……」
除了Vider,法文還有一個動詞e'vider。這兩個詞有什麼差別?快查字典。e'vider的意思是挖掘,挖除某物的中間部分,例如(字典說)幫蘋果「去核」就可以用這個動詞,意思是去掉中心的果核。但既然是去掉蘋果的中心,為什麼不能說「去芯」?
有一天,他不曉得為什麼心血來潮,突然決定教我基礎邏輯。他跟我說,假設命題a導致命題b,命題b導致命題c,我們就可以說命題a導致命題c。
媽媽很開心,跟我說恭喜,當然不是因為我的成績,而是我終於交到朋友了。她覺得這是個好預兆,而且她應該發現我這陣子真的非常、非常快樂。昨天晚上,她問我什麼時候要邀這位跟我一hetubook.com.com起做法文作業的小鄰居到家裡來。我聽了滿臉通紅,我想她一定看出來了。
她沒有多問。這是我最喜歡安娜露易莎的地方,她從來不逼我,感覺她好像明白,一下子就看出來,知道不要問我太多,保留一點空間。她非常尊重我的隱私,讓我一天一天越來越愛她。不過,她好像一點都沒發覺,她對我的態度完全沒變,還是很親切,笑容滿面,但看到我從來不會臉紅,我覺得這是很不好的預兆。因為假設她對我有一點好感,一點點就好,怎麼可能一直這麼鎮靜?像我,我得花上難以想像的力氣,才能每天、每天在她面前裝模作樣。我心裡想的只有她,我們一起搭四站地鐵回家,就算是這段美好時光,我也想著她。不過,幸福不是天天都有,因為她的朋友凡妮莎有時會跟我們一起,但起碼三個人就可以裝成(其實都是我在裝)在聊天談事情一樣。
我說得語焉不詳。
不過,今天只有我和她。天氣很冷,她將圍巾繞在脖子上繞了兩圈,讓她的側影變得更加纖弱,手腳更加修長,我想到就覺得陶醉。但我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動不動看著她。回家之後,我覺得自己真是白癡,因為我才不希望一動不動看著她,而是張開雙臂,緊緊將她摟在懷裡,就像溺水的人抓住遞過來的竿子一樣。她救了我,安娜露易莎。她是我的力量,全新的力量。她救了我,只因為她存在,這一點不斷讓我感到驚訝。
「可是我爸……」
午餐時間,同學交談熱烈,大部分人都裝出一副輕鬆的模樣,其實根本不是。
聽她這麼說,我並不意外:我也很討厭和圖書團體運動。我急著想要告訴她,舉例子讓她知道,我和她其實在某些地方是一樣的。但她馬上補了一句:
聽到這裡,我不曉得該不該往下說。跟他一樣,太諷刺了吧!我要怎麼跟安娜露易莎說,我永遠不可能做到像我父親一樣完美?我早就知道這一點了。
我發現自己脖子開始冒冷汗。或許我就假裝以後想當太空人?這主意不錯,我喜歡星星,也認得很多行星和星座的名字,對我做夢很有幫助,更不用說寫詩了:金牛座、參宿四、仙后座、南門二、獵戶座和織女星。沒錯,這一招應該可以,但問題就出在題目說要根據「個人長處」回答。要是威爾森太太發現這位學生幾乎沒有數學天分,也絕口不提物理,竟然會沉迷於天上的幾何星辰,這不是很怪嗎?……
我試著找出其他回文字,e'te'(夏天)gag(搞笑)都是,但就是找不到超過三個字母的回文。不知道用數字可不可以?例如2002是不是回文字?還有二〇〇二年二月二十號(20.02.2002)算不算超級回文字?有誰可以告訴我答案?這一回我想就連我父親也答不出來。
安娜露易莎在校門口等我,我們現在幾乎每天都一起搭地鐵。
「我呢,我想到快倒閉的公司上班,這樣就可以整天無所事事……」
我每星期在費韓家渡過的那幾小時,已經變得像毒品一樣,讓我無法自拔。我就算想逃也逃不了,我上癮了。
「別再說你爸了!你沒有必要跟他一樣!」
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他便試著說得簡單一點:
「吃飯囉!」媽媽在廚房裡喊。
「那你呢?你數學不錯,對吧?」www.hetubook.com.com
老師來了,她手裡拿著一大疊紙,從第一排發下去,並沒有照順序。我坐得很遠,但看得很清楚紙上沒寫什麼字,看來題目很短,應該不是閱讀測驗。我等作業發下來。
「我啊,我說我想當醫生,因為會有很多機會看漂亮女生!」說話的是安東,這傢伙很會踢足球,是班上的開心果,但沒有人相信他說以後要當醫生的事。
「假設我說:『巴黎在法國』,然後又說:『法國在歐洲』,那我就能肯定地說:『巴黎在歐洲』。」
確定的感覺突然攫住我。實話:或許我就說實話,管它會有什麼後果?我想當詩人,這是什麼詛咒或不幸嗎?還是說不出口的恥辱?
請描述你未來希望從事的職業,從你個人的喜好與長處出發,說明這份職業為什麼吸引你。
「你不喜歡數學,其實沒那麼嚴重……」
我雙手抱頭,猶豫不決,無法思考,一顆心往下沉。星期一的作文課竟然讓我踢到鐵板,這真是前所未聞。難道我現在除了數學白癡,還要再增加一個法文白癡的頭銜嗎?
我在小拉胡斯法語辭典裡找到這個詞條,如果「回文」不只可以用來指稱詞或句子,還能用來指稱單字,那麼iCi(這裡)是回文,Ana(安娜)也是。
所有人都笑了,心情放鬆下來。我是說他們。因為我,我還沒從我剛才的大膽舉動中恢復過來。我覺得我交了這份作業,就好像把自己交到命運之神手上。幾乎是這樣,我想。
「還不壞,」她微笑著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強項……我的話,我最討厭體育!」
「你呢,你寫以後要做什麼?」她問我。
「真的,我很討厭體育,你知道和*圖*書嗎!不只是討厭,我恨透了……所有運動:體操、田徑、桌球、手球,全部,我跟你說。」
喔,這樣,那我懂了。但聽完我爸這麼說,加上之前的回文,我又開始用自己的邏輯胡思亂想。假如我說:「我愛文字,」然後「我愛『安娜露易莎』這個名字,」那是不是必然導出一個結論:「我愛安娜露易莎」?
我跟安娜露易莎在一起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做一點:念英文單字、複習歷史、讀一點巴爾扎克,還做了很多數學作業。我不會說我愛上數學了,但起碼我感覺不再像從前那麼吃力。
要是交了這份作業會讓他對我大發雷霆,那就算了。當我跟他「攤牌」解釋的時候,我要想著安娜露易莎,想著她烏黑如水的頭髮、白皙的雙手、溫柔的聲音和中肯的意見。她的反駁在我耳邊迴盪:「你沒有必要變得跟他一樣!」安娜露易莎會陪在我身邊,我會讓她留佇在我眼前,讓我再也看不見憤怒,向量大師的熊熊怒火。
真的,我跟各位說,她女兒真的很美,讓人無法抗拒,而且心地善良。她試著安慰我,要我別擔心數學。
我想要換個話題:
我再也不想讓謊言吞噬我的內心了。每星期六早上的撒謊已經夠了,我必須掩飾自己的無知和無法理解,只為了別讓我爸瞧不起我。
PalindrOme(名詞、形容詞)回文,正讀和倒讀意思不變的辭彙或句子。
半小時過去了,又過了十五分鐘,我的稿紙還是一片空白。我看看身旁的同學,他們有的振筆疾書,每五秒鐘就抬頭一次,有的拚命抓頭。安娜露易莎坐在我前面兩排,腦袋微微側向一邊,表示她很專心。她很認真,就和平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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