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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別的禮物

作者:班.艾瑞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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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腳步聲

四 腳步聲

男孩撕開包裝紙,看到一個小小的黑色珠寶盒。
「他不來了,對不對?」喬吉像陳述事實一樣地說,試著除去語氣裡的情感,假裝他早就知道這是一件無可避免的事。
他繼續凝視著遠方的天空一會兒,然後轉過身來看著她,臉上流露一個悲傷的微笑。
他就快到了,喬吉帶著一種混合著期待和恐懼的心情想著。他想像著父親把城裡那間他和新妻子以及他們年幼的孩子共住的房子的前門關上。那房子的外觀他很清楚,因為自從考到駕照之後,他就把車開到那裡很多次,卻沒有一次停下來。那間房子就像一塊磁鐵,一次一次地吸引他到那個他從未被邀請進去過的地方,一個他父親現在稱之為家的地方。
喬吉看著站在碼頭上那個把鯰魚丟回另一邊的人,手指摸著自從戴上的那天起就從未離開他脖子的那面徽章。它一點都沒有帶來好運,他嘲諷地想著,因為沒過多久麻煩就開始來了。他還記得很清楚,那些他躺在床上裝睡的時刻裡許多個充滿毫無遮攔爭吵聲的漫漫長夜。他太小了,沒辦法懂得要維繫成功的婚姻,兩個人都必須投入到錯綜複雜的互動中,可是卻大到足以了解事情不太對勁。然後,有個晚上,後門沒被打開,房子整夜寂寥。他母親留在房間裡,而他不斷玩著他的玩具,看著窗外,等待那從未出現的頭燈閃爍。
喬吉嘆了一口氣,視線轉回遠方天際。他又再度看到那房子,門仍是緊閉著。
「他說他大約十二點的時候會在公園。」
喬吉下了車,要走到散置在樹下的許多野餐桌中的一張。他經過一對老夫婦,他們正在步行的拱橋上把麵包丟給橋下河裡的鴨子。鴨子在水中追逐著每一片麵包,還呱呱呱地叫著要下和*圖*書一片。
「他只說想見你,也許他是想看看你好不好而已。」
「每個人都必須從什麼地方開始,」她說著在水槽裡清洗他的盤子,「現在,快點把衣服穿好,那麼你才能幫我做好外送午餐。」
喬吉轉動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他說著把它打開,低頭注視著那條周邊飾有金銀絲細鍊條的銀質徽章,徽章上印著一個拿著權杖、肩膀上背著一個小男孩的男人,「這是聖克里斯多福徽章,」他父親回答他疑惑的表情地說。
喬吉把徽章放在指尖上翻轉著看,然後對他微笑。釣竿在他旁邊碼頭上噹啷響,喬吉在它就快要被拉過欄杆時抓住了它。
看著他們,讓喬吉想起了他父親帶他去那裡釣魚的時光。他住在莫比爾的姨媽曾在耶誕節的時候送他一支釣竿和一個釣竿上的繞線輪,接著他好幾個星期都央求父親帶他去釣魚。最後,當天氣夠暖和時,他們在星期六的清晨起了個大早,開車去碼頭。
「這個星期我在亞特蘭大的時候買了個東西要給你。」在安靜地注視著水面一段時間後他開口說。
「現在,我只做一次給你看。」他父親說著,在男孩面前拿起魚鉤和一隻死蝦子。
他父親把項鍊徽章拿出來,戴在喬吉脖子上,「如果你戴著它,它就會保護你不受到傷害,並會帶給你好運。」
「你得把它打開。」他父親微笑說著。
週六上午的薄煎餅儀式已經久遠到他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甚至早在還不只為他們兩人烤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她把平底鍋拿到餐桌上,舀一疊熱的薄煎餅到他空的盤子裡,喬吉用他的叉子一個一個叉起來,避免塗奶油的時候指頭被燙到。接著他用果汁把餅浸透,一口咬下三角https://m.hetubook.com.com形的一大塊,滿足地嚼著。
「再給我一分鐘,我快要好了,」喬吉回答著,往嘴裡塞進最後一口。
「你可以把這件事處理得更好的。」喬吉責備她。
「看,釣竿已經有動靜了。」正當喬吉努力把魚拉起來的時候,他父親笑著說。
一根香菸在他父親嘴角晃動著,當煙吹回他的眼睛時,喬吉看到他把眼睛瞇了起來。他看著他父親把釣鉤刺進蝦子,再沿著蝦子彎曲的身形把釣鉤穿過去。
他坐下來,背靠著桌子,手肘放在上面,在等待的時候觀察著四周的人。這是他的一個習慣,像別人在觀察鳥一樣觀察著人。他發明了這樣的一個遊戲:從他觀察到的片段印象,試著去編造他們的故事。
他們慢慢地走回野餐桌,她打開籃子,拿出兩個盤子,弄著午餐。
「這個,他是很久以前一條河上的渡船夫,他的工作是把人們安全地送到對岸。有一天,有個小孩出現了,請船夫把他送到對岸。當他把小孩背在肩膀上渡河時,隨著他一步一步地前行,小孩好像變得愈來愈重,到後來,他只能剛剛好站住而已。最後,他們終於安全地抵達對岸,小孩子變成耶穌的模樣,祝福著克里斯多福,並告訴他,他剛剛已經把全世界的重量扛在肩上了。」
他站在那裡看了一下她的背影,然後走開。她關掉水龍頭,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在大廳後。
他點頭並伸手到他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包裝好的小盒子。
喬吉把車開進停車場中的一個空位,熄掉引擎,然後坐在車子裡,看著在公共碼頭旁的那座市區公園。以前,碼頭是通往海灣另一邊的莫比爾市唯一的連結點,它一直都很繁忙,來往的船隻在這裡停泊、卸貨和圖書。從前的木製碼頭已經換成現在的水泥碼頭,今天,它的用途與其說它是生活必需,還不如說它具有娛樂與觀光的吸引力還來得恰當。遊客沿著碼頭漫步時,可以看到一些漁夫和捕蟹人靠著欄杆,期待著可以捕到這個季節首次的魚貨。當年,公園在小鎮剛建立時就設置在一旁了,這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因為沿著海灣的其他任何一吋真正有用的土地,老早就都被開發了。
「我想是吧,」喬吉慢慢地回答。他吃完最後一口,然後把他的盤子拿到水槽,「因為我已經把他從我的生活中消掉,現在,他又出現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下次你應該自己會弄了吧?」他問。
喬吉靜靜地坐在桌旁,仍是凝視著海灣。在遠處,城市裡一片微光閃爍的朦朧正好成功地掩住了遠方岸邊的景象。
他看著坐在他附近桌子旁的一個家庭,那位父親輕輕地低拋球給他的小兒子,這小男孩戴著一個過大的手套把手舉在前面。偶爾,球準確地落到手套上時,父親會鼓掌歡呼,小男孩也笑得很開心,然後他會把球拿出來,胡亂地丟回去給他爸爸。小男孩的媽媽正忙著把他們的午餐鋪在桌上,沿著聲音看過去,視線緊隨著他們的動作。這是一幅田園詩般的景象,但他懷疑有誰會真的那麼快樂。
「好了,你拿著釣竿,如果有任何動靜再告訴我。」他說著,把釣竿拿給男孩。
「哦,」喬吉把盒子拿起來,仔細地看著,「他是誰?」
「這個,」她猶豫地說,「今年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年,因為你要畢業了和其他所有的事。他還要做很多事來彌補你呢。你不想見他嗎?」
喬吉聽到一聲長而尖的叫聲,於是轉過頭,看到一個站在碼頭上的男孩手和-圖-書上的釣竿末端正懸盪著一條鯰魚,他正大圈大圈地甩動著那條魚,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站在男孩旁邊的一個男人跟他說了什麼話,於是他停止甩動,把釣竿拿穩。那個男人一手抓住釣線,小心地避開尖銳的魚鰭,把魚從魚鉤上解下來。他把魚遞給男孩,經過一番勸誘之後,小男孩才把手伸出去碰了一下那條魚,發出另一陣高興的尖叫聲。
「別待在淋浴間一整天,」她說,「你不想遲到吧!」
「我知道他不會再約我了。」他說著,滑下桌子,往海灣走過去。
「他是你爸爸,找你需要原因嗎?」
過了一會兒,喬吉移開視線,注意力轉移到向著海灣慢慢破浪前進的貨輪。他可以看到貨輪後面在一段朦朧距離外的莫比爾灣,但不是第一次想起那個謎樣的人會是他的父親,一個他比世上任何人還要期待的人,一個長久以來在他的心目中一直不會做錯任何事,而現在卻好像沒有辦法做任何正確事的人。也許,今天可以讓那一切全都改變,他想著。
「真的?」喬吉驚訝地說。
「我們還是一樣可以吃午餐,」她說,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後,我會像過去一樣在碼頭上買個甜筒給你吃。」
他父親把那個小包裹拿給他,他放下釣竿,把它架在欄杆上。
她把火爐關掉,開始清洗水槽裡混在一起的碗盤。
「快吃完,我還要烘另一爐。」貝爾太太邊說,邊把抹刀從薄煎餅底部抽出,翻動著薄煎餅。
他沒有看到車子開進他身邊的停車位,沒有聽見車門靜靜地關上,或者是背後的腳步聲。他只感覺到一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就抬頭看到那雙他是那麼熟悉的眼睛,那對他曾經愛過、也和*圖*書會永遠愛著的眼睛。他收回他的視線,感到一陣空虛在他胃中凹處形成。
喬吉看看錶:過了十二點了。他緊張地踏著腳,眼睛掃過每一輛開進公園的車子,最後,他把道維斯先生借他的書從口袋中拿出來,開始讀著書以度過等待的時間。很快地,他便融入老漁夫的故事情節裡,書裡的文字在他腦海中形成的影像取代了有關他父親的事。
「我什麼時候該去跟他見面?」他問。
喬吉點頭,但已經不確定先要從哪一頭開始弄。
「要把釣線甩出去你得先把這個鈕拿低一點,然後在你把它甩到前面的時候放開。」
喬吉把釣竿甩向旁邊,看著那隻蝦子和浮標被拋向空中,啪的一聲落在碼頭外黑色的水中。
「對!」他說。
「什麼?」她問,把水關掉,轉過去看他。
喬吉僵硬地把釣竿拿在手上,害怕一動就會把魚嚇走。他父親在他旁邊靠著欄杆,又吸了一口菸。
「這是什麼?」喬吉問,因為急著想看是什麼東西而把他的釣竿忘了。
「那麼,你想他為什麼要找我?」
她隨他去,然後看著他站在海灘上,背對著她,一塊石頭接著一塊石頭地打著水漂。一陣猛烈的疼痛傳遍她全身,但她刻意不讓自己的腳移動。她等到他繃緊的肩膀放鬆,他丟的石頭也無害地沉重墜落在他腳邊的淺灘上,然後她才走下去,走到他身邊,再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她知道自己無法說些什麼,而且她以前說過的話也可能是錯的,那個她曾緊緊抱著搖晃、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的小男孩已經長大了,她沒有辦法做任何事來解除他的傷痛。
「他以前從來沒有關心過,為什麼現在要呢?」
「不是,」他母親輕柔地說,「他打電話來說突然有事,他會試著很快再約你的。」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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