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八 心跳的聲音
「你還記得他，對不對？」他說。那隻小鳥聽到了他的聲音而抬起了頭來，「他是幫你把翅膀治好的人。」
「坐吧，喬吉。」他說，指著旁邊的一張椅子。那張桌子上面擺滿了紙，他從上面拿出一張紙放在他前面，在繼續下一步前唸唸它。
「好啊，」喬吉回答著，「明天大約五點的時候，我送完便當就過來。」
給喬吉：
為了進一步達到那個目的，下一學期，我已經幫你在春日山丘大學設立了一個獎學金。你就把它當作是個臨別的禮物吧，如果你喜歡的話。你可以在那裡學到很多東西，然後，當你準備好的時候，也許你可以開始講述那些在你心裡深處的故事。
他們走出庭院，在沉默中開車回家。
「我來還這個鳥籠。」喬吉說著，把鳥籠拿給他。
「這是一件你父親一直在做的事情，」喬吉說，「我想他會希望你擁有它的。」
他走出屋子，到他的車子那裡，把車門打開。在把那個信封袋放進駕駛座旁的座位上時，他看到了上面的那本筆記本，於是把它拿了起來。他拿著那本翻開的筆記本，看到老人的一生都在那本筆記本裡。
親愛的喬吉：
你的朋友
他慢慢地走到房子門口，上了後門的臺階，然後敲著門。道維斯先生的兒子把門打開，站在通道上。
喬吉最後再看一眼那個房間，然後，把那本書和那封信放進信封袋中，從桌子旁邊站了起來。
當喬吉那天下午把車開進車道時，已經有點晚了。那天，所有他送便當的地方都多留了他一下子，詢問著有關道維斯先生的事情。即使是班內特太太也深表遺憾。哈瓦德太太則喋喋不休地講了十五分鐘，說著以前道維斯先生曾經幫她修和-圖-書理過東西，現在他已經不在了，她不知道該怎麼樣才好等等事情。他很有禮貌地回答了他們每個人的問題，可是，他的腦袋裡想的是別的東西。
歐菲爾神父把禱告本放在他前面的桌上，抬頭看著他們。
學著去運用你的那種天分，喬吉，學習去質問、去用別人所沒有看到的角度看事情，然後，把那些你所學到的東西寫下來，因為，只有回饋的時候，你才能找到生命的成就。
他把那個空盒子再放回桌上。
「像威廉．道維斯這樣的人世上並不常有，」他說，「而我很有幸地在近幾年來有機會在私底下認識他。他是個很喜歡獨處的人，大部分的時間都一個人在海灣這裡，但他通常會講出很有智慧的話來。」他停頓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這個世界也許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會很想念他。他留下了一封信要在這個時候唸出來給大家聽。」
喪禮結束之後，喬吉呆呆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冰紅茶和檸檬汁送來了，於是他們坐在碼頭的盡頭談天，回憶著老人曾經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夕陽已經漸漸西下，成群的鵜鶘在海面上滑翔。
「那是我跟道維斯先生借的，」喬吉說，「但是，我現在已經不再需要它了。」他把鳥籠放在廚房的地面上。
「我在整理我父親的遺物時，發現了他要送給你的一些東西。」
喬吉梳了梳小鳥的羽毛，把小鳥拿在手上一會兒，很不願意放牠走。最後，他終於把手打開，而就在他放開手的那一剎那，小鳥已經飛走了。他看到牠停在不遠處的一根樹幹上，在那根樹幹上整理著自己的羽毛。小鳥低下頭來看著他，很大聲地叫著。然後，就像一道藍色的閃光，牠飛過庭院，消失在樹林中。
喬吉可以看到道維斯先生和*圖*書的兒子正站在碼頭的盡頭，身體靠著欄杆，於是他經過那個破舊的木板朝他走過去。當他到達道維斯先生兒子身旁時，他停在那裡有一分鐘之久，兩人誰也沒有說一句話。最後，老人的兒子開口了。
我希望在你人生的旅途上，一切都過得順利美好。
「你對他來說具有很大的意義，」喬吉說，「幾天之前他才告訴我的。」
他從桌上拿起了一張紙來。
喬吉低頭注視著那個道維斯先生用著顫抖的手寫著他的名字的信封。他把它拿起來，翻過面來，幾乎害怕去打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然後，他把它打開了，將裡面的東西倒在桌子上。裡面有一本用布包起來的書和一張信紙，他先把那封信拿起來，上面還是同樣的筆跡。
大多數的人滿足於日常生活的一切，但你和我與他們不同。上天給了我們一種稀有的天分，那個天分就是理解和透視事物核心的能力。我一直想辦法幫你讓那個天分在你內心成長茁壯。
「很好，」他說，「到時候我會等你。」
「『我並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但那並不是我真正關切的部分。重點在於，當我們還在世的時候，我們怎樣把交到我們手上的事情做到最好。我們要把活著的每一天都當作是生命中的最後一天，因為，也許那真的就是生命的最後一天。
「很顯然的，這是他在死的那天所做的事情。」他說著，放下那張紙，看著那個男孩子。
他坐在床沿上，把頭埋進雙掌中，想著老人。很快地，他一直忍住不流的眼淚滴到了他的雙腳之間的地毯上。今晚，海灣奪走了我的朋友，他想，以後我永遠也不可能有一個像他那樣的朋友了。
喬吉關上他房間的門，脫掉了外套和領和*圖*書帶。他打開了那個鳥籠，用指頭摸著那隻鳥的胸腔。
「神是唯一的不朽，人類的造物者和創造者；而我們是凡人，來自泥土，也將回歸泥土。因為你曾經在你的法令中說過：『你是塵土，所以你應回歸於塵土。』所以我們所有的人都將會回歸於塵土。然而，即使在墳墓中，我們依舊唱著自己的歌。」
如果你仔細聆聽的話，一切屬於這個世界的廣闊之美，都可以在單一的心跳聲中發現。
喬吉把那封信又讀了一次，然後把它放進信封裡。他把那本書拿起來，用手摸著封面。那是《老人與海》，是他們第一次談話時道維斯先生借給他看的那本書。他把書翻開，看到封面裡有一段題詞：
歐菲爾神父把那封信再放回桌上，然後拿起它旁邊的一個木盒子。
我還把「命運號」留給你，你可以把它放在這裡，它還是和它剛造好的那一天一樣堅固。但是你要記得，要讓她的風帆和繩子保持乾燥。
喬吉把鳥籠關上，看著房間四周，希望能從中找到一些安慰。他先從牆上的照片看起，裡面有一張是他畢業典禮的時候，他媽媽幫他和道維斯先生合照的。他從相框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幾乎已經認不出自己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離去。
禱告結束的時候，喬吉睜開眼睛並抬起了頭。他和他母親、十幾位道維斯先生的朋友，還有他的兒子，一起站在碼頭的末端。
「不會有事的，」當他幫那隻小鳥把架在牠翅膀上的板子拆掉時，他用一種安慰的聲音告訴牠，「一切都會很好的。」
這幾個月以來，你讓我有了很大的改變，喬吉，為此，我覺得很感激。我一直以為我已經完成了所有我必須做的事情，但我是錯的。你為我再度帶來生命的目的，讓我再次感覺年輕。藉著幫我寫故事，你讓我們有機會可以一起分享那些故事。我想，我們兩個都從中學到了什麼東西，一些重要的東西。https://m.hetubook.com.com
「喬吉，你明天下午可以來這裡一趟嗎？」他問，「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談一談。」
「現在，就依照威廉的要求，我們要把他的骨灰撒入他一向所深愛的大海。
喬吉把鳥籠放回車子裡，然後開完剩下的路。車子停好時，他下意識地把前座推向前，伸手要去拿便當，然而，後座卻是空的。這是他第一次想到自己已經送完了所有的便當。他向後走了一步，看著車子的座位，然後，把鳥籠拿出來，關上了車門。
「這是什麼？」他問著，把那本筆記本翻過一遍。
「給我？」喬吉說著，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對我的意義也很大。」喬吉說著，低下了眼簾。
客人開始離開，喬吉和他母親走出去時，停下來慰問道維斯先生的兒子。喬吉可以從他身上看到老人的影子，尤其是那對眼睛。
「『給我所有聚在這裡的朋友們，
道維斯先生的兒子把筆記本合上，然後又靠在欄杆上，視線落在地平線上。「我恐怕一直都沒有盡到一個做兒子的職責。」他坦承地說。
我知道，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代表著我已經不再與你同在了。我想像著現在你已經跟我道別了，所以，不要太在意這件事，我已經度過了美好的一生，而且也已經別無所求了。
他在把車開進道維斯先生家旁的停車道中途就停了下來，把引擎熄掉。他看著放在他座位旁的那個鳥籠，那隻小鳥正緊張地在鳥籠裡飛前飛後的。他把鳥籠拿起來，走出車外，把它放在路中間。他把鳥籠打開，伸手進去把小鳥抓在自己的掌心上。
「我也有一些東西要給你。」喬吉說著，把那本筆記本拿出來。
「他好像非常在意你，喬吉。你應該覺得把這https://ｍ•hetubｏｏｋ.cｏｍ.cｏｍ當作是一個很高的讚美，因為我父親不是那麼容易讓人了解的人。我還看到這個上面寫著你的名字。」他交給了喬吉一個信封。
「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喬吉說。
威廉．道維斯
威廉．道維斯
「我要去碼頭那邊，你可以在這裡看一下這些東西。」他說，「看完之後，到那邊來找我。」
「進來吧。」他說，把身體往旁邊讓了讓。
「哦？」他問著。
「『我已經過了一個很充實的人生了，所以不要為我的過世而悲傷。相反的，你們要用這個時間來欣賞你們美麗的周遭。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這個海灣就是祂最壯麗的作品。以後每次你們看著這個海灣，就要想到我，因為它在很久以前就捕獲了我的心，而在今天以後，我們終於可以融為一體了。』」
他看了那男孩一眼，然後，又轉頭回去看著那片海灣。
「我想要實現我父親的願望。」他說，「我已經打電話給那所大學去確認獎學金的程序了。」
他們轉身要走。「哦，還有，喬吉，謝謝你今天來，」他補充道，「最近這幾個月以來，你對我父親來說好像意義很重大。」
「大海就是生命，而生命就是大海，現在你們已經合而為一。請把你的僕人威廉帶入神祕的深海中，讓他永遠與神同在。」
他回頭看看那棟房子。「這棟房子一直是我家人住的地方，所以我打算讓它保持原狀。我每年夏天都會過來住幾個星期，但是，剩下來的時間它就會是空的。」他從口袋中拿出一把鑰匙，「我已經打了一把鑰匙要給你，當你想過來的時候，隨時可以過來。」他說著，把鑰匙遞給喬吉。
喬吉看到海上有輕浪推過來。「今天看來是個坐帆船的好天氣。」他在那陣風吹過來很久之前就說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