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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蓓納蘿.費滋吉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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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我的臉色總是很蒼白,」克麗絲汀以高傲的口氣回答。「不必為了我把暖爐轉高。」她的身體在發抖。「我的小弟也是臉色蒼白。他和我是十分相像的。」
佛蘿倫絲後悔自己疏忽了祥和的教堂。教堂的尖塔保護沼澤,有名的南邊門廊位於有角度的拱壁之間,由布倫狄希先生的某一位祖先鋪上了棋盤形燧石,呈銀灰色與暗灰色。她希望在跟牧師談的時候,不必談到錢的問題。她曾經很樂於把一些存書捐給「豐收節慶」,只不過她有點懷疑,像《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技工》這樣一本書以及很多的小說,怎麼可能被認為是大地與海洋的成果?她非常清楚,教會必須花那麼多時間在籌款方面,想必是一種負擔。她希望能夠有一會兒的時間見到牧師,只是要問他一個問題:威廉,布雷克(William Blake)說,凡是可能被人相信的事物,都是「真理」的影像;他這樣說是正確的嗎?假定是不可能被人相信的事物呢?他相信敲門鬼嗎?同時,她去參加聖艾德蒙教堂早禮拜,在出來的時候注意到下星期輪到她剪花。那張名單從門廊的地方注視著她:德魯利夫人、格林夫人、桑頓夫人、賈瑪特夫人兩星期,因為她有一座較大的花園。
「沒有什麼好唸的。通常是要妳看一些圖,妳必須說出哪一個圖是不對的。不然就是給妳一些數目,如8,5,12,9,22,16,妳必須說出接著下來是什麼數目。」
「那種感覺從我的手臂往下移,像是一根指頭在動著,」克麗絲汀慢慢地說。「並且在我的頭頂地方停下來。我可以感覺到頭髮在那兒豎起。」
「聲音變高了,格林夫人。」
「也許妳可以給我處方,」佛蘿倫絲很有禮地說,但是吉平夫人回答說,她從來不給人處方,否則「婦女學會」——她似乎對這個學會有所不滿——會將處方收集在「古老的鄉村傳說」之中。
「我還不想去想到我的遺囑,克麗絲汀。我是一個中年的女生意人。」
「格林夫人,如果妳的書店情況不好的話,這種東西也許會對妳有幫助。」
「或和_圖_書者說,賈瑪特夫婦可能會不喜歡它?懷蕾特仍然還沒有來書店,是嗎?」
「這不是重點,」佛蘿倫絲回答。這確實不是重點。她不知道,為何所謂的「最壞的情況」似乎一再出現。才幾天前,在沼澤的地方,拉文指給她看一片綠色、多汁的野草。他說,在倫敦,這種野草被認為是美食,如果在這兒出售的話,會賣很高的價錢。
洗衣日子的廚房透露出濕熱的氣息,吉平夫人顯得很令人放心。她知道了敲門鬼作怪的事,但是據她看來,每種工作都有不利之處。「我想,妳在開店之前,會喜歡喝點飲料。」佛蘿倫絲希望喝雀巢咖啡,因為她已習慣這種咖啡,但是,她卻被引向掛在水槽上方的一顆很大的葫蘆。一個木頭活門插|進葫蘆那圓弧又發亮的周邊。葫蘆有象徵成熟的綠色與黃色的明顯條紋。茶杯和玻璃杯排在下面。在活門轉彎的地方,一種濃稠的液體一滴一滴滲出來,沉重地落進最靠近的茶杯中。吉平夫人說,葫蘆才採不久,喝了完全不會醉,但是,她曾看到一個身體強壯的男人走進來,喝了一顆四星期之久的葫蘆汁,結果直躺在石頭地板上,到處都是血。
「但是妳對《羅麗泰》一書並不很確定?妳是害怕吉平家那個小女孩會看到嗎?」
做了六個月的生意後,佛蘿倫絲計算的結果有兩千五百鎊的存貨,被賒欠的帳有八十鎊,柯伯爾先生的銀行貸款是四百鎊多一點——營業資金是三千鎊。她大部分是靠茶、餅乾和鯡魚為生,幾乎沒有花廣告費——除了在教區雜誌登了廣告,因為她不能惹怒牧師。她所付的工資仍然是一星期十二先令六便士,假日是三十先令。她不允許打折——除了小學是例外。送貨的方式跟穆勒書店完全不同。居民們全都習慣在經過時順便把貨送進去。不僅樂於助人的華利,所有有腳踏車或汽車的人,都可能載送東西。由於那一天是提早關門的日子,她自己要坐渡輪越過雷茲河,把三十本有關「認識野花完全手冊」的書送到「婦女學會」。她記得這件事,於是就從那堆新書m.hetubook.com.com中取出最上面的一本,查閱裡面的插圖,要看看有沒有拉文指給她看的那種綠色沼澤植物,但是書中並沒有提及。
米羅在午餐的時間進來。「嗯,妳打算訂《羅麗泰》這本書了嗎?」
「妳確定沒有問題嗎?」
「即使是最壞的情況,妳知道,這本書也會賺錢。」
佛蘿倫絲考慮著。「我相信我的道德判斷。但是我是一位零售商人,我沒有受過欣賞藝術的訓練,我不知道一本書是不是傑作。」
她們受困其中,持續了十分鐘以上,在其間,寒氣變得很強烈,佛蘿倫絲無法感覺到女孩的手棲息在她的手中,甚至也無法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十分鐘後,克麗絲汀睡著了。
「我的媽媽不認為那些石蠟油暖爐很安全。」
就像佛蘿倫絲無法了解米羅,同樣的,她也無法說出接下來是什麼數目。她出生在太久以前了。儘管有「永遠不冷」牌暖爐,但暖度卻似乎明顯地下降。她把暖爐轉到最高點。
「那是敲門鬼。我的媽媽知道這個古老的地方有一個敲門鬼。她認為,這個鬼不會嚇我,因為我那樣東西還沒有來。」
她們兩人都不準備說自己希望保護對方。這樣說就會讓房間出現可怕的氣氛。如果這個地方很暗的話,可怕的氣氛就似乎顯得比較自然,但是店裡明亮的燈光照進每一個角落。樓上模糊的噪音變成一種喧嚷。
那是一種承認。她半硬著身體,半顯得昏睡,在椅子上來回搖動著,姿勢很奇異。樓上的噪音停了一會兒,然後又爆發,這一次伸延到樓下,顯然就在窗子外面,而窗子震動得很厲害。噪音似乎要朝裡面迸發。茶杯在茶碟中搖動著,旋轉著。有一陣狂野的喀啦聲傳來,好像有一位白痴把一把又一把的砂礫或海濱砂石丟向玻璃。
那天晚上,暖爐似乎不太正常。哈波羅可以說是沒有風,然而藍色的火焰升揚了一會兒,好像要去抓什麼東西,然後又萎縮到比先前更小的程度。暖爐的牌子名叫「永遠不冷」,也許是很誇張。她剛剛把火燄調整好,克麗絲汀就很嚴肅地走進來,用一個黑色和金色的大盤子和*圖*書端著喝茶的東西。
「我來點暖爐,」佛蘿倫絲說,她不習慣閒著無事。
過了一會兒,她站起來,走進後面的房屋——她說是要確定後門有沒有關好。佛蘿倫絲很想阻止她走出房間,結果她的想法證明是很荒謬的,因為克麗絲汀幾乎立刻就回來了。此時可以聽到樓上的通道有一種低語聲、搔抓聲以及輕敲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拖過來、拖過去,像是一條繩子拖著一個沉重的玩具貓。佛蘿倫絲並不假裝沒有什麼不對勁,她從來不這樣。
佛蘿倫絲並不認為她這位助手會過來,但是她還是在第二天下午來了,並且還建議說,如果再有任何麻煩的話,她們兩人可以跪下來,唸「主禱詞」。她的母親告訴她說,去跟牧師商討此事只會浪費時間。吉平家的人是非國教教徒,不去上聖艾德蒙教堂,但是非國教教徒的牧師也是沒有用的,好像幽靈可以藉著唸什麼東西被壓制,或者藉著祈禱被趕出去,但是敲門鬼則不行。同時,確實是洗抹布的時候了。
「這並不難,」佛蘿倫絲說。「根據我的道德判斷,你應該與凱蒂結婚,少想到你自己,多工作。」
小女孩回答說,是的。不知為什麼,她使用了她「最佳」的聲音,就是班上的老師要求那些扮演南丁格爾或「聖母瑪麗亞」的女孩所使用的聲音。她很痛苦地傾聽著那些聲音,好像她的耳朵緊繃,或者感到很刺痛。
「克麗絲汀,妳感覺很舒適,不是嗎?」
「那有什麼用呢?你已經遺失了第二冊,或者放在什麼地方。你有讀完嗎?」
克麗絲汀喜歡做鎖門的工作。十歲半的她也許是生命中最後一次確實知道一切應該怎麼做。這是她在小學的最後一年。明年夏天結束,就要舉行初中入學考試了;她已經感覺到這個陰影了。也許她應該放棄這份工作,專心於學業,但是,佛蘿倫絲唯恐受到誤解,無法向她的這位助手暗示說,也許該是離開的時候了。在過去幾個月之中,這兩個人都彼此影響了對方。如果佛蘿倫絲變得比較有彈性,那克麗絲汀就是變得比較敏感。
吉平夫人的房子位於舊鐵和圖書路車站和教堂之間。她正在晾衣服,看到克麗絲汀的雇主做完早禮拜後走過來,就向她作手勢,要她進入後面房屋。她瞥見吉平置身在排排綠色樹葉之間,正在照顧提早栽種的芹菜,芹菜一直到聖誕節都會長得很好。
「妳並不感到冷,是嗎?」
克麗絲汀已經放棄了那種南丁格爾的聲音。格林夫人拉起她的左手,因為左手最靠近。一種輕微的電流似乎掠過手中,傳達一種寒冷的脈動,好像電會變成冰。
「是日本來的嗎?」
「我不想將這些事列入考慮。如果《羅麗泰》是一本好書,我就要在我的店裡賣這本書。」
「只要小心清理,不要讓風同時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吹來,就不會有危險,」佛蘿倫絲回答,旋緊餅乾罐的蓋子。她有時必須表現自己所做的事是正確的。
「我還沒有決定。我已訂了一本檢閱本。美國報紙對此書的書評讓我感到很困惑。有一位書評家說,這本書對於市場而言是壞消息,對於大眾而言也是壞消息,因為此書枯燥、矯飾、花俏、令人厭惡,但是另一方面而言,格拉罕.格林(Graham Greene)寫了一篇文章,說它是一本傑作。」
「不知道是否能夠幫妳準備初中入學考試,」佛蘿倫絲以閒談的口氣說。「有關這方面的什麼東西——我是說,我們可以一起唸些什麼東西。」
「我喜歡這個古老的盤子,」她說。「妳可以在妳的遺囑中指定把這個東西留給我。」
九月的第一個晚上,天氣確實很冷。在拉起百葉窗之後,她們坐在前面房間的兩張舒適椅子中,像是淑女一樣。然後,這個孩子到後面房子去燒開水。佛蘿倫絲聽著自來水「咚咚」響著,然後是一陣輕脆的聲音,是紅色的「可樂納馨」餅乾錫罐砰然落在櫥櫃上。
米羅又說,當他和「將軍」的車子在「燧石市場」等著平交道的火車通過時,「將軍」告訴他說,他的妻子認為,在像哈波羅這樣一個尊貴、懶洋洋的小地方,《羅麗泰》這本書是不會賣的。
「妳沒有問我對此書的想法。」
「我們家有一個藍色的,同樣是『西敏寺』牌,但是錫罐四周和_圖_書都是遊行隊伍的圖形。」
「它不要我們走,」克麗絲汀喃喃說道。「它要我們待下來受苦。」
「此刻,我們的情況十分不錯,」她告訴米羅。「時間到的時候,我會接受有關《羅麗泰》一書的忠告。」
這個盤子上畫著兩個老年的男人,在月光下安詳地釣著魚。
每天早晨書店開門,她都會有同樣的希望感與機會感。書籍排得很整齊,就像吉平的蔬菜,準備面對所有進來的人。
「不,這是中國漆器,是我的祖父從南京帶回來的。他是一位偉大的旅行家。我想他們在中國也許不再曉得如何製造像這樣的漆器了。」
窗旁的連續敲擊聲減弱,形成嘶嘶聲,然後聚集力量,升高而成長久的動物尖叫,一再重複著。
那隻手放在她的手中,沒有重量,動也不動。也許強迫這個小孩是很危險的事,然而,佛蘿倫絲非常強烈地感覺到,她必須讓克麗絲汀說話,她們兩人之間必須承認某件事情。
「根據妳的道德判斷,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記不得了。親愛的,難道妳不相信妳自己的判斷嗎?」
「克麗絲汀,不要管它,」佛蘿倫絲忽然使勁叫出來。「我們知道它不會做什麼。」
「克麗絲汀嗎?一點也不是。無論如何,她從來不讀書。就這方面而言,她是一個理想的助手。她只讀《班提》。」
米羅似乎隱約感到不滿足。「我倒想讀讀《班提》一書,」他說。佛蘿倫絲告訴他說,後面房屋之中有一大堆《班提》,但是沒有經過克麗絲汀的同意就不能賣出任何一本,而學校要等到三點半才放學。
此時「永遠不冷」牌的暖爐更加穩定地燃著。茶壺在它前面煮著,房間變得很狹窄,而克麗絲汀與佛蘿倫絲兩人之間年紀的差異似乎變得更小了,好像她們只是同一個女人一生中的兩個階段。在哈波羅,一個像這樣的晚上,剛剛可以聽到海的聲音,算是很安靜。因此,她們享有溫暖與安靜。本來克麗絲汀躺靠著,顯得非常自在,像個布娃娃,然而她此時卻漸漸開始硬著身體,顯得侷促不安。當然,你是不可能指望一個像她這種年紀的小孩安靜地坐著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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