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３
「我想見我父親。」薇多利雅要求。「我已經讓你們看過研究室了。現在我想看我父親。」
這下子薇多利雅不高興了。「我父親守過比這個更困難的誓約。」
「我們得去檢查那些樣本，」寇勒說：「馬上就去。」
薇多利雅很意外寇勒的聲調竟然毫無改變。「還有其他的問題，」她說：「我父親希望多爭取一些時間，好用適當的方式介紹反物質。」
她後退，有個什麼不對勁。通常乾淨無瑕的鏡頭被弄髒了……上頭濺的東西看來好像是……血？她困惑地回頭看看兩個男人，卻看到了兩張沒有血色的臉。寇勒和蘭登都臉色蒼白，眼睛盯著她腳邊的地板。
諷刺的是，薇多利雅所關心的卻有幾分相反。任何新能源能否成功，商業的考慮都是首要關鍵。雖然反物質的技術有極大潛力成為一種有效率又無污染的能源，但如果尚未成熟就公諸於世，就有被政治詆毀和公關慘敗的風險，像核能和太陽能那樣被扼殺掉。核能尚未安全就數量激增，造成了意外事故。太陽能則是在有效率之前就普及，使得人們損失不貲。這兩種技術都名聲不佳，使得它們的發展受限。
「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薇多利雅忿忿掃視了研究室一圈。反物質樣本的總數量清楚無誤。她父親的工作區域看起來沒被翻亂。「沒有人進來過，」她宣佈，「上頭這裡的一切，看起來都沒問題。」
「當然！」
你以為我會是什麼意思？「從物質製造出能源？無中生有？這是個實際的證據
ｗｗｗ.hetuboｏｋ.cｏm•coｍ，可以證明〈創世記〉在科學上有可能性。」
「薇多利雅？」寇勒堅持，口氣很緊張。「你和你父親製造出來的那份樣本有多大？」
「這是有必要的，」薇多利雅辯護道：「我們必須證明可以安全跨過投入/產出比的門檻。」她知道，新能源的老問題就是投入和產出的比例——為了要得到新能源，得花掉多少金錢。建造一個鑽井架若只能生產出一桶石油，那就是個失敗的嘗試。但如果同樣一個鑽井架，只要極少的附加費用，就可以帶來幾百萬桶石油，這樣才是做生意的常規。反物質也是同樣的道理。發動十六哩長的電磁體，只能製造出一丁點反物質樣本，那麼製造時所耗費的能量，還要多過這些反物質所含有的能量。為了證明反物質有效率而且有可行性，就得製造出一份更大的樣本。
「所以你認為令尊沒打破封口的誓約？」
寇勒把輪椅推向她，又開始咳嗽。「你們把危險材料室用來儲藏？儲藏什麼？」
「的確是該授權。」薇多利雅毫不示弱，感覺到自己被硬扯入這場辯論。「反物質是重要的技術，但也很危險。我父親和我希望能多花點時間改善流程，讓它更安全。」
寇勒撐著輪椅的扶手，挺起身子。「還有其他的樣本？你之前為什麼沒告訴我！」
「這就是你們保密的原因嗎？」寇勒問，顯然在誘導她。「因為你們擔心委員會跟我會投票決定把這個技術授權出去？」
然後，隨著一股天旋地轉的和圖書駭然，她明白了。從地板往上凝視著她的，像一小塊垃圾被丟棄的，是個眼球。不管在哪裡，她都認得出眼球裡的那抹淡褐色。
薇多利雅暗自幸災樂禍，心知連偉大的麥斯米倫．寇勒都會被那個數量嚇壞。她想像著下頭的反物質，那真是難以置信的畫面。懸浮在陷阱中，肉眼清晰可見，一顆反物質小球飄舞著。這可不是需要用顯微鏡才能看得見的微粒，而是有BB彈大小的顆粒。
「沒錯，如果忽然一口氣湮滅掉，就會是這樣，」薇多利雅回嘴道：「但根本不會有人讓它們湮滅！」
當然是危險材料，不然還會是什麼！薇多利雅失去耐性了。「反物質。」
「那就敷衍我一下。」寇勒厲聲說，把她嚇了一跳。「會有什麼東西不見了嗎？」
「換句話說，你不相信委員會把科學的審慎考量放在財務的貪婪之前。」
寇勒那張臉霎時血色全無。「什麼！」他忽然一陣猛咳。「四分之一公克？那可以轉變為……幾乎五千噸能量！」
「但如果有人不明白，或者你們的電源故障，那就會出事。」寇勒已經朝電梯移動。
薇多利雅的父親曾猶豫是否該製造一個大的樣本，但薇多利雅一直逼他。她主張，為了要讓大家認真把反物質當一回事，她和父親就得證明兩點。第一，要證明反物質的製造可以達到低成本、高效益。第二，要證明這些樣本可以安全地儲存。最後她贏了，儘管她父親明知道不宜，但還是默默照辦了。然而，他們擬定了一些嚴格的規範，以m•ｈetubｏｏk.com.coｍ確保隱祕和安全。她父親堅持，這份反物質必須儲存在危險材料庫——那是個小小的花崗岩石穴，還要再深入地下七十五呎。這份樣本是他們的祕密。只有他們兩個人才進得去。
寇勒只說了兩個詞。「下樓。馬上。」
「只有一個？」寇勒結巴起來。「那為什麼不放在上頭這裡？」
「是的，第二個視網膜掃描儀。」
薇多利雅的視線停留在地板上的那個物件。對她而言，那件東西感覺上完全陌生，卻又親密熟悉。
當電梯逐步下降，薇多利雅很確定自己感覺到兩個男人身上的恐懼。寇勒往昔不露感情的臉繃得很緊。我知道，薇多利雅心想，那份樣本很大，但我們所採取的事先預防措施很——
薇多利雅盯著他。你想聽多少理由？「院長，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稍後再談。現在，我想看看我父親。」
「那個樣本，」薇多利雅說：「只有一個，而且不會有事的。沒有人可以——」
「所以他不希望他這項科學發現的宗教含義，在商業主義的浪潮下被淹沒掉？」
千噸（Kiloton）。薇多利雅討厭這個字眼。那是她和她父親從沒使用過的字眼。一個「千噸」等於一千公噸TNT化學炸藥的威力。千噸是用於武器、彈頭這類毀滅性力量的衡量單位。她和父親平常談的都是電子的伏特和焦耳——建設性的能源產品。
「院長，我一直很有耐性，但現在我需要一些答案。你一直在說有人闖入，可是你看過那個視網膜掃描儀。我父親對於保密和安和*圖*書全是非常警覺的。」
「那你也沒告訴過任何人了？」
薇多利雅出自本能地說：「沒錯，上層研究室這裡。」
她立刻就認了出來。
電梯門打開，薇多利雅搶先走進燈光黯淡的走道。前方走道的盡頭是一扇巨大的鋼門。危險材料室。門邊的視網膜掃描儀跟樓上那個一模一樣。她走上前，小心翼翼，讓眼睛對準鏡頭。
「無限制的能量。沒有露天開採，沒有污染，沒有輻射。反物質可以拯救地球。」
「用來儲藏。」
「你們製造了一個大於五百奈克的樣本？」
「我父親為了謹慎起見，希望能把它放在岩層下方。那個樣本比其他的要大。」
運貨電梯像一顆石頭般迅速墜落。再往地底深入七十五呎。
「可以這麼說吧。」
寇勒緩緩轉身，顯然沒聽到她的話。「薇多利雅，你們為什麼等這麼久？你和令尊有這個新發現，應該立刻就告訴我的。」
「你們也使用了下層的研究室？」
「那麼多的反物質，可以把半徑二分之一哩以內的所有一切完全毀滅掉！」寇勒喊道。
「我的興趣，」薇多利雅說：「比起統合科學和宗教來說，就沒那麼崇高了。」
「環境。」寇勒很有把握地提出了。
寇勒轉身，一臉滿懷希望的表情。「你們在危險材料庫裡增加了額外的保全系統？」
「這就是為什麼我父親要把這份樣品放在危險材料庫，而且有不受故障影響的安全電力裝置，外加一個額外的保全系統。」
「那你怎麼想？」
m.hetubook.com.com「不！」蘭登大喊，朝她伸手。可是太遲了。「沒有了。」薇多利雅說。「我告訴過你的。」
「那你想，你父親為什麼會被謀殺？」
寇勒望著湮滅室，對於剛剛所目睹的奇觀一臉驚奇不已。羅柏．蘭登站在他旁邊，表情更是呆掉了。
「我剛剛就在告訴你，」薇多利雅頂回去，「何況你根本沒給我太多說話的機會！」
「當然知道，」薇多利雅反擊，「意味著替歐洲核子研究中心帶來利潤，很大的利潤。現在我想——」
薇多利雅的肌肉繃緊了。「我不知道。他在歐洲核子研究中心這裡有一些敵人，這點你也清楚，但絕對不可能跟反物質有任何關係。我們曾彼此發誓要再忍幾個月，不跟第三者提起，直到我們覺得時機成熟再說。」
寇勒露出驚訝的表情。「上頭這裡？」
薇多利雅隨著他們的視線……往下。
寇勒和蘭登交換了一個警覺的表情，薇多利雅看在眼裡。寇勒再度推著輪椅朝薇多利雅逼近。
薇多利雅深吸了口氣。「整整四分之一公克。」
「你知道這個技術意味著什麼嗎？」
「也可以摧毀地球。」寇勒嘲諷道。「主要得看誰來用、怎麼用。」薇多利雅感覺到寇勒跛足的形體散發出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還有誰知道這件事？」他問。
寇勒吐了口氣。他暫停一下，好像在謹慎選擇接下來的措詞。「假設真有人發現了。再假設有人找到方法進入這個研究室。你想他們的目的會是什麼？你父親有把什麼筆記放在這裡嗎？比方製造過程的文件？」
他們來到最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