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２
「那首詩寫下來的時候，」薇多利雅說：「拉斐爾的墓是在別的地方。當時，萬神殿根本和拉斐爾半點關係都沒有。」
「與眾不同？」蘭登說。「怎麼個不同法？」
「詩裡指的不是拉斐爾埋葬的地方，而是指他所設計的墳墓。」
蘭登明白他說的沒錯。
「不，」薇多利雅說，走向門口，「土之聖堂。」
「不可能！」蘭登低聲詛咒自己。「光明會的科學祭壇在羅馬城裡。我很確定這點！」
「我剛剛才看到說明的。拉斐爾的遺骨一七五八年才遷葬到萬神殿，那是對義大利歷史上傑出人物的一種致敬。」
蘭登點點頭，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兀自準備檢查下一個壁龕。忽然間有人從後頭抓住他，是薇多利雅。她氣喘呼呼拉著他的手臂。從她臉上駭然的表情，蘭登只能想到一件事。她發現了一具屍體。一股畏懼湧上他心頭。
「往北大概一哩。就在人民聖母教堂裡。」
那個導覽員沒理會她的問題，似乎又熱心想為他們服務了。「至於這座墳墓是否世俗或塵土，我不曉得，但它肯定……應該說是與眾不同。」
蘭登的笑容也逐漸褪去。「喔。」
歐里維提似乎很困惑。「不對？什麼意思？」
那個人聳聳肩。「很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所知道的那些，沒有被形容為世俗或塵土的。我該走了。」
「我誤會了線索。我們該找的不是拉斐爾埋葬的地點，而是拉斐爾為其他人所設計的墳墓。真不敢相信我會搞錯。羅馬城的文藝復興和巴洛克時期雕塑，有半數都是為了喪葬而製作。」蘭登恍然大悟地微笑。「拉斐爾一定設計過幾百座墳墓！」
桑提的《土墓》。
那個導覽員搖搖頭。「據我所知，萬神殿是唯一的。」他停了一下。「可是……」
薇多利雅顯然感覺到蘭登想不出來，她轉向那個正漸漸走遠的導覽員，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回來。「我需要一htｔｐs://ｗwｗ•heｔｕｂｏok•ｃｏｍ.ｃｏｍ個墳墓。拉斐爾設計的。可以視為有世俗意味的土墓。」
「看起來你是很喜歡這些壁龕了！」那個導覽員說，一臉欣喜。「你注意到那些內凹的厚牆板就是讓圓頂看起來沒有重量的原因嗎？」
薇多利雅跑過去抓住那個導覽員，把他拉回來。「對不起，先生。十七世紀時，拉斐爾的遺體葬在哪裡？」
那個導覽員微微一笑。「這個詞我好久沒聽到了。如果我沒弄錯的話，buco diavolo指的是地下墓窟。」
薇多利雅搶著回答：「我們在尋找一個叫桑提土墓的地方。在羅馬城。你能告訴我們可能會是什麼地方嗎？」
蘭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金字塔？那個小聖堂裡有金字塔？」
「那麼有哪個拉斐爾設計的墳墓或小聖堂，是被視為世俗、塵土的嗎？」
「建築不協調。拉斐爾只是設計師，還有另一個雕塑家負責室內裝飾。我不記得是誰了。」
蘭登試圖思考，偏偏腦袋一片空白。如果一六五五年拉斐爾的墓不在羅馬城，那麼那首詩裡指的會是什麼？桑提土墓起，惡魔洞相伴？這會是指什麼？快想！
莫內的《睡蓮》。
「在哪裡？」薇多利雅又問了一次。
「《圖解》？」那個導覽員說，又回頭來對著他們甜言蜜語。「老天！你們二位可真懂歷史！不幸的是，那份文獻沒辦法看到，現在很隱秘地收藏在梵蒂岡檔案——」
「完全沒有。」
蘭登負責勘查那半邊萬神殿的進度，多少受到了那個死跟在他後頭不放的導覽員所影響，正當蘭登要檢查最後一個凹室之時，導覽員還在繼續猛講個不停。
導覽員抓抓腦袋。「事實上，很抱歉……我只想得到一個。」
「啊，是你太太！」那個導覽員喊道，顯然很興奮又多了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聽眾。他指著她的短褲和健走靴。「你的話，我就看得出來是美國人了！」
薇多利雅抓住他的手，拉著他往路邊那列好像沒有司機的排班計程車走去。她敲敲第一輛車的車頂，正在睡覺的司機驚喊一聲直起身子。薇多利雅拉開後門，推蘭登進去，她跟在後面跳上車。
那個導覽員一臉不安。「這裡就是羅馬城裡拉斐爾唯一的墓。」
薇多利雅檢查那個數字。「一六三九年？」
「日期。」薇多利雅對蘭登重複問道。「伽利略是什麼時候發表……」
「沒錯！這表示我們找錯地方了！」
「可是我的人都部署在這裡了！我不可能——」
達文西的《蒙娜麗莎》。
薇多利雅呼出一口氣。「謝謝。那我們——」
「科學？」蘭登說，和薇多利雅彼此看了一眼。
「羅柏，」薇多利雅低聲說，設法背對著那個導覽員，「伽利略的《圖解》，我得看看。」
薇多利雅．威特拉衝進圓宮廣場，一面掏出她的手機。「歐里維提指揮官，」她說：「這個地方不對。」
「沒錯，有什麼不對勁嗎？」
蘭登思索著。附屬納骨塔是一種便宜的教會措施，以解決一個尷尬的困境。當教會以教堂聖所內華麗的墳墓表彰其最傑出的成員時，死者的在世家屬往往會要求家人能葬在一起……以確保他們在教堂內也能有個夢寐以求的埋葬處。總之，如果教會沒有空間或資金替整個家族建墳墓，有時候就會挖個附屬納骨塔——在墳墓旁的地板上挖個洞，以埋葬比較不重要的家族成員。然後這個洞就以文藝復興時代等同於下水道出入孔蓋的一種蓋子給蓋住。雖然很方便，但附屬納骨塔的做法很快就被淘汰了，因為其惡臭常常飄進大教堂裡。惡魔洞，蘭登心想。他從沒聽過這個名詞，但感覺上卻奇異地貼切。
那個司機表情昏茫、半受驚嚇地踩下油門，上路往
m•ｈｅtuｂook•ｃｏｍ•cｏm前衝。
「烏爾……烏爾比諾，」他結巴地說，此時一臉不知所措，「他的出生地。」
只有一個？這真是蘭登作夢都想不到的最佳回答了。
「可是什麼！」薇多利雅和蘭登異口同聲說。
那個導覽員現在一副想離開的樣子。「不曉得，夫人。我唯一聽過姓桑提的，只有建築師拉斐爾。」
薇多利雅瞇起眼睛。「我是義大利人。」
「是附屬納骨塔嗎？」蘭登問，立刻曉得那個人所描述的是什麼。
薇多利雅半點開心的表情都沒有。「幾百座？」
蘭登現在豎起耳朵。或許是那個匿名的光明會大師？
「意思是地之聖堂？」蘭登問。
那個導覽員似乎很驚奇。「沒錯！我在想的就是這個詞兒！」
「哪裡？」現在歐里維提的聲音很憤怒。「可是蘭登先生說過——」
蘭登慢慢聽懂了那些話，感覺好像腳下踩的地毯被猛地一抽。
那個導覽員用怪異的眼光看著他們。「那裡叫做基吉小聖堂。是阿戈斯提諾．基吉和他兄弟的墳墓，他們是富有的藝術和科學贊助人。」
「第一個科學祭壇是在基吉小聖堂！」
「有別的藝術家也姓桑提嗎？」薇多利雅問。
蘭登忽然抬頭。他剛剛一時忘記了那行詩的下半行。惡魔洞？「對了！」他對那個導覽員說。「我明白了！拉斐爾所設計的小聖堂中，哪個是有眼窗洞的？」
「是建築師也是畫家。米開朗基羅、達文西、拉斐爾，都是兩種身分兼具。」
那個導覽員的笑容漸漸消失。「哎呀，糟糕。」
薇多利雅的眼神充滿不祥的預感。「我們慘了，羅柏。出了大麻煩了。日期不符合。」
「在哪裡？」薇多利雅簡直是用吼的。
「人民聖母教堂，」她命令道：「快點。」
那個導覽員露出一臉苦惱。「拉斐爾的墳墓？我不曉得。他設計過太多了。你們指的或許是拉斐爾設計的小聖堂，不是墳墓。當時的建築師常常設計連有墳墓的和-圖-書小聖堂。」
「對，不過是某種特定的地下墓室。我相信惡魔洞是一個古代的詞，用來指一種很大的墓窟，位於小聖堂之下……就在另一座墳墓底下。」
薇多利雅暫停下來，「拜託別跟我說你搞錯了。」
那個導覽員又湊近他們，盯著那張書頁，嘴巴大張。「那不會……真的是……」
蘭登跟在她身後走出萬神殿，一時覺得頭昏眼花。
「光明會？」那個導覽員嘴巴大張，又看看蘭登手上的那張文獻。「你們到底是誰？」
「拉斐爾的墳墓。他是一七五九年才埋葬在這裡的。在《圖解》出版一個世紀之後。」
蘭登忽然覺得力不從心。他對拉斐爾作品的所知，實在少得可憐。米開朗基羅他還可以幫得上忙，但拉斐爾的作品從未令他著迷。蘭登只能列出兩三個拉斐爾所設計的著名陵墓，但不確定那些陵墓的外觀是什麼樣子。
蘭登盯著她，想搞懂她的話。「不。」他回答。「拉斐爾死於一五二〇年，早在《圖解》出版之前。」
「這本書的出版日期是什麼時候？」薇多利雅審視著那張紙問道。
薇多利雅點點頭。「字面上是這樣沒錯。」
蘭登喘不過氣來了。「可是那就……表示……」
那個導覽員後退，眼睛仍盯著那張紙。
那個導覽員抬起頭，又朝他們接近。「惡魔洞？」他低聲咕噥著，咂著牙齒。「惡魔洞（demons shole）……那就是……義大利文的buco diavolo嗎？」
「失陪一下好嗎？」蘭登說，他被薇多利雅的緊張給弄糊塗了。他把她拉到一旁，伸手從口袋裡拿出那張《圖解》的書頁。「怎麼回事？」
蘭登覺得天旋地轉。不可能啊……我確定……
「快！」薇多利雅關上手機。
「沒錯，可是他是很後來才埋葬在這裡的。」
「那會不會有其他名人呢？比方科學家或詩人或天文學家，也姓桑提的？」
薇多利雅抓住他的手臂，唸出那張書頁上hｔtｐs://m.hetuｂｏoｋ•ｃｏｍ•ｃom的頂端那行。「桑提土墓起，惡魔洞相伴。這對你有任何意義嗎？」
「不管裡頭那些紀念作品是誰做的，反正都缺乏品味。」那個導覽員說。「我的老天！恐怖極了！誰會想埋葬在金字塔底下？」
此時蘭登的心臟跳得好厲害。桑提土墓起，惡魔洞相伴，現在好像只剩一個問題了。「拉斐爾設計過任何有這類惡魔洞的墳墓嗎？」
「我知道。」導覽員嘲弄道。「好可怕，對不對？」
「給遊客的複製品。」蘭登推託道。「謝謝你的幫忙。拜託，我太太和我想私下講點話。」
「桑提設計了那座墳墓。」蘭登說。
那個導覽員聳聳肩。「我不知道有其他人。」
薇多利雅轉身。「什麼？」
「你在說什麼啊？」
「建築師？」薇多利雅說。「我還以為他是畫家！」
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
薇多利雅抓住導覽員的手臂。「先生，那個基吉小聖堂在哪裡？」
「地下墓窟？」蘭登問。「就是地下墓室嗎？」
蘭登不知道是那個導覽員的話還是環繞著他們的華麗墳墓讓他靈光乍現，但反正也不重要了。他想到了。桑提是建築師。從這裡開始，他的思緒如同骨牌被推倒般一路前進。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師只有兩種發揮長才的途徑——以大教堂室主的榮耀，或是以奢華的墳墓為顯貴人士增光。桑提的墳墓，有可能是這個意思嗎？現在一連串畫面轉得更快了。……
蘭登迷糊了。「你的意思是什麼？」
「嘿，」導覽員說：「我真笨，剛剛才想到一件事。」
「大教授，其中有哪座是土墓嗎？」
「跟什麼日期不符合？」
蘭登指著下方那行羅馬數字。「這是出版日期。怎麼回事？」
導覽員搖搖頭。「沒搞錯，不過我早該想到的。基吉小聖堂以前不是這個名字，過去是被稱為Capella della Terra。」
「人民聖母教堂！往北一哩。馬上派你的手下趕到那裡！我們還剩四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