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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早了。」

廣場上空無一人。他眼前那座出自貝尼尼大師手筆的噴泉發出嘶嘶聲，有種詭異的魔力。冒著氣泡的水池朝上噴出魔幻的水霧，被水底的泛光燈照亮了。蘭登感覺到空中有一股涼涼的電流。

他拿著槍，脫掉外套扔在地上。他不希望這件粗呢外套徒增累贅，也不打算帶著伽利略的《圖解》靠近水邊。那張文獻留在這裡會比較安全且乾燥。

兩個人往下濺起一片血和水。

蘭登有種不安的預感。那個哈撒辛提早到了嗎？他是開著廂型車來嗎？蘭登的印象仍停留在聖彼得廣場上，當時那個殺手是徒步帶著被害人走進廣場的，這樣蘭登就有絕佳的攻擊機會。但如果那個哈撒辛是開著廂型車來，規則就全盤改變了。

廂型車繞了整整兩圈後，往內朝貝尼尼的噴泉彎去，與水池邊緣平行，然後沿著池邊左右移動，直到車側緊貼著噴泉。然後車子停下來，側邊拉門距離下方翻騰的水面只有幾吋。

「我急著想回到我的獎品身邊。」

水霧滾滾翻騰著。

哈撒辛抬頭。一時之間似乎很困惑，好像剛剛見到了鬼。然後他的雙唇一彎，露出邪惡的微笑。他雙手抬起，擺出投降的姿勢。「就照你的吩咐吧。」

還沒接近樞機主教扭動的身體，蘭登就明白他剛剛抓住的，是一截繞在主教身上增加重量的金屬鍊子。蘭登在樞機主教上方漂了一會兒，被噴泉底部朝上瞪著他的那張駭然面孔嚇呆了。

蘭登簡直不敢相信。那個祕密基地還在。他瞄準了手槍。「在哪裡？」

片刻之後，兩隻靴子進入蘭登的視線。其中一隻正湧出血來。

（圖略）

這座噴泉最引人ｈｅｔｕｂｏok.cｏm.ｃom注目之處，就是它的高度。光是中軸就超過二十呎高——一座由石灰華大理石所構成的崎嶇小山，充滿了冒著水的洞穴和石窟。整座石墩上佈滿了異教的形象，最頂端則聳立著一座方尖碑，往上還要高出四十呎。蘭登目光逐步往上。在方尖碑頂端，有個模糊的暗影襯著天空，是一隻靜棲的鴿子。

殺手露出微笑。「你永遠找不到那個地方的。」

樞機主教雙眼中的生命跡象讓蘭登振作起來，他往下抓住鐵鍊，想把主教拉出水面。那具身軀移動得好慢……像個錨。蘭登更用力拉，樞機主教的頭終於浮出水面，立刻拚命吸了好幾口氣。然後，他的身體劇烈翻動起來，蘭登再也抓不住那條滑溜溜的鐵鍊。然後巴吉亞就像塊石頭般再度下沉，消失在冒著泡沫的水面下。

池中水深及腰，冷得像冰。蘭登咬緊牙，涉水前行。池底滑溜溜的，又積了一層許願祈福的硬幣，使得腳下更不牢靠。蘭登覺得自己不能只靠運氣了。揚起的水霧籠罩著他，他已經分不清讓他手上的槍顫抖的原因，是寒冷還是恐懼。

蘭登伏低身子，蹲在通往「競賽場聖雅妮教堂」那道巨大階梯旁的陰影中。他凝視著廣場，脈搏加快了。

蘭登舉著槍。「我開槍可不會猶豫的。」

拿佛納廣場。《四河噴泉》。

「你全身都濕了。」

殺手始終盯著蘭登，但雙手緩緩移向廂型車的車頂，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他仍定定看著前方，手抓緊了那個東西。

絕對不能在制伏獵物之前就先審問。被逼到死角的敵人會成為最致命的敵人。

十字架，蘭登心想，仍和-圖-書為分佈在羅馬各處的指標感到驚奇。貝尼尼的《四河噴泉》是最後一個科學祭壇。才幾個小時前，蘭登站在萬神殿裡，還堅信光明路徑已經被破壞了，絕對想不到自己能追到這裡。那真是個愚蠢的大錯。事實上，整條路徑完整無缺。土、氣、火、水。蘭登一路遵循……從起點來到了終點。

她還活著。蘭登感覺到一線希望。「在光明教堂嗎？」

蘭登爬向右邊，繞著廣場邊緣，來到那輛廂型車的正對面之處。噴泉中央巨大的雕像群剛好擋在那裡替他遮掩。他站在那兒，然後直直朝水池衝去，期望轟然的水聲掩蓋他的腳步聲。來到噴泉旁，他翻過水池邊緣，進入不斷冒著氣泡的池中。

那個動作完全在意料之外。一時之間，蘭登還以為物理學法則失靈了。殺手好像失重般懸在空中，雙腿忽地伸直，靴子朝樞機主教側面猛然一推著，捆著鍊子的身體被推出了車門。樞機主教掉下水，揚起一片水花。

蘭登指指噴泉。「我已經一路找到這裡來了。」

「一個安全的地方，等著我回去。」

「好狂妄的想法。」

在黑暗的廂型車上，哈撒辛盯著他的攻擊者，心中只覺得可笑又可悲。這個美國人證明了自己很勇敢，但也證明了自己很外行。有勇氣卻沒有專業技術，就等於是自殺。要求生有許多法則，流傳久遠的古老法則。而這個美國人卻違反了所有的法則。

「很多人也是。最後一站是最困難的。」

蘭登的雙眼不自覺地搜索著噴泉上的那些雕像，想找尋任何指向光明會祕密基地的線索。崇高追尋路，天使引向前。但幾乎是立刻，他心中充滿了一種不安https://m.hetubook.com.com之感，因為他發現這個噴泉裡沒有任何天使。從蘭登的位置，很確定什麼天使都沒有……以前他也沒見到過。《四河噴泉》是一件異教作品，裡面全是世俗的雕像——人類、動物，甚至還有一隻笨拙的犰狳。一個天使若放在這裡，一定會非常刺眼。

蘭登按捺下開槍結束一切的衝動。「她在哪裡？」

到了噴泉內側，蘭登又回頭往左邊繞。他吃力地涉水，緊緊抓著大理石雕像的表面。然後蘭登躲在一隻巨大雕馬的後方，偷偷望出去。那輛廂型車就在十五呎外。哈撒辛正蹲在車廂內地板上，雙手牢牢抓住樞機主教被鐵鍊捆著的身體，準備要推著滾出那扇打開的門，好讓他掉進噴泉中。

你本來有優勢的——出其不意的有利因素。卻白白浪費掉了。

然後他出招了。

突然間，廂型車的側門拉開了。

美國人又開口了，刺探，耍手段。

「下車。」

蘭登知道自己幾秒鐘內就得採取行動。

蘭登扣下扳機，消音器發出啪地一聲，子彈穿過哈撒辛左靴腳尖處。緊接著蘭登立刻感覺到哈撒辛雙靴的鞋掌轟然撞上他胸膛，撞得他整個人往後翻。

這個地方不對嗎？他想著四座方尖碑所佈置成的十字架形狀，然後握緊了拳頭。這個噴泉絕對沒錯。

「這個地點保密了好幾個世紀，連我也是最近才曉得的。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把祕密告訴你。」

你有優勢，他告訴自己。你身在你熟悉的環境中。即使身上穿著溼透的高領衫，蘭登仍是個靈巧的m.hetubook.com.com泳者。水是你熟悉的元素。

羅馬的夜晚就像沙漠地區，即使歷經了一個溫暖的白天，到了夜裡也有可能涼得出奇。蘭登現在就縮在拿佛納廣場邊緣，用外套緊緊裹著自己。整個城市都迴盪著新聞報導的嘈雜聲，好似遙遠的交通噪音般。他看看手錶，還剩十五分鐘。他很慶幸還能休息個幾分鐘。

蘭登走得更近，腳在水底下探著。哈撒辛看來異常冷靜，蹲在廂型車後頭，雙手高舉過頭。蘭登瞄準他的胸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乾脆先開槍，接著再來想辦法算了。不。他知道薇多利雅在哪裡。他知道反物質在哪裡。我得問出來才行！

蘭登覺得手指在扳機上扣得更緊了。此時樞機主教躺著一動也不動，看起來筋疲力竭，已經是垂死狀態了。「幫他鬆綁。」

蘭登整個身子被吸入冰冷的水中，第一個感覺是痛，接著出現了一股求生的本能。他意識到槍不在他手裡，剛剛被撞掉了。他潛得更深，摸索著黏滑的水池底。他的手抓到了金屬，是一把硬幣，他扔掉了。蘭登睜大眼睛，搜尋著被照亮的水池。翻攪冒泡的水包圍著他，像個寒冷的按摩浴缸。

儘管他很想喘氣，但恐懼卻讓他留在池底，不斷移動。他不知道下一次攻擊會從哪裡來。他得找到那隻槍！他雙手拚命在身前探尋。

「別理他了。你來是為了那個女人，別假裝還有別的理由。」

才十點四十六分，有輛黑色廂型車從廣場另一端的巷子裡冒出來。要不是那輛車沒開車前大燈，蘭登根本不會多看它一眼。那輛車繞著廣場周圍兜圈子，就像鯊魚在月光照耀的海灣巡行覓食。

蘭登被水濺溼了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和圖書事情時已經太遲。殺手剛剛抓住了廂型車頂的一根滾動桿當成單槓，身子朝外盪出。現在哈撒辛正朝蘭登飛過來，在水花中腳朝前踢。

還不算到終點，他提醒自己。這條路徑有五站，不是四站。此處第四個指標所在的噴泉，是以某種方式指向最終目標——光明會神聖的祕密基地——光明教堂。蘭登很納悶那個祕密基地是否依然存在，很想知道哈撒辛是不是就把薇多利雅帶到那裡去。

「你已經在猶豫了。」

車裡的地板上，躺著一名赤|裸男子，正痛苦地扭曲著。那男子身上纏著數碼長的沉重鐵鍊，他拚命在鐵鍊中掙扎，可是鍊子太重了。其中一個鍊環像馬銜鍊般撐開那人的嘴，使得他無法喊叫求助。此時蘭登才看到第二個人影，在那個俘虜後方移動，好像在做最後的準備。

蘭登的手指再度觸到金屬時，他確定自己時來運轉了。手上的那個物件不是一把硬幣。他抓緊了用力拉，可是卻發現反而是自己往前溜。那個物件靜止不動。

那個美國人無法下定決心……很可能是要等救兵……或者是想拐他說溜嘴，洩漏重要的訊息。

殺手簡直要大笑起來。這可不是你們的好萊塢電影……開槍之前不會還在槍口下討論半天。一切到此為止。就是現在。

「你不說我也找得到。」

在及腰的水中，羅柏．蘭登舉起槍，走出水霧，覺得自己好像什麼水中牛仔，正在奮力做最後一搏。「不准動。」他的聲音很穩，槍卻沒那麼穩。

蘭登下潛，在黑暗的水中睜大眼睛。他找到了樞機主教。這回，當蘭登伸手抓住他時，巴吉亞胸膛的鐵鍊也隨之移動……露出了比鐵鍊更邪惡的惡行……一個字烙印在他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