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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路

作者:戈馬克.麥卡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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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貝爾注視著他,片刻後,起身戴上帽子離去。
我不知道,看起來手應該是骨折了吧。
也只能放他走嘍。
不用麻煩了,貝爾說。我認識他好幾年了,他會直接跟我講的。
我想應該不是,只是膚色比較深而已。
要來點咖啡嗎?
我猜可能是鴕鳥皮的吧。
不算很高吧,就中等身材。
只有我一個而已。
警長,我是奧德薩警局的寇克探員。
當時你跟誰在一起?
他的身高算中等,體型也是,看起來還挺壯的,應該有三十幾歲吧。頭髮的顏色很深,我想算是暗棕色吧,我也不清楚。警長,他看起來就跟別人沒兩樣。
大衛.迪馬可。
一百元?
那男孩搖了搖頭。
他有恐嚇你嗎?
告訴我那天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誰。
貝爾舉手示意,女侍隨即走來幫他們點了咖啡。他凝望那名男孩。
媽的,警長,我哪知道啊?他滿頭是血耶。
我主要是想找你談談從車禍現場離開的那個人,我想知道你還記得什麼關於他的事情,什麼都行。
我的確是,那你覺得迪馬可有學到什麼嗎?
我想,要是我用對自己最為嚴厲的方式來生活的話,或許就不會讓這種事再度吞噬掉我。當時我才二十一歲,犯下這種錯誤無可厚非,更別說只要我牢牢記住教訓、從中學習,便能成為真正的男子漢。但我顯然錯得離譜,看看現在,我又再一次放棄了,而這唯一的好處,不過只是我不必再追捕那個人罷了——我猜他也算人類吧。所以,你大可說我這個人實在不知悔改,我也無法辯駁。三十六年後,再度察覺到這點實在令人難受。
貝爾往椅背一靠,把桌上的鹽罐轉過半圈,旋即又轉了回去。
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他看起來什麼模樣?是墨西哥人嗎?
他傷得如何?
他腳上穿的是靴子嗎?
你沒打算要幫我,對不對?
我已經把知道的事都告訴你了,你可以去看看報告,我知道的事就這些了。
哪種靴子?
要是我過去一趟,我能和他談談嗎?
沒什麼,我只問他是不是還好而已。
謝天謝地。
貝爾注視著他。要你來說的話,你覺得他看起來大概幾歲?
他的事我啥也不知道。
我因為這件事而惹上什麼麻煩了嗎?
男孩搖了搖頭。啥也不記得了。他說,張目環顧四周。
他撥了那個號碼,接電話的和*圖*書正是卡頓本人。
貝爾告訴他那場車禍的事。是啊,卡頓說。我當然還記得。有兩個男孩死在車裡,我們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另一輛車的司機。
你會怕他嗎?
他們比對聯邦調查局的彈道資料庫,最後追蹤到一個住在米德蘭的男孩身上。那男孩說,他是在車禍現場一輛車裡拿到槍的,只是正好看見就順手摸走。我和他談過了,我想他說的應該是真話。後來他把槍給賣了,接著那把槍就出現在路易斯安納州什里夫波特的一樁商店搶案裡。現在我們得知那場車禍跟那樁謀殺案是同一天發生的,也就是說,那個人把槍留在車裡,從此消失無蹤,直到現在還沒有他的消息,所以,你也知道這案子最後的下場會是什麼。我們這裡很少有這種破不了案的謀殺案,而且我們他媽的恨透了這種鬼事。警長,能否請教你為什麼與這件案子有關嗎?
還有他說的另一件事。你只要想到一個人花了八十幾年等待上帝進到他的生命裡,呃,就不免讓你覺得上帝肯定會來;即使沒等到,你還是會覺得上帝這麼做必有祂的道理。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形容上帝的作為。所以,我想最後當你身帶這些過錯與上帝交談,最好還是抱著最壞的打算。這並不是件容易接受的事,尤其當這種事也可能發生在羅莉塔這種人身上,但換個角度想,或許只是因為我們總拿著放大鏡審視自己的缺點吧,一向都是如此。
對,大衛把襯衫給了他,讓他弄成吊腕帶。
他還有對你說些什麼嗎?
跟別人沒兩樣?
我明天一早就過去。
他有說什麼嗎?
應該沒問題,我現在正從螢幕上看著他呢。
真的?我早上才跟他談過,他看著我講話的時候可不像是在說謊。
隔天一早他到高中跑了一趟,從迪馬可的老師那裡抄了幾個名字,才不過跟第一個人談,對方便想知道貝爾是怎麼找到他的。那是個身材壯碩的孩子,雙手交叉環抱胸前,總是低頭凝視自己那雙十四號的網球鞋,鞋尖處還以紫墨水注明了左腳與右腳。
什麼?
有點正事要找你。
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惹上什麼麻煩,不是嗎?
男孩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不能代替大衛回答。
我幫得上什麼忙嗎?
另一輛車呢?
他願意和我談談嗎?
和-圖-書那我等你來吧。
貝爾打量著他,那男孩又開始吸起牙齒。他舉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又放下杯子。
對,我很高興你願意打來。
還有呢?
我們這裡有份報告,上頭標記你的名字,和一名叫做卡拉金.摩斯的女子在三月時被謀殺的案子有關。
嗯,我記得他穿的是靴子沒錯。
後來,我又再一次回到案發現場。那裡已經看不出來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了。我撿起一、兩個霰彈槍彈殼,而那也是唯一留下的玩意兒。我站在那裡很長一段時間,思考一些事情。那天是冬天裡偶有的暖和日子,風勢不大。我還是在想那些跟這國家有關的事,並嘗試用艾利斯說的方式去思考。我想到了我的家人,還有住在那棟老房子裡、坐在輪椅上的他。這一切在我看來,全讓我感受到這個國家的歷史有多麼冷酷無情,而且充滿血腥,只要有心便能察覺。我大可退一步,對這些念頭一笑置之,偏偏就是沒法做到。我沒辦法為這些念頭找到開脫的藉口,就是沒辦法。於是,我只好開始跟自己的女兒說話。她要是活著,應該有三十歲了。沒關係,我不介意你怎麼想,我喜歡和她說話,隨便要說我迷信或什麼都行。我很清楚,這麼多年來,她始終活在我的心中,所以我不但不在乎你怎麼想,也一直都聽她的話做事。我知道她永遠願意為我提出最好的建言,而那些念頭也絕對不會和我自己的無知或卑劣混在一起。我知道別人會怎麼看我,但我也一點都不在乎。我和我老婆之間沒什麼祕密,但我甚至從來不曾告訴過她這件事。我不覺得她會說我是個瘋子,但其他人可能會。艾德湯姆?對啊,他們已經確定他精神異常了,我還聽說他們都得從門下頭遞食物給他呢。不過沒關係。我還是照樣聽她的話,更別說她的建議總是很有道理,甚至還希望她能多說一些,讓我知道該怎樣幫助別人才好。好了,這話題就此打住吧。
他叫我們別說出他的模樣,還給了大衛一張一百元的鈔票。
嗯,差不多吧。
在報告裡頭你說他看起來像是三十好幾了。
整件事瞎到不行,車子裡那些男孩全死了。我因為這件事而惹上什麼麻煩了嗎?
還有什麼事你沒告訴我的?
不是,車子裡的那幾個孩子才是,他不是。
他的頭也劃傷了,我不敢說他和_圖_書到底傷得多重,畢竟他還能走呢。
你覺得他看起來可能會死嗎?
在報告裡頭,報警的人說你們總共有兩個人。
是啊,先生,你說的對,我想我的確從這件事得到了教訓,希望這麼說能讓你感到高興。
不過,阿姨當然知道會有這種結果,只是絕不在信中透露。
當時你跟誰在一起?
那孩子又低頭望向自己的鞋子,接著才擡頭朝貝爾看去。他跟別人一點也不像。我的意思是,他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但也絕對不是那種你會去惹他的人,當他說話時,你最好還是他媽的乖乖聽著就好。他的手骨都刺到皮膚外頭了,可是他一點也不在意。
卡頓打給那個男孩,跟他講了事情的狀況。那名男孩走進咖啡廳時,看起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他滑進座位,一隻腳蹺在椅子上,不停吸著牙齒,盯著貝爾直瞧。
貝爾微微點頭。好吧,他長得什麼模樣?
我當然還是把我的勳章留了下來,就放在一個花俏的紫色盒子裡,上頭還綁著緞帶。我把徽章放在衣櫥裡好幾年,有一天才突然拿出,收進客廳桌子抽屜以免再看見它。後來,我再也沒看過那個勳章,但也心知肚明它還在。哈羅德沒有得到任何勳章,就這麼被裝在木盒子裡送了回家。我不覺得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就有什麼金星勳章頒給戰死士兵的母親,但如果有,由於他不是卡洛琳阿姨親生的,想必她也不會收到。她理應得到的。當然啦,她也從來沒拿到過他的戰爭撫卹金。
好吧。
當他問我,為什麼那麼多年後,這件事才突然出現在我腦海,我本來回答這件事一直在我腦海裡,只是我會盡量忽略而已。但他說的其實沒錯,那件事的確是突然出現在我腦海裡。我想有時人寧可要一個爛答案,也不想事情毫無解答吧。當我說出那件事,並呈現出另一種我不曾看到的樣貌,就連這點他也說對了。這就像有個棒球員曾告訴我的,他說都是因為受了點小傷,時時掛在心上,他才能把球打得更好,因為與其同時注意一百件事,還不如全力想著一件事,效果更好。我了解這種感覺,卻無法改變結果。
本來不會,直到你出現為止。媽的,警長,我就知道我們不該拿走那把該死的槍,簡直蠢斃了。我不是說這都是大衛害的,雖然是這樣沒錯啦,但我大可以阻止他。和-圖-書
那你有對他說些什麼嗎?
他失血的情況有多嚴重?
你知道他殺了多少人嗎?
至於那些卡洛琳阿姨寄給哈羅德的信,我想她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他一直把那些信收得好好的。畢竟,她就像他親生母親一樣,把他扶養成人。那些信紙邊角全捲了起來,破損不全,上頭還帶有泥土和一些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留下的痕跡。關於這些信,你大可解釋成就是鄉巴佬會幹的事。我不覺得他上戰場前離開過艾朗郡,更別說是德州了。但你可以從那些信的內容發現,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打算要讓哈羅德回到這裡。在六十幾年後,這點很容易看出來,但當時他們卻沒料到。你可以說你寧願他們這樣,也能說他們太傻,只不過這也改變不了什麼就是了。我曾經不止一次告訴我的手下,你只能努力保護自己所能保護的東西,剩下的也僅能隨它去了。要是你實在無計可施,那就不是你的問題,只是事情難以避免地惡化罷了。事情的真相就是,我和哈羅德一樣,都不知道這世界究竟出了什麼事。
墨西哥人?
我怎麼知道?
貝爾告訴他來龍去脈,寇克仔細聽著,接著給了貝爾一個電話號碼。這是那樁車禍調查人員的電話,他叫做羅傑.卡頓,我會先知會他一聲,你可以再找他談談。
我不知道,他頭上有一道傷口,血一直流個不停。
呃,他顯然是在唬爛吧。
什麼也沒說。
你知道那個人出車禍前才在兩個街區遠的地方殺了個女人嗎?
只有一個方法能知道嘍。
他說我這是在為難自己,說這是進入老年的徵兆,總是想把一切導上正軌。這話有道理,但也並非完全正確。我同意他說人一老就實在沒幾件好事可提的部分,然而,他又說自己還知道另一件事。我問他是什麼,他卻回答我說:最好還是別苟延殘喘太久了。我等著他露出微笑,但他並沒有,於是我只好回答:呃,這麼說還真無情。結果他回說:這不叫無情,這叫事實。這次的拜訪經過差不多就是這樣吧,不管他說了些什麼,我祝福善良的他能活久一點。你會去關心那些你在乎的人,並努力減輕他們的負擔,就算那是他們自找的也一樣。同時,還有別的事也一直在我腦海盤旋不去,而我相信這些事肯定都有所關聯。我認為,不管你究竟做了些什麼,只要活得夠久m.hetubook.com.com,那些事所帶來的影響遲早會回到你自己身上,同時我卻又覺得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理由讓那廢物殺了那個女孩。她到底哪裡犯著他了?我一直沒有放棄追查真相,但如今,他們卻把那個墨西哥人送到了漢茲維爾,指控他槍殺州警,還把巡邏車給燒了,藉此來入他的罪。我不認為這些事是他做的,而這竟然就是他被判處死刑的原因。所以,就這件事來說,我到底該拿職責怎麼辦才好呢?我有點只想等這一切趕快過去什麼的,不過可沒那麼簡單。事情剛發生時,我就已經料到最後會變成這樣了。我感覺得出來。彷彿被拉往一個遙遠的地方,而回家的路顯得格外漫長。
你覺得他大概有多高?
你要怎麼處理那個拿走槍的孩子?
嗯。
你的確可以。
看起來是高檔貨?
另一輛車裡坐著三個男孩,才都十九、二十歲而已,全是墨西哥人,只有坐在後座那個活了下來。他們通過十字路口的時速大概是六十哩,顯然那時候他們吸的大麻已經發作了,就這麼攔腰撞上那卡車。坐在副駕駛座的男孩先是撞破擋風玻璃,接著整個人飛越街道,摔在一個女人的家門口。當時她正在外頭的信箱拿信,而那男孩就從她身邊飛了過去,她就這麼穿著睡袍,頭髮還上著捲子,跌坐在街上尖叫個不停。我可不認為她會把這種事給忘了。
哈羅德終究沒能回到家鄉,從這些信件內容也看不出阿姨是不是想過會有這種結果。
沒有。
當他走進屋裡,電話正為之作響。貝爾警長。他說,趕緊走到餐具櫃旁,拿起話筒。貝爾警長。他說。
嗯,不過我當時可不知道。
女侍端了咖啡過來。迪馬可舀了杯子四分之一量的糖倒入咖啡,開始攪拌起來。
那些男孩吸了毒品,衝出路口,從側面撞上一輛全新的道奇車,撞得可結實的呢。那輛車的司機從車裡爬了出來,在我們抵達前跑掉了。那輛車是在墨西哥非法購入的,沒有環境保護署的許可,啥都沒有,連登記都沒。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好。
好啊,就來個一杯吧。
艾德湯姆,最近還好嗎?
他叫什麼名字?
男孩環顧學校餐廳,看起來泫然欲泣。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肯定不會這麼做,我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半個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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