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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茶

作者:葛瑞格.摩頓森 大衛.奧利佛.瑞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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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平衡

第十四章 平衡

「餵母乳會刺|激子宮收縮,幫助胎盤的排出,」摩頓森說,「所以我堅持讓母親餵奶,我也給了她打了一針抗生素治療休克。」一整天下來,雖然孩子的體力開始恢復,狀況變好,但蘿奇雅仍然躺在稻草上,隨著意識慢慢恢復而不斷痛苦呻|吟。
七點十二分,在父親選的西藏僧侶誦經錄音帶的吟誦聲中,阿蜜拉.伊蓮娜.摩頓森在地球上誕生。「阿蜜拉」是波斯語的「女性領袖」的意思,在吉力馬扎羅山區部落語言查加語中,「伊蓮娜」的意思是「神的禮物」,用以紀念摩頓森鍾愛的小妹克莉絲塔.伊蓮娜.摩頓森。
「霍爾尼走得並不平靜,他對自己即將死亡的事實感到憤怒。」摩頓森說。但當他躺在床上握著摩頓森的手,看著科爾飛的孩子用不完美的英文甜美唱:「瑪莉,瑪莉,有隻,有隻,小小羊,小小羊……」霍爾尼的憤怒消失了。
摩頓森說服嚇傻的值班醫生把病人交給他照顧,然後叫了一輛林肯轎車載他們回霍爾尼在華盛頓湖畔的豪華公寓。霍爾尼虛弱到連話筒都握不住,只好翻開一本真皮的通訊錄,要摩頓森打電話給花店送花給幾位失聯很久的朋友。
「我答應你。」摩頓森喉頭哽著,他為這位壞脾氣老人家悲傷。這位特立獨行的老人,基於莫名的原因,將生前最後一個希望都繫在一個最不可能是英雄的人——也就是,摩頓森身上。
「什麼意思,你被拘留了,被政府嗎?」他聽得到塔拉聲音中緊繃的恐懼。
「你好。」蘿貝塔帶著蒙大拿口音先跟塔拉說:「我會向他說明剛才的談話內容,」接著又轉向摩頓森,「我們剛才在討論要在哪裡生產,塔拉說她希望就在這裡,床上,迎接你們的寶貝女兒,而我也同意。這個房間有非常平靜的能量。」
「當然。」
——《格薩爾王的戰士之歌》
「要做什麼,親愛的?」她睡眼惺忪的問。
摩頓森走進他舒服的家,就像每次回到家時的感覺一樣,驚喜的發現這間寧靜的老房子竟然屬於自己。他把從市場買來的東西放在廚房桌子上,裡頭有一堆塔拉想吃的食物:新鮮水果和三、四種不同口味的Häagen─Dazs冰淇淋,接著就上樓找妻子。
霍爾尼同時也希望中亞協會和科爾飛的學校有著同樣穩固的基礎,所以在他入院前,就捐了一百萬美金給協會。
「為什麼你不把這件事交給我們?我來開個會請布勞度河的耆老們參加,看看哪些村莊已經準備好要捐地出力蓋學校。這樣的話,你就不用像隻沒頭緒的烏鴉在布勞度河到處飛,這裡找找、那裡吃吃。」哈吉.阿里笑著說。
時速五十英里的大雪讓人根本看不見路。摩頓森用他的大手緊握方向盤,試著讓他的富豪汽車在看不見的道路上行駛。從波茲曼開往霍爾尼就醫的愛達荷海利鎮醫院,照道理不到七個小時就該到了,然而他們是在十二個小時前離開家的,那時候波茲曼的樹梢上只掛了零星的雪花。而此時已是晚上十點鐘了,在狂暴的大風雪中他們距離目的地還有七十英里路。
「你覺得怎麼樣?」摩頓森走進病房,把手放在霍爾尼的肩上。
霍爾尼在瑞士和太陽谷都有住所。但是他選擇在西雅圖度過最後的時光。聖誕節還沒到,他就搬到西雅圖皮爾m•hetubook.com.com山山頂的維吉尼亞.梅森醫院。天氣好的時候,霍爾尼可以從私人病房看到艾略特灣和奧林匹克半島清楚的山峰。但因為健康情況急速惡化,霍爾尼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盯著病床桌上的法律文件。
看似是生與死間的對立,已被砍斷。
「我必須在死前看到學校的照片,」霍爾尼說,「答應我,你會盡快把照片帶給我看。」
「給我開吧。」塔拉在一旁看著笑,把女兒遞給摩頓森,接過香檳酒。妻子把橡木塞「砰」一聲打開,摩頓森的大手輕輕蓋在女兒柔軟的小頭上,他感到滿滿的幸福,滿到讓他熱淚盈眶。這簡直是不可能,他心想,那八天在盡是煤油味的小房間,和這一刻在二樓舒適的臥房裡擁著家人,門外是林木扶疏的街道,這一切,竟然都屬於同一個世界。
哈吉.阿里又撕了一塊新的煙草塞進嘴裡,一邊嚼著,一邊沉思,「你下一所學校要蓋在哪裡?」他問道。
「噓……」摩頓森說,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把妻子皺起的眉頭撫平,然後接過一杯香檳,「噓……」
「怎麼了?」塔拉問。
他回到霍爾尼床邊,發現他正彎身打電話,要接線生幫他撥一個到瑞士的國際長途電話。「你好,」霍爾尼開口,對著在日內瓦的一位幼時同伴說,「是我,尚.霍爾尼。我在喀拉崑崙山蓋了一所學校,喜馬拉雅山。」他自豪的說,「你過去五十年又幹了什麼事?」
摩頓森差點被嚇得退到走廊上,他被霍爾尼病情惡化的速度嚇到了。霍爾尼原本就削瘦的臉頰現在更是瘦可見骨,摩頓森覺得自己好像在跟骷髏說話。
「我沒問題。」摩頓森說,握住塔拉的手,事實也的確如此。曾經是護士的摩頓森很高興能盡可能讓妻子遠離醫院。蘿貝塔給了他們電話號碼,要他們在陣痛開始就打電話到她在波茲曼城外的山上小屋——不管是什麼時候。
接下來的那個星期,摩頓森一直在塔拉身邊小心翼翼保護著,弄得塔拉都快窒息了,最後只得叫他到外頭去散步,她才能好好睡午覺。經過瓦濟里斯坦的事,波茲曼的秋色美得讓摩頓森覺得如同置身幻境。走在他家附近那些穿過迷人樹林的街道上,不時看到蒙大拿州立大學學生在整齊的公園裡和狗兒玩飛盤,是他被關在空氣滯悶的房間八天後最好的解毒劑。
「我能不能再給你一個建議?」哈吉.阿里打斷他說。
「尚.霍爾尼的遠見帶領我們以最先進的技術進入二十一世紀,」摩頓森對著台下追悼的群眾說,「但他也同樣具備罕見的眼光,能看到更遠的地方,去幫助幾百年來生活在貧困中的人。」
「尚最為人知的是他的科學成就,」他的遺孀珍妮佛.威爾森說,「但是我想他對山上學校在乎的程度,不下於他的科學成就。他覺得自己真的有留下什麼給這個世界。」
當他安全回到柏夏瓦旅館,口袋裡塞滿了瓦濟里人捐的接近四百美元的粉紅色百元盧比。摩頓森帶著塔拉的照片到公營電信局,一邊看照片,一邊撥電話給妻子;換算時差,是美國星期天的午夜時分。
一切都溶入燦爛無垠的自由中。
「我想把我在巴基斯坦蓋的學校掛起來。」
「你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
站在院子裡的哈和*圖*書吉.阿里開心的看著大家的成就,「我請求全能的阿拉讓雪晚一點來,等你們完工後再下,」他開懷笑著說,「智慧無限的阿拉真的聽了我們的祈禱,現在下來喝些茶吧!」
在蒙大拿的塔拉也慢慢從原本憂慮哀傷的情緒中恢復過來。「頭幾天沒有他的消息時,我想,你知道的,那就是葛瑞格,忙起來就忘記時間。但是一個星期之後,我簡直是一團糟。我不斷跟我母親說,想打電話到國務院去,我知道葛瑞格在一個封閉的地區,這有可能變成國際事件。我覺得自己非常脆弱孤單,人又在懷孕中,所有你能想到的驚慌和恐懼,我當時大概都經歷過了。我接到從柏夏瓦打來的電話,我甚至已經開始強迫自己準備聽到他可能遭難的事實。」
把困倦的妻子和女兒先送到霍爾尼在海利鎮的家中後,摩頓森找到了布萊恩郡立醫學中心。這間醫院的成立主要是為了救治附近太陽谷滑雪渡假村的骨科受傷病人,所以只有八間病床;今年的滑雪季才剛開始,因此其他七間病床還是空的。摩頓森輕手輕腳走過櫃台,不想吵醒後頭睡著的夜班護士,走向照亮最右方走廊的燈光。
他發現霍爾尼坐在床上,當時是清晨兩點。
霍爾尼拿出一張摩頓森在波茲曼沖洗的八乘十相片,雙手顫抖握著相紙。他瞇起眼仔細研究摩頓森在離開科爾飛那個早上拍的相片。「好極了!」霍爾尼說,對著照片中結實的奶油色建築物及剛刷上的深紅色裝飾猛點頭,用手指一一畫過高高矮矮七十位微笑的學生,他們即將在這棟建築物開始正式的學業。
不要攻擊或刺戮或逃逸,不再有限制或被限制。
「很難解釋,」他說,試著不讓妻子更擔心,「不過我就要回家了,我再過幾天就會看到你了。」在轉了三班飛機的漫長航程中,他不停的把塔拉的照片從皮夾中拿出來,久久凝視著她,啜飲著他的良藥。
「村裡仔細記載了每一塊花在學校上的盧比,把每一磚、每根釘子、每片木板的費用以及付給工人的薪資全寫得清清楚楚。他們用英國殖民時期的舊式記帳方式,」摩頓森說,「他們做帳做得比我好太多了。」
一個晚上,摩頓森很羞愧的把他被綁架的經過告訴哈吉.阿里。這位村長吃完晚飯剛塞進幾口煙草,一聽之下立刻把嚼了一半的煙草吐到火裡好清楚說話。
「如果有必要,我會把整間醫院買下來!」霍爾尼吼著,起身坐在床上,威脅護士立刻採取行動,「把該死的鎚子拿來給我。」
待在巴基斯坦三個月,才剛回到波茲曼一個星期的摩頓森,還在適應自己印象中嬌小的妻子現在像顆過熟的水果般大了好幾號。他對坐在床邊的助產士點點頭打招呼。
「我被拘留了。」
從那天開始,摩頓森注意到當他經過村裡的房子時,婦女們會伸手在空中畫圈,祝福他的道路。
「你竟然一個人去!」哈吉.阿里指責摩頓森,「你竟然沒有尋求村莊領袖的款待就跑去!如果你只能從我身上學會一件事,把這個功課學好:永遠不要一個人到巴基斯坦任何地方去,你答應我!」
從西雅圖來的一通電話證明了地球不停的追求平衡。尚.霍爾尼想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究竟什麼時候他可以看到科爾飛村學校完工的照片。摩頓森告訴他自己被綁架的經歷,並打算再多待幾個星期認識一下自己的女兒再回巴基斯坦。
助產士離開後,摩頓森躺在床上,緊緊抱著妻子和女兒。他把一條哈吉.阿里給他的七彩「托馬爾」掛在女兒的脖子上,然後笨拙的試著打開這輩子的第一瓶香檳。
一輛長相奇怪的小型車停在摩頓森蒙大拿家的車道上,沾滿泥濘的車體讓人幾乎看不到底漆的顏色。特製車牌上寫著「嬰兒捕手」。
科爾飛那年的秋天天氣很好,但是氣溫卻反常的冷。寒冷的天氣讓村民們早早就離開屋頂,躲進屋裡烤火取暖。為了信守對霍爾尼的承諾,摩頓森只和家人相處不過幾個星期,就趕緊離家回巴基斯坦。他跟村民在夏瓦兒上衣外裹上毯子,爬上山頂的校址,把學校最後的屋樑部分蓋好。摩頓森緊張的一直看著天空的雲,擔心一下雪,所有工作又要停擺了。
「你又遲到了。」霍爾尼說。
塔拉醒著。
「我答應。」摩頓森說。老人們要他信守的沉重承諾現在又多了一個。
霍爾尼拿起床邊電話要夜班護士過來。她來到走廊上,霍爾尼要她拿把鎚子和釘子過來。
塔瓦哈還記得他對摩頓森適應科爾飛天氣的能力有多驚訝。「我們都很擔心葛瑞格醫生在燒犛牛糞的屋子裡和牲畜睡在一起,但他好像沒注意到這些事情。」塔瓦哈說,「我們看到他有種很特別的習慣,和其他歐洲人都不一樣,他不會要求好食物或是環境,他吃我母親煮給他的任何食物,而且就像巴提人一樣和我們一起睡在有很多煙的房子裡。因為葛瑞格醫生很有禮貌,而且從來沒說過一句謊,我父母親和我都非常愛他。」
摩頓森,最後一次在生命中擔任起夜班護士的工作。他把家人留在蒙大拿,自己二十四小時待在霍爾尼身邊,幫他洗澡,換病人衣褲、調整導尿管。他很欣慰自己有能力幫助霍爾尼在世的最後日子過得舒服一點。
「屋裡的惡臭味重得讓人難以忍受。」摩頓森說。在油燈下,蘿奇雅躺在血跡斑斑的乾草堆上奄奄一息,摩頓森徵得伊伯拉英的同意,量了她的脈搏,情況令人擔心。「蘿奇雅的臉色慘白而且已經沒有意識,」摩頓森說,「生完孩子後,她的胎盤沒有跟著排出來,隨時有可能因為敗血性休克而死亡。」
霍爾尼用出人意外的力氣捏捏摩頓森的手,「他告訴我,他愛我就像愛自己的兒子。」摩頓森說,「霍爾尼的呼吸帶著那種人死前會有的甜酮氣味,所以我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
「我想我會到胡歇艾河谷去,」摩頓森說,「拜訪一些村子然後看看誰——」
伊伯拉英把手溫暖的放在摩頓森的肩上,請他做他必須做的事。於是,伊伯拉英提著煤油燈,摩頓森用熱水洗過手,就把手伸進蘿奇雅的子宮裡把剝落的胎盤拉出來。
一九九七年一月十二日,這位幫助創立半導體產業以及中亞協會的遠見家,結束了他漫長且爭議不斷的一生。二月,在霍爾尼生前協助創造的矽谷文化中心——史丹福大學禮拜堂,葛瑞格.摩頓森買了他這輩子第一套好西裝,在霍爾尼的親友和生前同事參加追思禮拜時代表致悼詞。
「霍爾尼在世的最後一個星期都在修改他的遺囑。」摩頓森說,「只要他生一個人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氣,通常都會有個人讓他生氣,他就把他的神奇黑色簽字筆拿出來,把那人的名字從遺囑中刪掉。然後他會打電話給他的律師法蘭克林.蒙特高馬利,不管是什麼時間,清晨或黑夜,確定那個被他劃掉的名字已經不在繼承人名單。」
護士過了一會兒回來,手中拿了個釘書機,「這是我能找到最重的東西了。」她說。
一次一名工人伊伯拉英緊急把摩頓森從屋頂上請下來幫忙急救。摩頓森看著這位英俊的挑夫,想在他身上找尋被割傷的傷口,結果伊伯拉英急抓著摩頓森的手腕,把他往自己家裡帶,「是我太太,醫生大人,」他緊張的說,「她生孩子的狀況不好。」
「所以再一次,一位不識字的巴提老人又幫我這個西方人上了一課,教我怎樣才是在他後院地區開發的最好方式。」摩頓森說,「自此之後,所有的建校計畫,我都牢記著哈吉.阿里的忠告,然後慢慢拓展。從一個村莊到另一個村莊,從一條河谷到另一條河谷,從我們已經建立關係的地方開始,而不是像玩跳房子遊戲一樣,到沒有連繫的地方去,像是瓦濟里斯坦。」
摩頓森把背包放在床邊,小心不去碰到霍爾尼脆弱的雙腳,一年前這雙腳還有力量帶這位登山老將環行西藏開拉希山一周。他把一個馬尼拉麻信封放在老人粗糙的雙手裡,然後看著他打開它。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十日,葛瑞格.摩頓森和塔瓦哈、胡笙以及一群幫忙蓋學校的村民蹲在科爾飛學校的屋頂上。他釘下最後一根釘子時,那一季的初雪飄落在他粗糙凍紅的手上。
「嗨,親愛的,我沒事。」他對著吱吱喳喳響的電話說。
摩頓森把眼神偷偷從路況中移開,瞥了一眼在後座的嬰兒椅,阿蜜拉正甜甜睡著。摩頓森不禁想著,自己可以接受一個人在巴提斯坦的暴風雪中開車,但在這樣的風雪中把妻女一起拖來,只為了送照片給一位垂死的老人,真的是不可原諒,特別是他們離塔拉父親車禍身亡的地點只有不到幾英里路。
霍爾尼對學校進度落後的反應非常激烈、毫無耐心,摩頓森忍不住問他究竟為什麼如此心煩。霍爾尼一開始還是很生氣,最後終於說出他被診斷發現罹患了骨髓纖維化——這是一種致命的白血病,醫生說,他只剩下不到幾個月的生命。
「這恐怕沒辦法。」她用著安慰重病病人的溫柔語氣說,「這是規定。」
她在樓上的小臥房,身旁陪著一位身材高大的婦女。「親愛的,蘿貝塔在這裡。」塔拉俯臥在床上對摩頓森說。
第二天摩頓森從學校的屋頂上看見蘿奇雅已經起身走動,手中抱著用毯子裹著的健康女嬰,對她輕柔低語。「我很高興自己能夠幫助伊伯拉英的家人。」摩頓森說,「對一個巴提人來說,讓一個外國人、一個異教徒和自己妻子有親密的接觸,需要很深的信任。我實在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讓他們對我有那麼大的信任。」
「好。」訂完最後一束花後,霍爾尼說,「現在我可以死了。帶我回醫院吧。」
蘿奇雅的姐姐悲傷抱著也沒有什麼意識的嬰兒站在一旁,摩頓森這才發現孩子也同樣瀕臨死亡威脅。由於家人認為蘿奇雅是中了毒,所以沒把孩子給母親餵奶。
「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摩頓森說,「但是我很擔心伊伯拉英的反應。」摩頓www•hetubook•com•com森把挑夫拉到一旁,這年輕人是科爾村最接近外面世界的男子之一,他留了頭長髮,臉也刮得很乾淨,照著那些請他幫忙背重物的登山客模樣打扮自己。但就算如此,他還是個巴提人。摩頓森小聲解釋自己必須把手伸到他妻子體內,把那些讓她生病的東西清出來。
「把牆上的東西拿下來,把這個放上去。」霍爾尼發號施令,摩頓森把牆上一張畫著兩隻小貓和一團毛線的水彩畫拿下來,把釘子撬鬆後再用釘書機把科爾飛的學校照片釘回霍爾尼視線所及的牆上。每釘一下,牆上的水泥就被敲落一些。
還不到十二月中旬,科爾飛學校裡所有的窗戶都裝好了,四間教室也各自安裝好黑板,剩下的工作只是把屋頂的波浪金屬板鎖好定位而已。那些鋁板的邊緣十分銳利,如果沒有鎖好,峽谷中的強風會把鋁板吹得到處亂飛,變成傷人的利刃。摩頓森隨時帶著急救箱,也治療了好幾位被金屬板傷到的村民。
「你有沒有把那該死的照片帶來?」霍爾尼說。
摩頓森又洗了一張八乘十大小的科爾飛學校照片,掛在病床上。他把霍爾尼在他前一趟旅行時要他帶去的攝影機接到電視上,播放他在科爾飛拍的村民生活影片。
在山下的布勞度河谷,摩頓森的吉普車朝向司卡度、伊斯蘭馬巴德以及家的方向走,辛苦爬行在暴風雪之中——表示冬天已正式來到喀拉崑崙山脈了。有著一隻不透光眼睛的年長司機每幾分鐘就得下車,把沒有雨刷的擋風玻璃上的結冰敲鬆。開在深谷上方的吉普車一度在結冰的岩架上打滑,底下深淵正是布勞度河的白冰。乘客們開始緊靠在一起尋求慰藉,因為司機會放開方向盤,高舉雙手驚恐的向阿拉祈禱讓他們度過這場暴風雪。
一個公路指標說明他們已經進入月形坑國家公園後,摩頓森終於能看到路肩,把那輛舊富豪汽車開下公路,然後他把車尾對著風雪來向停在路旁,決定等能見度好一些後再上路。由於出門時太過匆忙,他忘了在散熱器裡加防凍劑,所以不敢熄火,怕車子稍後就沒法發動。整整兩個小時,摩頓森一邊看著塔拉和阿蜜拉熟睡,一邊盯著慢慢下降的油錶指針,直到暴風雪終於平靜下來讓他們繼續上路。
伊伯拉英經營村裡唯一的一家商店,房間寬敞,賣些茶、肥皂、香煙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在伊伯拉英屋子起居室後頭的一間羊棚,摩頓森看到他的妻子蘿奇雅正被一群羊和慌亂的家人圍著。他們告訴摩頓森她兩天前生下了一個女兒後,一直沒有復原。
那個晚上,在屋子中央大廳裡,哈吉.阿里打開上鎖的櫥櫃,把摩頓森的水平儀、鉛垂線和帳簿還給他,還加上一本帳本。摩頓森翻著帳本,驚訝的發現裡頭整齊記載著所有費用,一頁又一頁,讓他可以驕傲的交給霍爾尼。
「嗨。」
一九九七年新年,摩頓森從醫院的自助餐廳回到病房時,發現霍爾尼穿著喀什米爾的運動衣和長褲,企圖把手上的點滴扯下來。「我必需回家幾個小時,」他說,「叫車。」
一九九六年九月十三日清晨七點鐘,剛好是命運讓他們在費爾蒙飯店相遇的整整一年後,塔拉的第一次陣痛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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