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當然，我想死妳老爸那全世界最美味的『雞尾蝦』。」

我腦中閃過老媽放在壁爐上裱了框的那張照片，裡面的鮑伯和我都還是小小孩，我躺在地板上，他對我做出吃驚的表情。老媽說，從我開始會坐，哥哥就經常耍這招，把我推倒，假裝是我自己沒坐穩翻過去。

馬杜西留下來給碧莉鼓掌。我和蘇珊走出酒吧，被外頭燦爛的夕陽給曬瞇了眼。酒吧裡昏昏暗暗，我們忘了現在才六點。

今天是卡拉OK之夜，整個酒吧熱鬧滾滾。先聲明一點，我酒杯裡的烈酒不足，所以我不會開口唱歌的（或許全世界沒有酒烈到足以讓我開口吧）。我每天都默唸感謝瑪瑞莎的清單上沒有唱卡拉OK這一項。不過酒吧裡有歌聲當背景還挺熱鬧的，況且在場誰不享受那兩個喝醉的日本女孩撕吼出的〈我要活下去〉？

「我也好想收到這種信。」

他舉起點歌本，「合唱一首？」

她不屑地揮揮手，「隨便啦。」

我有氣無力癱在椅子上，「我哥啦。」

「我不確定是否找得到這種照片。」我說。

「不用對他做什麼惡劣的事情，」碧莉建議，「只要小小惡作劇就行啦，例如半夜將他的床單弄短，讓他無法伸直腳。」

「我們現在都知道妳要透過什麼方式來改變別人的生命了喔。」馬杜西笑得合不攏嘴，還在興奮自己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我向大家報告網友賽伯俊捎來的最新消息，他的私人偵探發現全美國有三個人叫費巴帝。一個是六十八歲的退休老人，住在佛羅里達，一個是三十七歲的汽車工廠工人，住在密西根，還有一個住在德州，四十四歲，目前失業。就這麼三個。賽伯俊說，這個任務不容易，因為巴帝（或八弟）也是常見的綽號，說不定這只是瑪瑞莎和某人之間的特殊稱呼，若是這樣，恐怕就無解了。雖說如此，我還是抱著希望一一打電話給三位費巴帝，心想或許其中有人認識叫瑪瑞莎．瓊斯的女孩，也想知道她已經去世的消息。不過毫無斬獲。

「他們都堅稱沒聽過這個人。」我做了無奈的鬼臉表情。

說到這件事，蘇珊無力地搖搖頭，「他撤銷告訴了，畢格魯不願意透露細節，不知道這傢伙是知道自己告不成，或者看到有人為他捲鋪蓋走路就滿意了。總之，事件落幕，他不告了」

「接下來，慢跑五公里。」馬杜西唸著清單，「週末將進行這一項，妳會很猛的，別擔心。」

她鬆的那大口氣，差點把我吹出桌子外。我拿起清單，「去拉斯維加斯也能幫我解決兩項任務，第十六項體驗SPA按摩，這太容易了。還有第二和-圖-書十項，捐筆大錢給慈善機構，等我贏了輪盤，自然可以完成。」

「他固定在那裡做秀呀。」馬杜西回答，還睜著大眼抗議大家的側目，「有什麼好笑的，這是常識嘛。」

「那妳打算怎麼做？」蘇珊問。

「還好啦，只不過『感激』這兩字用在他身上，聽起來言重了。」

我毫無頭緒，不知該如何安排這趟行程。我和兩位老人家只在瑪瑞莎的葬禮上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也僅小聊幾句。特洛伊說，這張清單讓她們變得很起勁。但這趟行程怎樣才能符合她們的期望呢？尤其是以我有限的預算。

我召集了智囊團，成員包括蘇珊、碧莉和馬杜西，酬勞是兩美元的瑪格麗特調酒一杯，由我買單。我真的走投無路，非開口求救不可。

「兩週後我會在我爸媽家舉行募款餐會，」我停了一下問蘇珊：「妳和妳老公會來吧？」

馬杜西和碧莉點頭，不過蘇珊又有意見，「妳不能靠這個啦，妳知道贏錢的機率嗎？」

我沉下臉，「妳自己有孩子還不是晚上外出。」

「我不會讓它生變的。」這話聽起來怎麼比我自己感覺的更有自信啊？

突然馬杜西興奮地拍桌，「樂透彩券！妳可以買一百張彩券送給周遭親友，若有人中大獎，哇，妳就改變那人的命運啦。」

「不錯，是該有個備案。」馬杜西說，把我從白日夢中搖醒，「免得妳改變不了這小女嬰的命運。除了領養，還有什麼可以做的？」

兩星期前，將領養的事情告訴馬杜西之後，我立刻去找律師，這才發現有好多因素沒考慮到，例如要支付生產的醫療費用，還有生父那邊的權利等事情要處理。不過到目前為止，進行得還不錯。我告訴蒂蒂答應領養孩子時，她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當然基普已先打過電話給她媽媽，確定她也同意。之後幾次去找蒂蒂，她總是興奮地說個不停，說這件事太酷了，還有我們兩個都是大姊姊了。

「妳當然沒能耐啊，」馬杜西也同意，「不過放心，我找得到人，我認識一個經營旅館的傢伙，他有辦法。」

我們四個坐在角落，一邊把薯片塞進嘴裡，一邊凝視著清單沉思。先說明一下，這張清單不是瑪瑞莎親筆寫的那張，是我另外拿張紙把還未完成的七項寫下來。瑪瑞莎手寫的清單就像美國「獨立宣言」正本是無價之寶，應該被珍藏在玻璃箱中（不過我是把它放在皮夾裡），直到適當時機hetubook.com.com才能拿出來供民眾瞻仰。

「是的，我會開著公司的共乘專用車，空間夠給媽媽和阿嬤坐，」他洋洋得意地靠在椅背上，「這樣就能辦派對了啊，琴恩小姐。」

「原諒妳。」我嘴巴這麼說，心裡也真的這麼想，因為我知道雖然蘇珊很會教訓我，但有困難時她一定第一個跳出來幫忙。天啊，看來我的確需要很多人幫忙。

「好，就這麼敲定了。雖然我很確定領養不會有問題，」說到這裡我瞇眼瞪著蘇珊，看她會不會出口質疑，「不過樂透可以當作備案。好啦，解決了一項，還剩六項，現在就從……」

「真的嗎？」蘇珊問：「我能理解她們一定會感激妳願意幫瑪瑞莎完成心願，不過實在無法想像她們到時候會有什麼感覺……畢竟失去孩子這種痛是無可比擬的。還有，妳不覺得很怪嗎？和她們……」她的聲音拖得長長的，似乎正在找合適用語。

「蘇珊說得沒錯。」我覺得放棄這主意有點可惜，但還是同意。

「我也得走了，」蘇珊說：「要搭便車嗎？」

蘇珊答應會帶老公雀斯和兩個兒子來替我加油。接下來就是第七項：讓費巴帝付出代價。

「不一定耶，」她抓了一把薯片扔進嘴巴，「這要看後面有沒有人追我。」

「怪？」我幫她說：「妳是說尷尬嗎？這趟很可能會是我去拉斯維加斯的幾次當中，最糟糕、最悲慘的一次，喔，之前還有一次是被偷了錢包，一次是眼皮曬傷到腫得睜不開。沒錯，我是很擔心，謝謝妳的提醒。」

「是老鼠尾。」

「妳哥哥還是她哥哥？」馬杜西問。

蘇珊的手指敲敲桌上清單，「不過還是要有個備案，免得領養的事生變。」

我繼續說：「還有，我已經請特洛伊幫我問他媽和外婆，她們說只要我日子決定好，她們一定有空。他還說，她們高興得不得了。」

我開始向四位軍師說明計畫：開車載兩位瓊斯媽媽去拉斯維加斯，看秀，住一晚，隔天一早回家。馬杜西打斷我：「不能這樣草率啦，照這種安排，參加葬禮搞不好還更有趣。要辦個派對，讓她們玩得盡興，不醉不歸。」

「彩券號碼最多只到四十六耶。」馬杜西咯咯笑。

「我們？」我問：「我們去勘查路線？」

「我想應該不會有。」

蘇珊投給我一個求饒的眼神，意思是，拜託別拖我下水。蘇珊很討厭拉斯維加斯，那裡的吵雜、自助餐和菸霧瀰漫都讓她受不了。她無法理解為何有人要把幾百美元丟進吃角子老虎機，什麼也沒得到，她覺得ｈｔｔps://ｍ.ｈetuｂoｏｋ•ｃom•ｃoｍ倒不如買雙好鞋。還有什麼娛樂秀俗斃了，一堆人喝醉酒晃來晃去。她厭惡的這些，卻是我喜歡賭城的理由。不過她很夠朋友，我知道她寧可吞下瑪格麗特酒杯也不想去賭城，但若堅持要她去，她還是會捨命陪君子。我是希望她加入，不過可沒人喜歡在拉斯維加斯遇見像她這種掃興的人。

「該不會又像你那個開加油站的朋友吧？」我說：「還要上法院告我們咧。」

蘇珊被這提議嚇得心驚膽顫，「隨便挑一個名字恰好相同的倒楣鬼，這樣對嗎？」

「這句話好像是歌手辛蒂．蘿波最先說的。她有首歌的歌名就是這句話！不過可別叫我去卡拉OK點歌來證明喔！」我講了個冷笑話，一桌白眼瞪過來。

「我有老公在家陪孩子。妳呢，妳有老公嗎？」真傷人。

「妳應該說她在遺囑中留了什麼東西給他，」碧莉說：「這樣或許能喚起他們一些記憶。」我的心往下沉，「對，應該這樣的！就像有些警察會使出小手段，告訴一群歹徒，他們贏了什麼獎，藉機揪些線索。唉，我搞砸了，現在又回到原點。」

實際處理起來，領養竟有點商業交易的味道，但我知道當手裡抱著寶寶那一刻起，感覺就會更真實。我仍盡量保持低調，免得節外生枝，所以連父母都還沒告訴他們。不過或許我也怕我連自己的情緒都還無法掌握，萬一告訴他們將當祖父母卻又讓他們希望落空，那會太殘酷。

走向車子，蘇珊說：「我真不敢相信妳竟然要和馬杜西去拉斯維加斯，他那麼……」她皺皺鼻子，「愛拍馬屁，還有，妳不是很討厭他的小馬尾嗎？」

蘇珊皺眉，「妳確定韋恩紐頓會在拉斯維加斯？」

到目前為止，知情的人當中，唯一給我負面回應的是蘇珊，這我倒不驚訝。她一直問「為什麼」，次數頻繁到我以為和我對話的是她那老愛問「為什麼」的五歲雙胞胎兒子。她說了好幾百次「我從來不覺得孩子對妳很重要」，我有點不高興地回她：「那是因為以前我不覺得我可能有孩子。我也從來不曾到處說我很想跟演《魔戒》的奧蘭多．布魯姆上床啊，不過相信我，哪天他若出現我面前，身上只圍了條浴巾，問我可否替他抹乳液時，我的回答一定是百分之百願意。」

「嗯，這主意不錯。」碧莉轉向我，「我通常固定壓一組幸運號碼，所以妳要買我的彩券前，記得先問我，那些數字是根據我的年齡、生日、和我上床過的男人數目……」

「嗯，其實了解馬杜西，就會發和_圖_書現他沒那麼壞，」我說：「只是有待好好琢磨。」

我轉身，看見一位雄壯威武、膚色如咖啡般的男子露出燦爛笑容，突然，我身體其他部位也彷彿顫動起來……只是後來發現原來人家的笑容是獻給碧莉的。「怎麼會犯這種錯誤呢？」他不疾不徐地說：「我得和酒吧老闆談一談，他怎麼笨到把這麼標緻的小姐藏在角落呢？」

「我都忘了妳有哥哥。」蘇珊說：「這樣不是很可怕嗎？」

「我知道，所以要把數字分開啊。」碧莉這麼回答。

「沒錯，」我說：「未來幾個月的週末都還有票。」

「馬杜西會和我一起跑，」我告訴碧莉和蘇珊，「也歡迎妳們加入。碧莉，妳有在跑步嗎？」

「輪盤賭的直注機率是三十五比一。」馬杜西替我回答。

「急什麼啊？今晚有的是時間，妳應該好好把握能出來玩樂的夜晚，」蘇珊故意挖苦我，「這可是妳最後一次混酒吧，有了孩子後，很久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我們四人坐著默不吭聲。只聽見有個戴牛仔帽的粗壯傢伙唱著「你死我也活不下去」之類的鄉村歌曲。這首歌選得好，很符合他在舞台上那幅死德性。

「是妳媽和外婆，還是她媽和她外婆？」碧莉問。

「這項稍後再說吧，」我嘆了口氣，「賽伯俊說他的私家偵探還會繼續打聽，而且我也請瑪瑞莎哥哥特洛伊再四處問問。瑪瑞莎認識的人當中，一定有人知道誰是費巴帝。好啦，現在來看第十五項，帶媽和外婆去拉斯維加斯看韋恩紐頓秀。」

我把被墨西哥玉米餅沾醬弄濕的清單收到袋子裡（還好沒把正本拿出來），聽到背後傳來幾乎震動我椅子的渾厚磁性男中音：「不好意思……」

「派對？我有能耐安排一場這麼……」

我臉上一定出現被戳痛的表情，因為她接著說：「對不起，我口不擇言，其實我只是擔心妳。單親媽媽真的不是那麼好當的，相信我，我見過太多例子。好，我答應不會再做人身攻擊。」

「她的。」

碧莉聳聳肩，「我只知道若有人這樣捉弄我，我會很生氣，晚上睡覺我得把腳伸直，不然會抽筋。」

聽到這裡，我突然意識到身體徹底釋放焦慮的感覺，這才明白這件官司讓我很煩惱，但其他人似乎不怎麼在乎，彷彿威脅從未存在過，除了親眼見到莉莎白被炒魷魚。

「我想，就這麼決定了。」主席我準備宣布散會，「真的很謝謝你們，以及你們的……」

「不盡然，」馬杜西說：「清單上只說，讓費巴帝付出代價，又沒說是哪個費巴帝，所以我們和*圖*書何不乾脆從那三個當中挑一個，報復一下，這樣就能完成任務。我建議找汽車工人下手，別挑退休人士或失業者，這樣做太沒品。」

離瑪瑞莎的生日僅剩七週，我在銅猴子酒吧召開緊急會議。這裡離辦公室很近，素以優惠時段聞名，此外，這還是幾個月前我強吻男服務生的犯罪現場。不過他今天好像休假，又或者受不了顧客性騷擾而辭職不幹，再不然就是看到我進門趕緊躲起來。反正，今天沒看到他人。

她抓起皮包，滑下椅子。男人牽起她的手，兩人就這樣走離我們，連個眼神道別都沒有。

「是喔，我大老遠飛到密西根，就為了將某人的床單弄短。」

「真的？」我不敢相信。

「很棒啊。」

碧莉捧腹大笑，「去看那種過氣的藝人表演，真是太可怕了。」

碧莉從我手上將清單抓走，「那這項呢？第十九，告訴哥哥我有多感激他。」

「我也要參加，」碧莉也來湊熱鬧，「我最會哄媽媽和阿嬷級的人了。」

「馬杜西．」我說：「這計畫聽起來很棒。對了，蘇珊，這次放過妳，妳不用去。」

「真不敢相信妳就要有孩子了。」碧莉說。

「很可惜，是吧？」碧莉還大方地應和。

「怎麼了？他是個渾球嗎？」碧莉問。

「那天我哥和他老婆也會來，所以我想……」我猶豫了一下，因為這種作法好像沒什麼說服力，「我會寫封信，說他是個好哥哥，然後當場拿給他，雖然我得努力扯謊。」我繃緊神經，等著他們的嘲笑。

「看起來好像一隻毛蟲趴在他頸後。」

「我是這麼計畫的，」馬杜西繼續說：「我會告訴我那經營旅館的朋友，我們正準備辦共乘比賽，獎品是免費到拉斯維加斯旅遊，所以我們得先去勘查路線，這樣他就會免費提供我們房間。啊！這時間到拉斯維加斯？肯定熱死人了。聽說他們還在喜瑞兒的包裝盒上刊登免費住宿廣告，好吸引遊客呢。」

「錢，」終於碧莉開口，「我經常說『有錢行遍天下』。」

「什麼？」我故意裝傻。

說真的，我很擔心。瑪瑞莎自己完成了清單上的兩項，我完成了七項，現在還有七項，就算不是數學天才，也算得出若要準時完成，非得加快速度不可。而且，一如往常，我又把最難的留到最後。當然，我可以振作點，不過現在整個心思都放在領養的事情上，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定很棒，」碧莉說：「可以在信裡放一張你們的合照，或許是小時候的，應該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