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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內沒把跟進藤三人進行的事告訴智美，智美只是以她的觀察為竹內擔心。為好友之死，他曾經表現出那麼強烈的憤怒。智美了解他的性格，因而憂慮竹內會不會鑽牛角尖。

「媽媽的頭髮不用妳費心，還是好好用功考上大學吧。現在沒念大學的人，什麼事都做不了。」智美很明顯有些生氣。

「如果辭的話，妳怎麼想？我說真的。」竹內問。

竹內注意到春香不在，問道：

「真的。抱歉，在你面前哭了。一擔心眼淚就忍不住流出來。」

「那……那份調查到的資料，你打算怎麼用呢？你……」

「所以我才煩惱啊。大家認為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想用那份資料改變中村獨斷經營的現狀。就是拿它當作證據，來逼中村下台。這麼一來，冷血的裁員計畫也會中止吧。但是，如果我們公然的行動，中村的人一定也不會坐以待斃。就像早川小姐受到威脅一般，他們一定會正式地打擊我們。說不定連妳也會受到波及。」

智美在冰鎮過的杯子裡倒入啤酒。是罐裝的。對竹內來說，在自己家裡一罐啤酒正剛好。如果再多喝一點，他馬上就會睡倒，智美最討厭這樣。

「沒有啦。沒事。我只是問問而已。」竹內用力否認。

一直把心思都放在銀行的話，總有一天會被家人拋棄。岡村也是在和家人分離之後，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

春香的成績並不差，一直都在前段。老師也說上榜沒有問題。她的個性乖巧，也不曾叛逆，就智美的角度，冷不防的這番話實在令她十分困惑。

竹內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中村等人從事舞弊的事實都說了，也解釋由里的加入，是因為她雖是公關部的女職員，但對銀行的女性綜合職待遇不滿，所以才加入對抗中村的行列。

「居然有無聲電話……」

「抱歉，讓妳擔心了。」

「不能告訴我嗎？你跟早川小姐又是什麼關係？」

「我再說一次。我不想考大學，想去找份工作。」

智美把罐裡剩下www.hetubook.com.com的啤酒倒進杯裡。

竹內對智美習以為常的口吻有點不滿。

智美促狹地笑了。剛才的沉鬱表情一掃而空。看來她已諒解了由里的事。

他想起岡村手握著家人照片而死的情景，岡村的臉置換成自己的臉。

「我想不念大學，去找個工作。這樣不行嗎？」

「那位小姐說，她遭到襲擊，對嗎？公關部的小姐為什麼跟你扯上關係？我心裡焦急得不得了，一直想開口問你，又不敢問。雖然我是相信你的……不過，你該不會是有了外遇吧？岡村死後，所有的事都變得不對勁了，連你也是……」

「一般都會這麼想吧。以前妳不是說，我如果不想做的話，什麼時候都可以辭職嗎。」

「智美……如果我現在把銀行的工作辭掉，妳覺得怎麼樣……」

「春香說的沒錯，在公司上班的確非常辛苦。但是喜悅也很多。而且等妳出社會的時候，女性活躍的空間會比現在更大。從這個層面來看，你可以為自己的人生編織更大的夢想。為了想學一技之長，到美容學校去學習當美髮師也行，現在很多年輕人都去學當工匠，或許他們的想法也跟妳一樣。但是，爸爸覺得，妳還可以再好好想一下。上了中學升高中，上了高中升大學，這種必須和其他人步調一致的社會，我認為並不是全對。但是，你不必現在就決定要走美髮師這條路。上了大學，再多念點書，如果還是覺得想走這行，到時候再去做也不遲。」

春香坐進椅子，見智美才把燉肉放進盤裡，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湯匙說「開動」。

春香停下手邊的動作，看向竹內。

竹內默默地飲著啤酒。

「妳說的沒錯。只要一想到岡村的不甘，就想為他做點事……」

「岡村死的時候，我氣得渾身發抖。那傢伙是被銀行殺死的。尤其是中村常董背叛了他，所以他才死的。於是我直接找上中村，跟他槓上了。」

智美一邊點頭，靜靜地聽著，然和-圖-書後一臉憂愁地問：

「岡村實在死得太淒涼了。為什麼他會死呢？每次我想到這裡，卻得不到答案。只有滿肚子的問號。那麼朝氣蓬勃的人，怎麼會死了呢……」

「為什麼傷害那位小姐的人會打電話到我們家呢？」

「你真的跟他槓上？……你說了什麼？」

「岡村在那種方式下死了之後，我就擔心你會不會有什麼不對勁。果然，你真的在考慮這種事。……」智美滿臉憂心地望著竹內。

「我一直在想，不如去當個美髮師吧。我跟朋友聊天的時候，她問我，讀了大學以後想做甚麼……我在小學的時候，就曾經在作文裡寫想當一個美髮師，把媽媽的頭髮弄得更漂亮，所以……」

「原來春香想當美髮師啊……」

「嗯，中村常董在當分行長的時候，我就因為某件貸款案，與他有點磨擦。」

「老公，如果被銀行盯上的話，你會打算辭職吧？」

「妳在說什麼？春香？」智美回頭問。

竹內注視著智美。智美的眼神也轉為認真，專注地聽著。

竹內想起自己的從前。大學畢業，進入大榮銀行。如果有人問起「你的志向是？」他什麼也答不出來。他進銀行並不是為了追求什麼偉大的夢想，只是在數得出來的職業中湊巧選擇了銀行。但是，進入銀行之後，他賣力地工作，一轉眼已經過了二十幾年。他從沒有迷茫過，覺得自己還滿適合當銀行員的。而且朋友和主管都很照顧他，沒有任何不滿。然而現在，他卻失去了方向。朋友的死，上司離開，這個地方失去了人性、如同沙漠一般。在社會成長期選定職業，他這一代或許是最幸福的一代。所以，看到春香想跳脫，他又能提供甚麼樣的建議？他能說的只有一句話：我會努力幹下去，所以妳也要努力。只能這麼說而已。

智美神色凝重地望著竹內。

「我也跟平凡人同樣煩惱哩！」

「媽是覺得大家都上大學，所以不贊成我嗎？」

「我還接到無聲電話，或ｈetｕbｏｏk.ｃom•ｃｏｍ問你在不在的電話。這很讓人心急啊。春香也說感覺毛毛的，跟著我緊張起來。」

「找份工作說起來很簡單，但妳打算做什麼呢？」

春香用清晰的口吻說。

問題——話是沒錯，但是卻沒有解決之道。春香也在與考試作戰。竹內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守護。而且，不知不覺間，家庭就在他缺席之間緩緩地流過了時光，竹內感到悲哀。

「抱歉這事一直瞞著妳。本來是不想讓妳太擔心。既然有了誤會，我還是解釋一下。」

「回來啦。怎麼樣？」

智美回答。雖然仍然懷著憂慮，卻不再暗淡。

「回來啦？」

「我想再擔心也沒有用，所以就沒告訴你……。是三天前打來的。那天你還沒回家，大約是晚上九點左右吧。我接了四次左右哦。每次一接起來，對方就馬上掛斷，只發出令人發毛的笑聲，好像漏了風的聲音。你有沒有什麼印象……」

就在不知不覺間，春香已經長大了，她已經是個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大女孩了，這讓竹內感到很放心。

「我去洗澡，等下還得再復習。」

「無聲電話……？真的！」

玄關的電鈴響了。是春香。晚上九點二十分，自動門鎖旋開了。

竹內苦笑說：「說甚麼傻話。為什麼爸爸早回家就是裁員？」

智美抱著雙臂，仰頭回了一聲：「嗯。」

竹內緩緩地說著，春香靜靜聆聽。

竹內笑著說：「我只是隨便問問，別擔心啦。」

「我要、我要。」春香回答。

智美拿手帕擦去眼淚說：

「是啊。那就盡力而為吧。家裡畢竟就我們三個人。」

「是啊。那是妳自己的人生啊。爸爸會支持妳的。」

「要不要吃晚飯？我做了燉肉哦。」

「怎麼突然提到這種事！」

「整個銀行都捲入舞弊事件，不就像某家銀行一樣嗎？這會引起多大的波瀾啊。」

「欸，爸，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你最近有點怪怪的。岡村死了之後，是不是有什麼掛心的事？」

「好啊，問什麼m.hetubook.com.com？」

「是啊，我都做了三明治讓她帶去吃。」

「是否涉及舞弊，還不能下定論。只是我們覺得有問題。」

「簡直不敢相信……」智美喃喃地說。

智美把燉肉和沙拉端上桌，說：「我想她應該快回來了。」

無聲電話這件事，他是第一次聽說。會是誰呢……？

「像爸爸那樣在大公司工作，我覺得太辛苦了。而且，爸爸的朋友岡村，不是因為被降職後死了嗎？所以我覺得與其到公司上班，不如自己學會一技之長比較好。」

「可是已經九點了！」

「春香呢？到哪裡去了？」

「我們家的家計全都靠你，要我說真話的話，我會希望至少在春香大學畢業前，你不要輕舉妄動。」

「而且……？還有什麼別的嗎？」

「跟常董槓上之後，我心想，我當薪水族當了一輩子，雖然人生算不上輝煌，但應該就此結束了吧。這時候進藤、佐佐木和早川等夥伴出現，大家認為既然如此，不如把中村拉下台，讓大家能過得輕鬆一點。」

智美一口氣說完這些，眼淚便潸然而下。竹內雖然生活一切如常，但在智美的心中卻背負著很大的負擔。

「老公，你可別跟她一起唱反調哦！」

春香若無其事地說起這事，她神色淡然，看不出一絲變化。竹內急忙放下茶杯，在洗盤子的智美也關上水龍頭。一時氣氛緊繃。

「這並不是我想不想辭……到那個時候，可能是非辭不可吧。」

「我會再想一下。謝謝爸爸。自己的事得自己決定才行。」

智美朝竹內瞪了一眼。

春香倏地站起來。說了一聲「我吃飽了」便消失在自己的房間裡。

「我並不是贊成。只不過我很高興，春香開始自己尋找自己的路。她已經到了這種年齡了呀。」

「我也不知道理由，不過可能跟我正在進行的事有關。」

智美驚訝地睜圓了眼睛。大大的眼瞳似在探查竹內的心。

「你會考慮離職，是不是跟那天半夜打電話來求救的早川小姐有關？一個女人來了電話，你就立刻飛奔出去和_圖_書，而且到好晚都沒回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春香是高中三年級，正為了明年春天的大學考試加倍努力中。她不太有時間跟竹內說話，也幾乎不曾一起吃飯。

「普通啦。」春香回答。她說的是補習班的測驗。

竹內冒出這麼一句，宛如是自言自語。他說的是自己的事，還是春香的事，連自己也不知道。

竹內大大地點點頭。他看向智美，她的臉色也和緩下來。

「真辛苦。就算是這樣，每天都這麼晚也是個問題。」

「爸爸，你已經回來了？真稀奇。怎麼了？裁員？」

「但是，如果這樣下去，岡村的冤屈就得不到平反……」

「我沒印象。但是好像跟上次闖入早川小姐家的人很像。」

智美紅著眼眶說：「變得可多了。半夜一個人自言自語，問你什麼，你都心不在焉。晚上晚歸，還突然跑到女人家裡……。而且……」

「只能盡力而為吧。」

客廳裡只剩下竹內和智美，空氣中還殘留暴風雨過後終於平靜下來的氣氛。

智美臉上暗淡下來。竹內靜靜地看著智美沉鬱的臉，自言自語似地說：

智子把晚飯燉肉拿去熱，一邊說。

智美大為震驚，眼睛睜得大大的。

智美看著春香的臉問。

「不過什麼？」

竹內用手支著頭，又掩住臉，大大地嘆了口氣。襲擊由里的那個人據說也是發出可怕的笑聲。應該是同一個人吧。

「結果呢？後來怎麼樣？」

「岡村死了之後，我真的有什麼改變嗎？」

「去補習班了。現在正在衝刺嘛。那孩子，好不容易終於有點想用功了。」

「雖然是以前說的，不過我的想法一直沒變。我不願意看到你每天為了我們母女，去做你不喜歡的工作。你想辭就辭吧。不過……」

「她常常都是這麼晚嗎……」

竹內喝著智美幫他倒的茶，一面望著春香。他感到心情愉悅而平靜，深深地感受到，有了家庭實在不容許他任意妄為。由里和佐佐木都是單身，所以不了解這種心情。進藤有妻有子，應該會跟他有相同想法，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