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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對外宣布呢？山本總裁？」

「我們要感謝上天賜給我們這個成就歷史大業的機會。我並不是說我信神明，只不過是一種感謝上天的心情。我們創造的新銀行一定會給日本帶來活力吧。山本總裁，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偉大的事業嗎？」

聽著川平的笑聲，山本湧起一股幾乎快昏厥的疲憊感。仔細想來，合併真的就跟結婚一樣。與對方相識，意氣投合，達成一致的協議，決定了結婚禮堂和生活場所。然後稟報雙親。問題都是出現在結婚後，因為兩人漸漸出現了彼此在生活習慣上的差異。

「根據我們的情報，川平先生現在也還沒回家。所以讓人猜想，您二人莫非已經達成協議？應該有了很大的進展吧？」

「因為泡沫破滅得太嚴重了？」

咲子垂下眼簾說。

「媒體寫的東西常常沒有根據，愛怎麼寫隨他們高興。他們如果聽到我們正式公開的內容，肯定會為我們的英明決定報以掌聲的。」

「山本總裁一向以鐵腕作風聞名，怎麼今天突然軟下來啦？這個數字是金融廳要求的哦。」

「對啊。」

「可以進行徹底的分公司化，考慮關掉一些事業單位啊。此外，再進行行員的職務內容分析，沒有專業技術的行員，讓他們從事低報酬的勞動。從前以年資績評選幹部的方法，早已不復存在了。」

「山本總裁，您認為日本企業一直不能再生、復活的最大原因是什麼？」

能笑得如此不帶一點惡意，實在不是等閒之輩。第一次見面時，山本還以為他是個敦厚、人品高尚的人，都是他的笑容給人的誤導。其實他是個讓人摸不透的人，山本不時會有種毛骨悚然的寒意。那笑容裡隱藏著冰冷。自從他接受中村的建議m.ｈeｔubｏｏk.cｏｍ•ｃｏm，抱著若要合併唯有東光的想法走到今天，他還是不敢確定自己能掌握這個人在想些甚麼。

山本等著司機打開車門。和川平喝了酒之後，心情舒緩了些，帶著點微醺的感覺。

山本的身軀僵住了。惡夢再次甦醒。

片山用嘲諷的口氣說。

「不敢。」

「看起來越來越嚴格了呢。」

「如果把我當成重組的支持者，你說的也沒錯。如果不合併就無法與歐美抗衡。但是，從宏觀來說雖是如此……現實中沒那麼容易。今天還是先別說這些吧。」

「現在才要開始呢……」

「但是……」山本皺起眉頭地說，「兩年要減一萬人，這真的作得到嗎？」

「金融廳嗎……」

山本像是想到什麼討厭的事，閉上了眼睛。

「媒體不知道動向如何？」

「是啊，有點。」

「要不要喝點紅酒？說不定能讓你定定神。」

「讓妳擔心了，抱歉。」

「倒也不是這樣……還有很多事要煩。」

川平露出笑容。把經營權交託給年輕人——這席話會是他的由衷之言嗎？從他的笑容中分辨不出來。

「但是，現在吹的是『重組得趁早』的風潮。總裁您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吧。」

山本自從遭到男子襲擊之後，失去了原有的強悍。他心神不寧。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命是否掌握在別人手中，便坐立難安。而這種不安終於在今天的商談中顯現出來。不能再這樣下去。必須找回自己的節奏……。

片山在黑暗中看著咲子，看上去像是兩手合十地說。

「就是合併的事啊。您今天不是與東光的川平總裁見了面嗎？」

「飛天之室……也好。兩個人從套房去大會場看看吧。簡直像婚禮。」

「今天你不和*圖*書是……跟東光的川平總裁……」

「我是產日新聞經濟線的片山。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您，可不可以向您請教一些事情。」

山本勉強湊出一點笑容。聽到片山這番狠話，讓山本的心頭更加不安。他必須接受合併的事早晚會被揭露的事實。東光那邊為了讓談判對他們有利，說不定會主動放消息。但是，情報戰就是這麼回事。產日新聞的記者一向以傲慢、威脅經營者聞名。光是與他們周旋，就很傷腦筋。

「我了解了。不過，如果合併確定的時候，請一定要告訴我。如果先把消息透露給其他報，後果我可不負責。大榮與東光合併的新銀行集團，若是沒有產日的支持，就沒有未來。銀行的成敗全都看媒體怎麼寫嘍。」

川平從冰桶裡取出紅酒，將兩人的杯子斟滿。川平滿面得意地笑著，將酒交給山本。

片山嘴邊諷剌地撇了一下。

「對不起，他已經有點累了，能不能明天再來採訪？」

日比谷公園前的中央飯店裡，某間套房改裝成了會議室。臥房裡的奢華雙人床，變成會議用的長桌，隔壁起居室裡擺著影印機、傳真機和電腦等。可以一面品嘗高級白蘭地的香味，一面享受溫柔觸感的沙發也撤掉了。只有迷你吧台還保留了一絲套房的氣息。吧台上仍陳列著高價名酒，隨時呼應客人的要求。但是沒有任何人打算來一杯……。

「這些謠言我已經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沒這回事。」

他茫然了。令人眩惑的變化讓山本感到頭昏眼花，似乎覺得這已不是自己的意志所能掌控，或許他是累了。

「你回來啦。」

咲子在車門旁迎接他。自從他遭到襲擊之後，咲子總會走到車旁等他下車。她似乎決定以自己的方式ｈtｔps://m.hetubｏoｋ•cｏｍ.ｃｏm來保護山本吧。車子開走了。咲子送上了慰問的話。

「嗯，紅酒。」

山本凝視著咲子，生起一股憐惜。平凡的女人嫁的應該是平凡的男人，但男人就要當上世界級的銀行領袖。這樣的人生真的是咲子盼望的嗎？因為未來還有難以想像的崎嶇之路在等著他們……。

「是不是世紀大事就在眼前，興奮過了頭啊。」

咲子似乎感覺到什麼吧，並未追問下去，而是握住門把，正想打開玄關門。

「真辛苦啊。」

中村確實有本事，他已經把川平完全收服了。

「是呀。還有很多沒根據的謠言說，大榮會被東光併吞呢。」

「計畫五年裁一萬人的銀行也不是沒有，不過那種軟弱的計畫是不會在國際上得到好評的。與貴行合併之後，東光會成為總資產約百兆圓的金融集團。規模也會升到世界第七的地位。但是排行更前面的金融集團，總資產還遙遙領先我們。像M集團，總資產就高達一百四十兆日圓。雖然他們的ROE（股東權益報酬率，及衡量盈利能力的稅後淨利除以股本的比率）為百分之十三，與歐美銀行動輒百分之三十相比，差距極大。但是它的顧客基礎大得驚人，潛力無窮。我們的盈利能力必須和M集團相抗衡。因此，首先就得用減量來強化盈利能力。」

「真可怕，別恐嚇我呀。」

「可以早一點宣布吧？下下星期的星期一如何？時間隔太久了怕夜長夢多。如果消息走漏給媒體的話，那下星期一也沒關係。」

山本在咲子背後溫柔地說。

川平高聲笑了起來。

山本面前，東光銀行總裁川平正笑得開懷。

「你要多注意身體。我能為你做的事不多。」

川平將酒杯高高舉起，山本雖然位於下風和-圖-書，但仍舉起杯子。兩隻酒杯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山本含了一口血紅色的酒，強烈的酸味在口中擴散開來。

「能夠得到您的讚美，我為他感到光榮。」

「在人員削減方面，確實有效……但是做得有點太粗糙了。」

「多謝。」

「不是東光吧，應該是榮光集團……」

「能不能簡單說句話就好？」

「他們似乎已經知道我們頻頻會面的事，所以他們應該在等公布吧。傳言已經甚囂塵上了。」

「應該不是謠言吧。看來應該大有斬獲才對。」

坐總裁之位的人肯定是被併吞的一方。因為這是讓行員和客戶較能接受的最好方法。至於從高處參與經營……川平的話，一句句都抽動著他的心。彼此處在這種緊張關係下，真能順利合作嗎？

「對了，您手下那位中村，真是個本事非凡的人物哪。」

「來吧，別客氣，一口氣乾了吧。為我們兩個人乾杯。」

「啊，是、是……」

山本雖然面帶微笑，但覺得言詞用得太過膚淺。川平瞇起眼睛，看似十分滿足。

與九鬼會面後，川平又主動打電話給山本，提議兩方領袖商量一下合併最後階段的具體決定。川平觀察到銀行集團一家家成立的情勢，心中十分焦急。東光銀行一向以搶生意最為人熟知，所以其他銀行對他們的印象都不太好。山本可說是唯一願意與之談判的銀行。在合併協商開始的時候，川平逼迫山本與九鬼一刀兩斷，山本一口答應。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認真考慮與九鬼切割關係，但是沒想到川平卻被九鬼收買了……。反倒是九鬼催促他們盡速合併。

咲子擋在山本面前，回絕了片山的要求。

「怎麼？有什麼事這麼急非得現在問？」

「我有同感。我在銀行工作這麼多年，卻沒想和-圖-書到會碰上這種時代。銀行的歷史就是合併的歷史，當上總裁的人沒有人不思考合併。我也是其中一人。能有機會與東光成為夥伴，是我們的運氣。」

山本想起剛才川平的笑容說：

確定片山離去後，咲子說。

「山本先生，山本總裁……」

現在一切都很美好，因為都還沒開始。山本端詳著川平的臉，輕輕地嘆口氣。

由於川平要求今天是兩人對談，所以兩方都沒把中村和祕書帶在身邊。反正一定是在某處的房間裡密談，等把合併的主要架構決定之後，立刻就可以交附下屬填充細部，這就是組織化的銀行的優點。

「不是這個原因。是人。因為人是切不斷的。日本一向以來的雇用政策大大阻礙了企業再生。企業談到裁員，最多也只能做到減少新員的錄取。東光在有關人的支出上，一年也要花到兩千億圓。因此削減人員是當務之急。你們銀行設立了人才能力開發室，那是很適當的做法。我聽說成效斐然？」

「還早得很呢。」

「山本總裁，你看起好像很累。」

「不如先把這家中央飯店的飛天之室訂下來吧？」

夜裡十點以後才回到家。

「山本先生……」

山本從咲子背後問片山：

「你喝酒啦？」

川平毫無歉意地說。

「哦，是我失言了。因為還不太習慣……對不起。」

「人員削減這類討厭的計畫，到了中村手裡，便都可以順利完成。合併實現之後，雖然功勞簿上記下你我的名字，但終究得交在那些年輕人手上。」

山本苦澀著臉質疑川平。

「合併後請山本總裁擔任指揮，我比你的年紀稍長，就讓我以會長的身分，從高處參與經營吧。」川平說。

「地點呢？在什麼地點發表好？」

「今天完全是私人行程。我沒有跟川平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