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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的呼喚

作者:傑克.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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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走進北國

一 走進北國

「一百,」他回答,「他連一個子兒都不肯少,我絕不瞎說。」
「牠叫巴克。」那個人自言自語,唸著酒吧老板信上的這幾個字。那封信是通知他接貨的。「我說,巴克,」他接著用友善的口氣說,「咱們之間有點小摩擦,最好呢就到此為止。你已經受到教訓了,我也領教過了。做一條好狗,那我萬事大吉,前途無量。要是做一條惡狗,那我就非打得你魂飛魄散不可,聽清楚了?」
在舊金山海邊一家酒吧後面的小棚子裡,那天晚上的經歷被那個人添油加醋地吹了一通。「我只弄到五十塊錢,」他不滿地說,「往後給我一千塊,哪怕是給現錢,我也不幹了。」
佩羅咧嘴一笑。由於猛然增大的需求,狗價飛漲,所以對這麼好的狗來說,這價錢也還算是公道的了。加拿大政府不想吃虧,但也不想讓公文在路上拖著。佩羅懂狗,一見到巴克,他就知道這隻狗是難得的——用他心裡的話說——是「萬裡挑一」的好狗。
一陣陣地焦急躁動;
那個人勝利了(牠明白這一點),可是沒有把牠馴服。牠清楚了,非常非常的清楚了,牠沒有辦法和手拿棍子的人爭。牠接受了這次教訓,而且後來一輩子都沒有忘記。那根棍子就是個啟示,讓牠嘗到了原始法則的滋味,並且只嘗到了半個。生活的種種現實還有更殘酷的另一面;牠勇敢地面對著這一面,而在面對的同時,牠本性所具有的潛藏的狡詐也被喚起並統統用上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又來了其他的狗。有用板條箱運來的,也有的是由繩子牽來的;有些很溫順,而有些卻和牠剛到時一樣,脾氣大發,暴跳如雷。牠看著牠們一個個全都歸順了那個穿紅毛衣的人。每看到一次殘酷的場面,巴克就會深切地、一遍又一遍地體會出這樣一個道理:手拿棍棒的人就是制定法則的人,是必須服從的主人,儘管不用特地討好他。討別人歡心的事,巴克絕對不幹,但牠的確見過那些敗下陣來的狗對那個人大討歡心,又是搖尾,又是乞憐。牠還見過一隻狗,這隻狗既不肯獻殷勤,又不肯馴服,在爭霸的角逐中最終被殺死了。不時地有一些人到來,是些陌生人。他們有的和那個穿紅毛衣的人討價還價,有的對牠甜言蜜語,總之是五花八門,無法詳細描述。到金錢易手的時候,那些陌生人就會把一條或幾條狗從這兒牽走。這些狗再也沒有回來,所以巴克不清楚牠們到底去什麼地方了。然而,牠對未來懷著強烈的恐懼,而且每次落選都讓牠感到高興。
「你現在就打算把牠弄出來?」車夫問。「當然。」這個人一邊回答,一邊動手用斧頭去撬板條箱。往院子裡抬箱子的那四個人頓時四散奔逃,躲到了牆頭上,準備看一場好戲。
巴克也真成了紅眼惡魔。牠收攏了身體,鬃毛倒豎,白沫橫噴,血紅的眼睛裡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做好了搏鬥的準備。狂怒的一百四十磅,帶著憋了兩天兩夜的惡氣,飛身躍起,直取外面那個人。半空裡,就在牠的牙齒快要咬住那個人的一剎那,牠猛然受到一擊,這一擊遏制了牠的進攻,上下牙也嘭地和_圖_書磕到一起,把牠震疼了。牠的身體旋轉了一圈,倒在地上。牠這輩子從沒挨過棒子,所以還沒明白過來。牠一聲吠叫,這一聲多半像狼嗥,牠又把身子翻過來,再次飛身躍起。又是猛烈一擊,牠又重重地摔在地上。這一次牠明白過來了,原來是那根棒子,但暴怒中牠也顧不了許多了,牠進攻了十多次,那根棒子卻次次把牠打翻在地,牠敗了下來。
這節快車車廂被轟鳴的火車頭拖著走了整整兩天兩夜,而巴克也兩天兩夜滴食未進。車上的信差們才跟牠拉關係的時候,牠由於一肚子氣便衝他們大吼大叫,而他們則還之以戲弄。當牠被氣得渾身顫抖,白沫橫吐,撲向箱壁時,他們就極力笑牠、損牠。他們一會兒像癩皮狗一樣又吼又叫,一會兒學著貓叫,一會兒又搧動手臂學雞叫。牠心裡清楚這些無聊的把戲,但卻因而更加損傷了牠的自尊心,於是牠的脾氣也就越發越大。飢腸轆轆牠倒不在乎,但沒有水喝卻使牠痛苦不堪,也把牠的滿腔怒火煽得更旺了。為此,牠變得敏感易怒。虐待已經點燃了牠的怒火,腫脹發乾的喉嚨和舌頭又火燒火燎,恰似火上澆油。
當巴克漸漸蘇醒過來的時候,牠只隱隱約約地感到舌頭疼痛,感覺像在什麼車上晃動。當聽見火車通過道口前的沙啞汽笛聲時,牠便清楚了自己的方位。牠可沒少跟法官出門旅行,自然知道坐在行李車裡是什麼感覺。牠睜開眼睛,發出遭劫持的國王眼裡才有的那種無法遏制的憤怒。那個人撲向牠的脖子,但巴克有比他快的動作,一口咬住伸過來的那隻手,直到牠被再一次勒得失去知覺才鬆口。
弄掉了脖子上的繩子,令牠非常高興。那條繩子讓他們占了便宜;既然現在沒有了,牠可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了。他們再也別想往牠脖子上套繩子了,牠對這件事鐵了心。兩天兩夜水米未進,這是倍受折磨痛苦的兩天兩夜,牠心裡積滿了怒氣。第一個碰牠一下的人,無論是誰,都不會有好結果。牠睜著血紅血紅的眼睛,整個兒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牠完全變了樣,就連被法官看見,也會認不出來的。那幾個信差在西雅圖把牠弄下火車後才鬆了一口氣。
巴克住在陽光明媚的聖克拉拉山谷的一所大宅子裡,人們把這宅院叫做米勒法官府邸。這所宅子遠離大路,半隱在樹叢中。透過縫隙,隱約可見房子四周寬敞的遊廊。幾條碎石車道蜿蜒穿過片片開闊的草坪和遮天蔽日的白楊樹,通向這所宅子。房後要比房前地方大一點,幾座規模不小的馬廄矗立在那兒,還有喧嘩聊天的十幾個馬夫和男僕;藤蔓爬滿一排排僕人住的板房;棚舍倉房排成一整排,一眼望不到頭;伸向遠方的葡萄架一行行的;還有一片片綠油油的牧場、果園和漿果叢。再過去是那間和自流井配套的汲水站和一個很大的水泥池子,供米勒法官的孩子們清晨洗澡、下午消暑。
巴克一聲不響卻不失尊嚴地接受了那條繩子。這對牠確實不是個尋常的待遇,但牠已經學會了信任牠認識的人,確信牠們能勝過自己。可是當繩子交到那個陌生人手裡的時候,牠卻惡狠www.hetubook•com.com狠地咆哮起來。牠只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牠認為,憑牠的身分,這麼表達一下就足以使別人馴服了。但是牠絕對沒有想到,脖子上的繩子被收緊了,勒得牠透不過氣來。巴克勃然大怒,向那個人撲去,腳還沒著地就被那個人卡緊脖子,順勢一拖,四腳朝天摔倒在地上。接著繩子無情地勒緊了牠的脖子,而巴克拼命地掙扎,耷拉著舌頭,寬闊的胸脯激憤地上下起伏。長了這麼大,這樣的虐待牠還從來沒受過,這麼大的脾氣牠也從來沒發過。可是牠體力逐漸削弱了,眼前一片模糊。當火車到站,牠被那兩個人扔上行李車時,已經沒有知覺了。
在冬天的睡夢中,
另一條狗則不喜歡交朋友,也沒有人尋牠開心。還有,牠也不打算偷新夥伴的東西。牠是個憂心忡忡、性格乖僻的傢伙,而且牠還對捲毛明確表示,牠就願意獨自待著,甚至還表示,誰要惹牠就不會有好結果。牠名叫戴夫,只有吃和睡,不吃不睡的時候則打哈欠。能讓牠提起興致的事幾乎沒有。在夏洛特皇后海峽,浪打得「納瓦爾」輪發狂似地前衝後突、左右搖擺、上下顛簸,可是牠毫不動容。巴克和捲毛可就沉不住氣了,嚇得幾乎發起瘋來。這個時候牠才抬了抬腦袋,就像誰惹了牠,毫不經心地瞟了牠倆一眼,打了個哈欠,又睡著了。
牠的父親艾爾莫,一條高大的聖伯納狗,總是形影不離地陪伴著法官,而巴克的言談舉止都仿照牠的父親。由於牠的母親茜普是條蘇格蘭牧羊犬,牠沒有牠父親那麼大的個頭——只有一百四十磅重。然而這一百四十磅,加上優裕的生活和大夥兒的尊敬帶來的尊嚴,也使牠威風凜凜,有很大的派頭。在出生的四年裡,牠一直過著豪門貴族的生活。牠自視頗高,多少有點兒自我膨脹,就像沒有見過世面的鄉紳們時時表現出來的那種樣子。不過牠倒沒有墮落成一條飽食終日的室內狗。打獵之類的戶外運動減少了脂肪,也把肌肉鍛鍊了;像其他洗冷水浴的生靈一樣,對牠來說,喜歡玩水也一直起著強筋壯骨的作用。
可是最終還是輪到牠了,一個乾巴巴的、英語說的拌拌拉拉,還滿嘴都是巴克聽不懂的既古怪又粗野的口頭禪的小個子選中了牠。
板條箱被四個人小心謹慎地從馬車上搬下來,抬進一個圍著高牆的小後院。一個身體壯實、穿一件領口很鬆的紅毛衣的人走出來,在車夫的登記簿上簽了字。一定是他了,巴克猜想,下一個折磨我的傢伙。於是牠拼命地撲向箱壁。那個人咧著嘴笑了笑,拿來一把斧頭、一根棒子。
牠是個「笑面虎」,心裡想著好好下暗招,臉上卻笑容可掬。
「得,發瘋了,」那人也說著,一邊藏起了他那隻血肉模糊的手,以免被爭鬥聲吸引過來的行李員看到。「我替老板把牠弄到舊金山去。那兒的一個獸醫高手說能治好這狗的病。」
牠狂吠一聲,凶得幾乎像暴怒中的獅子,再次向那個人撲去,而那個人卻把棒子從右手換到左手,把牠下額冷靜地抓住,來回猛扭。巴克在空中整整繞了一個圓圈,接著又繞https://m.hetubook.com.com了半圈,然後才被重重地頭朝下摔在地上。
巴克又拼搏了最後一次。那個人特意留了一手,直到這時候才用上。巴克被擊打得縮成一團,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要我說,他馴狗可真是一把好手。」牆頭上有個人起勁地嚷道。
在「納瓦爾」輪的底艙,巴克和捲毛同另外兩條狗待在一起。其中一條是個渾身雪白的大塊頭,一位捕鯨船船長從斯匹次卑爾根群島帶走了牠,後來一支地質考察隊帶牠到了加拿大北部的凍土地帶。
「再說又是公家的錢,你該沒什麼話說了吧,佩羅?」
流動地跳躍在習俗的鏈條上,
巴克儘管頭昏眼花,舌頭和嗓子痛得厲害,勒得只剩半條小命,但牠還是想與折磨牠的人一較高低,那些人卻一次又一次地把牠打翻在地並勒緊牠的脖子。最後他們總算把牠脖子上的那個結實的銅項圈給銼開了。接著,他們解掉了繩子,把牠扔進一隻獸籠樣子的板條箱裡。
這偌大的一片領地全歸巴克管轄。牠在這裡出生,長在這裡已四個春秋。當然,這兒還有別的狗。這麼大的一片地方不會沒有別的狗,但牠們算不了數。牠們來來去去,要麼在那些擁擠不堪的狗棚裡落戶,要麼在房子的角落裡死氣沉沉地待著。就像日本哈巴狗圖茲或是墨西哥無毛狗伊莎貝爾的樣子——一幫難得把鼻子伸出門外或把腳踏進院子裡的怪傢伙。那些獵狐狗與牠們不一樣,牠們至少有二十條,看到圖茲和伊莎貝爾從窗戶裡往外瞧,或是在許多手持掃帚拖把的女僕保護下出現時,牠們向牠倆發出的狂吠驚心動魄。
他一邊說一邊放心大膽地拍著那顆被他無情擊打過的腦袋。巴克被那隻手一碰到,不由自主地聳起了鬃毛。當那個人把水拿給牠的時候,牠迫不及待地喝了下去,後來還把生肉從那個人手裡一塊接一塊地吞下肚子,美美地飽餐了一頓。
但是巴克既不是鑽在室內的狗,也不是擠在狗棚裡的狗。整片領地都是牠的天下。法官的兒子們游泳或者打獵,由牠跟著;法官的女兒莫麗和愛麗絲作黃昏或清晨散步,由牠陪同;冬夜裡法官腳下、書房熊熊的爐火邊,由牠依偎;牠還可以把法官的孫子們駝在背上,或者與他們在草地上嬉戲,護著他們冒險闖到馬廄的水槽那裡,甚至更遠,一直走到馴馬的圍場和長著漿果叢的地方。在獵狐狗面前,牠昂首闊步,而對於圖茲和伊莎貝爾,牠則完全不會理會,因為牠是主宰——主宰著米勒法官府上所有的飛禽走獸,還包括人。
原古的渴望,
「來吧,你這個紅眼惡魔。」這時他把一個口子撬開,足可以讓巴克的身體通過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扔下斧頭,把棒子換到了右手。
巴克不看報紙,不然牠就知道有禍事了,不光牠自己,只要是從普傑桑德到聖德哥沿海一帶的每一條體強身壯,體覆長毛的狗都一樣。和*圖*書因為人們在北極的黑暗中搜尋,一種黃色的金屬被發現了,加上輪船公司和運輸公司推波助瀾,結果便有成千上萬的人擁向北方。這些人需要狗,牠們需要的狗體型高大、身體強壯,可以勞作;毛皮豐厚,可以擋寒。
「還是哪天去看看馴馬吧,每逢禮拜天有兩次。」車夫爬上馬車啟程時應了這麼一句。巴克的知覺恢復了,體力卻沒有恢復。牠臥在剛才倒下的地方,注視著那個穿紅毛衣的人。
麥紐爾幹了件吃裡扒外的事。那個夜晚讓巴克一輩子不能忘記。法官外出參加葡萄種植者協會的一個會議,少爺們則忙著組織一個體育俱樂部,麥紐爾和巴克穿過果園走了誰也沒有看見。巴克還以為只是去散散步而已。只有一個人看到他們到了一個叫柯里基帕克的小車站。這個人和麥紐爾說了些什麼,接著就是叮噹作響的數錢聲。
「還是捆綁一下再交貨吧。」那個陌生人粗聲粗氣地說。於是巴克被麥紐爾用一條粗繩子繞到脖子上的項圈後面,打了個雙結。

「總共是一百五十塊,」酒吧老板盤算道,「牠真值這麼多錢,否則我便是傻瓜。」盜狗賊解下血糊糊的手帕,看著他那隻傷手說:「要是我不得狂犬病,那就……」「那就因為你天生不得好死,」酒吧老板笑道。「先給我幫幫忙再拉你的貨。」他又添上了一句。
牠在被打了特別猛烈的一擊之後,勉力爬起身來,卻再也使不出爆發力了。牠一拐一瘸地繞著圈子,鼻子裡、嘴裡、耳朵裡流出血來,血染的口水濺滿了光滑的毛皮,接著,那個人走上來照準牠的鼻子打了一惡棒。這一棒,使牠以前所受的疼痛加在一起也不值一提了。
巴克衝過去,把開裂的木條牢牢咬住,撕扯起來。隨著外面斧頭的落處,連撲帶爬,連吼帶咬,急切地要出去。穿紅毛衣的人也一心要把巴克弄出來。然而一個怒不可遏,另一個卻沉著冷靜。
這是一八九六年秋天巴克的情形。這一年世界各地的人們被克倫代克大發現吸引到了冰天雪地的北極地區。但是巴克不看報紙,而且牠也不知道麥紐爾——園丁的一個助手——是個不能交往的人。麥紐爾嗜好於賭牌,而且賭起來有個壞習慣——老頑固,對一套賭法堅信不移,這是個改不掉的惡習,也註定他要倒楣。因為這樣賭是需要錢的,可是當個園丁助手,他掙的工錢要養活老婆和一大堆孩子,哪裡還有餘錢。
「見鬼!」他大叫,最終看著巴克,「這條他媽的公狗!多少錢?」
「你只要勒緊繩子就能憋牠個差不多兒了。」麥紐爾說。那個陌生人鼻孔哼了一下,再沒說第二句話。
那晚牠一直疲倦地躺在板條箱裡,遭此奇恥大辱,不免懷恨在心。發生了什麼事牠搞不清楚。這些陌生人,他們要把牠怎麼樣?他們為什麼把牠關進這個狹小的板條箱?牠不明白原因,但模模糊糊地知道大禍快要臨頭了,這讓牠緊張得呼吸困難。這一晚,牠有好幾次一聽到小棚子開門的響聲便彈起身,以為是法官或是少爺們終於來了。但每次都是店主那張橫肉叢生的臉,藉著牛油燈發出昏暗光線,伸進來朝牠窺探一下。每一次,巴克都一轉喉嚨裡和*圖*書發出的歡欣叫聲而成聲嘶力竭的怒吼。
那野性的情愫蘇醒過來了。
他的手上纏著一塊血糊糊的手帕,右腿褲管一直扯到膝蓋。
但是店主並沒有招惹牠。早上,進來四個人,抬起了板條箱。巴克斷定,又要遭毒手了,因為他們看上去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破衣爛衫,蓬頭垢面。於是牠隔著板條箱衝他們狂吼怒吠起來。而他們卻放聲大笑,還用棍子戳牠。牠立刻拼命咬住了那些棍子,直到牠明白上了他們的當之後才鬆開那些棍子。於是牠強忍憤怒臥了下來,任憑他們把箱子裝上一輛馬車。接下來,牠,連同那個拘禁牠的箱子,經過了很多人的手。先是由快遞站業務員看管;接著另一輛馬車又把牠運走;然後有人用手推車把牠和雜七雜八的行李包裹一起裝上了渡輪;下了渡輪之後,又被人用手推車拉進一個龐大的火車站;最後被裝入一節快車車廂。
「那個小子弄到了多少?」酒吧老板問。
巴克看見他們數錢,所以當那個乾瘦的小個子牽走「捲毛」——一條溫順的紐芬蘭狗,還有輪到牠自己的時候,牠一點也不感到意外。這是牠最後一眼看見這個穿紅毛衣的人,而且當牠和捲毛在「納瓦爾」輪的甲板上望著遠去的西雅圖時,也就是牠最後一眼看見溫暖的土地了。佩羅把牠和捲毛帶到底艙,交給一個名叫弗朗索瓦的黑臉大漢。佩羅是法裔加拿大人,有黝黑的皮膚;而弗朗索瓦則是法裔加拿大人和印第安人生的混血人,皮膚更黑。對巴克來說,他們是另外一種人(這種人牠註定還會見到很多)。雖說牠並沒有對他們產生感情,但牠畢竟逐漸敬重起他們來,是發自內心的敬重。牠很快就明白了,佩羅和弗朗索瓦為人公正,執法冷靜公正,而且精於狗道,絕不上狗的當。
「三百塊,這價錢就當是白送了。」穿紅毛衣的人立即回答。
例如,當牠第一頓飯偷吃巴克的東西時,就是這副樣子。巴克正要跳起來收拾牠的時候,弗朗索瓦卻「啪」地一抽鞭子,大塊頭被鞭子抽到了,但並沒有接著打巴克,還讓巴克收回了那塊骨頭。巴克斷定,弗朗索瓦這樣做是公平合理的。這個混血兒在巴克心目中的威信也就開始提高了。
螺旋槳不知疲倦的規律推著輪船沒日沒夜地朝前走著。雖然一天天差不多都是老樣子,但巴克還是明顯地感覺到天氣逐漸冷起來了。一天早晨,螺旋槳終於靜下來了。一片亢奮的氣氛籠罩在「納瓦爾」輪上。牠感覺到了,別的狗也有了感覺。牠意識到情況隨時都會有變動。弗朗索瓦給牠們拴上皮帶,牠們被帶到了甲板上。剛一踏上寒冷的艙面,巴克的腳就陷進了雪白的、柔軟得就像爛泥的東西裡面去了。牠打一聲響鼻跳了回去。這種白色的東西,從天上還在向下落。牠抖了抖身體,但身上又落了許多。牠好奇地嗅了嗅,然後又用舌頭舔了舔,感覺就像被火燒了一下似的,但頃刻間這種感覺便消失了。這可有點讓牠摸不著頭腦了。牠再試了一下,結果完全一樣。看到牠這個樣子,一旁的人哄堂大笑起來。牠感到難為情,可又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因為這是牠第一次見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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