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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牙

作者:傑克.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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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饑荒

十四 饑荒

一隻小狗向白牙爬去。牠們並不知道,牠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弟。白牙好奇的嗅一嗅小狗,傑茜因此又向牠衝來,又一次撕破了牠的臉。
牠退開了,疑惑不解。
一個月、一個月的過去了,白牙更重、更壯、更結實了。與此同時,牠的性格也在根據遺傳與環境確定的路線發展。遺傳可以比喻為粘土,具有多種可塑性,可以被塑造成各種不同形式,而環境的作用就是模塑著粘土,賦予它一種特定的形式。因此,如果白牙沒有走到人類的火邊來,「荒原」將會把牠塑造成為一隻具狼性的狗——是狗而不是狼。
牠懷著一種鄭重而滿足的神情,在村子裡散步,辨別在這次長期的旅行前已經結識的那些神和那些狗。和牠一樣,小狗們長大了,而大狗好像也不再像印象中記憶的那樣巨大而可怕了。牠不再像從前那樣害怕牠們,隨隨便便大搖大擺的走在牠們中間,感覺既新鮮又有趣。
正是這個時候,貝斯科犯了一個錯誤。
幾個月來,在拉撬同伴中的領導地位的記憶,對白牙來說歷歷如昨。牠不能容忍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吃掉本來屬於自己的已到嘴邊的肉。按照老習慣,牠不加警告就進攻了。突兀的一擊,將貝斯科的右耳撕成了幾條,令牠大吃一驚,接下來的同樣突然的攻擊也極為可悲!貝斯科被打翻在地、喉嚨被咬、牠掙扎著爬起來時,肩膀已被咬了兩次。那種敏捷,真是迅雷不及掩耳,讓人摸不著頭腦。
如果牠只是滿足於顯示一下凶惡不祥的威風,一切本會很好,已經計畫撤退的白牙就會撤退,將肉讓給牠。然而,貝斯科以為勝利在握,迫不及待,徑直向肉走來。牠低下頭來,非常隨便的嗅一嗅那肉。白牙微微聳了聳毛。即使此時此刻,如果牠只是站在那裡,護住肉,昂首怒視,也足以拯救自己所處的危境,白牙終會畏縮的走開。然而,貝斯科抵制不住新鮮而強烈的肉味,貪婪的咬了一口。
這未免太過分了!
白牙的神們也是獵食動物,其中的老弱也餓死了。村子裡有哀號聲。為了將僅有的和*圖*書一點兒東西留給形容消瘦、眼窩深陷,徒然在森林中跋涉追尋獵物的獵手們,婦女和小孩忍饑挨餓。
不久後的一天,牠來到森林邊,一條狹長的空地斜著伸向邁肯齊河。從前,牠來過這裡,那時是一片空地,現在卻有一個村子。牠躲在林子裡,研究其中的緣由。
仲夏時,白牙又得了一個教訓。一次,牠跟獵麋的人出去,悄悄的小步跑去考察村邊上一座新搭的帳篷時,和傑茜碰了個面對面。牠停下來看她,模模糊糊的記得她,然而到底記得,這就比她強。她那副掀起嘴唇,威脅咆哮的樣子,使牠的記憶越發變得清晰。已被忘卻的獸仔時代,以及與這咆哮相聯繫的一切,都湧上了牠的心頭。
牠向白牙作了一個無益的攻擊,惡狠狠的咬了一口空氣,轉眼間,鼻子又被撕破了,只好蹣跚著從肉邊撤退。
這件事使白牙更為自信、更加驕傲。從此,在走過大狗們中間時,腳步不再像以前那麼輕了,對牠們的態度也不再如以往那麼妥協了。牠絕不是想要故意找碴兒,只是要求得到應有的尊重。比如不受干擾的走路以及不給任何狗讓路。牠必須受到重視,僅此而已。小狗們理所當然的受人忽略和輕視。牠拉撬時的同伴們現在仍然如此——給大狗們讓路、被大狗追趕,不得不放棄食物給大狗吃;但是,牠不再領受這些了。難於為伍,孤獨乖僻,專心一意,面目可憎,令人畏懼的異己的白牙,獲得了惶惑不安的長輩們的平等禮遇。牠們很快學會了讓牠自由自在,既不冒昧為敵,也不表示友好。幾次交戰以後,如果牠們不管牠,牠也就不管牠們,這種狀態的確最好也不過了。
雖然捉松鼠比較成功,但松鼠也不多。牠不能依靠牠們生存,長壯。因此,牠不得不獵取更小的東西,有時餓得只好從地洞裡挖小老鼠,甚至不惜與牠一樣飢餓,而比牠更為凶惡的狑鼬作戰。
傑茜對待已經長大的兒子,毫不慈愛。不過,白牙並不介意,牠長得已經超過母親了。於是,牠達觀的轉身走開,hetubook•com•com向河流上游跑去,在河流分岔處走上左邊的支流,發現了許久前牠與母親共同吃掉的那隻大山貓的窩,就在這個荒棄的洞裡休息了一天。
初夏,在饑荒的最後幾天裡,牠無意中碰見了利.利,牠也逃到了森林裡苟延殘喘。牠們正從相反的方向沿著一處懸崖的腳下跑,繞過岩石轉彎時碰見了面。牠們都非常驚慌,站住,懷疑的互相觀察。
在這悲慘的時刻,白牙也悄悄逃進森林。由於獸仔時代的訓練,牠比別的狗更適應這種生活。牠尤其擅長偷偷跟蹤小動物,一潛伏就是幾個小時,懷著與飢餓同樣的耐性等待著,像監視一隻謹慎小心的松鼠的一舉一動,直到牠冒險到了地上。即使這時,白牙也不行動。牠要等到十拿九穩以後,一擊而中,絕不讓松鼠來得及逃上樹。於是,牠從隱藏的地方顯出身形,不遲不早,快得像一個射出的灰色物體一樣令人難以置信,穩穩地捉住目標——想逃已為時已晚的松鼠。
終於,春天到了,灰海獺結束了牠的長期旅行。白牙拉著雪橇回到村裡。米.沙將牠從挽具裡解放出來。
貝斯科是一條老狗,毛髮斑白。白牙小時候,牠總愛向牠露出牙齒,嚇得牠畏畏縮縮的匍匐而逃。曾經因為牠,白牙感到自己輕如鴻毛、微不足道,現在,又是從牠身上,白牙明白了自己的成長和變化。貝斯科因為年老而變得軟弱了,但是白牙因為年輕變得強健了。
人們被逼到了絕境。他們竟吃了鹿皮靴和併指手套的鞣皮。而且,人們吃狗,狗們相互吃,先是吃掉最弱的和比較沒有價值的,慢慢的,活著的狗明白了。於是,少數最聰明最勇敢的狗就丟下人們的火逃進森林——火堆現在變成了屠宰場,在森林中,或者餓死,或者被吃掉。
牠站在那裡,依然發呆、疑惑,記憶已被忘卻,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這時,傑茜第三次進攻牠,決意要將牠趕出這附近地區。白牙就讓她趕走自己。她是牠的種族裡的一個雌性,而種族的規定之一,是雄的不應該打雌的。牠不知和_圖_書道任何有關這規定的事,因為那既不是運用理智得出判斷,也不是憑藉實際經驗獲得的東西,那是一種祕密的提示,一種本能的推動,就如使牠對著月光星光長嗥和讓牠恐懼死亡未知的那種本能。
在最危急的時候,牠曾偷偷返回神們的火堆,但沒走到火邊。為了防止被人發現,牠潛伏在森林裡,掠奪捕獸機上的一隻兔子,那時,灰海獺正在森林裡蹣跚而行,由於衰弱氣喘常常坐下來休息。
白牙的運氣不錯。每逢餓到極點時,牠總能找到東西殺了吃,另一方面,牠衰弱不堪時,又總算沒碰到什麼比牠大的食肉動物。一次,牠剛吃了兩天大山貓肉,身體強健了,碰到一群餓狼撲來。那場追逐即殘酷又很遠,但牠比牠們的營養好。最後,不但超過了牠們,而且在兜了一大圈後繞回原地。幹掉了一個精疲力盡的追逐者。
是舊村子遷到這個地方來了。牠熟悉那景象、聲音和味道,只是與牠逃離的時候已經不同了。嗚咽與哭泣消失了;牠聽到的都是滿足的聲音。一個婦女在發怒,可以聽得出來,那是從飽肚子裡發出來的。空氣中還彌漫著魚的味道,有食物了!饑荒過去了!
牠是一個陌生的動物,一位入侵者。她現在的這窩獸仔給了她對侵犯者表示憤怒的權利。
但那並非傑茜的錯誤。一隻母狼並不能天生記得一年前的獸仔。她記不起來白牙了。
現在,形勢完全相反了。白牙護住那塊脛骨,聳毛示威,貝斯科在不遠的地方站著,準備撤退。牠再一次體驗到了年老體衰的悲苦,不敢冒險向著年輕狗「閃電」作戰。但牠維護尊嚴的努力,英勇可嘉。牠冷靜的轉過身去,離開那條年輕的狗和那塊脛骨,似乎二者都不足掛齒,無需費心,大模大樣的走了,直到完全走出了白牙的視野,牠才停下來,舔一舔流血的傷口。
白牙三歲那年,邁肯齊河的印第安人遇到了一次大的饑荒。夏季捕不到魚,冬天打不到鹿。麋鹿特別的少,而兔子幾乎絕跡。獵食為生的動物瀕臨死亡。牠們失去了習以為常的食物,餓得和圖書只好弱肉強食。只有強者存留下來。
白牙的狀態極佳。牠的行獵極為順利,一星期來都吃得很飽,剛剛還捕到獵物大嚼了一頓。但是,一看見利.利,以前受欺負迫害造成的心理狀態產生了。牠不由自主的聳毛咆哮,像過去一看見利.利就聳毛咆哮一樣。牠做事既迅速又徹底,從不浪費時間。利.利想要逃,然而,肩挨了肩,白牙硬著腿在周圍走著,看牠臨死前的掙扎。之後,重複上路,沿著懸崖的腳下疾步奔馳。
白牙明白自己與狗的世界之間已經變化了的關係,是在一隻新殺的麋鹿被劈開的時候,牠給自己弄到了上面帶有許多肉的一隻蹄子和一些脛骨。別的狗蜂擁來搶時,牠撤到一叢樹的後面,偷偷摸摸的享受自己的勝利品。這時,貝斯科衝了上來,白牙還沒明白牠想幹什麼時,就已經咬了對方兩口,然後跳到一邊。貝斯科對白牙大膽而敏捷的襲擊大吃一驚,站在那裡盯著白牙不知所措。那塊帶肉的鮮紅的脛骨落在牠們之間。
一天,牠碰到了一隻年輕的狼,餓得精瘦憔悴,肌肉鬆弛。如果不餓的話,白牙會跟著牠走,最終與牠的野生兄弟們為伍結隊;但是牠餓得要命,於是捉住那隻小狼,將牠殺死吃掉。
表面上,白牙在一切品行方面都較強,但牠有一個難以掙脫的弱點,那就是不能忍受嘲笑,認為人類的笑很可恨。牠並不介意人類隨心所欲取笑除牠以外的事物,但嘲笑一旦是針對牠而發的,牠就會生出極為可怕的震怒。牠莊重、尊敬、冷靜,但一個笑聲可以使牠感到莫大的恥辱與震怒,變得荒唐可笑,好長時間如魔鬼般胡作非為。即使如此,在這種時候,牠也不會在灰海獺身上洩憤,因為灰海獺有一根木棒和一個神的頭腦;但此時此刻與牠衝突的狗無疑倒楣,在狗的後面,除了空間以外,什麼也沒有。所以,白牙由於譏笑而發瘋時,牠們就從牠的面前逃向空間。
在認識神之前,她曾經是牠的世界的中心。那時熟悉的舊日情感又回來了,在牠的內心洶湧澎湃。牠快樂的跳到她身旁。然而,她回hetubook•com•com報牠的,卻是鋒利的牙齒,割破牠的臉頰,露出了骨頭。
貝斯科老了。牠知道,牠過去欺負慣了的那些狗的勇氣變大了。若是從前,牠會滿腔義憤狂怒的撲向白牙。但是現在,年邁力衰不允許牠這麼做。牠不得已吞下那些悲苦的經驗。憑藉全部的智慧來對付牠們。牠隔著脛骨,不祥的盯著白牙,凶惡的聳起毛來。白牙則覺得自己變小了,以前的敬畏復活了許多,沮喪、畏縮起來,計畫如何撤退而又不會太沒面子。
總之,由於天性的特質和環境的壓力,牠的性格不可避免的被扭曲了,牠變得更加乖僻孤獨、難與為伍,也更加凶猛。與此同時,狗們也越來越明白,與牠和平相處要比跟牠打架好。然而,灰海獺對牠的重視與日俱增。
這是第二個四月,牠整整一歲了。雖然離長大還很遙遠,但卻是村子裡除了利.利以外最大的一歲小狗。牠繼承了獨眼父親和母親傑茜的體格和力量,有普通大狗那麼大,但還不夠強壯,身體瘦長,富有彈性,體質比較柔弱。外表上,牠是真正的狼,毛是整體的狼灰色,牠從傑茜那裡只繼承到四分之一的狗的因素。不過,牠的肉體方面並沒有什麼標誌,牠的精神結構在起著作用。
以後,牠離開這個地方,到自己出生的盆地去旅行。在原來的洞穴裡,牠遇見了傑茜,她故技重演,逃離不適於居住的人類的篝火,到過去避難的地方生仔來了。白牙來到時,這一窩已僅剩下一隻活著了,在如此饑荒的形勢下,幼小的生靈沒什麼希望,這一隻註定了未必能活多久。
白牙退得更遠了些。關於昔日的所有記憶與聯想,重又消失,進入到了它們從中復活的墳墓。牠看到傑茜在舔她的小狗,時而停下來衝著牠叫。她對牠沒有用了。牠已經學會了沒有她而生存,她的意義被遺忘了。牠的事物的圖標中沒有她的位置,就像她的裡面沒有牠一樣。
白牙勇敢的走出森林,向營地小步跑去,直奔灰海獺的帳篷。灰海獺不在,克魯.庫快樂的招呼牠,用一條剛捉到的魚歡迎牠。牠歸宿般的躺下來,等待著灰海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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