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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牙

作者:傑克.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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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 愛意濃濃

廿四 愛意濃濃

在北方,白牙以軛下的勞動證明著自己的忠誠;然而在南方,既沒有雪橇要拉,也無需馱什麼東西,因此,牠必須用一種新的方法來盡忠。主人經常騎馬出去,陪同主人,便成為白牙最主要的工作。牠以狼的步伐跟著主人的馬跑,輕巧,滑快,既不吃力,又不疲倦,比馬先昂首挺胸到達五十哩的終點,即使在時間最長的日子,牠也未必感到過精疲力盡。
牠的感情從來不外露。除了偎依在「愛吼」中的咿呀之聲外,牠不會其他的表達愛的辦法。過去,牠對神的嘲笑一直非常敏感,氣得幾近瘋狂的程度;然而,牠對自己的主人卻生不起氣來。當主人和善、揶揄的取笑牠時,牠狼狽了,感到體內洶湧而起的昔日的憤怒所產生的刺|激。這種憤怒反襯為對主人的熱愛,牠不能憤怒,又必須有所反應。於是,最初時,牠做出尊嚴的模樣,主人笑得更加厲害;稍後,牠極力顯得更加尊嚴,主人則笑得越發厲害了。最後,主人的笑吹走了牠的尊嚴,牠略分開些牙床,翻起一點嘴唇,眼中亮出一種古怪的表情,與其說充滿了幽默,不如說洋溢著熱愛。
就牠與種族的關係而言,過去,牠孤獨的活了下來。將來,也仍要孤獨的活下去。牠從來不與別的狗友好。小狗時代,利.利與其他的小狗迫害牠,長大以後,牠落到美人史密斯的手裡,又同狗打仗。因此,牠養成了一成不變的厭惡狗的習慣。自然的生活道路被引入歧途。牠躲避自己的種族,而依戀人類。
與此同時,牠學會了與主人遊戲玩耍,摸爬滾打。作為和-圖-書遊戲中的犧牲者,牠就反過來假裝憤怒,毛髮聳立,凶猛吼叫,咯嘣咯嘣咬牙切齒,看上去真的要致人死命。不過,牠絕不至於得意忘形,牠的連吼帶咬都是向著空中的。這種遊戲的最後,打與咬正處於迅速猛烈的時候,他們突然分開,相隔幾呎,站在那裡相互凝視著對方,同樣突如其來的哈哈大笑起來,如同處在暴風驟雨之中的海洋,突然升起了一輪紅日一般。
這時,全家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牠身上,牠不再咆哮,而是昂首站在那裡,正視著他們。牠的喉嚨抽搐著,全身掙扎的顫動不已,似乎極力想交待明白一件什麼事情,但卻發不出聲音。
這一天,主人獨自騎馬去了。白牙和科麗並肩跑在森林裡,就像多年以前,牠的母親傑茜與老獨眼跑在寂靜的北國森林裡一樣。
白牙怒吼著跳了出來,撞倒了孩子們。母親將他們拉到身邊,安慰他們,告誡他們不要惹白牙。
威登的妻子判斷道:「一定是威登出什麼事了?」
司各特大法官說:「狼總歸是狼,不能信任!」
這時,白牙的嘴裡爆發出一陣犬吠。
下午,全家人正在門廊上乘涼。
轉眼之間,幾個月過去了。
「你不過是在重複威登的說法罷了。像他親自告訴你的那樣,他也完全不知道,只是猜想白牙有點兒狗的血統。至於牠的模樣……」
牠學會了笑。
不過,科麗是白牙生活中的磨難。她那尖銳的神經質的叫聲。總迴響在牠耳邊。對於主人要她與白牙成為好朋友的一切努力,她全不在意,她不像白牙www.hetubook.com.com那樣遵紀守法,不讓牠有片刻安寧。她絕不寬恕牠殺害小雞的事情,堅信牠心底就壞,事發前便發現牠有罪,因此那麼對牠。科麗成了白牙生活中的一個禍根,跟著牠在馬廄邊、牧場上來回走動,儼然是位警察。如果牠好奇的偶爾瞥一眼鴿子或小雞,她立刻大發雷霆。牠最好的忽視她的辦法,是將頭擱在前爪子上、躺下來假裝睡覺,這使她目瞪口呆,安靜下來。
「對!好傢伙,你跑回家去,告訴他們我遇到了什麼。你這狼,回家去,快回去!」
然而,不知為什麼,牠仍然有別於別的狗。較之那些不懂別樣的生活的狗,牠更懂規律,嚴守紀律;但牠身上仍然顯現出一種潛在的凶猛,彷彿「荒原」還留在牠體內,潛藏在牠體內的那隻狼不過睡著了而已。
司各特大法官依然固執己見,他根據百科全書和這種博物學著作的有關判斷與描述,證明白牙是一條狼。然而,每個人都不滿意他的證明。
「回家!」又一厲聲的命令。
一天,科麗引牠追趕自己,穿過房後面的牧場,跑到樹林裡去。白牙知道,馬已經備好了馬鞍,在門口等著。主人下午要騎馬。牠猶豫不決。然而,有一種東西潛藏在牠的體內,比牠學習到的一切規律,形成牠的性格的習慣更深,比牠對主人的熱愛,以及自己生存的意志也更深。牠正猶豫不決,科麗咬了牠一口便迅速跑去。於是,牠轉過身來,追了上去。
但是,對於別人,白牙保持著自己的尊嚴,從不允許他們跟牠玩耍。否則,牠便聳起鬃毛予以警和圖書告的怒吼。牠不是一條普普通通的狗,可以隨時隨地,不分對象的施以愛情,是大家共有的財產,供每一個人玩樂消遣。牠的愛是非常專一的。牠絕不會廉價出售自己和自己的愛。
這件事以後,希埃拉.維斯他的人們更加寵愛白牙。即使那位被牠咬傷手臂的馬伕,也不得不承認,白牙是一條狼,但更是一條聰明的狗。
法官還沒說完,白牙站在他面前凶猛的叫著。
由於沒有雪,牠不知不覺中有些寂寞。牠如果能夠思考,一定會以為那是一個特別長的夏天;但是,牠既然不會思考,就只是下意識模模糊糊的因此感到寂寞。尤其在夏季,炎熱的陽光晒得特別難受時,牠的心裡微微有些嚮往北方。不過,這唯一的影響,也只是令牠莫名其妙的不適應、不安罷了。
一天天過去了。白晝的陽光不斷的照耀著聖科拉拉山谷。
當白晝稍短,白牙在南國的第二個冬天來臨的時候,牠奇怪的發現,科麗的牙齒不再厲害了。她咬的時候,有種遊戲的溫柔在裡面,並不會真的咬傷牠。牠也忘了,科麗曾經讓牠感到活著簡直等於受罪。
白牙不願意離去。
「但牠不完全是狼。」哥哥不在時,貝絲為哥哥辯護道。
白牙若有所思地望著主人,走了,又回來,輕輕的嗚咽著。威登溫和、莊重的跟牠說話。白牙的神情既痛苦又緊張,側耳傾聽。
這一次,牠服從了。
與此相關,白牙學習到了另一種難能可貴的表現方法。牠一生也只做過兩次。
威登的母親說:「我對威登說過,這裡的氣候炎熱,恐怕一隻北極的動物難以和*圖*書適應。希望牠不要發瘋吧。」
她在牠一旁遊戲時,牠就莊嚴的響應,極力靠著微笑,扮作一幅滑稽可人的模樣。
孩子們愉快的叫著,跑上去歡迎白牙。白牙避開他們。走下門廊。孩子們將牠圍在一張搖椅和欄杆中間。
看到這種情形,白牙也越來越焦慮,最後按捺不住,跳到馬前,用野蠻的吠聲作為警告。
白牙吼叫著,想從他們身邊擠過去。
白牙跳下臺階,回頭看看他們,要他們跟牠走。這是牠平生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吠,牠讓自己得到了人們的理解。
威登想寫一個條子,徒然摸索了一會兒,但口袋中沒有鉛筆和紙。
他們的母親望著,不無憂慮地說:「說實話,牠在孩子們身邊,我真不放心。說不定哪天,牠會出人意料的咬他們。」
牠喚醒了南方狗心靈深處對「荒原」的本能的恐懼,牠們都對牠滿腹狐疑,總是向牠咆哮怒吼,好戰中充滿了仇恨。牠也學會了無需牙齒即可對付牠們的辦法,露出來的牙齒與扭開的嘴唇始終有效,嚇得叫囂著衝過來的狗栽倒在後腿上。
從此以後,牠常常試著發出吠聲,主人也予以鼓勵。但牠只成功了一次,而且也沒有主人在場。
「走開!臥下!」法官命令道。
「我相信,牠想說話。」貝絲說。
作為遊戲的高潮,主人總是用手臂緊緊摟著白牙的脖子和肩膀,同時,白牙也就咿咿呀呀的唱起牠的愛情之歌。
接著,牠又停下腳步,回頭看看主人,猶豫不決。
除了科麗,白牙其他方面都很順利。牠懂得了規律,學會了控制和平衡,做到了沉著、冷靜、達觀和和_圖_書容忍。生活環境不再充滿敵意,周圍也沒有了危險、傷害和死亡。終於,有一天,那永遠如在目前的恐怖威脅——「未知」消失了。生活溫柔、舒適、平靜的流逝而去,其中既沒有潛伏著恐懼,也沒有隱藏著仇恨。
白牙轉向主人的妻子,用牙齒咬住她的衣服,使勁兒拖,撕破了單薄的衣料。
搞清自己的傷勢後,威登命令牠:「回家去!回家去!」
威登的母親說道:「威登回來了。」
白牙在南國的生活,順心而快樂,食物豐富,又無所事事。牠長胖了。白牙不僅位於地理上的南方,而且身在生活中的南方。人類的仁慈博愛像太陽一樣,照耀著牠的茁壯成長,牠彷彿種植在沃土裡的花一般茂盛。
白牙不明白主人其餘的話是什麼意思,但牠知道「家」是什麼,知道主人的意志是要牠回去。牠非常勉強的轉過身去,小跑著,走了。
第一次,在訓練一匹純種烈馬時,為了免得騎馬的人下馬,司各特嘗試著教馬開門的方法。一次、兩次……牠的純種馬到入口門旁,想使牠關門。馬每次都驚了,退縮著跳開,越來越興奮,越來越神經質。馬倒立著後退時,主人用馬刺刺牠,逼牠將前腿放下來,牠又尥起蹶子來。
威登又命令白牙回去。
那一次,主人正騎著馬疾馳在牧場上,突然,一隻雄野兔從馬蹄下跳了起來,受驚的馬猛然一起一跌,將主人掀倒在地。主人斷了一條腿。狂怒的白牙跳上去,就去咬那匹犯了罪的馬的喉嚨。主人厲聲止住了牠。
這時,滿身灰塵的白牙,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現在,他們都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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