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海狼

作者:傑克.倫敦
海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且看我把凱利的右槳打掉。」「思謀克」說著,更加用心地瞄準了目標。
僅僅到了第二天,溫懷特島就在上風方向隱約出現了,離我們很近,這時候狼.拉森把話挑明了。他攻擊過了約翰遜,又遭到利奇的攻擊,結果把他們倆都收拾了一頓。
下午晚些時候,我們起錨離開停泊地。我們面前別無選擇,只有在海豹棲息地三、四個月的狩獵活動。前途的確黑暗,我心情沉重地幹著我的差事,「幽靈」號上籠罩著一種近乎送葬般的陰沉沉的氣氛。狼.拉森躺在床上又犯了古怪的頭疼病,疼得要爆裂似的。哈里森無精打采地站在舵輪旁邊,身體的一半重量都在舵輪上,彷彿不堪承受他的肉體了。別的船員都死氣沉沉的,一言不發。我看見凱利蜷縮在船首樓小艙口下風處,頭抵在膝蓋上,兩條胳膊抱住頭,全然一副難以言說的絕望神情。
我離開船尾的時候,利奇來到我跟前。
利奇的情況有所不同。他身上有太多的好鬥的獸|性。他好像被一種無法滿足的憤怒占住了,沒有時間發愁。他的嘴唇已經變形,成了一個永遠的咆哮形狀,只要一見到狼.拉森便會發出嗷嗷的叫聲,可怕而嚇人,而且,我真的相信,那是下意識發出的嚎叫。我看見他跟著狼.拉森到處走動,眼睛像野獸盯著馴獸員一樣,喉嚨裡發出野獸般渾厚的呼呼嚕嚕聲,從牙齒間洩露出來。
「這給生命帶來刺|激,」他向我解釋說,「因為生命掌控在一個人手裡。人是天生的賭徒,生命是可以拋出的最大賭注。差額下得越大,刺|激就越大。我為什麼要否認把利奇的靈魂挑逗到狂熱地步的快活呢?正是為了這事兒,我才對他捨不得下手呢。激動的非凡之處是互相的。他比船前所有的水手都活得更莊嚴,只是他不知道這點。因為他具有別人所不具備的東西——目的,非要去幹某件事情,並且非要幹出來,一種拼命達到的義無反顧的目的,一心想殺死我,希望他可以殺死我。真的,漢普,他生活得深遠,生活得高尚。我懷疑他過去是否生活得這麼機敏,這麼熱烈,有時候看見他把憤怒宣洩到極致,敏感到極點,我從心裡羨慕他。」
「至於你呢,約翰遜,我來不及收拾你,你便會對生命厭倦了,你會自己跳下海去的。看看你和_圖_書到底會不會吧。」
正是在這段時間,約翰森死掉了,我們在趕往獵捕海豹的地點,我度過了在「幽靈」號上最愉快的時光。狼.拉森對我很寬鬆,水手們幫助我,我也不必再和托馬斯.馬格利奇磕磕碰碰生閒氣。我可以毫不掩飾地說,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發現我自己內心暗暗滋生了得意之情。局面非常有趣——一個純粹的陸地佬當上了船上的大副——我無論如何還可以獨當一面了;在這段短暫的時間裡,我漸漸地喜歡上了我腳下「幽靈」號帶來的起伏跌宕,跟隨它向西北方向航行,穿過熱帶海域,到小島上裝填淡水。
他的這番話讓我如坐針氈。也許,說到底,我在扮演一個懦夫的角色。我對這番話越思考,越看得明白,那就是我眼前的責任就是按他所說的去做,去和約翰遜和利奇聯起手來,將他置於死地。我認為,正是在這方面,我的清教徒傳統的嚴肅的良心在起作用,逼迫我傾向於做出絢麗的行為,並且把謀殺認定是正義的行為。我陷入這個念頭不能自拔。把這樣一個魔王從世界上除掉,那將會是最道德的行為了。人性會因此更完善,更幸福;生活會因此更公正,更甜美。
我經常納悶兒,狼.拉森為什麼不殺了他,一了百了。但是,他只是大笑一場,好像就喜歡這樣鬥下去。這種對抗好像特別刺|激,這樣的人一定感覺到了把猛獸當作寵物玩耍的快活。
然而,我的幸福摻雜了許多雜質。這種幸福只是相對而言,過去的苦難多多,將來的苦難難料,一段苦難較少的時光一晃而逝,「幽靈」號,就船上的水手的情況來看,是一條地獄船,怎麼說壞都不過分。他們從來沒有安靜一會兒,也從來沒有和平一會兒。狼.拉森對他們試圖要他的性命,在船首樓裡對他窮追猛打,耿耿於懷,故意和他們找碴兒;早上、中午和夜裡,以及整個黑夜,他都不讓自己閒著,存心讓他們活命活得懸心吊膽。
「我認為你很公正,凡.韋登先生。但是,你待在你所在的位置上吧,把你的嘴巴緊緊閉上吧。什麼話也不要說。我們是活死人,我知道的;不過呢,在我們真正需要的時候,你有時也許能夠幫我們一點忙。」
我發現約翰遜直挺挺地躺在船首樓前面,瞪著船和圖書底不停轉動的轉輪發呆,我想起狼.拉森曾經說過的那番話,心頭一陣膽寒。那番話看樣子就要應驗了啊。我試圖打亂他出神的思緒,叫他離開那裡,可是他對我慘兮兮地微笑一下,不願意離開。
但是,哈里森和凱利進行了這樣的嘗試。他們是一隻舢板上的水手,他們的差事是在海灘和帆船之間搬運淡水,每次只運一桶。眼看就要吃午飯了,載著空桶離開沙灘,他們改變了路線,向左邊划去,準備繞過伸進海裡擋住他們獲得自由的海角。在浪花飛濺的那一邊,便是日本移民居住的小村莊,還有進入內地很深的好像在咧嘴微笑的峽谷。一旦進入峽谷呈現出來的禁區,這兩個水手就可以不把狼.拉森放在眼裡了。
他懂得小事情引起的心理作用,正是通過小事情,他把那些水手逼到了發瘋的地步。我看見哈里森從他床鋪被叫了出去,把一把放錯的油漆刷子擺正位置;兩個在下面值班的水手從酣睡中被叫醒,陪伴他值班,看他值班。小事情,沒錯,但是讓這樣一個頭腦的成千的詭計加倍放大,船首樓的水手的心理狀態就可想而知了。
「我很願意相信你的話,」他回答說,握了握我的手,「可是我不能啊。狼.拉森要整死我,我知道這點;我只希望他快點整死我。」
「利奇,」他說,「你知道我遲早會殺了你的,你不認為嗎?」
和獵人相處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們在海上見多識廣,把我當作笑話來看。實際上,對我來說也確是一個笑話,因為我畢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陸地人,竟然擔當起大副的職務;但是,別人把這事兒當作笑話來看,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沒有什麼冤屈可訴,但是狼.拉森卻要求他們對我這個大副嚴守海上的規矩——比起可憐的約翰森曾經受到的禮遇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惜多次爭吵、威脅和抱怨,狼.拉森終於讓那些獵人就範了。無論船前還是船後,我都是「凡.韋登先生」了,只有狼.拉森本人不遵守船上的規矩,還叫我「漢普」。
那是令人開心的場面。我們正在吃午餐的時候,也許海風就把帆船吹出航道幾度,我離開餐桌的時候,狼.拉森會說:「凡.韋登先生,勞駕你讓船靠左舷吃風。」我便上到甲板上,招手路易斯過來,向他討教怎麼幹。接和-圖-書下來,用不了幾分鐘,消化了路易斯的指點,徹底把招數掌握了,我便開始發號施令。我記得剛開始出現過一次這種局面,狼.拉森在我開始下達命令時出現在現場。他吸著雪茄,靜靜地觀看,直到事情全部完成,然後從上風的船尾來到我的身邊。
「我們兩個之間,你和我,究竟誰更有懦夫行為呢?」他一本正經地問道,「如果目前的局勢令人不快,你又沒有站出來解決,那麼你的良心是打折扣的。如果你真的了不起,真的對自己忠實,那你應該和利奇和約翰遜聯合在一起嘛。但是你害怕,你害怕呀。你想活下去。你身上的生命在喊叫,說它一定要活下去,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所以,你生活得很不光彩,對你夢想的最好的東西不忠誠,對你全部的可憐的小小準則在犯罪,而且,如果有地獄的話,你正在帶領你的靈魂向地獄走去。呸!我在扮演更勇敢的角色。我沒有犯罪,因為我對我身上的生命帶來的種種激勵是忠誠的。我至少對我的靈魂是真心的,而這正是你所沒有的。」
回答是一聲尖厲的咆哮。
我點了點頭,不過我說:「我們都能回到舊金山,利奇,我去看望馬蒂.麥克卡塞,你會和我一起去的。」
當然,許多怨恨以怨報怨,環環相報,小規模的衝突在不斷地發生。拳打腳踢的事情時有發生,總有兩三個人在他們的主子畜生般的手裡包紮創傷。由於軍火武器分別放在統艙和艙室裡,聯合的行動是不可能的。利奇和約翰遜成了狼.拉森殘忍性格的特殊犧牲品,約翰遜臉上和眼睛裡表露出來的深刻的抑鬱,讓我心裡流血。
「這話就擱這兒了,」他找補一句說,向我側過身來,「他在這事上的行為,我可以和你賭一個月的工錢。」
我看見亨德森和「思謀克」整個早上都在甲板上晃蕩,這時候我才知道他們為什麼待在那裡了。他們端起來福槍,對準兩個逃亡者不慌不忙地開槍射擊。這是一次冷血無情的射擊槍法展示。一開始,他們的子彈在舢板兩邊的水面上射過,沒有造成傷害;然而,眼見兩個海員繼續拼命地划槳,他們射擊得越來越近。
「漢普,」他說,「打擾一下,凡.韋登先生,我祝賀你了。我認為你現在可以把你老爸的腿送還進墳墓裡了。你已經找到hetubook•com.com了你自己的腿,學會站在你的腿上了。掌握一點打理索具的工作,整理船帆的技巧,還有對付風暴之類的經驗,這次航行結束後,你就可以在沿海任何帆船上駕駛船隻了。」
我對這事兒想了很久,躺在我的床上不能入睡,沒完沒了來回掂量這種局面裡的種種事實。趁著狼.拉森在船下,那天夜裡值班期間我和約翰遜和利奇談了談。他們兩個人都喪失了希望——約翰遜呢,是因為性格的沮喪;利奇呢,則因為在無望的搏鬥中被打敗,筋疲力盡了。不過,有一天夜裡,他的手激動地握住我的手,說:
我離開他的時候,內心也有同樣的想法。既然死到臨頭,那麼不如快刀斬亂麻。這種到處彌漫的陰沉氣氛層層疊疊把我包圍起來了。最壞的結局看樣子在所難免了;我在甲板上踱來踱去,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我怎麼也無法擺脫狼.拉森那些討厭的觀念。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呢?生命竟然容許這樣荒唐地殘害靈魂,那麼生命的輝煌又體現在哪裡呢?生命這東西,說到底只是一種廉價而下流的東西,早點完結倒是更好呢。一了百了,多好!我也倚靠在船欄上,出神地注視著大海,確信遲早有一天我會沉下去,沉下去,沉入這浩淼的寒冷而碧綠的深處。
我一直從心裡希望,他迫害的兩個犧牲品能在我們裝淡水的時候伺機跑掉,但是狼.拉森選擇了一個很好的停泊點,「幽靈」號在一片孤獨的沙灘的海浪線半英哩的地方停泊了。這裡是一個很深的峽谷,陡峭的火山似的谷壁,沒有人能攀上去。在這裡,在他的直接指揮下——因為他自己上岸去了——利奇和約翰遜把小桶裝滿,滾到沙灘上。他們沒有機會乘坐一隻舢板獲得自由。
「啊,這是懦夫行為,懦夫行為!」我叫喊道,「你把優勢占盡了。」
我記得有一次,在甲板上,晴天好日的,我在他肩頭拍了一下,預備下令。他的背向著我,我的手剛剛放上去,他便噌一下跳向空中,躲開我,嗷一聲叫喚,一邊跳一邊扭過頭來。他當時誤以為我是他憎恨的那個人了。
「我想請你辦件事情,凡.韋登先生,」他說,「如果你運氣好,能夠再次回到舊金山,你可以去找一找馬蒂.麥克卡塞嗎?他是我的老人。他住在希爾山,那家梅費爾https://m.hetubook.com.com麵包店的後面,經營著一家鞋匠鋪,當地人都知道,你很容易找到的。請告訴他我活著給他惹了很多麻煩,對不住他,淨幹些沒用的事情——代我向他說聲『上帝保佑他』。」
我敢說,幹大副這個差事,除了不再洗刷盤碟,沒有任何更令人欣快之處。我對大副應該幹的最起碼的職責都不清楚,要不是水手們紛紛對我表示同情,那麼我一準狼狽不堪透了。我對繩索和索具理不出頭緒,對歸置和整理船帆也無從下手;但是水手們不厭其煩地指點我——路易斯稱得上是一個特別好的老師——我和手下人沒有發生一點點摩擦。
我在從望遠鏡裡觀看,看見他射過去,那支槳葉立即碎裂了。亨德森也一樣畫葫蘆,選準哈裡森的右槳開了一槍。那隻舢板開始打轉轉了。剩下的兩支槳也很快被打碎了。那兩個人試圖用斷槳划水,但是斷槳也從他們手裡打落了。凱利拆下一塊船底板開始划水,但是斷裂的木頭刺進了他的手裡,他大叫一聲丟掉了木板。隨後,他們乖乖就範,聽憑舢板在水面上漂動,等著狼.拉森從岸邊派了一隻舢板過去,把他們帶回來。
只要有一點點機會,他和約翰遜都會把狼.拉森殺了,但是機會一直沒有到來。狼.拉森機警過人,不會留出這樣的機會,而且,再說了,他們沒有致命的武器。單靠拳頭,他們無論如何不會得逞。一次又一次,狼.拉森和利奇打架,利奇立即應戰,什麼時候都像一隻野貓,牙齒、指甲和拳頭都排上用途,直打得筋疲力盡或者失去知覺,四仰八叉躺在甲板上。但是他從來不害怕再打一次。他一身的惡魔都在向狼.拉森的惡魔挑戰。他們只要同時在甲板上出現,彼此就會咒罵,吼叫,毆鬥;我見過利奇事先沒有警告,沒有挑逗,突然就撲到了狼.拉森的身上。有一次,他把自己沉重的匕首投過去,只差一英吋就把狼.拉森的喉嚨紮住了。又有一次,他從後桅頂上丟下一個穿索針。在一艘不停搖晃的船上往下扔一個穿索針是很困難的,但是這個穿索針在空中嗖嗖的飛行了七十五英呎,狼.拉森從艙室升降口冒出頭來之際擦頭而過,在堅硬的甲板上扎進去兩英吋多。另有一次,他從統艙裡偷出來一支上膛的獵槍,帶槍迅速衝到甲板上,好不容易才讓克爾福特解除了武裝。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