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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一根電線柱子旁，她過街的時候，他也轉身跟過來。他一直挨她很近；她從眼梢睨見櫥窗上映出他那搖搖擺擺的身影。

米勒太太次日整天躺在床上，只起床過一次去餵那金絲雀並且喝了杯茶；她量了體溫，發覺並沒有發熱，可是她在做的夢卻像發燒時的惡夢；連她躺在那裡瞪著大眼望著天花板的時候，她夢中遺留下的紊亂心情也還在，有一個夢把其餘的夢串聯起來，像在一首結構複雜的和_圖_書交響樂曲中時出時沒的神秘主題。夢中的情景很分明，彷彿像一個極有天才的畫家手繪的速寫：一個小女孩身穿婚服，頭上戴著樹葉編織的花環，領著一隊老人走下山徑，寂靜異常，後來隊尾才有個婦人問，「她領我們到哪兒去？」「沒人知道，」在前面走的一個老翁說。「可是你說她標緻不標緻？」第三個人插嘴說，「她像不像一朵霜花……這麼晶瑩潔白？」

就在第ｗwｗ•ｈetuｂｏoｋ.ｃｏm•ｃｏm三街轉角等待的時候，她見到那個男人：一個老頭子，一副羅圈腿，挾著幾個鼓鼓囊囊的紙包，背有點傴僂；他穿一件襤褸的棕色上裝，戴著格子呢便帽，她忽然發現自己在跟他對笑：這個微笑並不友善，只是冷然咧一下嘴表示相識。可是她肯定自己從來沒見過他。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需要什麼，只是一路蹓躂，只是仔細注意行人，那些人心不在焉，走得很快和-圖-書，令她感覺自己和人隔開而有點不安。

在那段街走了一半，她突然站住了，面對著他。他也站住了，歪著頭，咧嘴笑。她能說什麼？能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在八十六街上？沒用，雖然自己孤身無援，她還是加緊腳步走。

第二街是一條陰暗淒涼的街，路是廢料和碎料砌的；一截路面舖的是圓石，一截是瀝青，還有一截是水泥；總是有荒涼的氣氛。米勒太太走了五個街口竟沒碰見一個人，而那個ｍ•ｈｅtuｂooｋ.coｍ•ｃｏm老頭子在積雪裡嘎吱嘎吱的腳步聲則始終相距甚近。連她後來走到一家花店的時候，那聲音還是跟著她。她匆匆走進花店，從玻璃門朝外看，眼見那老頭子走過；他兩眼朝前看，腳步並沒慢下，可是他做了一件深有含意的怪事：他按了按帽子為禮。

她搭勒辛頓路的公共汽車到八十六街；她是決定到這裡買點東西的。

她收拾好房間後，便到雜貨店裡，把支票換了現錢，走到有名的席拉孚特糖果舖兼咖啡室m.hetubook.com.com去吃早餐，跟女侍談得很起勁。啊，那天春光真是明媚——實在更像個假日——回家可太傻了。

星期二早上醒來，她覺得精神稍微好一點；一道道刺目的陽光，穿過百葉窗斜射進來，驅散她那些有傷身心的胡思亂想。她打開窗戶，發現是個積雪融化、溫暖如春的好天；一大陣白淨的新雲堆在不合季節的大藍天上，越過連片低屋頂望去，可以見到東河和一艘拖輪冒的煙在薰風中嬝娜。一輪銀色大卡車排雪行駛，車的機器發出噏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