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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鳥

作者:柯琳.馬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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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路克 十

第四部 路克

一九三三~一九三八

「我們明天早上就告訴他們。」
但是她在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的時候,卻很想在下個禮拜跟她母親到基倫朋去做幾套新裝。
「可愛的柯立瑞小姐,你叫什麼名字?」
「我也對不起你,我無意惹你生氣。」
這種插曲使她失望,使她卻步。路克在扶她上車,替自己捲紙煙的時候想到了這一點。他一向以大情人自居,到目前為止,他弄到手的女孩子沒有一個抱怨過,但是話說回來,她們都不是像麥姬這樣的淑女。就連平治里那位比麥姬富有得多的女繼承人陶特,也是像麻袋般的粗俗。她們沒進過雪梨市教會學校。雖然路克外型不錯,可是他的性經驗,卻跟一般鄉下工人差不多,不懂一點理論。一個女孩遇見一個動人而努力工作的男人並願意和他發|生|關|系,是因為希望能和他結婚,所以儘量的取悅他。而男人最樂的就是聽到女人稱讚他的最棒的能手。路克做夢也沒想到除他之外,不知還有多少男人受到上述那種言不由衷的話的愚弄。
「我說過了我不想去!」她咬著牙說。
他們談的很多,但總離不開那些一般的事情;剪羊毛、土地、羊、或是他想要做的什麼事,或他所見過的地方、某些政治新聞。他偶而也看本書,可是他不像麥姬好讀書,她試著說服他,把她所認為有益的書介紹給他,他都不理那一套。他從不把談話引到有深度的地方;最令地感到有趣和生氣的是,他從來不對她的生活表示興趣,也沒問過她將來的打算。有時候她渴望談一些比羊毛和雨更貼心的事,但是如果她說出一句話來導引,他一定會掉轉話題去談一些不相干的事。
「今晚你玩得開心嗎?」
「是的,我也想最好是這樣。」她同意,睫毛下垂,臉上泛起紅暈。
「好的,越快越好。」
路克第二次吻她時,麥姬表現的大不一樣。他們到羅德納哈尼斯去參加了一個很棒的宴會,那天晚上一開始就很好。路克拿出最佳表現,一直說笑話逗她發笑。自始至終對她溫柔愛憐,慇懃體貼。而卡密契小姐又費盡心思想把他搶走,她鼓動麥昆和戴維斯去邀麥姬共舞。路克陪卡密契小姐跳了一隻慢華爾滋,跳完馬上回到麥姬身邊,故作姿態,使麥姬相信卡密契小姐是在自討沒趣,她因此而愛他。因為她永遠也忘不了在多年以前,洛夫神父無視於一位貴婦,而將一個小女孩抱過泥漿,今天晚上,路克表現同樣的風度,「哇,真棒,你真了不起!」
費的話證明那兩個人確有相像的地方,但是性格差別太大。卻使麥姬感到煩惱,因為她深愛著其中的一個,不願看到另一個有吸引人的力量。在廚房裡,她發現他是一個最受歡迎的人物,她也發現了他能穿白衣白褲的秘密;史密斯太太聽信了他的花言巧語,自願替他洗燙衣服。「他真是個大好人!」史密斯太太快樂地嘆口氣說。
「你被寵壞了,小麥格韓;現在已經到了不能完全任性的時候了。」
「傑米送他來;他要去坦斯丹去看看那些老閹羊。」
「噢,世界上我的臉皮最厚,」他笑著說。「你不要改變話題,基倫朋附近一定有幾個小子邀請過你。」
「夠了,路克!」
麥姬不久就發現她有多羨慕她那位高大而英俊的舞伴像洛夫神父一樣,他幾乎變成了許多女人注視的目標,一想到洛夫神父已成為遙遠的往事,就不禁黯然。
麥姬很少聽別人恭維她;她斜著眼睛向他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我禁不住想證實你的梳妝臺上沒有一盒金粉,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所遇到的女孩裡,是唯一一個有金色睫毛的女孩。」
「他沒吻過你嗎?」路克好奇地問。
「不,現在好了,我已經覺得暖和了。」她屏著氣息回答。
麥姬那匹栗毛馬和另一匹黑馬都安置在馬房中、沒關在牧場裡。她早上比男人晚出去,所以不常遇到那些僱來的牧人。但是有天下午,她終於遇到了路克.歐尼爾。當時夏陽正在樹梢上發出耀目的紅光,長長的樹影逐漸爬向被人淡忘的夜晚。她從波黑回家,正越過小溪渡口時,路克從東南方回來,也往這個渡口方向騎來。
「你最好嫁給我,麥格韓,」他說,眼裡充滿柔情和笑意。「我想你的那些哥哥一定不會同意我倆剛才的行為。」
人人都來參加羊毛舞會,牧揚老闆的兒子和女兒,牧人和他們的太太、女僕、女家庭教師,還有城裡的老少居民。據說,舞會是小學女教師結識羊毛經紀商學徒和銀行花|花|公|子的好機會。
回家的路很遠,而且天氣很冷。路克從老安格斯.麥昆那兒騙到了一袋三明治一瓶香檳酒,在離家還有三分之二的路程時,他停下車來。那時候不像現在,澳洲汽車裡有暖氣的非常少,可是這部勞斯萊斯車卻裝了暖氣,當天晚上派上用場了,因為地上的霜有兩吋厚。
吉姆和佩西在河景學校寄讀,他們發誓過了十四歲就不待在學校,這是合法的。他倆盼望著能早日和巴伯、傑克、賀吉三人在牧場裡奔馳。雖然他們也像家中每一個人一樣,熱愛讀書,但這一點卻絲毫不能使他們對河景留戀。在馬鞍袋或夾克口袋裡裝本書,帶到樹蔭下看,要比在教室裡看有趣得多。寄讀對他倆而言,是一項很難過的轉變。大窗戶教室、寬廣的綠色運動場、花園、和各種設備對他們毫無意義,雪梨的博物館、音樂廳以及藝術館他們同樣不感興趣。他們和其他牧人的兒子打成一片,一空下來就想家,要不然就向別人吹噓卓吉達的偉大。
停車的地點一邊有一排破舊的木柵,路克輕輕握住麥姬的肘部,助她走過不平的土地和野兔坑,麥姬緊抓住木柵,展望下面的平原,她一時說不出話來;起初是為了害怕,後來因為他竟沒有採取行動,她就驚奇得一言不發了。
「希望他能待久一點,我想如果他沒結過婚,過不了幾個星期就會離開。可恨的牧人。」費說。
「我很快就可以教會你,所以那不成問題。我既然要請牧羊站主人的妹妹去跳舞,如果他不肯把那一輛新勞斯萊斯車借給我,你想他肯不肯出借那輛舊的?」
「麥姬。」
「有過一次。」
但是眼見卓吉達田園春天裡荒禿的景象,是很令人難過的。他們得以對抗乾旱,要歸功於邁可.卡森的水槽,但是經過一場火,什麼都沒了。甚至紫和*圖*書藤花都不開了;起火的時候,它成串的嬌嫩蓓蕾剛好長成;如今卻枯萎了。玫瑰萎縮了,紫羅蘭死了,蔭處的紫櫻亦回生乏術,幼苗被悶死了,麝香豌豆藤亦凋零無味了。起火時水槽裡流出的水,被緊接著的一場大雨給取代了,所以卓吉達每一個人都犧牲了些寶貴的空暇,幫著老湯姆重建庭園。
等兩匹馬並排行進時,他用帶笑的藍眼睛望著她,毫不掩飾欽羨之情。
「如果我比牧人心目中的對象高了一級,你為什麼來邀我?」她避開他的問題說。
他是從開車送他到卓吉達去的那個羊毛商傑米.史特朗口裡,探知這個牧場的情況的。知道目前卓吉達屬於天主教會,對他是一項不小的打擊。不過,當傑米對他說那位獨生女在銀行裡有筆可觀的存款的時候,他決定仍照預定計劃進行。
「麥姬……這個名字不夠氣派,對你一點也不合適,我比較喜歡你叫如瑪德琳、貝琳達之類的名字,既然麥姬是你所能提出的最好的名字,我也會喜歡它。麥姬是什麼名字的暱稱——瑪格麗特?」
他用熟練的手法捲好香煙,用舌頭舔了舔,把它包緊,然後擦一支火柴把煙點燃。
「我從來沒想到麥姬會去跳舞,不過你儘管陪她去好了,路克,我們很歡迎,我敢說她一定很喜歡跳舞,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小傢伙,她很少出去。我們應該想到帶她去,不過我們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麥姬穿著玫瑰色的晚禮服,她沒有別的作客穿的衣服;她沒有想到可以利用洛夫神父替她存在銀行裡的英鎊,提出一小部份來做幾套參加酒會或舞會的禮服。但是到目前為止,她總有辦法推辭一切的邀請。因為像戴維斯和麥昆這一類的男人,祇要語氣堅定的說一聲不,就可以把他們嚇退。他們缺乏路克.歐尼爾的膽子。
「這輛車是不是很好?」路克說,他好像不在乎她的冷淡。「祇要轉動鑰匙,按一下儀表板上的按鈕,車就發動了。用不著搖把手,用不著在累壞一個人之前使車子發動,這就是生命,麥格韓,毫無疑問。」
他們已經走到畜牲場,他滑下坐騎,對著轉過來咬他的馬頭打了一拳,馴服了那匹兇馬,然後站在那兒,顯然想等她伸出手來,好扶她下馬。但是她用腳跟碰一碰她的栗毛雌馬,繼續前進。
「我在紐西蘭出生,我們是在十三年前到卓吉達來的。」
然後他吻她的喉嚨,和那又細又冰又乾的肩膀……他真怕她突然叫他停止,他的一隻手伸向她衣服背後的鈕扣。她的臉發燙,他用手指滑向她的光背,感到她些微的顫抖,觸到她突然變硬的乳|頭,他不停地吸著、吻著……那種古老而永恆的衝動太棒了!
「不是什麼重要的人。我祇覺得有點奇怪,怎麼會看到一個極熟悉卻又極陌生的人?」
他伸出手,用手指在她的眼睫毛上揮拂。
他長大以後,從焦油童變場牧場的工人,到羊欄裡捉羊,然後送到桌上去剪毛,他在那兒學會了剪羊毛和捆包羊毛的技術。
巴伯決定與派迪採同一政策,多僱些人手經營卓吉達,增加了三個牧人:瑪麗.卡森的政策是不用長工,她寧可在羊兒生產和剪毛工忙時,另外僱臨時短工。可是派迪認為長工因為自知有永久性的工作,所以工作會比較賣力。到最後,這兩種政策其實也變得相差無幾。因為大多數工人忍受不了長期的「腳癢」之苦,任何地方都待不久。
麥姬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喜歡他這種談話的方式,不過路克難纏的地方,是你很難駁倒他。
「我敢說我也可能同你一樣,可是在卓吉達這地方,我很少遇到值得愛的人,我記得除你之外,別的牧人頂多只是跟我怯怯的打聲招呼。」
「你和傑克、賀吉為什麼不一塊兒去?」路克問,他顯然不反對多去幾個人。
「啊,你的本名比較好聽!我要叫你麥格韓。」
但是他紙是笑笑。「你任性慣了,可愛的麥格韓,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我也許會管你叫尤絲塔西亞、莎菲洛妮亞、奧格絲泰,你要知道。」
最好跟洛夫的吻不同!路克把她的沉默當做默許,把另一隻手放在她肩上,轉過她的身子面對自己,低下頭來。這就是嘴的真實感覺嗎?不過只有一種壓迫的感覺!她應該怎麼樣表示她的喜愛呢?她動了動被封住的唇,卻立刻又悔不當初,壓力增加了;他張開嘴,用他的牙齒和舌頭強行頂開她的唇,舌頭伸進她嘴裡四處活動,噁心。為什麼洛夫吻她的時候好像就不同?她一直不知道親吻是那麼潮濕,那麼噁心;她好像已經麻木了,就好似這隻熟悉的手觸到了一個秘密彈簧,一隻珠寶箱應當為他而開。他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她身體跳動著,為什麼她心裡急著想脫身,卻又攀附在他身上。
「我不是小娃兒。」
「是的,不錯,你今晚真漂亮,麥格韓。」
電話響了兩長聲一短聲,這是打到卓吉達的;費接聽後轉過身,說:「巴伯,找你的。」
「啊,是的!」
每個人都聽過卓吉達這個地方,而當路克發現這家只有一個獨生女的時候,耳朵都豎直了。她沒有希望繼承牧場,但是他們可能會將得努拿或溫頓附近的十萬畝地撥給她作嫁妝。那是基倫朋周園的一大塊好地,但是他嫌這一片地方太狹窄,樹木太多。路克渇望在遠方的西昆士蘭買一塊地,那兒的草地伸向無邊無際的遠木,樹木稀少,而草地卻無止境。每十畝地能養活一頭羊還算是幸運的。因為那兒有時候沒有草,祇有荒漠和乾裂的黑土。青草、陽光、酷熱和蒼蠅;每個人心目中有他自己的天堂,而這就是路克.歐尼爾心目中的天堂。
太陽照著他的眼睛,所以她先看到路克,他騎著一匹馬鬃黑尾有黑色斑的健馬;她認得這匹馬,因為調配工作馬匹是她的職務,她正在懷疑這些日子裡這匹很特別的馬怎麼不常見了。所有的牧人都不喜歡牠。新來的這個牧人顯然並不在乎,那表示他的騎術一定很精,因為那匹馬喜歡在早晨突然的奔騰跳躍。把騎者摔下馬背,是匹出了名的劣馬,而且牠還有一個壞習慣,常常在騎者下馬的時候,咬他的頭部。
路克.歐尼爾是一個聰明、自滿、努力工作、渇望致富的人。他出生在西昆士蘭市郊,一間正好座落在南回歸線上的小https://m.hetubook.com.com屋裡。父親是一個富有的愛爾蘭家庭中的敗家子,母親是一個僑居在溫頓市的德國屠夫的女兒;她在堅持嫁給他父親老路克的時候,也被逐出家門。老路克在一場酒店火災中喪生的時候,路克才十二歲。他們家有十個孩子,沒有一個孩子有鞋穿。所以路克很快的混進羊毛業,當一名焦油童,他的工作是,在剪毛工人一時手滑,把羊毛連羊皮一起剪下來時,用油塗敷羊身上的傷處。
他又沉默下去了,靜靜地抽煙,回頭向後面凝望,到了兩指間祇剩下一個煙頭的時候,他把它扔在地上,用靴跟使勁踩滅,直到他確定已經完全沒留下一點火星為止,滅香煙這件事,沒有一個人比澳洲叢林區的居民做得更澈底。
「對不起,路克。」
「當然不肯!你跟我一起出門不是嗎?那是說你一整夜都是我的,我不打算給任何人一個接近你的機會。」
「下星期六我送你到基倫朋去,我們去看湯姆士神父——我想你喜歡在教堂結婚——先安排結婚預告,還要買結婚戒子。」
對,對,對!讓他那樣想!「你說得對極了,路克,就是那種女學生的迷戀。」
巴伯坐了下來。「有個新牧工要來,傑米說他還不錯,曾經在西昆士蘭附近工作過,也做過羊販子,紀錄不錯,很直爽,任何有尾巴的四腳動物都能騎,馴過馬。從前有沒有剪毛工,包括兼槍手的剪毛工在內,拿過兩鎊半以上一天的工資的,這倒使我有點懷疑,為什麼一個可兼槍手的剪毛工會願意領牧人的工資呢?」
卓吉達在大火中大約損失了五分之一的土地、二萬五千頭羊,這對最近好年頭中所養殖的近十二萬五千頭羊來說,只是小事一樁。要是以此而詛咒命運或上帝是絕無道理的,只能歸咎於天然災害。只有除舊佈新,重新開始,因為這不會是頭一次,而且任何人也不能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夏季裡多的是其他的舞會,漸漸地,大家都知道麥姬找到了一個很英俊的男朋友。她的哥哥從不取笑她,因為他們很愛她,也很喜歡他。路克.歐尼爾是他們所僱用過的工人中最勤奮的一個,好得不能再好了。柯立瑞家的幾個男人,都自認是工人階級而不是老闆階級,所以他們並不嫌棄他沒有財產。費倒惦念著他的真實份量,卻又不願意明示出。總之,路克的表現有了成果,由於他自命跟別的牧人不同,這一點贏得了他們信任,所以他們也把他當自己人看待。
「哦!」她自己摸了摸,看看手指頭,笑了,「我是有,它怎麼也不掉色。」
「誰呀?」
「不,我不准你叫,」她駁斥。「我討厭這個名字!」
她聲音裡是不是含著懼意?可是為什麼她聲音裡會有懼意呢?「你說你以前戀愛過一次,所以我以為你知道我指的是誰。對不起,麥格韓。我應該明白你那種家庭的。你的意思是說你在偷戀一個對你不加青睞的傢伙,那種女學生的迷戀?」
「快廿三歲了。」
「你好,太太!」他在他倆碰頭的時候一面大聲喊,一面將頭頂上灰色的舊氈帽推到後腦袋上。
費把這個問題思考了一陣子。「唔,我想他有一點像洛夫神父。同樣的身材,同樣的膚色,但是他們並不完全相同;兩個人差別很大。」
這天晚上,她站在木棚旁邊沒有月亮的夜景時,天氣很冷,她可以感覺到腳下嘎喳有聲的冷霜。
小屋後面的新房子裡,住的都是已婚男士:老湯姆在馬場前面一棵胡椒樹下,擁有一棟三間房的小屋,他每次一走進這屋子,那種「擁有」的快樂都會使他笑口常開。麥姬繼續照顧一些圍欄,和她奉為母親的那些書。
在麥姬看到新來的牧人時,他已經來了幾個星期了。路克.歐尼爾這個名字已上了登記冊上。大屋子裡也常常有人談起他。比方說:他不願住牧羊站的大宿舍,寧可住在小河旁最末一間空屋裡。還有,他已經向史密斯太太作過自我介紹,史密斯太太對他印象不錯,雖然她一向不喜歡牧人。麥姬在遇見他之前早就對他有了好奇心。
他真正喜歡的是現金,他並不考慮這些錢最後能為他買到什麼,他並不十分想要什麼牧場,而想的是它們折現的價值,他也並非真那麼愛做苦工,一個決心成為大老闆的人絕不會僅為了得到無地產的麥姬就甘心的。在基倫朋聖十字廳的舞會,是路克在許多星期中帶麥姬去參加的第十三次舞會,麥姬太天真,猜不透他怎麼知道那兒有舞會,更猜不透他用什麼手段拿到請帖的。但是,每個星期天他總會向巴伯索取汽車的鑰匙,帶她到一百五十哩內的地方去跳舞。
他們駕車回家途中,兩個人都很少開口,從布雷克鎮到卓吉達有七十哩,道路很壞,有些地方根本沒有路面,他們經過了很多畜欄,但是一路上沒看到一棟房子,沒看到住家裡射出來的燈光,也不見一個人。橫亙在卓吉達附近的山脊,祇比附近的平原高出還不到一百呎,但是通過黑土平原爬上脊頂的時候,卻好像到達了瑞士的阿爾卑士山巔。路克把車停下來,下車替麥姬開車門,她下車來站在他身邊,有點發抖;他是不是想吻她,破壞今晚上的一切?那兒好靜,遠離每一個人。
「這樣的晚上不|穿外套坐在這兒不是很好嗎?」麥姬笑了,接過路克遞給她的香檳,嘴裡嚼著三明治。
大約過了一個禮拜,麥姬又在小溪旁遇到路克.歐尼爾。她懷疑他是特地在那兒等她的,不過,如果真是這樣,她不知道該怎樣應付他才好。
「那麼大了,啊?你看來像個小娃兒!」
土地復原之快,真令人吃驚;不到一個星期,泥濘的泥沼中冒出了青草的嫩芽,不到兩個月,枯焦的樹上也生出了葉子。如果說是因為這裡的人們堅強而活潑的話,倒不如說是這塊土地沒給他們別予選擇的機會,那些心志不堅和缺乏耐力的人們是無法在「大西北」久留的。但是創傷要完全平復消失,也不是短時間可辦得到的,在樹幹變白、變紅或轉灰之前,樹皮就要經過多次生長脫落的折騰。有部份樹木是根本不會再生的了,成了真正的槁木死灰。這些風蝕的枯架會在往後的歲月中滋潤著平原,逐漸地被塵土和無數的蹄印所掩沒。
巴伯搖搖頭。「不,謝謝。我們對跳舞都不大熱衷。」
「金色和_圖_書的睫毛,而且形狀像教堂的頂,還有最美的金髮……我一直希望它如金屬般堅硬,又像嬰兒那麼柔和,最好皮膚也灑上金粉,它那麼閃亮……還有最美麗的,為親吻而生的嘴……」
「你不肯讓我靜一會兒,對嗎?」她說。
「他怎麼來?」
「你儘管瞪著看好了,總比讓我望著你的頭頂強,雖然你的頭髮也很美。我使你想起了什麼人?」
「噢,麥格韓!」他的一隻手離開了方向盤上,放在她緊握的雙手上。「別發愁,我是操之過急了,我們忘了這回事吧。」
「是有幾個,」她承認。「但是我是真不想去,是你逼我去的。」
到了這個時候,麥姬已經想了很多他的事,不再像起初那樣看不起他,不再常拿他來跟洛夫神父比。她還年輕,除了嚐過一兩次愛情滋味外,她從未體會真正的愛情,她要把愛情放在舌尖上滾動,把愛情的香味吸入肺腑,旋進腦海,洛夫神父已經成了洛夫主教,他永遠不會再回到她身邊來了。他為了一千三百萬塊銀元把她出賣了,實在令人心痛。如果那天晚上他沒說那句話,她不會惶惑,但是他卻說了,這使得她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揣測他到底寓意何在。
「不,麥格韓。」
「怎麼了路克!怎麼回事?」
好了,這下好了。她已經答應了,沒辦法後悔了。再過幾個星期,公佈好結婚預告,她就會嫁給我路克.歐尼爾。她變成路克.歐尼爾太太——真奇怪!她為什麼會答應呢?因為「他」告訴我必須這樣做的,「他」說過我會這樣做的,這是為什麼呢?使「他」免於危險?為了保護他自己還是我?洛夫,有時候我真恨你……
「他有沒有使你想起一個人?」麥姬懶洋洋地問,她正伏在地毯上看一本書。
麥姬嘆口氣,不再欣賞月下的景色,路克扶著她上車。他太聰明,他知道不能在這個未成熟的階段吻她,因為他正打著「娶她」的算盤,不能魯莽;等到她自己願意的時候,再吻她不遲。
出人意料的是,巴伯毫不遲疑地把那輛新勞斯萊斯車的鑰匙交給路克;他沉默地對路克凝望了一會兒,然後露出笑容。
「你再說一遍好了!柯立瑞家的獨生女,所有的哥哥都繞著你團團轉,這麼多的地和錢,一棟漂亮的房子,幾個忠心的僕人,我知道所有權是屬於天主教會,但是柯立瑞家並沒有短少一文錢。」那是他們兩個人大不相同的地方!她很得意地這樣想;那是她遇到他以後一直沒有想到的事情,洛夫神父從來就不在乎表面上的浮華,這個人卻缺乏這種性格,他根本不懂生命的痛苦和複雜性。
「你好。」她說,她從栗毛雌馬的雙耳間筆直的向前望著。
「不過,如果你為了不會跳舞而不肯去參加舞會,你就永遠只有當門外漢的份兒?不過沒關係,我們很快就會學會。過了今晚你就能跳了,再過幾個星期,你就成了舞后了。」他很快的看了她一眼,「但是我不相信附近的牧場老闆也沒請過你去跳舞,牧人我了解,你比他們心目中的對象高了一級,但是有些自大的牧場老闆一定會來找你。」
路克已經找到了她最敏感的部位,繼續把手指放在那兒使她扭動;到目前為止,她並不真正很熱衷。他不再吻她,而將嘴緊壓在她的頸上,她好像比較喜歡這樣;她雙手環著他喘氣,他的嘴唇滑向她的喉嚨,同時他想用一隻手脫下她的衣服,這個時候她使勁一推,很快的走開。
於是費答應在信中一字不提。她似乎根本也不關心,對麥姬選丈夫也不感興趣。為卓吉達這麼大的牧場管理登記簿是一件全天候的工作,費的記錄裡不僅是數目字和總帳,牧場內的生活全貌都記在上面,可稱得上是本歷史記載。每群羊都描述得很清楚,還有季節的變換、每日的天候、甚至史密斯太太每天燒的是什麼菜都有。
「你好,麥格韓。」
麥姬喃喃說了些什麼,但是她不想再看他,她十分迷惑和氣憤,也想不出恰當而輕鬆的話來談。啊,那有這種事?這個人的臉和眼睛怎麼敢跟洛夫神父長得一模一樣?而他卻不是這樣打量她;他是為自己而歡樂,他眼光裡也沒有那種為她而燃燒的愛情;從第一次看到洛夫神父跪在吉倫朋牧場的塵土上起,麥姬就看到了他眼中的情愛。現在看到了他的眼睛卻看不到他的人!這是一個殘酷的玩笑,是一種懲罰。
他突然轉身過來,面對著她,他雖然沒抱她也沒碰她,卻覺得自己被他鎖住了,他往後靠時,她的頭也跟著移動,他用手抱緊她的頭。她的手繞著他的頸子,顫抖的手指伸入他髮裡。這次他不急進了,雖然他在遞第二杯香檳給她的時候,就已經相當激昂了。他吻她的頰、她閉著的眼睛、再吻她那張使他發狂的嘴,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就為她那張形狀美麗的嘴癡狂了。
費接替了派迪與洛夫主教間的通訊工作,然而費除了有關牧場經營的情形外,沒有傳遞什麼其他消息。麥姬很想好好看看他的來信,可是費沒給她這樣的機會,她自己把信的內容一記熟,就趕緊把它們鎖在一個鐵盒裡。派迪和史都一走,就沒人能影響費。至於麥姬呢,洛夫主教剛走,費就把所有的許諾都忘得一乾二淨。有人邀請麥姬參加舞會和宴會,麥姬都婉轉的回絕掉:費知道了也從不勸她去。黎安.歐魯克只要一有機會就開車趕來;伊諾克.戴維斯經常來電話,還有康納.卡麥克和阿利斯托也是一樣。可是麥姬對他們每個人都推說沒空,回答得很乾脆,其目的就是要他們對她絕望。這個夏天很潮濕,可也不會到洪水雨水泛濫的地步,地上老是泥濘不乾,使那千里長的巴旺達林河河水洶湧。到了冬天,陣雨不斷;大地只見雨水不見塵埃。在這種又冷又溼的氣候下,那些無暖屋可住的人們,很多都染上了肺炎。
「你是在這兒出生的嗎,麥姬?」他一面問一面用手掌搓煙葉。
「對,忘掉好了。」
「你說你不會跳舞,我說我可以教你。你沒有說你不想去,所以我認定你反對的是跳舞,不是我。你要打退堂鼓了?」
他笑的時候露出和洛夫神父一樣的白色牙齒,但是他的笑容卻跟洛夫神父不同,「你可知道你看上去真像個小娃兒,對不對!嗯?」
「就只一次?廿三歲才有過一次?我的天!我在你這個年紀時,和_圖_書已在愛河裡打過十幾次滾了。」
「你身子好冷,」他說:「我最好現在送你回家。」
靜謐的月光幾乎同陽光一樣的清晰,照耀伸向遠處的廣大原野。波動的青草上閃爍著銀色、白色和灰色的光,風吹樹梢煥然發光,像星星點點的火花。她抬起頭來想數一數天上的星星,但卻數不清楚。像蜘蛛網上的露珠一樣真的星星,正循著永久不變的旋律時明時滅。星星像一片網似的懸在她的頭頂上方,這樣美,這樣寧靜,這樣專心的,俯探世人。
「啊,當然你不是太太,所以你一定是太太的女兒!」他說:「我是路克.歐尼爾。」
不過,在這一刻,凝望著她的玫瑰色晚禮服,她突然覺得她還年輕,她需要感覺,她希望情緒能像一陣炎熱的強風似的吹拂身上。在她的餘生中,她不希望做一個舉起笨重腳步的小機器人;她要改變,她需要活力和愛情。愛情、丈夫和兒女。留戀一個她不能嫁給他的男人有什麼用?他不要她,他永遠不要她。他說他愛她,但那不是一種丈夫對妻子的愛,因為他已經跟教會結婚。難道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的,愛一種無生命的東西勝過愛一個女人?不,當然不是。有些複雜的男人或許會這樣。但是一定也有比較簡單的男人,認為愛一個女人比什麼都重要的男人。譬如,像路克.歐尼爾這樣的男人。
舞會裡的樂器是鋼琴和小提琴,不過跳的舞卻和麥姬在瑪麗.卡森生日舞會中看到的那種不同。這兒跳的是充滿活力的舞:捷格舞、波卡舞、方塊舞、蘇格蘭舞和馬祖卡舞。這些舞只有在交叉的時候碰碰舞伴的手,沒有親密感,沒有如夢的表情。每個人好像都把這些舞當做簡單的消愁方式;要想談情說愛,不如到外面去,遠離這兒的嘈雜喧擾。
在偶然見過那一次以後,麥姬一直張開耳朵,留心聽別人對路克.歐尼爾的議論。巴伯和另外幾個哥哥對路克勤奮的工作都感到滿意,跟他處得也都很好;據巴伯說,他身上沒有一根懶骨頭。連費都在有一天晚上閒談的時候提到了路克的名子,說他長的非常體面。
她移開視線:「很抱歉,我不是有心瞪著你看,你使我想起了一個人,沒有別的意思。」
「那些男人比什麼都笨?」他說。「好東西逃不過我的法眼。」
這次在車中發生的事情毫無驚擾,不像第一次,這次得到很多美妙的感受。噢,他手的觸摸!胸部觸電式的摩挲,使她全身都酥!吻得得法真美妙。他手第一次伸入她的胸部使她麻木了,知覺和恐懼都靜止了,兩情繾綣的歡愉圍繞著她,她寧願餘生都處在這種狀況裡。靈的震動、空虛、需求……需求什麼?她不知道。但在激|情過後,她還依依不捨,甚至想像野人一樣撲向他。這加強了她嫁給路克.歐尼爾的決心。何況她深信他對她做的事會使她生下孩子。
路克轉過身來,取出煙袋和一本煙紙,開始捲煙。
像個飽足的嬰兒,路克讓奶頭從口中掉出來,吻了一下,這個吻是表示對她的胸部無限的愛和感激。他感覺到她埋在他髮裡的嘴,和放在他襯衣裡的手。他輕快坐起來為她穿好衣服,扣好扣子。
工作很辛苦,不過路克不在乎,越辛苦他越感到舒服;使他難以忍受的是剪羊毛屋子裡的噪音和臭氣,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比剪羊毛屋更像地獄。所以他決定要做牧場的老闆。
最後是一支華爾滋舞,路克拉著麥姬的手,另一隻手臂抱著她的腰,使她緊貼在他身前,他是一個出色的舞伴,麥姬吃驚地發現,她除了順從路克的動作外,自己竟不需要費一點事。這樣被抱住,緊貼在一個男人的身上,觸到胸部和大腿的肌肉,吸收他身上的體溫,對她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感受。
澳洲人用的是英國式的小馬鞍,麥姬很難分辨他身材的高矮。這位新人好像很高,但是有的人身長腿短,所以麥姬沒遽下判斷。不過,不像大多數愛穿灰色衣褲的牧人,他穿的是白色的襯衫和白色的斜紋布褲,她斷定他是個愛修飾的人,心中不免感覺滑稽。如果他不嫌洗燙的麻煩,儘管穿好了。
過了一段時間,巴伯認為家裡菜吃不完,沒有必要讓路克一個人在外面吃飯,從此他就跟他們一起用餐。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們覺得他常常陪麥姬聊天,有時聊到很晚了還要走一哩路去睡覺,實在是沒有意義的事情,所以他們請他搬到大屋後面的一間小房裡去住。
他發現自己在生命這個階段中,對女人有極大的吸引力,他以牧人的身份初試身手的地方,是在拿隆格牧場,那個牧場的繼承人是個女性,相當年輕,也相當漂亮。可是他運氣欠佳,後來她卻嫁給了別人。他轉移陣地到了平治里牧羊站,在那兒找到了一個馴馬的工作,那兒的老板是一個又老又醜的女人,名叫陶特,她和鰥居的父親住在一起。可憐的陶特!他幾乎贏得了她的芳心;但是結果她還是順從了老父的意思,嫁給了鄰近一個老地主。
「我要帶你參加所有的舞會。」
「下個禮拜六布雷克鎮羊毛棉棚有一個舞會,你願不願意跟我一塊去?」
現在她的雙手渴望在被路克擁著起舞的時候,撫摸他的背部;她已經被他、他的接觸、他的活力激動了。啊,她從未想到自己骨中流動的火焰會為他燃燒,她從來沒想到如果見不到他,她就會枯萎和凋零。她不會因為他望她,就會全身不自在。可是她漸漸對戴維斯、歐魯克、麥克等人有了較深的了解,因為路克常陪她到那些會與他們碰面的場合去,可是他們之中沒有人能像路克那樣使她動心。就算他們身材高得要令她抬頭仰視,可是他們沒有路克那樣的眼睛;就算他們有跟他同樣的眼睛,也不會有他那樣的頭髮。他們身上缺少的,路克身上一樣不缺,雖然路克的內涵她並不知道,除了他使她想起洛夫神父來。不錯,除開這個事實外,她不肯承認自己所以被吸引,並沒有比那更好的原因。
「算了吧!」麥姬說。「這兒又沒有別人!」
他還在想著老陶特,她被她父親關在堆滿發臭革屍的工寮裡,過了整整一星期,才屈從父親的意思嫁給那個老地主,路克想著不覺聳了聳肩膀。麥姬是個很難壓碎的硬果,他不能使她受驚或厭惡。有味道的事必須耐著性子等,不能急。他必須用她喜歡的方式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追求她,送鮮花、獻殷勤,不要老是動手動腳。
啊!那是不公平的!連站在地上的時候,他都很像洛夫神父;他跟洛夫神父一樣的高,肩膀一樣寬,臀部一像窄,而且是同樣的優雅。略微不同的是,洛夫神父走起路來像個舞師,而路克.歐尼爾走起路來卻像個運動員。他的頭髮跟洛夫神父一樣長、一樣黑、一樣鬈曲,他的眼睛一樣藍、他的鼻子一樣直、他的嘴一樣好看。但是他不像洛夫神父,就跟一株又高又白又壯觀的高形尤加利樹,不像另一株又高又白又壯觀的尤加利樹一樣。
她生氣的瞪著他,但是他祇望著她笑。
「麥姬,我希望你坐在椅子上,像個淑女似的讀書!你不能為了穿著馬褲,就完全忘了禮數。」
這兩件事耗掉他三年多的時光,他覺得平均要花二十個月追求一個女繼承人,時間實在太長,而且也太令人厭煩。他決定到遠處去,在比較廣大的範圍裡,找一個合適的對象。於是從西昆士蘭起,沿著運羊毛的路線一直走到西南威爾斯最遠的角落。他已經三十歲了,是早過了可以不勞而獲的時候了。
「噢!那你戀愛過沒有?」
她跟洛夫神父祇短暫的接觸過幾次,每一次她都太緊張,沒有時間體會那些不相干的事。她以為在洛夫神父懷裡所感覺到的一切,絕不會在別人的懷裡感覺到。眼前的情形雖然大不相同,她卻感到很興奮;她的脈搏跳得很快,而且她知道他已經感到了這一點,因為他突然使她轉身,更緊加緊的抱著她,把臉貼在她的頭髮上。
有件事路克從來沒怕過,那便是辛苦的工作;有些人一有機會就偷懶,路克卻剛剛相反,是為了父親是個遊手好閒受盡嘲笑的酒鬼?還是因為他繼承德國母親愛勤勞的個性,誰也不想去探個究竟。
路克說話算話,除了上廁所的時間以外,始終陪在她身邊,戴維斯和歐魯克都在那兒,很想取代他的位置,但是他不給他們一點機會,而麥姬自己好像也昏了頭,不懂得有權接受別的男士的邀舞,她沒有聽到別人對她的批評、竊笑,路克卻聽到了。這傢伙的臉皮真厚,當著大眾面前把她竊為己有,路克不在乎他們的敵意。他們過去有得是機會;如果他們未能善於利用,那是他們自己運氣不好。
「謝謝你,路克。」
沒人對這件新聞感到驚奇,更沒人想反對。唯一令家人不解的是,麥姬堅決反對寫信通知洛夫主教,她對巴伯邀請洛夫主教來主持婚禮的主意,近乎瘋狂的反對。她對他們大喊著:不,不,不要!麥姬從不大聲喊叫,她顯然因為他從沒有回來看他們而生氣。她堅持說她的婚姻是她個人的事,如果他對卓吉達毫無留戀,她不必以義務加諸他身,非要他回來。
「當然不!」她回答,沒有轉身。
「不知道,別問,明天他來了就曉得了。」
她感到他有點改變,那隻鬆鬆地抬住她背部的胳臂有點不同。但是,倚在他身上,感覺他身上散出來熱和身體結構,卻是件很舒服的事。即使隔著一件羊毛背心,她仍可以感到他的手以一種小圓形的運動方式撫摸她,那是一種試探性的按摩。即使到了這種階段,她只要說聲她感到冷,他會馬上停止;如果她什麼也不說,他會把它當做可以採取進一步行動的默許。她還年輕,她很想品嚐愛情的滋味。除了洛夫以外,這是唯一使她發生興趣的男人,所以為什麼不試試他的吻是什麼滋味?最好是不同!
「謝謝你邀請我,但是我不會跳舞,所以免談了。」
巴伯很著急,要是再這樣下去,羊蹄子都會爛掉;麥利諾羊受不了地上的溼氣,蹄子一定會出毛病,剪毛也不可能,因為剪毛工不肯碰濕羊毛,除非泥濘在羊產期前乾涸,生下的小羊也活不成。
「你不把那匹雌馬交給老牧人?」他在身後大叫。
因為她恨這套晚禮服;如果她有另一件稍微適當的衣服,她一定會在一秒鐘內把這一件脫掉。她以前曾為另一個黑髮的男人穿過幾次,這件禮服上牽連那麼多的愛情和夢想、眼淚和寂寞,因此,目前為路克.歐尼爾穿著這件「舊時裝」好像是一種褻瀆。
「噢,不,你沒有惹我生氣,真的!我想我大概還不習慣……我是害怕,不是生氣。」
路克不知道麥姬在想什麼,他騎著那匹劣馬跟她莊嚴的雌馬並轡濺水走過小溪,因為下過大量的雨,使得溪裡的水猛烈的奔流著。她是個美人兒,沒錯!那一頭秀髮!長在她們家男人的頭上祇是普通的紅髮,長在這個女娃兒頭上卻完全不一樣。要是她肯抬起頭來讓他看清楚那一張臉就好了!就在這個時候,她抬起頭來皺著眉頭迷惑地望著他;神色中沒有真正的恨意,祇好像想看什麼東西卻沒有看到,或看到了什麼東西卻希望沒有看到。反正他好像使她煩惱。路克被女人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時候,很少分量不夠,但是眼前這位金髮柔情的女郎,卻顯然露出了厭煩和失望。她仍然望著他,淡紅色的嘴微微張開,天氣太熱,她的上唇和額角上有幾顆銀色的汗珠,她弓起了金色的眉毛徬徨思索。
「哈囉,傑米,我是巴伯……是,對……好!有介紹信?……好,叫他來看我……對,如果他真那麼好,你可以告訴他他可能得到這個工作,但是我還要親自看看;我不喜歡隨便僱人,不相信介紹信……對的……謝謝,再見。」
「謝謝你。」
「這個新人結過婚沒有?」費問,她用支紅筆和一根尺在劃線。
過了好一陣子難堪的沉默後,麥姬嘆了口氣,坐到她的座位上。
「我並沒有被寵壞!」
「三十。你呢?」
隨著歲月的消逝,巴伯慢吞吞的澳洲土腔更加重了,還好句子比以前短了些。他年近三十,還沒有一個合意的女孩子,這最令麥姬失望。一是因為他十分害羞,再就是熱衷於工作,愛這塊土地。傑克和賀吉越來越像他,要是他們三個一塊坐在石凳上,可能會被人家誤認是三胞胎。他們寧願在牧場裡露宿,偶而回家睡,也是倒在床邊的地上睡,他們怕床會使他們軟弱。他們三個都和派迪一樣,羅馬式的鼻子,和善而平凡的臉,但是身體要比派迪的好,派迪是因為多年的剪毛工作,使得他腰彎背駝,手臂拉長了。
「你今年幾歲,路克?」
「我想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路克在發動那部勞斯萊斯車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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