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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鳥

作者:柯琳.馬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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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路克 十一

第四部 路克

十一

他安慰她說:「街頭那棟兩層樓的白色屋子就是了。」
麥姬沒答話。想念路克?他英俊嗎?她心想如果再也不見他,那才會快樂無比呢!可是他是她丈夫,法律規定她必須和他共同生活。她自己睜著眼睛走進這個圈套的;只有怪自己,怨不得別人。也許等錢籌夠了,西昆士蘭牧場的夢實現了,路克會有時間和她共同生活,定居下來,了解對方,好好相處。
他說完就轉身朝自己的工作區走去,留下路克站在原地發了一陣子楞,他聳了聳肩,開始工作,不到幾分鐘,他就明白為什麼他們把這種工作留給奴隸,和那些世故不足的種族,因為他們不知道還有別種較容易的謀生方法,比方說像剪羊毛這類的工作,他無奈的想著。彎身、砍伐、起立,小心抓緊那些頭重腳輕的甘蔗、抓住桿子、砍掉葉子、一根根堆好;再走到另外一個地方,彎身、砍伐、起立、整理成堆……
她頭痛,吃不下東西,身上悶熱難當,卻發不出一滴汗,比這些更令她煩惱的是,她已經快開始憎恨路克了,他泰然自若地坐在那兒和另外兩個乘客聊天。
「我替你找了個工作。」在旅館餐廳吃早餐時,路克說。
剛一超過阿恩的聽覺範圍,麥姬就說:「我說的是真心話,路克!物極必反,你聽見了嗎?我知道我答應過服從你,但你也答應過要疼我愛我,所以說,我們都是騙子!我要回卓吉達去!」
「割甘蔗。」
阿恩留下了路克。「讓我看看你的手。」他檢視他手上的割傷,螫腫,水泡。「先包上,擦點藥膏,你聽好我的話,每天晚上用可可油擦抹。你的手夠大,如果你的背能受得了,你會成為一個優秀的收割工,過一個星期就會硬朗,不那麼痛了。」
「你玩得高興嗎?」路克說。
「你這樣賣力幹什麼,路克?」安妮問。
她的眼光越過他的肩頭,凝視著窗外的卓吉達。不住在卓吉達!要住到洛夫主教絕不會找到她的地方,再也看不到他,無可挽回的死守著坐在對面的這個陌生人,可能再也回不來了……那雙停留在路克鮮明而不耐煩的臉上的灰色眼睛,變得更美麗,卻也更憂傷了。他略微感受到了一點,她沒有流淚,嘴角也沒下垂。但是他才不關心麥姬有著何種悲哀,因為他不想讓她在自己心目中變得很重要,為了她而發愁。
「從離開姑地溫地起,我就沒舒服過。」
她聽得見他走動脫衣的聲音。「我把你的睡衣擱在桌上了,」她細聲說。
「一個男人應該有點消遣,」路克說,有點自衛的意思在內。
「目前為止,一萬四千英鎊,每年還可以拿到兩千鎊。」
安妮走了進來笑了笑,內心很氣他。怪人,他怎麼回事,丟下新婚妻子,那麼久也不聞不問?
這張床彷彿隨著鐵軌上火車嘰嘎聲單調的搖晃,麥姬感激地把頭埋在枕頭裡,睡了,不停地睡。
「可是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你呢,路克?」
「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來看麥姬。」安妮說。
「最好別掉了,」他喘道:「是時候了,平躺著,別那個樣子!腿張開,真要命!你什麼都不懂啊?」
「我帶你去你的房間,你提不提得動箱子?我不行,我怕提東西。」
「哇!我的短褲穿在你身上要比在我身上好看多了!」安妮說,「路威會給你帶柴火回來,你不必自己去砍去拖,我希望我們能跟其他的大城市一樣有電,可是政府動作太慢,可能明年電線才會搭到這裡,目前還得用這討厭的舊油爐,我怕這玩意兒。不過,麥姬你等著!他們一開始供電,我們就會有電爐、電燈,和電冰箱。」
「好,對不起!」路克生硬的說:「我原以為你會有些改變,所以我才帶你來,你知道,我根本可以不必這樣做!如果你還不感激的話,我再也不會帶你來了。」
「噓!」他輕聲說,怕出洋相。「還有別人在呢!」
「什麼,得了吧,麥姬!在『嬉地』這種舞會裡,是讓男人跳舞的,所以說來我們對你們女人還不錯,畢竟還讓你們跳舞。」
麥姬原以為會聽到德國音,這麼一來,她更是興奮莫名。路克放下提箱,夫人右手放開手杖和他握手。握完了手他就趕忙往下走,趕車回程,因為阿恩.史溫生約好十點鐘在酒館外面接他的。
日落時,阿恩叫大家停下來,他走過去看看路克的工作成果。
她點點頭,說:「好的,路克。」
「那兒?」
無可否認的,對一個曾想要娶陶特的男人來說,她顯然沒法如他所願,但是她身體的佳妙和溫順的性格,僅僅使路克增強了他內心的防衛。即使像麥姬這樣甜美的女人,也不能在他心中佔上足夠的份量,駕馭他,讓他聽話。
「真噁心!」
季風一起,留在敦格拉家的麥姬,在潮濕炎熱的天氣下終日揮汗如雨。三月到十一月氣候也不十分乾燥,可是和其他的潮濕月份比較,這段日子就好像天堂了。
「麥姬,你一定要安於現狀,等我們搬到西部去再說。我們不能花錢租房子,也不能花錢使你過閒散而又安全的生活,你明白嗎?」
他本來想帶她到屋子底下親吻她,但是他太生氣了,所以改變了主意。他不經意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掌——這一巴掌痛得令她生氣,然後跑下山去拿他靠在樹旁的腳踏車。他寧可騎二十哩路的單車來看她,不願花錢坐汽車,而他回程時還要騎二十哩路。
「以前都是這個樣的,但是坎培拉那些蠢貨給了女人投票權,就把這項規矩弄砸了,我希望我們倆之間的一切事都要公平合理,麥姬,所以我把以後的事給你說清楚。」
「這可卑的小子!」安妮對路威說:「我真想宰了他!」
「不錯。」
「太棒了!你會十分滿足的,甚至不會想念你那位英俊的丈夫了。」
「老天!你怎麼沒告訴我?」
「但是我住在那兒?我能做什麼樣的工作?」
「涼不了多少,你慢慢會習慣的。」他打開房間的門,往後一站讓她進去。「我到街上酒店去喝啤酒,半個鐘頭就回來,這個時間該夠你用了。」
路克買了一隻鑽石戒子給麥姬,普通大小,但很漂亮,一對心型的白金上分別鑲著兩顆四分之一克拉的鑽石。於是八月廿五日在聖十字教堂發佈結婚預告。然後家族們要在帝國旅館聚餐,自然他們已邀請了史密斯太太、米妮和凱來參加,只有吉姆和佩西留在雪梨,因為麥姬堅持表示沒有必要要他們從六百哩外趕來參觀一項他們根本就不懂的儀式。她收到了他們的賀函;吉姆寫得很長,散漫而又孩子氣,佩西信裡只有三個字:「祝好運。」他們都認識路克,在假期裡也曾和路克一塊兒在牧場裡騎過馬。
床墊的彈簧響起來了:麥姬感覺到一個潮濕的肌膚觸到她的手膀,身子不禁彈了一下。他轉過身子,將她拉進懷裡親吻。開始和*圖*書時,她消極地躺著,儘量使自己不要想到那張張大的嘴和嘴裡不斷探索的舌頭,後來她忍不住了,想要掙脫,不想要滾熱的靠在一塊兒,不想被親吻,不想要路克。她好像覺得他心中絲毫沒為她著想過。他身上的某一部份正急忽忽的頂著她的大腿,還有一隻指甲尖銳的手掐入她的臀部,她的害怕變成了恐懼,他忽視她的感覺對她造成的心理上的不安,更甚於他的體力和決心所加諸她身體上的不安。他突然放開她,坐起身來,摸索著什麼東西。
她不解地凝視他。「是嗎?」她問,她的語氣暗示:這有關係嗎?
「我想你們一定常去,要不然路克才捨不得花錢買短裙子,對不對,阿恩?」
「我看你沒怎麼樣啊。」
麥姬溫和下來了,因為她仍想要他的孩子。「好吧」她說。「再一年,我一定要你實現去雪梨的諾言,好好記住。」
他們步下火車時已近傍晚了,麥姬緊緊地攀著路克的手臂,她的自傲使她不願承認自己無法正當步行。他向站長詢問工人旅館的名稱後,提起箱子走到大街上,麥姬則醉酒般蹣跚地跟在後面。
她像一位舊式妻子一樣承受下來了;陶特才不會這麼容易屈服。「你有多少錢?」他問。
「為什麼不能?你不替我們證婚,英格蘭教會的牧師或是地方官海利.高夫也會。」
路克從旅館帶了兩瓶啤酒,也不管她討厭啤酒,硬勸她喝了一杯。
「你一個人住個屋子幹什麼?這兒不是基倫朋,麥姬,這種地方女人獨自生活不安全,你待在這兒要好得多,相信我,你在這兒不快樂嗎?」
第四個星期天,她沒費事去打扮自己,光著腳板,穿著短褲和汗衫在廚房裡打轉,替路威和安妮做一份熱騰騰的早餐,這是他倆每週都要享用一次的特別早餐。這時候屋後梯階的腳步聲,使她放下鍋子裡的醃肉;一個高大多毛的傢伙在門口出現。路克?這是路克嗎?他好像是石頭做的,不是人。但是這座石雕像卻走進廚房,親了她一下,然後在桌旁坐下。她打蛋進鍋,又加了一塊醃肉。
星期天,他倆坐在姑地溫地候車室裡硬硬的黑寬板凳上,可憐的麥姬,她太緊張人又不太舒服,路克也顯得不多說話了。因為是星期天,他們連杯茶都喝不到。直到星期一早晨布里斯班郵車進站,才有機會一解飢渴,等搭上凱恩斯快車,麥姬發現他訂的是二等車廂裡的座位。
他走過來坐在床沿上,以一種相當動人的懺悔姿勢揉著她的手膀。「真對不起,麥姬,我沒想到你是女人。也從來沒有妻子跟在身邊這個習慣。你餓了吧,親愛的?」
「沒這些東西,我也過慣了。」
「一個大男人要靠親戚總覺得不對勁。我要賺錢在西昆士蘭買塊地,我現在就想要,免得老了沒法動。現在這種不景氣的情況下,沒有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是得不到高薪的,但是北昆士蘭人工缺乏,我在那至少可以賺到比在卓吉達當牧人多十倍的錢。」
「麥姬,我是一個舊式男人。」他說。
「或許一兩年之後,我們能在這上面租個房子住,我真想嘗試自己過日子的生活,這樣不是很美滿嗎,路克?」
不、不、路克,我不要了,她想哭。太可怕了,太淫穢了!你這樣對付我是教律和人們所不容許的!他壓在她身上一隻手牢牢抓住她的頭髮,使她動都不敢動。她不停地扭曲擺動,他的重量和這種不習慣的姿勢使她鼠蹊部的肌肉起了痙攣。甚而在這種恐懼乏力的暗霧裡,她還可感覺到某種力量的匯集;當他進入她身體時,她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
路威生在澳洲,但還可清楚看到他身上的日耳曼傳統,他和他的妻子都非常喜歡麥姬,認為有她服侍是十分幸運的事。路威特別高興,因為他看見自從那位金髮女郎來了以後,安妮比以前快樂得多。
「我存進銀行了,你不能這樣帶著錢到處走,麥格。」
「親愛的,吃晚飯前先躺一會兒,我出去辦事。」他說,悠閒地走出房間,看起來精神抖擻,毫無倦容,像結婚那天早晨一樣。那天是星期六,而現在是星期四下午,他們在擁擠的火車上已待了五天,也被香煙和煤煙嗆了五天。
「你有什麼錢要花的?明早你就到了希米霍奇,那兒又不用花錢,我來付旅館錢,你現在該明白你嫁的是一個工人,麥格,你不是大老闆的寶貝女兒,愛怎麼花錢就怎麼花。穆勒付你的工資會直接撥進我的銀行帳戶裡,我自己也不花錢,這你也知道的。麥格,我們誰都不動它,因為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前途,我們的牧場!」
路克瞪著華提神父,驚訝地說:「誰說要改變什麼信仰,神父?我什麼都不信,過得很快活,但是如果你認為不妥的話,就把我寫成什麼教都行,但是別把我寫成天主教。」
「可是,路克,你在這兒已經有工作了呀!」
麥姬臉上閃出了光彩:「噢,我喜歡!」
一個原始叢林包圍了整個城市,牆上屋頂上到處都爬滿了蔓藤,麥姬看到每一處都是色彩繽紛,各種樹草都好像夾在花叢裡——紫的、橘紅的、深紅的、橙色的、藍的、白的,令人目不暇給。
麥姬四個星期後才見到路克。她每個星期天都打扮整齊等她的丈夫,每次她丈夫都沒來。安妮和路威無話可說,只有看著她的期盼戲劇性的隨著黑夜的來臨消逝。倒並不是她多需要他,而是因為他們已彼此相屬。她每天、每週無時無刻不在等他,他卻想都沒想過她,一想到這一點,她血管內就充滿了憤怒、挫折、苦痛、自卑和哀傷。
「是的,但是你的老家雖然熱,還很乾燥。這兒差太多了,我還怕會影響你的健康,那些不是在本地生長的婦女,在這兒常會出毛病,這和血液有關。」她笑道:「你在我這兒真好!我倆一定會處得很開心!你喜歡看書嗎?路威和我都愛得不得了。」
他想到她那每年的兩千英鎊,想到它不會再存進自己的名下。
「是的,路克。」
有很多中國人都穿著黑綢褲,黑白的鞋子配著白色的襪子,白色的唐裝,小辮子垂到背後,男女看來都差不多,麥姬很難分辨。所有的商業似乎都握在中國人的手中:一家招牌上寫著「阿王」中國字樣的大百貨店,要比基倫朋任何一家店的規模都大得多。
那你為什麼不在事先好好告訴我?她想要大叫,但卻無力開口。她只想死。並不是因為肉體上的疼痛,而是發現他對她毫無一點認同,她只是他的一個工具。
「如果我多跳幾隻舞,我會更高興,」她回答。
「那是工廠,把甘蔗製成粗糖和蔗渣,粗糖和蔗渣都要送到雪梨去提煉,一點都不會和-圖-書浪費,所以在現在這麼不景氣的時候,種甘蔗仍然是項一枝獨秀的生意。」
「我看好像只有男人才可以做一大堆的事,尤其是那些好事,更是男人的專利似的。」
麥姬精疲力盡,忍著疼痛慢慢向床邊移動,背對著路克抱枕痛哭。黎明如同黑夜一樣,迅速而毫無樂趣的來臨。聽不見雄雞啼晨,也聞不見羊、馬、豬、狗等代表卓吉達甦醒的聲音,這種感覺怪怪的。
他一時想要老實告訴她,牧場沒到手前,她絕對不會有孩子的,可是她臉上的某種神情卻使他決定不要說實話。
旅館隔壁有一家中國餐館,路克帶著麥姬試吃她第一頓東方食物,她太餓了,什麼東西都會覺得好吃,但是這頓飯簡直太豐盛了,她才不管那些菜是不是像謠傳中說的那樣,是用老鼠尾、鯊魚翅等什麼做的呢!
「不,你錯了,苦力不夠高大,做得沒有白人好,你應該曉得澳洲法律禁止黑種人和黃種人入境做苦工,也不准發給他們比白人低的工資,也就是說不讓他們從澳洲白人嘴裡搶麵包吃。那兒收割工奇缺,而且錢又奇多,夠壯夠大能割甘蔗的傢伙卻並不多,但是我可以,那難不倒我!」
她笑著說:「沒關係,路克,我不在乎。」
「掙取到西部去置產。麥姬沒提過呀?」路克說:「你們知不知道有一天我幾乎超過了阿恩的記錄?我一天割了十一噸。」
「好啊!你是一廂情願的安排事情,對不對?」
她反抗著,但是他的重量把她釘得死死的,而他的手制止了她的叫喊,痛苦一波接著一波。他動作越來越快,牙縫中傳出了噓氣聲;然後突然靜止不動。他慈悲地從她身上翻下來,平躺在旁邊喘大氣。
「隨你吧。」她看了看她的手提包。「路克,我的一百鎊是不是你拿了?」
費苦笑了一下,她想起她和派迪和一位神父間的尷尬往事,她贏了那場遭遇戰。
「你聞到的是糖蜜的味道。」安妮說。她注意到麥姬鼻孔的噏動,說完點起一支訂製的阿達斯香煙。
第二天早上,他們乘坐當地巴士到希米霍奇去,這輛舊福特車窗上沒玻璃,可以容納兩個人。雖然她很想要孩子,但她的勇氣等於白費了,她告訴自己,等到下一個星期一不痛,她願意再試試。或許她現在已經懷了孩子了,除非她願要更多的孩子,就不必為那種事煩惱了。她眼睛也比較有神了,有趣的四周望著,這時巴士正慢慢駛過紅土路。
希米霍奇是位於一個山丘頂上的一棟大白屋子,四周都是香蕉樹、可可樹、還有一些較小而美麗的棕櫚樹,它們的葉子如扇形的分佈,就好像孔雀尾巴一樣,四十呎高的竹林恰好可替房子擋住西北季風的侵襲。
「噢,麥姬!」他無奈地說:「心肝,不會永遠這樣下去的,我答應你!今年夏天我帶你一塊去雪梨,姓歐尼爾的說話算話!阿恩的姑姑馬上有一間房要空出來,我們可以在那兒住三個月,過一段好日子!再搞一年的甘蔗,然後我們自己買房子安頓下來,好不好?」
他們要去一個名叫敦格拉的城鎮,車沿著昆士蘭海岸線在超過千里的窄鐵軌上晃動著前奔。座位都滿了,沒有機會伸展身子。更甭說躺下,雖然車外風景多采多姿,也引不起麥姬的興趣。
「下次你會好過一點,」他說:「女人頭一次總是會痛的。」
由於麥姬堅持婚事辦得愈簡單愈好,使得史密斯太太很難過;她原希望能看到這個獨生女在卓吉達結婚時,旗幟飛揚,鐘鈸齊鳴,像節慶一般。但是麥姬卻反對小題大作,她甚至拒絕穿新娘禮服,只想穿著平常的衣服,戴著一頂普通的帽子行婚禮。這樣這些衣物在以後旅行時還可派上用場。
「夏天下雨,冬天不下?」
「可是,路克,我一定要在教堂結婚!」麥姬怯怯地抗議說:「如果不在這兒結婚,我會有罪惡感!」
每個人都吃驚地瞪著她,但是她這條計行通了,華提神父讓步,同意在他住處替他們證婚,但是他還是不肯為結婚戒祝福。
「不|穿短裙就不讓進去。」
一個月一個月過去,已經接近第二年年底了,由於穆勒家的仁慈使她勉強待在希米霍奇,他們想儘量緩和她的困窘。如果她寫信給巴伯向他要路費回家,他會馬上電匯給她,但是可憐的麥姬沒臉告訴家人路克不讓她身上留一分錢,等她離開路克的那一天,她才會說出來,這時,她還沒有下決心採取這個步驟。神聖的結婚誓言,希望有一天能有個孩子,洛夫在她命運裡所佔的丈夫和主宰地位,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阻止她離開路克的一種計畫好的陰謀。她又自我反省:她倔強、驕傲,同路克一樣有錯。如果不是她自己有什麼不對勁的話,路克可能會大為不同。
餐後,他挽著她的臂,驕傲地帶著她在敦格拉四處走動,就好像這地方是他的一樣。敦格拉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地方!它的外觀、風格與一般西方城市迥然不同,大小和基倫朋差不多,但卻井然有序的一律用方磚建成,它的商店和房屋全漆成白色,窗戶都是直立的木製頂窗,用來承接徐徐涼風。
「噢!」她叫道:「路克,我們之間不需要簽什麼約,結婚以後我的東西自然就變成你的了。」
路克和阿恩顯然對這裡很熟,也很受人歡迎,他們是不是常來?今晚怎麼會帶她同來?她嘆了口氣,靠著牆。其他的女人都好奇地瞟著她,尤其對她手上的結婚戒子更感奇怪,路克和阿恩是多數女人欽慕的對象,而她是她們嫉妒的對象。她想如果我告訴她們那個黑大個是我的丈夫,過去八個月只見過我兩次,見到我也沒有同我上床的意思,不知她們會怎麼說。看那一對寶,沒一個是蘇格蘭人,穿著短裙只是要使自己受人注目。你們是一對騙子!你們只愛你們自己,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的愛。
「嬉地」結束時,已將近清晨四點,阿恩開著一輛舊福特車送他們上路。
麥姬從未想過自己要留著錢;她早認為這是想當然的事,除了那需受高等教育的世故澳洲女人之外,其他所有的女人都認為自己是男人的動產,麥姬更不用說了。父親管著費和孩子們。他死了後,費又聽從次子巴伯的指揮。男人應該擁有錢、房子、妻子和孩子。麥姬從未懷疑過他如此做的權利。
洛夫神父幾年前所說的什麼與生孩子有關的隱秘通道,是不是就指的這些呢?這倒是個發現他所指的含意的好辦法,難怪他自己都不願說清楚。路克頗好此道,愛到短時間內連續三次,顯然他一點也不痛,她發現自己就因為這一點而恨他,也恨這件事。
隨著時光的流逝,麥姬越來越想家,她現在明白自己無論如何無法久住在北昆士蘭。第一,或許是因為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乾燥地區度過,這兒的潮濕氣候使她不能適應m•hetubook.com•com。而且,她憎恨孤獨、不友善、和那種冷漠的感覺。她也憎惡那些繁殖迅速的蟾蜍、蟑鄉、老鼠以及蚊子等等,牠們使她夜夜難眠,好像用什麼都沒辦法使牠們不進入屋子,她害怕這些東西,牠們那麼巨大、那麼兇惡,又那麼飢餓。但她最恨的還是當地人用來排泄糞便的鐵罐子馬桶,當地土語叫它「當泥」,一星期換一個,在這種氣候下,裡面很快就爬滿了蛆,那才令人作噁,當地人卻習以為常。
「每星期天。穆勒知道你結過婚,你星期天溜出來他就不會管。」
那兒的男人都是光腿赤腳,大多數打赤膊,全身上下只穿一條土黃色的卡其短褲;少數不打赤膊的也只是加上一件運動衫,看不到一件襯衫。女人更糟,少數女人穿著極少的衣服,不|穿內衣,不|穿襪子,腳下是雙破便鞋。大多數女人都穿著小短褲,光著腳,遮著胸部的只是一件小小的無袖汗衫。
「割甘蔗的工作怎麼樣啊,路克?」他問,一面把蛋和醃肉鏟到自己盤子裡。
「嬉地」是在敦格拉河旁沼澤區裡一個穀倉樣的木屋子舉行的,麥姬的鼻抽動不已,因為除了那股令人噁心的糖蜜、「當泥」糞罐的味道外,更加上了紅樹味和霉味。
「嘿,小子,還不壞嘛!」他叫著,在路克背上重重拍了一下:「五噸!第一天能有這成績真不錯!」
雖然房間又小又亂,在麥姬眼裡卻並無異是天堂,整個人崩潰在雙人床的床沿上。
「天哪,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讓你在婚禮前改變信仰和受洗會耗掉我們所有的精力。」
她僵直地坐起來,伸了伸胳膊,打了個呵欠,說:「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哦!路克,我知道我年輕力壯,但是我是個女人!我不能像你一樣忍受那種體罰。」
他們求了半天還是無效,路克不肯妥協,「我對天主教和愛爾蘭國教都不反對,我想阿爾斯特的天主教徒亦未受善待,但我是新教徒,不是叛徒。如果我是個天主教徒,而你非要我改信美以美基督教,我也同樣會反對,我並不是反對做天主教徒,我是反對做叛徒,所以你不能勉強我,神父,就是這個樣。」
「做什麼工作?」
「那一道來好了!」她大叫。「我幾時有機會和你單獨相處一段時間過?」
「餓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差不多一個星期沒吃東西了?」
路威尖銳的眼光停在那張英俊的臉上,點點頭。
路克身上每一吋肌肉都疼痛,除了痛之外,他沒有其他的感覺。手上過藥。包好了,他挺在分配給他的那張床上,放下蚊帳,在這個又小又悶的洞裡,他閉上了眼睛。
路克提著她的箱子;麥姬吃力的跟在旁邊。順著紅土路往上走,她不停的喘氣,穿的仍然是規矩的鞋襪和帽子。那位甘蔗園大老闆不在家,他們登上臺階時,老闆的太太藉兩根手杖平衡著身子,走到走廊上來。她面露微笑;麥姬看到她那張和藹可親的臉,立刻就感到好過些。
不管怎麼樣,婚算結過了,麥姬現在是路克.歐尼爾夫人了,踏上往北昆士蘭途中。蜜月也被趕路耽誤了。路克不肯在週末晚上宿於帝國旅館,因為開往姑地溫地的火車只有週末晚上一班,這班車在星期天可以接上布里斯班的郵車,這輛郵車又可以使他們在星期一趕上往凱恩斯的快車。
「麥姬了解,頂多只要兩年工夫,何況我們夏天還有假期,阿恩說到時候可以替我在雪梨找到工作,我或許會帶麥姬一起去。」
有人替她脫下鞋襪,蓋上單子,麥姬驚醒了,睜眼一看,路克坐在窗檯上抽煙,她的動作使他轉過身來,對著她微笑。
「夜裡會不會比較涼?」麥姬在回到旅館時問:基倫朋晚上即使再熱,也比在這裡像洗蒸氣浴似的好。
於是麥姬坐在路克為她佔的靠窗位置上,將她抖顫的臉頰擱在手上望著窗外,不讓路克看到她的眼淚。他對她說話的態度,就像是在對一個無責任感的孩子說訓一樣,她開始懷疑他心目中也正是這樣看她。反抗之心油然而生,但是卻那麼微弱,而且她堅強的自尊心認為爭吵是種侮辱,她反而告訴自己已身為人|妻,這個男人可能對這事還不習慣。他們會住在一塊兒,她會為他燒飯補衣、照顧他、為他生子,善盡妻責。光看爸有多感激媽,多敬愛媽;就是個現成的例子。給路克一點時間吧!
「我承認,噢,麥格,我們就要發財了!我們要辛勤工作,分文不用,不久我們就可以買下一個昆士蘭最好的牧場,基倫朋銀行裡我有一萬四千英鎊,每年還可以進兩千鎊,我們倆一年可以賺一千三百多鎊,我答應你,愛人,不會太久。笑一笑,為了我忍耐,嗯?我們現在辛苦工作的意義,就是不久你就可以有屬於你自己的廚房了,何必在現在滿足於一間租下的房子呢?」
「那把它脫掉,那玩意真討厭。」
麥姬覺得自己有罪,但不致深重得到下地獄的地步,神父住處的管家大力幫忙,使儀式儘量能和在教堂內舉行一樣,但是那位生氣的教士很勉強的匆匆了事,沒有彌撒,也沒有祝福。
「我很高興看到你還記得自己有太太,」她說。「到走廊上來和我們一塊坐著吃早餐,路克,幫忙麥姬拿肉和蛋。」
「河邊那些有煙囪的建築物是什麼地方?」
有個星期天,他們訂好結婚計畫後,路克一屁股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說:「親愛的,我已經決定好要帶你到那兒度蜜月了。」
問題是他既沒有了解一個女人的時間,也沒有這個意向,他好像不懂女人是不同於男人的,女人需要他不需要的東西,而他們所需要的,女人又不一定需要。想到這裡,她不禁懷念起卓吉達了。
路克望著手中那個要命的東西,那一點也不像土人的刀,寬闊的三角形,不像一般正規形狀的刀有刀尖刀身之分,有一面刀鋒上還有鈎子。
阿恩.史溫生身高六呎二吋,恰好和路克一樣高,也同樣英俊,由於長期的日炙,他光赤的身體成了古銅色,頭上盤捲著濃濃金髮;美好的瑞典面孔簡直和路克是一個型,由此可以看出蘇格蘭和愛爾蘭人的血管裡,滲入了多少北歐人的血液。路克喜歡穿短褲,把其他的襯衫衣服都丟到一邊去了,他和阿恩爬進一部破舊的公共汽車向工地進發。他把他買的舊腳踏車擱在箱子旁邊,急著想馬上開始工作。
「我知道,所以我要抽煙,要過好久才能習慣它,它從不會消失,不像其他的味道。日子一天天過去,糖蜜卻永遠存在。」
到卡德威爾,他身邊的兩位乘客下車了,路克下車走到路邊的魚店,帶回一包報紙包的東西。
「到時候再說,好不好?我倒希望在沒賺到牧場前不要有孩子,我們最好是希望沒有孩子。」沒家、沒錢、沒孩子、沒丈夫……想到這些,麥姬開始大笑起來,https://m.hetubook•com.com路克也跟著笑起來。
「但是你一點也不留!我一分錢都沒有!要花錢的話怎,麼辦?」
他不是個壞人;他只是一個人過慣了,不知道如何和另外一個人共同生活。他很單純,沒有經過折磨,他欲求的都是具體的事物,那是他辛勤工作、忍耐犧牲得來的具體報酬,這一點倒是值得尊敬。她從不會想到他會為自己奢侈享受而花錢;他心口如一,錢會留在銀行不動的。
敦格拉位於赤道南方十七度,所以夜晚來得很突然,一會兒還是陽光普照,一會兒後就夜幕低垂了。路克回來時,麥姬已經關了燈,蓋著單子躺在床上。他笑了笑伸出手把被單扯掉,丟在地上。「已經夠熱了,愛人!我們不需要蓋被單。」
回工寮的路並不長,可是熱帶的夜是突然降臨的,他們到達時已經天黑了。進屋之前,大家一起光著身子沖了個澡把毛巾圍在腰上,一道兒進入屋子,輪班煮飯的工人,已經把他的拿手好菜,像山一樣的堆在桌上了。個個人都是狼吞虎嚥,一掃而光。一間用波狀鐵皮搭成的長屋裡,面對面排著兩排鐵板床。嘆息,咒罵一陣子後,大家光著身子投身床上,放下蚊帳,呼呼入睡。
「噢,別胡鬧了!」費說,這話是對神父說的:「就照我和派迪的例子辦,別再爭了!湯姆士神父如果不願意汙損他的教堂的話,可以在他的住處替你們證婚!」
「在別人家裡,也只能這麼快樂。」
「麥姬。」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不會住在一起是不是,路克?」
阿恩從工寮那個方向出現時,其他的工人都已經從清早割到現在,頭都沒抬過,路克深受影響。短褲、靴子、厚毛襪,帆布帽,這些就是做工的全套行頭。路克瞇起眼睛看著那些做苦工的人們。真夠瞧的,全身都是煤炭般黑的泥土,黏膩的汗水流得滿胸滿背。
「那麼你為什麼不洗個澡,換件乾淨衣服,到外面去參觀一下敦格拉呢?」
「這就是表示麥姬不會常見著你了。」
他好像認為她也和自己一樣的快活又舒適,認為她被飛逝的海岸平原迷住了;而實際上她只是坐在那兒瞪著它,不是在欣賞風景。
麥姬摸索著褪掉睡衣,這件睡衣是史密斯夫人特地為了她的洞房花燭夜精心繡製的,非常可愛。還好屋裡太黑,他看不見她。他的話不錯:這樣躺著,讓窗外的微風輕拂著身子,是要舒服得多。但是一想床上還有一個熱身子靠著她,又使她氣悶了。
到處都是腳踏車,成千上百的;汽車很少,根本看不到一匹馬,和基倫朋大大不同。這裡熱,熱得令人受不了,他們經過一個溫度計,看見上面指的九十度;基倫朋在一百五十五度時好像還比這兒涼快呢。麥姬覺得空氣像是凝固的牛油,身體前進困難,就好像穿過這層牛油似的,呼吸的時候,肺裡好像充滿了水。
「我們沒理由租房子,麥格,我要去割甘蔗;都安排好了。昆士蘭有一班最好的收割工,是由一個叫阿恩.史溫生的傢伙領班,班裡有瑞典人、波蘭人和愛爾蘭人。你那兩天睡覺的時候,我去看了那個領班,他願意給我一個機會。也就是說我要和他們一塊兒住在工寮裡。我們一星期割六天,從日出到日入。不只是那樣,我們還沿著海岸移動,那兒有工作,就往那兒跑。我能賺多少錢要看我能割多少甘蔗,如果我能跟得上阿恩班裡的工作,我一星期可賺廿英鎊,一星期廿鎊!你想該有多棒?」
麥姬看了看那些油膩的魚片,突然拿出手帕掩著嘴衝向洗手間,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臉色蒼白搖搖晃晃的出來,他站在走道上等著。
第二次,第三次痛苦只有加劇,未見減少。她期望她的苦痛(他也如此認為)經過第一次後,就能神奇地消失,而不明白她為什麼仍是照舊掙扎和哭泣。路克大為光火,轉過身子去睡大頭覺。麥姬的淚水順著兩頰流進頭髮裡;她平躺著身子渴望死亡,更懷念她在卓吉達的舊日生活。
他彎身撿起兩件工具,自己留了一件,拿了一件給路克。「這是甘蔗刀,」他說:「用這個割甘蔗,你要懂得用的話,就很容易了。」他笑了笑開始示範,儘量使動作看來要比實際上容易得多。
「割甘蔗?那是苦力做的事啊!」
「那你們不能結婚!」
「好吧,是濕氣的緣故,這兒不論冬夏天,氣溫都很少低過九十度,最低不低過八十五度,最高也高不過九十五度。四季沒有多大分別,但是夏天裡季風卻使濕度高達百分之百。」
「阿恩和我決定在最近幾個星期天加個小班,明天我們就要換地方了。」
這間房和屋中其他的房間一樣,佈置十分樸實,窗外視線不太好,走廊是和客廳連著的。
「睡衣?這種天氣穿睡衣?我知道在基倫朋一想到人不|穿睡衣就會大吃一驚,但是這裡是敦格拉!你是不是真穿了睡衣?」
一九三九年的一個星期天,穿著怪模怪樣短裙子的路克和阿恩結伴同來,他們說要帶她參加一個「嬉地」,讓她痛快痛快。
「什麼?在我沒把家安頓好之前就找工作,路克?連個家都沒有就找工作?」
「你為什麼沒注意到?」
「我給你找了個免費住宿的工作,我可以不必花錢來養你,你到路威.穆勒家去當女傭,他住在希米霍奇,他是這個地區最大的甘蔗大亨,他太太有病,自己沒法理家,我明天早上帶你到那兒去。」
「是蓋爾話,集會、舞會的意思。」
「你真是個好新娘!我在這兒期待著我的蜜月,而我太太卻一睡就是兩天!我早先叫不醒你時有點著急,後來人家告訴我女人經過長途火車和濕氣侵襲,都是這個樣的,多睡一下就會好的,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月光照亮了他的臉,他看來誠心、氣惱、焦急、懺悔,很像洛夫神父。
她的目光驚惶的投到他臉上,說:「夠了,路克。」
「哦,那很好,我叫安妮,希望你叫我安妮,自從我女兒一個月前離開以後,我這兒好寂寞,但是找一個好的幫手又不容易,所以我一直都是自己撐著,只要照拂路威和我就行了,我們沒孩子。我希望你會喜歡和我們一塊兒生活,麥姬。」
所有屋頂都是用木樁做的,大多數的庭園都像是叢林,樹竹參差,好像居民懶得整理似的。
十八個月中她只見過他六次,她根本不懂有同性戀這一回事,她只是常常想,路克應該和阿恩結婚才對,因為他實際上是跟阿恩住在一起,而且那麼願意和他為伍。他倆現在已成了合夥人了。路克偶爾來看她,也沒有要和她親熱的意思,頂多待一兩個鐘頭,和路威、安妮倆聊聊天,帶著他太太散散步,給她一個友善的吻,然後又走了。
「閉嘴!」他哼著抽出抓她頭髮的手把她嘴堵上。「你想幹什麼,讓這個混帳旅館裡每一個人都以為我在謀殺你呀?好好躺著,不會再hetubook.com.com那麼痛了!躺著,好好躺著!」
「這兒太熱穿不著絲絨或棉布禮服。」安妮解釋說:「我們儘可能穿的少,我必須教導你,不然你會死掉,你衣服穿太多了。」
那兒的男女真把她嚇壞了,她和路克外出吃飯和散步時,穿的是正統服裝,高跟鞋、絲|襪、緞子套裙、繫腰帶齊肘袖的絲長袍。頭上戴著一頂大草帽,手上戴著手套,而人們卻以奇裝異服的眼光瞪著她,使她感到驚慌失措!
路克有一點小疏忽差點使婚禮觸礁,他不是個天主教徒,華提神父一發現這件事,恐懼得高舉雙手。
他吹了聲口哨,「一萬四千英鎊!哇!是一大筆錢呢,麥姬,最好讓我替你保管,我們下星期去看銀行經理,不要忘記提醒我,以後不管什麼進賬,都要記在我名下。你知道我不會動用一分錢的,那是以後給我們自己買牧場用的。往後的幾年,我倆都要辛苦工作,把我們所能賺的每一分錢都存起來,好不好?」
田裡滿是害蟲:老鼠、袋鼠、蟑螂、蟾蜍、蜘蛛、蛇、黃蜂、蒼蠅和蜜蜂。凡使人受不了的猛咬狠叮的東西差不多都到齊了,因此收割工先放把火。雖是這樣,他們還是會被螫、被咬、被割到。如果不是穿了靴子,他的腳會比手的情況更糟,可是收割工從不帶手套,玩這種把戲,時間就是金錢,手套會阻滯工作速度。此外,帶手套有點娘娘腔。
「反正你可能根本沒有意思要帶我來,」麥姬說:「你的生活裡容不下我,不願意容有我,在過去幾個小時裡,我學到了很多,但我想這也不是你有意教我的。想要騙我,是越來越難了。路克,事實上,我對你、對我過的生活,對一切事都厭煩了!」
阿恩將車停在希米霍奇小山底下,同情地對路克咧嘴一笑。「去吧,夥伴,」他說。「陪她走上去。不急,我會在這兒等你。」
「怎麼了?你不舒服呀?」
過了一星期,他果然硬實了,一天最多可割八噸甘麻。阿恩許他正式加入。他安頓下來,準備將來要超過阿恩。他要分到最多的錢,也許跟阿恩對分。主要的是想要別人以看阿恩的眼光來看自己,在他們眼裡,阿恩同神一樣,因為他是昆士蘭最好的收割工,也就是說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收割工。他們每個週末晚上一進城,男人搶著請他喝酒,女人像蜂雀似的圍著他轉。阿恩和路克之間有很多相同點,他們都很自負,喜歡受到女性的讚賞和喜愛。他們卻不能給女人什麼;因為他們把所有的都給了甘蔗。
她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無袖低領背心,一條短褲,露在短褲外那雙可憐的彎腿不停地抖顫著。不久麥姬就發現自己穿著相同的裝束,那是從安妮那兒借來的,要等到說服路克為她買新衣服時,才有錢歸還。非要解釋為什麼自己身上不帶錢是件很丟人的事,但是至少對可以減少了她衣服穿得少的困窘。
「有人說卡德威爾的魚,只要嚐到口你就會相信是世界上最好的魚。來嚐嚐看,這是你頭一次嚐到此地的食物,我告訴你,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昆士蘭。」
一年三百英寸!可憐的基倫朋要有一百五十英寸的雨就樂壞了。
「是的。」
「甘蔗上的煤灰和糞肥,」阿恩解釋:「非要先把它們燒掉才能收割。」
敦格拉是個文明城市,不是海灘,但此地到處都是衣衫不整的土生白人,中國人穿的要比他們強得多。
一月份轉眼過去了,這是每年收割工的淡季,卻仍不見路克的蹤影,他曾說過要帶麥姬去雪梨,可是他卻丟下麥姬,和阿恩去雪梨了。阿恩是單身漢,他有一個姑姑住得離雪梨那家「可樂尼糖廠」很近,走路就可以到,(不必花車費,省錢,)那家堅牆硬壁的糖廠,座落在一個小山上,有關係的收割工才能進去工作,路克和阿恩負責整理糖包的工作,空閒時就去游水和衝浪。
一陣噁心的惡臭,隨著沉重的風飄來。那是麥姬自步下火車開始,就一直想要從鼻孔中去掉的味道,像是腐蝕又不像腐蝕的一種無法忍受的甜味,風吹得再猛,似乎都無法減輕的。
當然裡面每個男人都是穿著短裙,走進去時,麥姬四處打量了一下,這時候她了解雌孔雀在面對著那光彩奪目的男伴時,是多麼單調,多麼黯然失色。在這種陰影下,根本顯不出女人的存在。
「路克,我們並不缺錢!」她疲倦地說:「如果你忘了去銀行,我皮包裡還有包伯送我的一百鎊,你為什麼不買頭等臥舖票呢?」
吃過早餐,路克幫她洗碗,然後帶她到附近的蔗田去散步,說來說去總離不了甘蔗長甘蔗短的,過了一陣又回到了小山丘上。
「不過就我來說,有罪惡感要比叫我把衣服反著穿好,」路克說,他有時真出奇的矛盾;就如他非要麥姬的錢,一種盲目的頑固使他不稍妥協。
「『嬉地』到底是什麼啊?」出發的時候她問。
「路克,我受不了!我們回去好不好?」走不到一哩遠,她就氣喘。
「你們到底為什麼要穿這種短裙?」
「一定會的,穆勒夫人——安妮。」
「如果我說我喜歡它,你會相信嗎?」路克笑了,也往自己盤子裡堆菜。
「北昆士蘭,你在裁縫那兒的時候,我和帝國旅館酒吧裡的一些傢伙談了一陣子,他們告訴我,只要身體壯,那甘蔗園裡可有得錢賺呢!」
姑地溫地火車上很擠,他們沒訂房間,而車又沒掛臥車廂,結果一直坐到天亮。
「那是巴托佛利山,」安妮指著一座孤峰,說:「海拔六千呎,他們說那兒有錫礦,但是叢林阻隔,沒法開採。」
「你的意思想在北昆士蘭定居囉,路克?」
「全年都下,季風不斷。季風不來,東南貿易風就接班,照樣帶來豪雨,此地年雨量是一百到三百吋之間。」
「你叫什麼名字,歐尼爾太太?」
「是的,我了解,你很理智,路克,但是如果我有孩子了怎麼辦?」
「是的。」他說:「我相信一個男人和女人一結了婚,女人的財產都應該變成男人的,就像從前的嫁妝一個道理,我知道你有點錢,我現在告訴你,我們一結婚,你要都簽字交給我,在你嫁給我之前,應該讓你知道我心裡所想的,這樣才公平,你才能決定你要怎麼做。」
「我們不能住一起,麥格!工寮裡男人不准帶著女人,你一個人住在屋裡有什麼用?你也可以工作;所有的錢全歸我們的牧場。」
「進來!進來!」完全是濃濃的澳洲腔。
他驚異地俯瞪著她,說:「只要三天三夜就可以到敦格拉!我們都還年輕力壯,為什麼要花錢睡覺?在車上坐一會兒不會要你命的,麥姬!到這個節骨眼兒,你該明白你嫁的只是一個平凡的工人,不是嫁給他媽的牧場主人!」
到了午夜,女人們都沿著牆站好,笛聲響起,正式開始跳舞。在她以往的生命裡,只要一聽到笛聲,就會回想到小屋裡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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