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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鳥

作者:柯琳.馬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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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費 十五

第五部 費

十五

「怎麼啦,洛夫!什麼事?」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會害怕。他們真的會認為你是猶太人嗎?」
他們把北非的事談了好幾小時:那些城市、人、食物、開羅的博物館,軍艦上的生活、營帳中的生活。不過當大家問到他們真正的戰爭場面是如何時,他們的回答不是含糊其詞,就是以改變話題來迴避,每當戰爭結束以後,真正在槍林彈雨中打過仗的男人從不願再談起這些,拒絕加入退伍軍人俱樂部和社團,因為他不喜歡與永遠擺脫不了戰爭記憶的團體發生關聯。
「榮幸之至,閣下,請坐,你用茶嗎?」
「什麼事情讓你害怕呢,雷納?」
「佩西,佩西,你沒事罷?」他愚蠢地喊叫起來,雖然他已經看到了那些血。
卓吉達的艱苦說不定是件好事。如果情況好一點,傑克和賀吉馬上就會入伍。現在情形如此,他們也就完全沒有選擇了,祇能盡力而為抵禦旱災。這次的旱災就是所謂的「大旱荒」,澳洲約有一百萬平方哩的農牧地區全都受到侵害,從南維多利亞一直延伸至北方地區的密契爾草原。
「我沒辦法自己在家裡照顧他,」她說,「所以一切都要靠你了,賈絲汀,他是你的小弟弟,你應該一直看好他,絕不要讓他發生什麼差錯。」
「在目前的情勢很難說,而且我也不是醫術極精的外科醫生。尿道已受到破壞,還有會陰裡的許多細小的神經。但我相信可以把受傷的部份全部縫好像原來一樣,除了那些神經,神經很難縫得好,這是很可惜的事。」他清了嗓子。「我的意思是,他的生殖部位可能會沒有什麼感覺了。」
「希特勒的野心並不止於要將德國人民置於他的獨裁統治之下,而且要以武力儘量征服其他國家並置於其獨裁統治之下,如果長此以往,歐洲將沒有安全保障,世界也沒有和平……毫無疑問地,大英帝國所採取的立場,就是整個不列顛世界人民的立揚……」
兩位神父站立起來,剛剛兩人的意見糾紛已從臉上平息下來,並浮起了笑容。
麥姬悄悄地離開,走到樓上的育兒室,但恩和賈絲汀都睡著了,各自睡在一個白色的小搖籃內,她先走過女兒那邊,再走到兒子這裡,對他俯視良久。
「如果把法蘭克算進去,我們一共有六個,」巴伯打破了沉寂。「除了法蘭克以外我們都在做耕作,也就是說他們不會讓我們去當兵。在我們現有的牧人中,我想有六個人要去,兩個人要留下。」
「我去過,」將軍冷淡地回答。
洛夫微笑著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聖彼得實際並不是一個教堂,你知道,不是一般所謂的教堂。聖彼得是『教廷』,記得我以前自己也是搞不清楚。」
「願上帝以祂的慈悲與憐憫,使這個世界早日脫離苦難。」
「謝謝,閣下,在羅馬沒有別的地方能喝到這樣精緻的英國茶。」
「好一對親熱的,」他說。
「不知有什麼可效勞的?閣下。」樞機主教客氣地問。
澳洲戰士除了格爾卡人可與倫比以外,其他人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即使隆美爾想要把他們殲滅,也被他們抵擋過去,如果信心是靠十分之九的力量,他們已經證明了自己是能抵擋得住一切攻擊的。
「這和窩格麵包有點不同吧,佩西?」
將軍用極羨慕的眼光瞪著他;洛夫主教那身帶有權貴氣息的法衣穿在他身上是多麼相稱,他也有著軍人的威武和難得的漂亮體型。還有他那張像天使般的臉,使人想起「大天使米迦勒」;但他並不是稚嫩的文藝復興期少年,而是一個成熟儒雅,使人一見難忘的紳士。
那孩子小心翼翼地淺酌著酒,很滿意地抬起頭來,「真好喝,」他開始顯得有點自在了。「我是要來看聖彼得大教堂的,因為孤兒院的修女們經常談起它,而且拿照片給我們看。知道他們要把我們遣往羅馬的時候我好高興。今天早上我們才到我一抽空就趕忙來了。」他皺皺眉頭,「但這教堂並不是我所想像那樣的,我以為我會覺得更接近天主,既然這是祂自己的教堂。但它祇是龐大而冰冷,我不能感覺到祂的存在。」
他們站在那裡互相注視著。那德國兵的眼中,主教是個高高的,臉端正,有敏銳的藍眼睛的人。在主教的眼裡,他是個孩子,穿著一件全歐洲的人都望而生畏的衣服,這孩子絕不會超過十六歲,普通高度。他的體型削瘦,但骨架好,以後會是個大塊頭,手臂很長。他的臉是義大利模樣,黝黑而有貴族相,可說長得漂亮異常;大而黑棕色的眼睛上有長長的黑睫毛,一頭波狀濃黑的髮,使他顯得異乎常人。雖然主教一直希望找到普通人談一談,但他對這個孩子還是很有興趣。
維多里奧主教縮攏了嘴唇,親吻著他的小貓發出嘖嘖之聲,他現在換了一隻纖細的暹羅貓;他輕聲地笑著,望一望洛夫,「羅馬永不會以怨報德的,將軍閣下,我相信你如果去看在甘多佛堡避暑的人,他們也會給你同樣的保證。過來,『堪喜』,我的寶貝兒!啊,你是多麼可愛的貓咪兒!」他用雙手把她按在他深紅色袍覆蓋著的膝蓋上,撫摸著牠。
「祇是,怎麼樣?」吉姆不耐地追問;他身體仍在抖著,嘴都變紫了。
巴貝先生站起來。「我得走了,閣下,我是德國敵人的政府代表,如果教宗不安全,我也不安全。我的公事房裡還有公文要等著我去辦呢。」
房門小心而急速地打開了。
「我們不久就要回家了,佩西,」吉姆說。「我們已經把日本兵和德國兵都趕跑了。噢,回家,佩西,回到卓吉達的家!我簡直等不及了。」
「你覺得有猶太人的血統使你不安嗎?」
樞機主教笑了起來。「這是我們開開玩笑的,我們這些單身漢。誰倒茶就叫做『媽媽』這是英國習慣,將軍閣下。」
「我是在莫爾希的帳篷聽到的消息,從鐵絲網那邊傳過來,這的確是真的呢!」寇爾還堅持說。
「各位澳洲同胞們,我沉痛地向大家宣布,由於德國繼續其對波蘭的侵略,大英帝國已向德國宣戰,所以我們澳洲也進入戰爭狀態……」
「到情況變壞的時候我們就十七歲,」吉姆說。「我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祇要有一封你的推介信由海利.高夫公證,我們入伍一定沒問題的。」
「看在上天份上不要吵了!」尉官低聲說。「剛剛是那個不要命的傢伙大喊大叫的?」
「可是在禁閉室裡不會受到攻擊,」寇爾反駁他,把熄掉的火柴彈向一條在曬太陽的蜥蜴。
「這消息要傳達,你那麼忙嗎?」
吉姆和佩西如願的一起被編入第九澳洲師,那一師全都是受過半訓練的新兵,在一九四一年初遣運埃及。當英軍在非洲部隊之先就屈辱地撤回埃及的時候,第九澳洲師被分遣佔據托布洛克,這是軸心國佔領區的前哨,此一計劃可行的唯一原因是這個地方可經由海線到達,所以祇要英國船艦可通行於地中海,就可以繼續獲得補給。托布洛克的盟軍藏匿了達八月之久,眼見隆美爾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們掃射攻擊,但又不準備驅逐他們。
每次麥姬看到但恩就會感到心花怒放,他是個漂亮的孩子;甚至費帶他到城裡,基倫朋街上的陌生人都會讚美他。他有一種習慣性的笑咪|咪的表情,他的個性天生是安寧與樂天的混合,很少令人感到不高興,自己也從不氣憤或感到困擾。在他母親的眼中,他簡直太酷似洛夫了,但別人顯然沒注意到這點。洛夫離開基倫朋已經很久了,雖然但恩和他有同樣的特徵,同樣的體型,但有一樣最大的不同處,因此沒有受到別人注意。但恩的頭髮不像洛夫那樣黑,而是一種淡金色;那不是小麥或日落的金色,而是卓吉達草原那種帶有銀灰的金色。
那藍色的眼睛溫和地笑了。「好罷,就這麼決定。等你來羅馬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我以為我的祈禱效果是什麼。」他站起來。「不要走,小政治家,我來找些東西給你吃。」
「還好啦。」那孩子說。
「佩西。」六、七個人齊聲說。
「是啊!」佩西說。
吉姆低下頭,透過一道透明的眼淚望著地上。「至少他還活著。」他說。
「坐下來,」他對那孩子說,從一張櫃子裡找到一瓶馬沙拉酒,倒在兩個杯子裡,給了那孩子一杯,自己拿一杯,然後在一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張美好臉孔的位置坐下。「他們強迫孩子們去打仗嗎?」他問,一面翹起腿。
「想必你們已經聽到有關墨索里尼命運的消息了?」
「當然是,洛夫!但情況比他所想像的更糟。」
他的眼睛抬起來看她,帶著一種痛苦的神色,但他搖著頭。「不,麥姬,這種事,我不能告訴女和_圖_書人。」
「祇是他們並不這麼以為,對嗎?」
「是的,他真的關心他們。」
「窩格是阿拉伯文,窩普是義大利文,對罷,佩西?」
「如果戰爭持續得比『老銑鐵巴伯』所想像的還要久,那該怎麼辦?」賀吉問,他用綽號稱呼澳洲首相。
「是的,我以為到聖彼得來會獲得幫助的。」
「太美了。」士官巴布.馬洛埃說,他的長脖子將頭部斜伸在天空。
「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去。我們要看看有沒有辦法提高卓吉達的生產,即使有旱災和兔子的騷擾。」
那年青人的臉上出現了一種不尋常的驕傲,「我是個德國人,並且是天主教徒。我要使德國成為一個沒有種族與宗教迫害的國家,在我有生之年,我將以此為我的努力目標。」
他走下私人樓梯,無意間來到聖彼德的巴西里佳大教堂,近來天一黑教堂的大門就上鎖了,這種跡象比一群群穿灰衣的德國人出現在羅馬街上,更能使羅馬城蒙上一層不安的陰影,他的腳步在石板地上發出空洞迴聲,他停了下來,在聖壇前行了個跪拜禮,然後走開,就在腳步的間歇聲中,他聽到了一聲喘息。他打開手電筒,尋找聲音的方向,他的好奇多於害怕,這是他的世界,沒有什麼可恐懼的。
「洛夫,我們要認清自己,做一個人不過是我們的次要考慮,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做個神父。」
祇是他們並沒有回來。第九師在等船回澳洲的時候,情況又有了改變;第八師英軍從班納齊整個撤退。邱吉爾首相與寇爾汀首相商量過後,第九澳洲師仍然留在北非,而以一個美國軍師派駐澳洲防守做為交換。可憐的士兵們,甚至要聽從別國家上級的決策和支配到外地穿梭往來。
這場仗打了十二天,可以說是一場很長的戰爭。第九師還相當幸運,通過地雷區的傷亡人數相當輕微。
「讓你害怕的事情嗎?」
「再見,再見!」大家呼喊著,揮動著大白手帕,直到火車在閃耀餘暉的遠處變成了一條煙束。
「結婚?我看不可能。戰爭使一個男人的理想破滅。當初我們渴望去打仗,現在我們變得聰明多了。如果我們結了婚就會有兒子,幹嘛?看著他們長大,然後被趕出去做我們所做過的,看那些我們所看過的?」
他們那樣地喜愛但恩,最使麥姬欣慰,他們往往跟他玩上好幾個鐘頭,帶著他去騎馬,逗他笑,在牧場上把他滾來滾去。但賈絲汀卻使他們敬而遠之。賈絲汀看到他們獨佔了但恩覺得妒火中燒,因為這樣一來就沒有人跟她玩了。
「我要跟你打個商量!」那孩子說,雙眼閃亮起來。「你為我祈禱,神父,如果我能活下去達成我的目標,我將會回到羅馬來讓你看看你祈禱的結果。」
「你看看我就知道了!」那孩子天真地說。「他們把我的特徵記錄下來的時候就說,他們還要檢查,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決定,可是孤兒院的修女們一定知道關於我的一切,不過沒跟我說罷了。」
「如果她們知道,她們也不會傳出去的,」主教安慰他說。「因為她們知道別人來問的時候一定有原因的。」
令人不敢相信地,他發出了微弱的回答:「是啊。」
佩西天真的笑容在黑暗中祇能看到一半,他張開嘴巴模仿哈勃馬克思的號角聲,聲音學得很像,數碼距離內的人都發出噓聲要佩西停止,因為現在正在戒備中。
「難道不是這樣嗎?早年教宗住慕尼黑,他愛上德國人,而且現在他還愛他們,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如果把那些被犧牲的人的屍體擺在他的眼前做為證明,他會說那一定是俄國人幹的,他所熱愛的德國人,受過高度文化洗禮的,永遠不可能去做那種事!」
這個謹慎而實在的人,從頭到腳都是個外交家,他離開了房間剩下兩個神父在那兒。
「你決定宣布羅馬為不設防城市,你不會後悔的,閣下。」洛夫對這位義大利的新主人說,他又轉向樞機主教,「閣下,這次你來做『媽媽』,還是讓我來當?」
「相信我,洛夫,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他是教皇,他是絕對不會錯的!如果你否認,就是否認你的信仰。」
他們四個人被舒服地安置在一個乾燥的碎石舖的地窖裡,剛好面對切斷西南角並且滿佈地雷和倒鈎鐵絲網;在那一區,隆美爾頑強地在守著托布洛克的唯一一片土地,地窖裡架著一挺五十口徑的伯朗寧機槍,旁邊整齊地放著一箱箱的彈藥,但似乎沒有人對攻擊的可能性有興趣,大家也沒精力去管它。他們的來福槍倚牆而立,刺刀在明亮的托布洛克陽光下閃耀,蒼蠅在四處嗡嗡叫、,好在他們四個都是來自澳洲的叢林區,托布洛克和北非的炎熱、沙塵、或蒼蠅對他們來說,都算不了什麼。
「這個我曉得,小伙子,」巴布說,把他的帽子重新戴好,不讓太陽射到眼睛。「我寧願被槍彈擊中也比他媽的窮極無聊死得好。」
「佩西,佩西!」吉姆喊叫著,他自己身體的每個細胞似乎都在感受那子彈的刺痛,覺得自己快要昏死過去。
那哄然笑聲,無疑地會傳到地雷網的另一邊,尉官低聲罵了一陣,笑聲才逐漸平息。士官馬洛埃瞄了一眼他的二手貨手錶,九點四十分。
十八架英國皇家空軍輕型轟炸機以最完美的飛行隊伍飛下山谷,一枚枚炸彈絕對準確地投入德軍與義軍的陣地。
「你不是泛泛之輩,洛夫!他根本不會殺我們,他像我們一樣了解殉教所能造成的影響。教宗會被送往柏林,我們也會被偷偷地送往波蘭。洛夫,波蘭!你願意無聲無息地死在波蘭嗎?」
「那麼表明你自己的立場罷,雷納.摩林.海珊。」主教又坐下去說。
「難道我們不關心嗎?」
「我不知道,」那孩子說。「我是孤兒院的,所以很早就應|召了。」
更大的消息來了!所有駐在北非的澳洲軍隊都要撤回來。寇爾汀首相不顧邱吉爾的憤怒,堅持必須先召回澳洲軍隊。第六與第七澳洲師接著立刻從亞歷山大港啟程歸國;第九師由於受到托布洛克的摧殘,仍然留在開羅整補。等到有船接應也要儘快趕回澳洲。費笑了,麥姬也欣喜欲狂,吉姆和佩西就要回家來了。
「嘿。」主教笑著說。
像平日一樣,到了傍晚收音機打開來收聽國家新聞。但收音機裡傳出的不是那播音員清脆的標準牛津腔,而是首相羅伯特優雅而道地的澳洲口音。
「窩格是什麼意思?」史密斯太太問。
克瑟爾運將軍看起來有點不安,「我希望不會到那地步,閣下。但我也是立過誓的人,我必須聽從命令,遵從最高統帥的意願。」
「我們大家都要理智一點,」他說。「羊毛是一種戰略物資,它不但是做衣服的原料,還可以用來包裝彈藥和爆炸物品,還有我們沒聽說過的許多用途。還有我們當做食品的牛肉、老閹羊和母羊可做皮革、膠、油脂和羊毛脂,這些都是戰爭物資。」
「不要這樣說,吉姆,快別這樣!」
「還有我們兩個!」吉姆代表他自己和不愛說話的佩西說。
「你剛剛為什麼那麼害怕,雷納?」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罷,巴伯,」麥姬說。「讓史密斯太太照管一下賈絲汀和但恩,她一定不會介意的,祇要你認為我必須參與卓吉達的生產行列,我立刻就騎馬往牧場工作。」
「戰爭結束以後你們要做什麼,結婚嗎?你會不會告訴你的太太呢?」
「當我剛從澳洲回來的時候,你並不是這麼說的,維多里奧。」
沒有回答,不過他看到那衣服是德軍步兵最低級兵士穿的,那是德國人無疑了。
「吉姆!瞧!那是道地的卓吉達鸚哥呢!」佩西說,嚇了一跳。
「當然,事實上我也從你那裡學到了不少,在我的職務內我唯一可使用的武器是祈禱,我沒有其他的長處。」
「他真是個俊俏的小傢伙,麥姬,」有一天吉姆說,麥姬剛好走到陽臺上;他正在籐椅上看佩西和但恩在草院裡玩。
「我是來祈禱的。」那孩子的聲音很低沉,帶著濃重的巴伐利亞口音。
「我要去!」傑克說,眼睛閃亮起來。
每天早晨,史密斯太太、費和麥姬都打開收音機來聽聽吉倫朋地區的新聞和天氣報告,而傍晚費和麥姬打開來聽澳洲廣播電臺的國家新聞,能立刻與外面世界接觸是多麼奇妙的事;國內什麼地區發生了水災、火災、降雨都收聽得到,歐洲的不安情勢和澳洲的政治都可以明瞭而不需要藉助老布魯和他那成為歷史的報紙了。
三天以後他死了;一塊大榴彈片在剎那間切斷他的手臂和半個側身,沒有人來得及做什麼,除了把他那含在嘴裡的哨抽出來。兄弟們都很疲乏,無法維持當初那種活力與勇氣,他們仍然必須死守這塊荒瘠的土地,他們目前的情況變成祇是頑強地拒絕戰敗而已。
www.hetubook.com.com他來這是替那些受迫害的波蘭人說項的罷?」
「那就是說我們兩個可以多出來了。」吉姆笑著說。
「無論如何,我好像不會死掉。」
那對淡灰的眼睛聰明極了,完全沒有四歲小孩那種茫茫然的眼神。賈絲汀自信地點著頭。「不要操心,媽,」她爽快地說,「我會一直替你照顧他的。」
「我將盡力而為,閣下,我答應你。其實有一部份是由我決定的。你知道我是文明人,但你們的更求太過份了。如果我將羅馬宣佈為不設防城市,那就表示我不能把橋樑炸毀,也不能把建築物改成碉堡,這對於德國方面來說是不利的。但是我保護羅馬,又怎能保證羅馬不會對我不利呢?」
「你們是雙胞胎,吉姆,」寇爾一邊說,一邊向著蜥蜴丟石子,牠好像不會動了。「一天到晚黏在一起。」
佩西大聲喊著:「死沉沉的才讓我受不了!」
「如果局勢轉壞而且又拖得很久,那我想祇要我們有兩個牧工,就可以多出兩個柯立瑞家的人,不過還得要麥姬肯出來照料,在牧場裡工作才行。在好年頭的時候我們無須等機會,但在乾旱時,我想五個男人加上麥姬,每週工作七天可以弄好卓吉達,不過這完全得看麥姬,她有兩個小孩子。」
主教撿起手電筒。「你不能整夜待在這裡,我也沒有開門的鑰匙,跟我來罷。」他向私人樓梯走回去,那樓梯通至主教廳,一面用溫和而低沉的聲音說話。「事實上我自己也是來祈禱的。都怪你們的總司令,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我們到了,就在上面……但願教宗的職員不會以為我被拘捕了。」
「你真認為如此嗎?哦,我希望如此才好!」
他約跑到二十碼外的地方,一陣機槍聲把草叢爆成碎屑在他四周飛散;吉姆看到他的雙手揚起,他的身體旋轉著,舉起的手像是在求救,從腰部至膝蓋全是鮮血。
「他們要把我當成猶太人,還有我的軍團要派遣到俄國去。」
他的視線隨麥姬投向咯咯笑個不停的但恩,佩西正把他倒吊著逗樂。
「如果我們把他化裝成苦行僧,也許可以逃得出來,否則沒別的辦法,」洛夫說。「克瑟爾運已將整個城市封鎖像一面鼓一樣嚴密。」
「修女們都說我是個可愛的孩子。」
當然,他們有特別假可以回到卓吉達的家鄉。巴伯開車到基倫朋接他們。他們搭的是姑地溫地火車,因為第九師駐紮在布利斯班,軍隊受過叢林訓練以後,要再度遣往新幾內亞。車子開近農莊車路時,家裡所有女人全都到牧場來迎接,傑克和賀吉站在後邊稍遠處,都在引頸張望著要看他們的弟弟。卓吉達的羊即使全都死了也祇好由牠們去了,因為今天是休假日。
「您呢,閣下?」
「還有我!」賀吉也熱切地說。
「他不會走開的,」維多里奧樞機主教說。
「說,哈勃,說話啊,」寇爾喃喃地說。
「我希望教宗已經把行李收拾好了,」巴貝先生帶著點幽默說。
有時候從埃及會寄來一封信,打開時都已破損不堪,因為檢查人已在每個地方或軍團名稱上剪了個長方形的洞。這些信的內容大都沒什麼,祇不過使大家知道,有信來就表示兩個孩子還活著。
十點整,士官馬洛埃把哨子放在唇上,一聲尖叫震撼了全隊伍的人;尉官呼喊著前進的命令。在兩英里的前方,第九師踏近了地雷聲,槍砲聲又在他們的後面轟然大作。他們可以看得清自己的路像白晝一樣。榴彈砲以最短射程投過來,爆裂的彈殼就在他們前面數碼之遙。每隔三分鐘,射程增高一百碼。在這以前還有德軍和義大利軍、機槍前哨站、五十米小型砲和迫擊砲。有時候一個兄弟踏在沒有爆炸的S地雷上,他還看到它從沙中跳上來,一剎那間把人炸成兩半。
好久都沒人說話;在一個被包圍的前哨裡,每個人都必須有一種信心,相信己方有足夠的軍力突圍,寇爾的消息很令人不快,尤其托布洛克的每一個兵士都不把隆美爾看得輕鬆。
那天晚上洛夫主教很疲倦而且心燥不安。對於讓戰爭提早結束他似乎沒有出力,祇不過在喊著保護古蹟的口號,對於梵蒂岡這種辦事不力的做法,他極端不滿。雖然他自己是保守個性,但有時候教廷中位居高職者那種蝸牛般的小心謹慎使他難以忍耐。幾個禮拜以來,他很少跟別人說話,而近來甚至連祈禱也提不起勁,上帝好像遠在好幾個光年以外,祂似乎一切都不管了,讓人類去隨心所欲地毀滅祂所創造的世界。他所需要的,他想,是和麥姬和費她們在一起,或者和一個不關心梵蒂岡或羅馬之事的人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想他們是坐享其成,」他的士官嘟噥著。「在他媽的後面等著我們把一切都給弄好,然後才不慌不忙用掃雷器清出一條通路來給他媽的坦克車用。」
克瑟爾運將軍是個直爽,沒有心眼也不狡詐的人,覺得跟這兩位謙和的義大利神父在一起十分舒暢。
「是的,但那不關緊要。」
「你叫什麼名字,孩子?」
「我們北非所需要的是更多的澳洲人。」吉姆說。
「不要哭,」佩西說,「我還沒死。」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在這裡?」一等兵寇爾.史都華問,一面懶懶地舐著香煙上的紙。
卓吉達還特別為他們開宴會。阿利斯托.麥昆也是第九師的,他也回來了,當然羅德納哈尼斯要開個宴會。多米尼.歐魯克家的兩個最小的兒子是在新幾內亞的第六師,即使他們不能來參加,迪班迪班也要開宴會。在這個地區的每個莊家,祇要有兒子從軍的,都開宴慶祝他們安然歸來。婦女和小姐們紛紛聚過來跟他們談天,但柯立瑞這對雙胞胎每次見到這種場合就溜開,他們覺得這比任何戰場都使他們害怕。
洛夫主教把手電筒放在地上,走向前來。
「我要祈求兩件事情,」那男孩說,一面點頭表示他聽到主教說的話,但他並不想要知道這些。
「你會嗎?」那孩子羞怯地問著,「你真的願意為我個人祈禱,並唸出我的名字?」
「對不起,閣下,當然我是指義大利,不是指梵蒂岡,對於義大利我必須遵照我的最高統帥的意願。義大利將被佔領,我的軍隊將變成警察。」
「對於語言我學得很快,將軍閣下,其實這不過是雕蟲小技,不值得誇獎的。」
巴伯思慮著,他那飽經風霜的面容滿是皺紋。
「你知道,我情願在我的職務上中彈斃命,也不願做個挖掘地道的工兵。」寇爾.史都華靠在鋤鏟上說。
他找到了佩西,靠在他光裸的肩上哭了起來。
「我的血統是什麼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是土生土長的德國人。」
也許這種鸚哥也是雷伊地方天生的鳥,但這一天的心情再加上這個不期而遇的發現,突然使佩西狂喜起來,他大聲笑著,脫了鞋子,讓高高的草葉刺癢他的光腳,抓起他的破舊軟帽捕捉那隻鳥,好像他真的能抓住似的。吉姆站在那裡笑了起來。
所以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卓吉達必須要做殺戮的工作。草全都光了,大地成了黑色而呈乾裂的廢物,祇剩下一些灰色和暗褐色的樹木。他們帶著刀子和來福槍;祇要看到動物就立刻射殺牠,使牠不會有慢慢死亡的痛苦。為了增加卓吉達的戰時生產,巴伯多養了許多牛,並用人工飼養,但由於飼養的價錢很貴,所以幾乎沒有利潤。遠近的農作地全都遭到旱災的侵害,農作物的收穫低得不能再低。不過羅馬方面來的消息說,不論多大的代價他們也要前來援救危機。
蒙哥馬利將軍這十五分鐘的緊迫攻擊將使礮兵們永遠難忘。
「是嗎?這是我自己取的,在孤兒院裡他們都叫我雷納.施密特,當兵以後我就改了這個我一直想要的名字。」
麥姬覺得這種保證並不能帶給她安慰。這個早熟的小傢伙把她的兒子搶走,而且她根本無法防範,因她遠在牧場,而讓賈絲汀全權呵護著但恩。她覺得自己已被這個怪物女兒驅逐。這傢伙像誰呢?不像路克,不像自己,也不像費。
洛夫主教舒服地坐著,讓人看來他好像心中從來沒有過觀念上的掙扎,他仔細地打量這位客人。他知道他的最高統帥在波蘭做了什麼嗎?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士官巴布.馬洛埃將他的澳洲帽推高一點,以便從帽簷下看得到問話的人。「狗屎,我不知道。」他說完冷笑了一下;這是個老問題。
維多里奧主教臉上表情憂慮,「將軍,不要在羅馬城內,可以嗎?羅馬有它的歷史、它的無價珍品,如果你把軍隊帶進來,一定會發生爭鬥和毀壞,我請求你,不要這樣!」
然後每個人都上前去把他們包圍著和_圖_書,大家已不顧英國式的保守作風,笑著哭著,甚至費也拍著他們的背部要笑出來了。親完了史密斯太太,親麥姬,然後是米妮,和凱。他們不好意思地擁抱媽媽,和傑克握著手。卓吉達的人從來不知道久別家園、重逢故人的感覺是如此令人嚮往而又令人懼怕。
「那我想你一定已經知道那個故事了,現代的人怎麼會去把亞克羅波里斯城上的建築毀壞呢?如何下得了手?將軍,你知道羅馬從古到今一直存留著,她是用兩千年的呵護、照顧和愛去造成的一塊碑石。我請求你,不要使羅馬遭劫。」
費別上一只小銀胸針,形狀是澳軍的旭日初升的徽章;一條銀棒接在兩條垂鍊下面,銀棒上有兩個金星,每個金星代表她從軍的兒子。這樣使每個遇到她的人都知道她也在為國家盡力量。麥姬的丈夫不是軍人,兒子也不是,所以她沒有資格帶這種胸針。路克來了一封信,說他要繼續砍甘蔗;他想她一定想知道他已無意再跟她在一起。在信中他顯然已完全不記得那天早晨在英格韓旅社她對他說的話了。她疲倦地笑著搖搖頭,把那封信扔在費的廢紙簍裡。她心裡想費會不會擔心她那兩個去打仗的孩子。她對於戰爭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呢?可是費從來不說,儘管她每天都一直別著那枚胸針。
「閣下,克瑟爾運將軍駕臨。」
「你是個孤兒?」
「今天早晨我聽我們的司令說,我們以後可能會派到俄國去。那邊的情況不好。」
麥姬最不高興的是,她每天在牧場工作的時間太長了。卓吉達的牧工祇剩下了一個,到目前為止還找不到替手;澳洲一直最感缺乏的莫過於人力。巴伯發現她不高興又疲倦,想讓她禮拜天休息。不過如果巴伯讓她休息就等於加重自己的工作,所以她儘量不表露出她的不愉快,她可以用照顧孩子們做藉口拒絕做牧工的事,但她從來沒有想到要這樣做。孩子們都有人好好照管,巴伯比孩子們更需要她。所以她總認為想要和孩子們在一起是一種自私的行為,她毫無怨尤地天天騎著馬上牧場,有時好幾個禮拜,祇有到晚上孩子們睡著了才看得到他們。
即使草原已飽受打擊和摧殘,但對吉姆和佩西而言,這裡有說不出的可愛,那些羊群看起來令人欣慰,那院子裡的遲開玫瑰發出的芬芳,使人心曠神怡。他們要儘情地享受這一切,讓它永遠不能忘懷。他們採了卓吉達的玫瑰和幾片少有的草葉壓在皮夾子裡。
客廳裡沉默了很久,然後透過短波傳出張伯倫從擴音器中對英國人的演說;費和麥姬望著屋子裡的男人。
「所以我們無論想去做什麼,也不能留下卓吉達於不顧而一走了之。在戰爭期間?要補充失去的牧人是極困難的。旱災已經繼續到第三年了,我們必須有人手割草,兔子簡直把我們整慘了。現在我們的工作是在卓吉達這裡,這聽起來雖然沒有上戰場那樣令人興奮,但這是必要的,我們應該在這裡努力。」
整個沙漠好像被火光燃燒起來,灰沙捲起,像巨浪般的高達數千英尺,爆炸的彈殼和地雷在騰躍的火燄中閃跳。蒙哥馬利將軍把一切都投向地雷區,而且愈快愈好;機槍殼發燙,彈回去和裝填彈藥之間的時間越來越短,礮兵們都已魂飛魄散似地在做著無意識的動作。
「老天,這樣等下去真煩死人了,」巴布說。
一九四三年九月十五日第九師澳軍從海線到達雷伊的東部。天氣炎熱,濕度極高,雖然雨季還要兩個月才到,但卻每天下午都下雨。瘧疾的威脅使每個人都得吞服那黃色的小藥丸,在高濕度下,靴子和襪子永遠是濕的,腳腫脹得像海綿一樣,腳趾間的肉都爛了。
「哦!我還以為你是個平常神父呢!」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史密斯太太向他們跑過去,眼淚從臉頰滾下。不管他們做了什麼,不管他們改變了多少,他們仍然是她洗過澡、換過尿布、餵過、擦過眼淚,醫過創傷的小嬰孩,祇是他們現在內心中的創傷,已不是她的能力所能醫治的了。
「感謝上帝!你還祇是個嬰兒。」她說。
「我的確是個平常神父,不算什麼。」
「雷納.摩林.海珊。」那孩子很驕傲的說。
吉姆一點一點地拖著身子前行穿過那些香味撲鼻的草,聽著風聲和自己前進的颼颼之聲。
然後是一片沉寂,令人難以忍受的死寂。現在是十點差十分,剛好第九師的弟兄們都從戰壕中起來,繼續向沙漠前進,在火光中他們整理行囊,並檢視一切裝備。他們現在很安全,因為在敵人和他們之間,隔著一片沙塵。但是來到地雷區的邊緣地方,他們停住了。
「『媽媽』?」克爾瑟運將軍摸不清地發問。
幾乎一年以後,戰爭才侵入這小小的卓吉達世界,在這一年牧工們一個個地走了,兔子仍繼續不斷地繁殖,而巴伯奮勇努力使牧場的成績能配合戰時要求。但一九四〇年六月初,消息傳來,英國遠征軍在敦克爾克從歐洲大陸撤離;第二批澳洲皇軍的志願入伍者紛紛湧向徵兵中心,吉姆和佩西也在其中。
九月一日星期五,國家新聞中播出希特勒侵入波蘭的消息,祇有費和麥姬在家裡聽到了,但兩人都不在意,因為好幾個月來就在傳言著這個消息,而且歐洲遠在地球的另一半,這與卓吉達又有什麼關係?這裡才是宇宙的中心。到了九月三日星期天,所有的男人都從牧場回來,在湯姆士神父主持下望彌撒,他們對於歐洲的事都很關心。但費和麥姬都沒想到要告訴他們禮拜五所聽到的消息,湯姆士神父也沒說起這件事就匆匆趕到拿隆格去了。
「我要是可以自己照顧多好。」麥姬嘆了口氣。
「當然,你們一定能了解,對於我們德國人來說,現在這裡已經變成敵國了。」
「是這樣,維多里奧。墨索里尼已被推翻了。」
「你是什麼人?」雷納問道,酒力已經使他疲倦地霎著眼睛。
「哦,是嗎?」巴布疑惑地問。「我是個士官,一點風聲都不知道,你是個一等兵,卻什麼都曉得,我告訴你,小傢伙,傑瑞消滅了一旅麥提爾達斯的軍隊也算不了什麼。」
他被准假與他哥哥飛往莫瑞斯鼻港就醫,直到佩西被宣布脫離險境為止。那些傷勢並沒出現什麼奇蹟,子彈遍佈下腹部,祇是沒穿過去。第九師的那位軍醫的看法不錯;下陰|部神經傷害得很嚴重,至於以後能痊癒的程度如何,沒有人敢說。
一九四一年耶誕節,香港失守;但人人都說日本人永遠無法攻下新加坡,這種論調使人鬆了一口氣。後來消息傳來日本人登陸馬來亞和菲律賓。一九四二年二月八日,日本穿越窄狹的麻六甲海峽,登陸新加坡北部,新加坡在毫無反抗下就失陷了。
「他錯了!他的判斷有了偏差,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反抗共產主義上面,他把俄國當成最大的敵人,唯一的原因是要阻止共產主義蔓延至西方。他要希特勒穩固地坐在德國馬鞍上,也希望墨索里尼一直統治義大利。」
「我的耶穌!教宗知道這件事嗎?」
一直等到車子停下來,他們才下了車,卻沒有人走向前去。他們變得太多了。兩年待在沙漠裡,使原來的制服全磨壞了。所以穿上新的深綠色制服,看來像個陌生人。他們似乎長高了幾英寸。過去兩年來他們是在卓吉達以外的地方生活,所以比他們的哥哥們都成長得快。他們已不再是孩子而是成人了,但不像巴伯、傑克和賀吉那一型的成人;艱辛、戰場生活和死亡使他們獲得在卓吉達永遠不能獲得的體驗。北非的陽光使他們的皮膚曬成帶紅光的桃心木色,每層屬於孩童的皮都脫盡了。這兩個穿著制服、帶著澳軍旭日徽章的男人曾經打過仗、殺過人是不難令人相信的,從他們的眼睛裡就可以看出,雖然他們的眼睛仍然像派迪一樣的藍,但卻帶著憂鬱,也缺乏他那種溫柔。
可是大家都望著巴伯,他才是作主的人。
「是啊。」
隆美爾終於打敗了,十一月八日,他正想進軍埃及邊界之外,蒙哥馬利已統有整個區域,這是一場重要的戰略性勝利;隆美爾不得不將很多坦克、槍砲和裝備留下來。雖然跟那「沙漠之狐」還有很多仗要打,但在北非戰線上最大和最有決定性的戰役都算是打完了,蒙哥馬利統帥是這次戰爭的勝利者。
「聽到消息嗎?」寇爾突然問。
第九澳洲師在那段疲憊不堪的圍守其間,可說一事無成,後來經海線撤至開羅。不過就在第九師躲在托布洛克地裡的這段時間,逐漸增大的駐北非英軍組成了英國第八師陸軍,由新任的蒙哥馬利將軍統率。
「不過這總比關在禁閉室打綁腿好一點。」一等兵吉姆.柯立瑞說,把他雙胞兄弟的短褲拉低一點點,使他的頭可以舒服地枕在肚皮上。
他們兩人的胃m.hetubook.com.com口真是好!軍隊伙食從來沒像家中這麼豐盛,他們說個不停,高興地笑著。奶油蛋糕、巧克力薄餅、椰子布丁、卓吉達的牛油,如果是他們以前的肚子,史密斯太太相信他們一定要生病一個禮拜,不過現在祇要有喝不完的茶把這些好東西送下去,消化好像完全不成問題。
「是啊。」
維多里奧主教坦誠地笑著。「這是我在澳洲擔任教皇使節期間所養成的習慣,而且以我天生的義大利個性,我已經積習難改了。」
「我會照顧自己的,佩西。」吉姆咧嘴笑著,緊緊握著弟弟的雙手。「沒有你做伴,我還得去打仗,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我會寫信告訴你一切,向史密斯太太、麥姬、和媽媽以及哥哥們問好,呃?真算你運氣,可以回卓吉達去。」
「我是洛夫.德.布利卡薩大主教。」
「真正的問題是別人不信任。」
他跨開兩腿正想跑過去,但機槍聲音又響了起來,他的軍事訓練意識使他連忙伏下身去在草中匍匐前行。
麥姬俯身向前,有點不自在地輕吻了她弟弟們的臉頰,然後對柯馬克也做了同樣的動作,他像極了他的大哥康諾。巴布、傑克和佩西分別緊握著他們三個年青人的手。史密斯太太哭泣著,祇有她跟壯丁們親吻和擁抱,其實大家都很想這麼做。伊登.卡麥克、他的太太以及那年紀不小但卻很漂亮的女兒,也都做完同樣的儀式,然後大家走出車廂,站在基倫朋月臺上,火車拉動著緩衝器向前駛動。
「繼續工作,小傢伙。」巴布毫不同情地說。
「我將為你祈禱,願你活下去並且成功。」
他們肩併肩地走,靠得很近,他們有時會不自覺地碰到對方的身體,但好像是碰到自己的一樣,使自己知道身體一切都是完好的。感覺那實實在在的太陽照在臉孔上是多麼快樂的事啊,再也看不到那種在土耳其浴中的融化的球似的太陽了。每隔一會兒他們就把臉抬向天空,掀開鼻孔以吸入陽光照在像卓吉達青草一樣的那種氣息,夢想他們已經回家,在中午眩目的太陽下走向一棵樹蔭,天不管地不管地躺下來讀一本書或打個瞌睡。在地上打個滾,用他們的皮膚去感覺那熟悉而美麗的大地,去感覺那下面有一顆巨大的心在跳動,就像欲睡的嬰兒感覺母親的心一樣。
「防拉緬第二」是第九澳洲師在北非的最後一仗。他們終於遣回至新幾內亞大陸來抵抗日本人。自從一九四一年三月以來,他們可以說都是派在最前線,而且當時他們的訓練和裝備都很差勁,可是他們卻帶著極高的榮譽歸來,僅次於第四印度師。隨著第九師回來的是吉姆和佩西,兩人安好無恙。
「你他媽的,」吉姆說。
「你夠舒服,可憐的佩西可苦了,說話,哈勃,說話啊!」巴布逗著。
一直沒有下雨,好像連上蒼也想破滅人們的希望似的。一九四一年已是旱災的第五個年頭了。麥姬、吧伯、傑克、賀吉與費都拼命的幹活。卓吉達銀行的存款雖然多得足夠買必要的飼料把羊養活,但大部分的羊都不肯吃。羊群中有個天生的帶頭者猶大;他們以為祇要想辦法能讓猶大吃,其他的羊都會跟著吃,但有時連這種方式也不能奏效。
「洛夫,你並不是『耶穌會』會員,你在這裡祇是因為你已經發了效忠教宗的誓願。你有著愛爾蘭和諾曼第祖先的熱血,但是,我請求你,理智一點!自從去年九月,我們就等待軸心國打敗,希望義皇護佑我們不致受到德國的報復。希特勒在他的個性裡有一種矛盾,他既認英國和羅馬教庭為敵人但又希望他們能保存,但到不得已的時候,他要摧殘英國,難道你認為他不會來摧殘我們嗎?如果我們逼他太甚?我們祇要說一句責備他關於波蘭事情的話,他不會來摧殘我們,那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呢?我們沒有軍隊,沒有士兵,他們報復是很容易的,教宗會被遣送往柏林,那是他最怕的事了。你難道想看到我們的教宗變成柏林的傀儡嗎?」
事實上吉姆和佩西都不願和女人打交道;他們喜歡跟巴伯、傑克和賀吉在一起,等到夜深,女人們都上床去睡了,他們才開始跟在身後的哥哥促膝談心,打開他們那飽受創痛的心。他們很高興能穿著便服,騎馬在乾焦的卓吉達牧場遨遊,旱季已進入了第七年。
手電筒照到一座漂亮的米開蘭基羅雕像,但在這個雕像的下面卻是另一張臉,那不是大理石而是肉做的臉,表情森然。
沒有時間去想,沒有時間去做任何事,在巨響聲、閃光、沙塵、煙霧和摧肝裂膽的恐懼中只能急速地蟹行。地雷區似乎沒有盡頭,延伸至敵方的兩三英里。有時在彈幕與彈幕的極短的歇息中遠遠傳來陰森森的風笛之聲;在第九澳洲師的左面,五十一師的蘇格蘭軍隊用一支風笛隊帶領每個連脫離地雷區。對一個蘇格蘭人,風笛的聲音引領他們走向戰場,這是世上最甜蜜的誘惑,對於澳洲人,那聲音是友善而令人安慰的,而德國或義大利聽了卻會引起起雞皮疙瘩,感到毛骨悚然。
「嘿,瞧!」寇爾叫了出來,手指天空。
「你願意為我們而不去做嗎?將軍閣下?我們請求你不要去!幾年以前我去過雅典。」洛夫主教立刻接下去說,他的身子前傾,眼睛張大著,十分溫和迷人,一小束花白的頭髮掉在前額上;他了解自己對於這位將軍的影響力,因此毫無考慮地加以利用,「你去過雅典嗎?先生?」
「我是個愛爾蘭人,將軍閣下,愛爾蘭人也都有飲茶的習慣。」
「不是,應該是賀吉和我,」傑克馬上說。
「我們澳洲與祖國的實力必須依賴我們繼續生產,發展工商業,維持就業來使它更強大。儘管我們有不同的想法,但澳洲堅持到底。」
好美的一天;那隻鸚哥早就飛走了,其他的鳥還在毫無畏懼地叫著,雀躍著,祇有在槍聲響起時才靜下來。
但是戰爭分散了人們對災荒的注意力。由於雙胞胎在北非,所以家裡的人無不熱切地注意那邊的戰爭發展。他們都是勞動階級的人,因此極力支持勞工黨而不滿當前名義上是自由派而實際是保守派的政府。一九四一年八月,羅伯特下臺,自認無法領導政府,他們都很高興。十月三日,勞工黨領袖約翰.寇爾汀上臺重組內閣。這可說是幾年以來卓吉達所聽到的最令人高興的消息。
一九四二年十月二十三日晚上,沙漠中十分平靜。佩西輕輕地移動著,在黑暗中找到他的哥哥,像個小孩子一樣靠在他的肩窩裡,吉姆的手臂繞過來抱住他,他們兩個在那兒靜靜地伴依著。士官巴布.馬洛埃用肘推了一下一等兵寇爾.史都華,笑了笑。
弟兄們全都跑過來,打板球的人還仍然帶著腿墊和手套;有些人去取擔架,其他人開始出動去制止來自空地遠處的槍聲。這次的任務執行得比平常都更賣力,因為大家都很喜歡佩西。一旦他有個三長兩短,吉姆必然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還有俄國?你現在不必擔憂到俄國的事,真的,你現在在羅馬,剛好相反的方向。」
「你他媽的耍花腔騙人,我非解決你不可!」寇爾粗聲謾罵著,伸手過去要抽出刺刀。
談話是用德文,梵蒂岡的高級人員大都會講德文,因為教宗喜歡講也喜歡聽德語。
「什麼消息?」
他們一直談到曙光照射在拱門和鐘樓上,鴿子的翅翼在窗外颼地飛過。這時主教才帶著他的客人走出教廷的廳房,呼吸外面清新的空氣。然後這位有個好名字的孩子終於被派往俄國,只不過他帶著一個甜美而實在的記憶而去:在羅馬,天主自己的殿堂裡有一個人每天在為他祈禱,並且唸出他的名字。
「情況嚴重嗎?」吉姆問,把浸著血的短褲扯下來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樣子,他抖索著。
「第七師的麥提爾達斯在哈爾發亞被八〇八圍剿,在沙漠裡光用槍就足夠把他們消滅殆盡了。爬蟲般的大坦克車像一把鹽一樣化掉。」
「他媽的義大利手榴彈,全是碎片,沒有洞,」巴布鬆了一口氣說。「如果那是希特勒的拿手好戲,我們乾脆來彈彈豎琴好了。你不是很喜歡嗎,呃,佩西?」
「那不能怪坦克車,巴布;那是上級的計劃,」吉姆說,用鏟子的背面拍打新壕溝四周的泥土。「上帝,我希望他們讓我們能在一個地方待久一點!這五天以來,我挖的泥土恐怕比那食蟻獸挖得還多。」
「現在已經不必了。」那孩子笑著。「我已經十六歲了,所以我要工作。」他嘆了口氣,「我倒是喜歡繼續升學,讀書是重要的。」
「佩西真算幸運。」後來軍醫對吉姆說,「他的身體裡面大約射進了一打的彈片,不過大都在大腿和_圖_書裡面,兩三顆似乎打進骨盤的骨內或肌肉內。就我所判斷,他的內臟全部都完好,膀胱也無恙,祇是……」
「對不起,維多里奧,我的看法不是這樣。我們必須譴責希特勒,站在屋頂上叫喊他的暴行,如果他要殺我們,就讓我們做殉難者罷。這樣才能得到更好的效果。」
大家都同意這一點。突然地窖的出口一聲爆炸,把那隻蜥蜴炸得不知去向,四個兵士急忙潛入洞裡取機槍和他們的來福槍。
一九四〇年和四一年兩年間,日本野心一直在擴大,尤其羅斯福和邱吉爾切斷了對日本的石油供應以後。歐洲戰場離這裡非常遠,如果希特勒要侵略澳洲,必須要進軍一萬兩千英里,可是日本卻近在亞洲,它像是在澳洲這塊肥沃、空曠、人口稀少的土地上一塊逐漸降落的擺錘,所以當日本襲擊珍珠港時,澳洲沒有人會感到驚奇;他們知道總有一天會在某個地方發生的。一下子戰爭已迫在眉睫,澳洲和日本之間沒有大海洋分割,而祇相隔了幾個島嶼和小海。
「他是個小美男子,不是嗎?」她笑著說,坐在她能看到吉姆的地方。她的眼中充滿了憐惜的溫柔;嬰兒的時候她也照顧過他們。「你心裡在想什麼,吉姆?能告訴我嗎?」
「這裡?將軍,這裡並不是義大利國土,除了惡人這裡沒有敵人。」
佩西露出了白牙齒,可是他還是像平常一樣保持沉默。每個人都想盡方法讓他說話;但他最多也祇開口說聲是或不是;所以大家都叫他哈勃,那是馬克思弟弟的名字,哈勃是個啞子。
從一開始賈絲汀就喜愛她的小弟弟,但恩什麼都是最好的,祇要是他要的,都毫無問題的可以得到。他一開始學走路,賈絲汀就從不離開他身邊,這點麥姬很感激,因為她怕史密斯太太和女傭們年紀大了,眼睛不夠靈敏,無法照顧那麼小的男孩。有一次麥姬難得在禮拜天休息,她便把女兒抱在膝上,一本正經地告訴她要照顧但恩。
「按理應該是吉姆和佩西,」巴伯慢慢說。「你們最年輕,做牧工經驗最少,但去當兵大家都一樣是沒經驗的,不過你們現在才十六歲呢,小傢伙。」
男人們的臉都沉了下去,但女人們卻浮出了光彩。
「閣下,您能說一口純正的德國口音,我很驚奇。」他讚揚著。
八百八十二柄英國機槍和榴彈砲一齊開發,頓時天旋地動,在震人心弦的喧噪中,彈幕分秒不停的一個接一個的射出。用手指堵塞著耳朵根本就不管用;那種來自大地的龐然巨響,似乎可經由骨頭長驅直入人的腦子裡。
「怎麼啦,門鎖了你不能出去了嗎?」
「你是個孩子。」洛夫主教突然說。「你應該還在上學。」
「怎麼回事?」他用德語笑著說,「哦!你不知道我一生的工作就是問人家怎麼回事,而且告訴你,我這個問題往往給我自己找來好多麻煩。」
「那麼你們就知道我為何而來了,我是來向你們保證一切沒事的,還有不知你們是否要將消息傳達給在甘多佛堡避暑的人?目前我太忙沒辦法親自去甘多佛堡。」
「你是嫉妒罷,」吉姆笑了笑,摸著佩西的肚皮,「佩西是托布洛克最好的枕頭。」
「那時候我是指不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那時候你有困難。可是我現在是說我們不能站在人的立場,我們要站在神父的立場,那才是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環。不管我們怎麼想怎麼做,我們要效忠的是教廷,而不是現世權威!我們祇要對教宗盡忠就行了!你也立過服從的誓願,洛夫。難道你又要打破?教宗對於所有影響天主教廷安危的一切事情看得最為確切。」
雷伊是個沿海城市,夾在濃密樹林的草原中,遠離海拔一萬二千英尺高的內陸。這裡祇有幾棟歐式房舍、一座石油井,還有一些土人茅屋。第九師澳軍在北非已經習慣於那些巨大的武器和機械化作戰,而在這兒卻根本看不到一臺迫擊砲或野砲;祇有歐文式步槍或來福槍,而且一直上著刺刀,當然這要比在北非戰場上落魄得多了,但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第九師到達雷伊以後兩個禮拜,就已看不到日本兵了。到了春天,新幾內亞的氣候轉好了。濕度下降很多,陽光已將天空照成藍色,而不再是那種蒸氣般的白色和水氣映成的青紫色。軍紀已經放鬆,每個人都像在度假,玩著板球,或者到處遊蕩,逗逗土人讓他們大笑,露出血紅而無齒的牙齦,那是嚼檳榔的後果。吉姆和佩西在城外的高草叢中散步,那些草使他們想起卓吉達,同樣都是泛白的黃褐色。經過了一季的大雨,卓吉達的草也會那麼長。
第九師澳軍正要遣往新幾內亞的時候,日本侵佔澳洲的希望已完全破滅。日軍像德軍一樣開始撤退,但卻一點也不乾脆,雖然他們的資源少得可憐,軍隊也由於缺乏補給和增援而潰散,他們仍要設法使美國人和澳洲人為爭回每一吋土地而付出代價。
洛夫主教從漂亮的迴廊跑下來,不顧旁邊那些驚異的眼光;他衝進樞機主教的房間;然後停住。樞機主教正在接待巴貝先生,波蘭流亡政府派駐梵蒂岡的大使。
至少她現在是笑口常開了,她長到四歲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事好笑。她笑也許是因為但恩的關係,他從開始就是個笑面娃娃。看到他笑,她也笑。麥姬的兩個孩子一直是互相模仿學習的。母親不在,兩個孩子也可以玩得很好,這很使她難過。等到戰爭結束的時候,麥姬想,他已經大得可以不要我了,他老是喜歡接近賈絲汀,而且每下愈況。為什麼每次我以為自己一生有了著落的時候,就會發生事情呢?我不喜歡戰爭和旱災,偏偏它們就臨頭了。
「不要讓他離開卓吉達,麥姬。祇要在卓吉達,他就不會受到傷害。」吉姆說。
卓吉達有一臺收音機,澳洲廣播電臺的廣播,給基倫朋這地方帶來了進步。那收音機本身並不起眼,裝在胡桃木箱子裡,他們把它放置在客廳一個精緻櫃子上,它的電源是軍用電瓶藏在櫃子下面。
「對。」
「這名字真好。」主教也正正經經地說。
洛夫主教笑了,然後站起來,再把兩個杯子酌上一點酒。「不要管我的話,雷納,我是想到就說的。我大概招待不週吧,是嗎?」
「那不要緊,」佩西躺在擔架上說,他就要搭機去雪梨了。「我從來就不很想結婚的。你得好好照顧自己,吉姆,你聽見了嗎?我真不想離開你。」
洛夫主教坐下來,在雙膝間緊緊合攏雙手,憤恨不平地瞪著窗外升空的鴿子,在落日的照射下,牠們的羽毛都變成了金色。
茶來了,當修女安置妥貼走出去以前,大家都安靜下來。
然後他們沉默地走了十分多鐘,穿過走廊,走出院子和花園,又走進廳道,然後上樓,這位年輕德國人一直挨近他的保護人,生怕他走開似的。最後主教打開了一扇門,把這位流浪孩子帶進一間小房間,裡面陳設簡陋,他扭開了燈又把門關起來。
「洛夫!」
在牧場四年風吹日曬的磨練,使這對雙胞胎的面貌和身體超過了少年時代。眼角的皺褶使人看不出他們的年紀。他們把推薦信拿出來,立即就接受了入伍召集,來自澳洲叢林區的人,極受歡迎,因為他們大多數的射擊都很準確,並且服從命令,體格也都很健壯。
「我自己打過電話給甘多佛堡,不過收音機很快就會播出來。德國總部的一位朋友打電話告訴我的。」
費和史密斯太太飛到雪梨去接從唐氏威爾載著佩西回來的美國飛機;在威爾斯王子醫院附近的一家藍德維克旅社,費祇留了幾天就回去了,由史密斯太太留著照應佩西,佩西在醫院休養了三個月,他在團場的任務是結束了。史密斯太太雖然為他流了許多眼淚,但,一切是不幸中的大幸。雖然他已不能過完整的生活,但其他什麼都能做:騎馬、行走、跑動。結婚生子似乎並不是柯立瑞這對雙胞胎所熱衷的事。他離開醫院的那天,麥姬從基倫朋一路開車到雪梨城來接他。兩個女人把他安置在汽車後座,圍著他的是毯子和雜誌。她們祇求上帝再能賜予另一個恩惠:吉姆也能回來。
「不必,」她的女兒自以為是地說。「我喜歡但恩完全是我的,你不用太操心,我不會讓他出事的。」
「是的,閣下,我們聽說了。」
吉姆和佩西是在杜本入伍的,但駐紮地是在雪梨以外的英格勒本,所以每個人都乘夜間郵車歡送他們。卡麥克的最小兒子柯馬克.卡麥克也搭乘同一班火車,因為他也是前往同一營區。兩家的人都把他們的孩子舒服地安置在頭等車,然後不自然地站在四周,雖然大家都想大哭一場,親吻即將離別的人,好讓他們有溫暖的回憶,但卻被那種不願表露情感的英國怪習性給抑制住了。那巨大的蒸汽機車頭悲悽地呼號起來,站長也開始吹起了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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