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西線無戰事

作者:雷馬克
西線無戰事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草地的右側是座公廁,是一座有屋頂的堅固建築。不過那是給尚未進入狀況的菜鳥用的。我們要更正點的。此地到處都是箱子,可當馬桶用。這些乾淨的方形木箱坐起來舒適無比。箱子的側邊還有把手,可以拎起來搬到別處。
「還不錯……不過腳痛得要命。」
十四天前我們上前線接班。我們這一區原本相當平靜,故而待在後方的糧秣官發糧時依全連一百五十名官兵的分量計算。然而到最後一天,聲勢浩大的英軍重轟炸機以強力炸藥朝我們這一區猛轟,故而我們傷亡慘重,倖存者僅八十餘人。
他拒絕了。「要是我們給每個人嗎啡,得要幾大桶——」
賈登腦間霍地靈光一閃。他那尖嘴猴腮的五官開始喜形於色,他狡詐地瞇著眼睛,下頷抽搐著,沙啞著低聲說道:「哇塞,那你也有一百五十人份的麵包囉?」
金爵茫然失措地點了點頭。
「燉肉隨你們吃,但口糧只能發八十人份。」金爵不為所動。
昨晚我們撤退回來,將一切打點妥好好睡了個覺;卡辛斯基說得沒錯,如果能睡飽一點,這場仗打來或許就不會這麼艱苦了。我們在前線幾乎無法閤眼,十四天沒睡也太久了。
我想起了我們離家入伍的時候。他母親,一個胖嘟嘟的善良婦人,帶他到車站。她不斷地啜泣,臉都哭腫了。坎默里區顯得很尷尬,因為就數她最無法把持情緒,將掛念化成一灘淚水。然後她看到我了,於是不住地攬著我的臂膀,央求我出門在外要照顧法蘭茲。他的確是滿臉孩子氣,而且身體羸弱,才揹了四星期的行李,便已走成扁平足了。不過,上了戰場自顧不暇,哪有餘力照顧別人!
「他在聖約瑟夫醫院。」我告訴他。
穆勒依言放妥。坎默里區又開始談他的錶了。要怎麼使他靜下來,又不會使他起疑心?穆勒再度起身時,手中拎著一雙空軍馬靴。那是精緻的英國貨,黃色軟皮及膝長筒靴,鞋面滾邊——很令人垂涎的好貨。
「沒轍了。」穆勒斷然地說。
「你只會伺候軍官。」柯勞普口不擇言的說道。
也正因如此,而使我們大失所望。
我答應他,明天一早會再來看他。穆勒也答應再過來。他一心掛念著那雙馬靴,希望坎默里區過世時他能在場。
「我們馬上就吃給你看。」穆勒頂了他一句。
「這個嘛,好吧。」他說。
「再會了,法蘭茲。」
當他們仍繼續大放厥辭時,我們卻在目睹生離死別。當他們在教誨報效國家是最偉大的情操時,我們則早已體認到垂死的掙扎是更強烈的情感。然而我們並非抗命者,不是逃兵,也不是懦夫——他們常濫用這些字眼。我們與他們一樣熱愛國家:我們上戰場奮勇作戰;然而我們也分辨得出是非善惡,我們的眼界豁然開朗。我們也看穿了,他們的那個世界已如煙消雲散,不復留存。我們忽然完全孤單無助,而且必須孤伶伶地去洞悉這真理。
坎默里區點點頭。我實在不忍心看他那慘白的雙手。他的指甲中有戰壕的和_圖_書泥土,暗藍的色調,看來像是毒藥。我一想到這些指甲在坎默里區嚥下最後一口氣後許久,仍會像細長、奇形怪狀的地窖植物般繼續滋長,不禁猛然一驚。它們會繼續纏繞蔓生,已腐朽的頭顱上的頭髮亦不斷生長,就像肥沃土地上的牧草,就像牧草,怎麼可能——
我們搬了三口箱子,圍成圓圈愜意地坐下,一坐就是兩小時。
「情況如何,法蘭茲?」柯勞普問道。
我們決定下午去看他。
賈登的下顎顫動著。「菸草也是?」
這些老師表達感情就如開水龍頭般容易,隨時可傾瀉出來。不過當時我們沒考慮到這些。
坎默里區的頭垂了下來。
柯勞普掏出一封信。「康德里向你們問好。」
「我們可以交換,」穆勒又提議道:「在外頭這個比較派得上用場。」坎默里區仍是不為所動。
我記得還是個菜鳥時,我們在公廁裡有多尷尬。那座公廁沒有門,像個大通鋪,二十幾個人就這麼排排坐,可以「一覽無遺」,反正士兵本就應隨時受到監督的。
我踢了穆勒一腳,他才極不甘心地將靴子放回床下。
穆勒是個不識大體的直腸子,否則說話就會委婉一點了,因為大家都看得出來,坎默里區的來日已經不多了。他能否找到他的錶已無關緊要,即使找到了也只能寄給他的家屬。
金爵再度點了點頭。
賈登一把揪住他的上衣:「香腸也一樣?」
卡辛斯基說,那得歸因於他們所受的教養。那使他們愚昧無知。阿卡會這麼說,也是有感而發的。
連長望著我們,對我們的想法心裡有數。他知道的可多了,因為他也是基層出身,慢慢熬上來的。他又將鍋蓋掀開,聞了聞,隨後邊走開邊說:「替我盛一大盤過來。把口糧全發完,我們吃得下。」
急救站裡的人忙進忙出的:瀰漫著一股煤油、膿、汗水混雜的臭味。我們從軍後對很多事已能處之泰然,但這種味道令我幾欲昏厥。我們打聽坎默里區的下落。他躺在一個大病房內,面帶淡淡的喜悅及激憤又無助的神情迎接我們。有人趁他不省人事時偷了他的錶。
「對,全部都是。」
康德里在軍訓課時,便向我們發表長篇大論,直嘮叨到我們全班都在他督導下,到團管區去報到,志願從軍。他的神情至今猶歷歷在目,他由眼鏡後凝神望著我們,以感人的語氣說道:「你們不投筆從戎嗎,同志們?」
在我們看來,不得不在大庭廣眾下曝光,已使這檔子事恢復其原本的純樸風貌。不只如此,這檔子事本就是天經地義,故而若能順利解放,真可謂是心曠神怡。「廁所謠言」可真是其來有自,廁所正是軍中的謠言集散地兼交誼廳。
金爵點點頭:「加了肉和油燉的。」
穆勒搖了搖頭:「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該戴那麼名貴的錶。」
我們望著他的床單。他的腿被放在鐵和*圖*書絲纏繞的桶子裡,鼓起的床單蓋在桶子上。我偷偷踢了穆勒一腳,因為他正想將門外醫務兵告訴我們的話轉告坎默里區:坎默里區的一條腿已被鋸掉了。他臉色慘白,黃蒼蒼、病懨懨的。他臉上已浮現緊繃的線條,我們對此早已司空見慣了。與其說那是線條,倒不如說是種標誌。皮肉之下的生命已不復脈動,生命已被擠出軀體之外了。死神正在體內運作。它已控制了眼睛。我們的同志,坎默里區,就這麼躺著,不久前他還和我們一起烤馬肉,一道蹲伏在散兵坑內。看來還是他沒錯,但已不復昔日風采了。他的容貌看來恍恍惚惚、朦朦朧朧的,有如重複曝光的底片。連他的聲音聽來都已彷若槁木死灰。
是啊,他們就這麼想,這些成千上萬的康德里!鋼鐵青年!青年!我們都還未滿二十歲。然而,年輕嗎?青年?那早已是許久以前的事了。我們已垂垂老矣。
柯勞普問道:「最近有沒有人看到坎默里區?」
我們開始朝金爵推擠。沒有人對他有好感,因為我們老是得大排長龍等吃冷飯,那都得怪他。由於他不願將廚房遷至砲火下的前線附近,故而替我們送食物者得比其他連隊走較遠的路。第一連的巴克就好多了。他身材臃腫,但他將炊飯鍋具全帶到前線上。
對我們這些年甫十八歲的小毛頭而言,他們應該是引領我們步入成人世界的媒介,使我們認識工作、責任、文化的世界——進而邁向未來。我們常取笑他們、捉弄他們,不過在內心深處我們卻很信任他們。在我們心目中,他們所代表的權威即是更高的見識及更深的睿智。然而在我們首度目睹死亡後,已使這信念為之崩潰瓦解。我們必須領悟,他們那一代不似我們這一代這麼值得信賴。他們能勝過我們的,只是措辭得體及有點小聰明。第一次的轟炸已使我們體認到自己犯的錯誤,而他們灌輸給我們的那個世界,在砲火中亦已分崩離析。
金爵睡眼惺忪地搖搖頭:「等全部到齊了再說。」賈登咧嘴笑道:「我們都到齊了啊。」
而在這空曠之處,辦這檔子事則是件賞心樂事。我真搞不懂以前為什麼會對這種事覺得羞赧。這其實和吃飯喝湯一樣自然。要不是以前將辦這檔子事看得太嚴重,我們或許就不會刻意去注意了,對老鳥而言,這早就有如天經地義般了。
他朝鍋內瞄了一眼。「豆子看來滿可口的。」
我們正想出一口怨氣,若不是連長適時出現,必會大打出手。他在得悉事情原委後,輕描淡寫地說:「沒錯,昨天我們的傷亡慘重。」
這是最無憂無慮的時光。頭上是蔚藍的雲天。天際飄浮著亮黃色的高空觀測氣球,而防空砲火在天邊爆裂後宛如朵朵白雲。這些砲雲常在飛機後不斷的湧現。我們聽到前線的砲聲隆隆,有如遠方的悶雷,振翅飛過的蜜蜂嗡嗡聲亦被砲聲蓋過。放眼望去是一片花團錦簇的草地。嫩草在風中搖曳生姿,雪白的蝴蝶在夏日和風中翩然起舞。我們展讀信函和*圖*書、閱報、抽菸。我們將軍帽摘下,置於腳邊。風兒吹拂著我們的頭髮,吹送著我們的話語,拂動了我們的思緒。三口箱子端坐於豔紅的罌粟花叢中。
康德里是我們的校長,滿臉嚴峻,個子矮小,常穿著灰色燕尾服,尖嘴猴腮,像隻機靈的老鼠。他的個子和「克勒斯堡魔鬼班長」希梅史鐸下士一般高。這個世界老是被矮個子搞得烏煙瘴氣,也真是怪事。他們比大塊頭更為精力旺盛,也更不妥協。我對五短身材的連長一向敬而遠之,因為這種死短腿的大都是令出必行的。
我們在距前線五哩處休息。昨天我們交班了,如今我們腹中已塞滿牛肉與扁豆,心滿意足,心平氣和。每個人還另有一大盤當晚餐;另外還有雙人份的香腸與麵包。足夠讓人大快朵頤了。我們已好久沒得這麼享受了。紅髮廚師正在央求我們多吃點;他朝每個經過的人揮動著勺子招攬,然後舀給每個人一大勺。他千方百計想將鍋中菜餚全部推銷出去,以便騰出鍋子煮咖啡。賈登與穆勒盛了兩大臉盆當存貨。對賈登而言這是貪嘴,對穆勒而言是有先見之明。我們一直百思不解,賈登吃的到底都哪裡去了,因為他一直都瘦得像根竹竿。
「八十個人不能吃一百五十個人份。」
我們走了許久。柯勞普冷靜下來了:我們心裡有數,他剛抓狂了,在戰場上每個人偶爾都會如此。
我趕忙趨前遞菸。那醫務兵收下了。
我們幾個排在最前面。我們開始不耐煩了,因為廚師根本不搭理我們。
「你真該死!」金爵脫口咒罵。他眼看大勢已去,也只好垂頭喪氣地認了。而他為了扳回顏面,並顯示這是基於他自己的意願,還另外分給每人半磅的合成蜂蜜。
柯勞普回來了。「你們想——?」他問道。
柯勞普跟著他走了進去。他不信任那醫務兵,想跟進去監視。我們在外頭等。
我們都激動起來,全圍攏了過來。
此後我們便不再為這種微不足道的事而覺得羞赧了。隨著時光流逝,再難堪的事我們也能處之泰然。
我們朝營房走回去。我想到明天必須寫信給坎默里區的母親,不禁打了個冷顫。真該借酒壯膽。穆勒拔了幾根草在口中嚼著。柯勞普忽然將香菸甩掉,狠狠地踩了幾腳,神情錯亂地環顧四周,喃喃說道:「操他的狗屎,操他的狗屎!」
「又不是花你的錢!看他這德性,好像糧秣都是他的!快開始發吧,你這哭喪著臉的老頑固,可別算錯了。」
穆勒仍念念不忘那雙靴子。「那雙正合我的腳。我穿的這一雙害我滿腳起水泡。你看他能不能熬到明天我們出完操之後?要是他今晚就去了,天曉得那雙靴子——」
我們三人有相同的念頭:即使他能痊癒,也只能穿其中一隻——這雙靴子對他已經沒用了。不過依目前情勢看來,只可惜這雙鞋子得留在此地;一旦他亡故,醫務兵自然會將之據為己有。
我們將人造奶油桶的蓋子擺在膝上,充當牌桌。柯勞普身上帶著紙牌。我們每打過一輪後,和*圖*書便趴著小睡片刻。真可以就這麼坐上一輩子。
「他們今天不來吃你的料理了。他們不是在急救站,就是找閻王報到去了。」
坎默里區無意這麼做。那是他最珍貴的財產。
我們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有人起床。半小時後,大家都拿著餐盤在油香撲鼻的伙房集合。排在隊伍最前面的,當然就是最餓的——矮冬瓜艾柏.柯勞普,他是我們隊上頭腦最清醒的一個,故而只願當上等兵;穆勒仍隨身攜帶著教科書,滿腦子想著考試,有一次我們受到砲擊時,他仍在唸唸有詞地背物理定理;李爾滿臉的絡腮鬍,對應付慰安婦很有一套。他信誓旦旦地說,軍中規定她們必須穿絲質內衣,而且在接待上尉以上軍官前都必須先沐浴淨身。排在第四個的就是我本人,保羅.波摩。我們四個都是十九歲,也都是一起志願從軍的同班同學。
我們都笑了。穆勒將菸蒂拋開說道:「真希望他在這裡。」
金爵滿臉無奈,而賈登則在一旁手舞足蹈。
「這下子你馬上就可以回家了,」柯勞普說道:「如果想等放假,至少還得再等三或四個月。」
金爵這下才大吃一驚地明白過來。他錯愕地說道:「我煮了一百五十人份……」
更重要的是菸的配給也加倍了。每人十支雪茄、二十支香菸,及兩塊咀嚼用的菸草塊。這還差不多。我拿菸草塊與卡辛斯基換香菸,如此一來我共有四十支香菸。夠一天抽的了。老實說我們無權享受這種分外之福。普魯士人不會這麼慷慨。這得歸功於估算錯誤。
事實上,當時是有位同學猶豫再三,不想從軍。那就是班約瑟,一個圓圓胖胖、其貌不揚的傢伙。不過他最後還是不敢一意孤行,以免受到排擠。或許我們當中有很多人有他那種想法,只是沒有人像他一樣挺身而出,因為在當時,即使是父母都會將不想從軍的孩子斥責為「懦夫」;我們就這麼茫茫然地便從軍了。最聰明的只有窮人和思慮單純的老百姓。他們知道戰爭會帶來災難,而富人本應更能洞悉戰爭之惡果的,卻載欣載奔地投入戰爭的洪流。
金爵忙不迭地說:「那不成。」
穆勒解釋道,他的大腿挨了一刀,肉都爛了。
坎默里區揮手示意。「放在床底下就好。」
柯勞普戮了他肋骨一下:「那我們總算可以飽餐一頓了。來,開動吧!」
他笑道:「我們是鋼鐵青年。」
我又塞了幾支菸到他手中。「幫個忙吧——」
我們又聊了一陣子才離去。
排在我們後面的是我們的朋友:賈登,與我們同齡,他是個枯瘦如柴的鎖匠,我們連上的大胃王。他坐下來用餐時,還瘦得像隻蚱蜢,待飽餐後起身時,卻活似一隻懷孕的甲蟲;海伊.威薩斯也與我們同齡,他是個礦工,他的手掌奇大無比,足以將麵包擺在手中而讓人看不到;其次是狄特靈,他是個農夫,滿腦子都是他的田園與妻兒;最後一個是卡辛斯基,我們這一組的組長,精明、老練、強悍,四十歲,面貌像個莊稼漢,藍眼珠,佝僂著雙www•hetubook.com.com肩,還有對惡劣的天候、美食、閒差事都很敏感的鼻子。
卡辛斯基火大了。「你就慷慨一下行不行?你不是替八十個人做飯,你是替第二連做飯。好。我們開動吧。我們就是第二連。」
營區傳來手風琴奏的哀樂聲。我們通常會將紙牌擺在一旁四下觀望。我們之中有一個會說:「好了,各位……」或是:「那次好險……」之類的話,然後相對無言。我們都覺得侷促不安。我們都感覺得出來這股氣氛,那無須藉言詞來表達。今天我們很可能不是坐在箱子上,非常的險。美麗新世界,紅色罌粟花,美食佳肴,在夏日微風中吞雲吐霧。
賈登笑逐顏開地說:「好一頓扁豆大餐!全都是我們的!每個人可分到——等一下——沒錯,將近兩人份。」
今天真是喜事連連。發信了,而且幾乎每個人都收到了幾封。我們到營區後的草地上閒逛。柯勞普腋下還挾了個人造奶油桶的蓋子。
「為何不成?你這老紅蘿蔔頭?」卡辛斯基質問道。
那位中士廚師仍沒搭理他。「對你而言是到齊了,不過其他人都哪裡去了?」
穆勒俯身向前。「我們將你的東西帶來了,法蘭茲。」
「康德里寫了些什麼?」穆勒問他。
坎默里區呻|吟了起來。他發著高燒。我們到外頭找到一個醫務兵,要求他給坎默里區一劑嗎啡。
穆勒見獵心喜。他以那雙靴的鞋跟與自己的破鞋比了比,說道:「你要帶走它們嗎,法蘭茲?」
「你不留下來給我們?」穆勒仍不死心。
我們去探望坎默里區前,先將他的行李打包:他在回來途中會用得著這些東西。
我們當然不能為此而責怪康德里。如果讓世人都飽讀詩書,這世界會成何光景?世上有成千上萬個康德里,他們都堅信自己所採行的是上上之策,反正他們毫無損失。
我們三個都苦笑了,柯勞普咒罵了聲:他很慶幸自己還能說話。
卡辛斯基終於朝他叫道:「喂,金爵.亨利克,開始發菜吧,我們都看得出來豆子已經熟了。」
「通常你們可以給嗎啡吧?」我問道。
說來奇怪,班約瑟是最先陣亡者之一。他在攻堅行動中被打中眼睛,我們讓他躺著等死。我們無法將他扛回來,因為當時只顧落荒而逃。到了下午,我們忽然聽到他的呼喊,只看到他正茫茫然四處爬行。他原本只是被打得失去了知覺。而因他已雙目失明,無法就掩蔽位置,故而在我們去將他帶回來前,便又挨了一槍。
我們目前的心境,比在任何鋪上瓷磚的豪華「聽雨軒」、「觀瀑樓」都要來得舒暢。在那種地方解放只是比較衛生,在這裡則是美不勝收。
士兵與自己的胃腸之關係,比起其他人來得密切。他的生活中有四分之三與胃腸有關,這會影響他的喜怒哀樂。很難用其他方式那麼簡明扼要地表達個人理念。我們返鄉後,家人及師長必會對我們的言行感到駭異,但在此地這卻是共通的語言。
他不耐煩的說:「你何必明知故問?」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