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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吐溫中篇小說集

作者:馬克.吐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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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案中案 九

四 案中案

以下內容見於寄給斯蒂爾曼太太的信,落款日期只寫著「星期二」。
「住手,你這個亡命徒。把火弄滅,把那外地人解開。」
縣警官縱馬撕開人群,直取場地中央,勒住馬大喝一聲:
「他們給福爾摩斯造了個紀念碑,」漢姆.桑德韋奇用身歷其事、無所不知的口氣說。
我知道這樁罪行,可我自己並不是罪人;那是我的一個同名同姓的堂兄幹的。我該怎麼辦才好呢?我惶惶不可終日,手足無措。給我限定的時間很少——我記得只有一天。如果我被曝了光,那就全毀了,大家會對我動私刑,我說什麼都不會有人聽。私刑從來都是如此:事後就算發覺是冤案,後悔也無濟於事了——就和福爾摩斯先生的遭遇一樣。所以我決意賣掉產業,換成維持生計的現款逃走。直到水落石出、能證明我清白的時候,我再回來。於是,我當天夜裡逃離了丹佛,遠走高飛,改頭換面,用了一個假名字在山裡隱居。
「走開,你們這些賤骨頭!」
「為什麼?」那無助的瘋子問。
「老漢這些年受折磨的事都傳遍了,村子裡沸沸揚揚。他們從四面八方聚在一起,要對福爾摩斯大師動私刑。哈里斯警官急死了,已經給縣裡的警長打了電話。快去吧!」
幽靈去請福爾摩斯了,我在夜半時分匆匆起床溜走、除了裝著三萬塊錢的手提包以外,什麼都沒有帶;那三萬塊錢還有兩萬在提包裡。四十天以後,那個人發現了我的蹤跡。我只得再逃。他在酒店登記時,習慣性地在姓名欄裡填了真名,然後又擦去,寫上了「達格特.巴克利」。可是恐懼使我練就了一雙銳眼,我透過擦痕看出了福爾摩斯的真名字,於是,我飛快地逃走了。
它們全都贊成,嘁嘁嚓嚓、鬼頭鬼腦地議論著,可高興了。我如五雷轟頂,因為我讀過關於福爾摩斯的書,知道他不僅智謀出眾,而且精力旺盛,一旦被他抓住蛛絲馬跡,後果可想而知。
次日一早,威爾和*圖*書斯.法戈.弗格森和漢姆.桑德韋奇悄悄叫我出去,偷偷地說:
「夏洛克.福爾摩斯,你滿世界追捕我,可是老天在上,我什麼人也沒有害過呀!」
他斜了那囚徒一眼,問:「外地人,你叫什麼,犯了什麼事啦?」
他在三年半的時間裡跑遍全世界追捕我——太平洋國家、澳洲、印度——你能想到的任何地方;然後又回到了墨西哥和加利福尼亞,讓我終日奔波。不過我用來登記的假名字救了我,讓我一直活到今天。我太累了!儘管這些年他讓我受盡磨難,可我卻從來沒有害過他,也沒有害過其他人,我敢起誓。
「夥計們,拿主意吧!」達利幫中有一個人喊道,「快點兒!是用繩子,還是用子彈?」
「他管得住聚眾鬧事嗎?」
「死了!死了!啊,他再不會耍弄我們這些可憐蟲了。他是死了嗎?別騙我——孩子們,他說的是真事嗎?」
「都不用!」他的一個同黨嚷嚷著,「不出一個禮拜,他就活過來了。拿火燒吧,這樣才能永遠送他上西天。」
四里八鄉的傢伙爆發出雷鳴般的讚許聲,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擠到囚徒身邊,把他團團圍住,喊道:「用火!就用火!」他們把福爾摩斯拖到拴馬樁跟前,背靠拴馬樁綁好,在他周圍堆起了齊胸高的木柴和松果。這時福爾摩斯堅毅的面孔上依然毫無懼色,薄薄的嘴唇上仍然掛著輕蔑的笑容。
「要是欺負你的只是夏洛克.福爾摩斯,你就用不著再擔心了。」
這時已經是早飯時分,在回家的路上,我們聽說菲特洛克.瓊斯昨天夜裡從他那間上了鎖的屋子裡逃走了!大家對此無動於衷。假如他叔叔想追,就讓他去追吧,這是他的事,村子裡的人不感興趣。
我們撒腿就跑。不知別人怎麼想,我心裡是恨不得縣裡的警長馬上就到。你當然明白,說什麼我也不願看到夏洛克.福爾摩斯當我的替罪羊被人們吊死。縣警官的鼎鼎大名我www.hetubook•com•com早就聽說過,可我還是不放心地問:
「因為他又死了一回。」
故事講完了,在場的人都對這故事深信不疑,心潮難平。對我來說,他說的一字一句都像鋼針一下下扎在我的心口上。
「你們都是好人——是不是呀?好得跟這個騙子——沙德貝裡.希金斯搞到一起去了。這個唱高調的混賬東西專會背後捅刀子,是一個十足的混混。要說有什麼東西我最看不起,那就是動私刑的了。我從來沒見過動私刑的當中有一個真正的男人。動私刑是以多欺少,鼓動一百個劊子手去處置一個病裁縫。只有膽小鬼才動私刑,大家起鬨,才成全了這些膽小鬼;不過,一百個縣警官可有九十九個不是膽小鬼。」他停了停,顯然是把最後一句話再琢磨一遍,回味一下——他接著說:「如果縣警官讓暴民從他手裡奪走了一個囚犯,他就是一個最不稱職的膽小鬼。據統計,去年全美國一共有一百八十二個縣警官因為人家動私刑背了黑鍋。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醫書裡就得添一種新病——『埋怨警官病』」。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警官為想出這個新詞得意洋洋。「大家會說:『縣警官又病啦?』『是啊,又犯了老毛病啦。』緊接著,就要發明一個新官銜了。那時候,人家不說:『他正競選拉巴霍縣警官呢,』人家說:『他正競選拉巴霍縣膽小鬼呢。』上帝,想想,一個大男人怕一幫動私刑的!」
第二天上午,我們幾個人出於對希里爾的友情,和他一起安葬了他的親戚——沒人哀悼的弗林特.布克納。希里爾主持,我當抬棺的主要助手。我們剛剛幹完,一個衣衫襤褸。神色憂鬱的陌生人垂著頭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我嗅出了走遍世界追尋的氣息!這美妙的氣息一下子點燃了我的希望之火!
「他管得住嗎?傑克.費爾法克斯管不住聚眾鬧事,那才是笑話呢!他用一根繩子穿過十九個惡棍的頭皮。你和_圖_書說他管得住嗎?」
它們嘆息了一通,其中一個說:「咱們得請夏洛克.福爾摩斯來。十二天之內他就能到這兒來了。」
「我叫夏洛克.福爾摩斯,什麼事也沒有犯。」
這時最糟的事發生了。一天夜裡,那些幽靈悄悄地說:「我們沒辦法,因為我們看不見他,也沒有辦法向別人揭發他。」
當初發生的事情是這樣的:我住在丹佛,我在那兒已經有好多年了;有時候我能記得到底有多少年,有時候又記不清楚——不過這無關緊要。突然,我收到了一紙驅逐令,假如我不走,就揭露我牽涉一樁可怕的罪案,那件案子是很久——不知有多少年——前在東部發生的事。
我們在谷底飛跑,遠遠傳來了一片大呼小叫的喧鬧聲,我們越跑越近,那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吼叫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強,越來越近。我們終於來到了酒店前的空地上,那裡人頭攢動,陣陣聲浪震耳欲聾。從達利谷來的一夥粗漢已經拿住了福爾摩斯,他卻依然鎮定自若;唇邊浮著居高臨下的笑意,就算他那顆大英國民的心中有對死亡的恐懼,也被他剛強的個性牢牢壓住,沒有洩漏一絲一毫。
「上個禮拜把他吊死在聖.貝納迪諾了,」弗格森把這件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當時他正到處追你呢。是把他錯當成另外一個人了。他們後悔了,可後悔也來不及了。」
沙德貝裡擦燃了火柴,用手擋著風,彎下腰把火柴塞到松果下面。這幫烏合之眾鴉雀無聲。松果點燃了,微弱的火苗閃了兩下。我似乎聽到遠處傳來了馬蹄聲——那聲音慢慢響了起來——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楚,可是正全神貫注盯著火堆的人們好像並未注意到馬蹄聲。熄滅的火柴抽了出來,那漢子擦燃了另一根火柴,彎下腰去,火苗又躥了起來;這一次火苗沒有滅,蔓延開來——周圍的人紛紛離開火堆。行刑者手裡還捏著熄了的火柴,欣賞他的傑作。馬蹄聲在崖頂響起,然後轟然而下,幾乎同時hetubook.com.com,人們大聲喊了起來:
眾人聞聲而退,只有他們的頭領沒有服從。他站穩腳跟,想去摸槍。縣警官看透了他的心思,喝道:
那亡命徒服從了。縣警官從容地騎在馬上,不緊不慢。字斟句酌地向眾人訓話,句句話都說到了點子上,讓他們無地自容。
我馬上走到他身旁,輕輕撫著他的肩膀。他像遭了電擊一樣頹然倒地;其他人跑過來時,他掙扎著站了起來,懇求地伸出手來,嘴唇抖抖地哀求我不要再折磨他了。他說:
那個自稱「詹姆士.沃克」的人吐了一口長氣,如釋重負。他雖然沒有說話,可是眼神裡已經少了幾分狂亂,臉色開朗了不少,看來放鬆了一點兒。大家一起回到我們的住處,夥計們傾村子所有,給他做一頓美味佳肴。他們做飯的時候,希里爾和我給他從頭到腳換上我們的新衣服,把他打扮成了一位有形有款的體面老紳士。「老」這個字既用得名符其實,也透著傷感。儘管他正當盛年,但是頭上如霜的白髮,臉上飽經滄桑、歷盡苦難的紋路,都說明了他的確是垂垂老矣。他吃飯時,我們一邊吸煙,一邊聊天。飯菜下肚,他終於開口講話了,這些年來的經歷不經意地脫口而出。這些話我記錄時句句不走樣是辦不到的,我只能盡量忠實原意了。
我的煩惱和憂慮與日俱增,弄得我幻視幻聽,滿眼滿耳都是幽靈,我已經不能正常地思考,腦子糊塗,像一團亂麻,只好不再去想,因為我的腦子已經受到了創傷。我的情況越來越糟,幻覺越來越重。幽靈一直來纏著我;開始還只是在夜裡,後來白天也來。它們總是圍著床竊竊私語,要謀害我,讓我睡不著覺。由於不能好好休息,我終日疲勞不堪。
「縣警官來了!」
「冤案」紀事
「火柴!拿火柴來!」
我們一致同意老人作為我和希里爾的客人留在這裡。當然,我的想法不能公開;不過,等到他休養康復之後,我就www.hetubook.com.com帶他回丹佛去,重新安排他的生活。
「回你們的窩吧,賤骨頭!」眾人四散而去。警官又說:「沙德貝裡,跟我走;我要親自過問你的案子。不——你自己收著那把玩具槍吧,到了你拿著這玩藝兒跟在後頭我害怕的時候,我就和去年那一百八十二個膽小鬼一塊兒混。」他騎著馬顛顛地走了,沙德貝裡跟在後頭。
菲特洛克.瓊斯被鎖在一間沒人住的木屋裡,等候審判。哈里斯警官給他送去一兩天的乾糧,勸告他好生照管自己,而且答應需要接濟時就來看他。
眾人用礦工式的豪爽熱情一一和老人握手道別。然後各自去傳播這條消息了。
從他狂亂的眼神裡,我們看得出他已經精神失常了。這都是我的過錯,母親!我在那一刻的痛苦,也許只有您百年之後的消息才能與之相比,再也沒有其他的事情會給我那樣的感受了。眾人把他扶起來,圍住他,對他十分同情,軟語溫言地安慰他,對他說:打起精神來,別再垂頭喪氣的,如今他是他們的朋友了,他們會照顧他,保護他,誰敢動他一個指頭,就把那人殺了。只要能喚醒他們心底裡溫情的一面,這些粗魯的礦工就像一隊媽媽;當然了,要是你喚醒的是另一面,他們又像一幫莽莽撞撞、不可理喻的頑童。他們想盡千方百計安撫他,卻無濟於事,這時,聰明的戰略家威爾斯.法戈.弗格森說:
「千真萬確!」漢姆.桑德韋奇說,別人異口同聲地說是真的。
儘管縣警官肯定聽說過福爾摩斯,可這名字一旦說出,還是給縣警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慷慨激昂地說,福爾摩斯先生足智多謀、美名遠揚、功業蓋世,描寫他的書因其光輝事跡和迷人的文采贏得了每一個讀者的心;這樣的人物訪問星條旗的國度遭此暴行,實在是鄙國的奇恥大辱。他以整個國家的名義致歉,用最美妙的姿態向福爾摩斯鞠了一個躬,並吩咐哈里斯警長前往福爾摩斯的住處照看,如果再有冒犯,唯他是問。然後他轉向眾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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