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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克歷險記

作者:馬克.吐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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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第08章

「嗐,一頭賺錢的牲口。我說的是牛啊,你知道。我花了十塊錢買了一頭牛。但是我絕不再冒險去買牲口了。那頭牛才買停當,就死在我手裡了。」
天黑的時候,我坐在火堆旁邊抽菸,覺得滿意極了;可是過了一會兒,就覺得有點兒悶得慌。我就跑到岸上去坐著,聽聽河流沖刷的聲音,一邊數數天上的星星,數數河裡漂下來的木材和木筏,然後就回去睡覺;在你煩悶的時候,這是消磨時間最好的方法,你絕不會老是那麼悶悶不樂,你過一會兒就會好的。
我以前也聽說過幾件這類的事,可是聽的不完全。吉姆懂得各式各樣的兆頭。他說他差不多什麼都懂。我說,我看所有的兆頭,都是說人家要倒楣的,我就問他,是不是也有走好運的兆頭呢。他說:
「怎麼,那麼多天了嗎?」
我並沒有費很大的工夫就讓他明白了我並沒死。我非常喜歡見到吉姆。現在我不覺得悶得慌了。我對他說,我並不怕他去告訴他們我的下落。我滔滔地說下去,可是他只坐在那裡,眼望著我,一言不發。後來我說: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不錯,你非得老待在樹林子裡不可。你聽見他們放炮了嗎?」
「假使能找著個好地方的話,咱們最好在這兒露營;馬兒都快累壞了。咱們先到四周圍看看吧。」
「是的,我答應過。我說絕不告訴人,就不告訴人,絕不失信。說老實話,絕不失信。人家常常管我叫贊成解放黑奴的蠢貨,並且因為我老不做聲就看不起我——可是那沒有關係。你放心吧,我絕不說,我根本不打算回去了。所以,你現在從頭到尾一五一十都告訴我吧。」
「不,我並沒有全賠掉。我大約賠了九成。我把牛皮跟牛油賣了一塊一毛錢。」
「你又何必問呢?你還看不見我有嗎?」
「那麼你還剩下五塊一毛錢。後來你又做過什麼投機生意沒有?」
「那麼,你發財了嗎?」
「自從我被人殺了的那天晚上就來啦。」
「啊呀,你來到這個島上有多久啦,吉姆?」
「我溜出家門,跑下山去,打算到鎮上頭幾里以外的岸邊偷一隻小船,可是來來往往還有許多人,我就躲在岸上那家東倒西歪的老木桶鋪裡,打算等人都走完了再出來。我在那兒待了一夜。那地方老是有人走來走去。大約到了早晨六點鐘,有好些小船都過去了,等到八九點鐘的時候,每逢過來一隻船,都說你爸爸怎麼上鎮去,說你怎麼讓人給殺了。後來的幾隻船載滿了男男女女,都到那出事的地方去看熱鬧。有時候,他們停在岸旁休息一下,然後再過河去,所以由他們說的話裡我知道了這件凶殺案的前前後後。哈克,我聽說你讓人殺死了,真是難受極了,可是現在我不難受了。
「吉姆,你那一毛錢是怎麼花的?」
過了不久,船真過來了,它漂得離我很近:他們只要搭上一塊板子,就可以走上岸來。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在船上。爸爸,柴契爾法官,白西.柴契爾(註:柴契爾法官的妻子。),喬.哈帕,湯姆.莎耶,和他的波莉老姨媽,還有錫德和瑪麗,還有許多別的人。人人都在談論這件凶殺案,可是船長忽然喊著說:
「吉姆!」
「結果怎麼樣呢,吉姆?」
我就把整個事情都講給他聽,他說這一手耍得真叫漂亮。他說湯姆.莎耶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主意了。於是我說:
「是呀,真的。」
「我是在你被人殺死的那天晚上跑來的。」
「那麼你就賠了十塊錢啦。」
「千萬可別害我呀!我向來沒有得罪過鬼魂呀。我向來喜歡死人,我替死人什麼活兒都幹過。您和圖書最好還是回到您的河裡去吧。您可別跟我老吉姆過不去,他永遠是您的朋友呀。」
等我回到露營的地方,我不再覺得急躁了,我肚子裡的勇氣差不多全都嚇跑了,但是我想,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時候。我就把東西又都收拾到獨木舟上去,為的是不讓人看見。我把火弄滅,把灰撒開,讓這地方看起來好像是去年有人露營的樣子,然後我就爬到一棵樹上去了。
「好了,我相信你的話,哈克。我……我逃跑了。」
有幾隻小鳥飛過來了,一次飛一兩碼遠,落了下來。吉姆說那是要下雨的兆頭。他說小雞這樣飛就要下雨,他認為小鳥這樣飛也是一樣的道理。我正打算捉幾隻小鳥,可是吉姆把我攔住了。他說誰捉小鳥,誰就得死。他說他父親有一次病得非常厲害,那時候有人捉了一隻小鳥,他的老祖母就說他的父親一定會死,結果他真的死了。
「喂,吉姆!」我就竄出來了。
「你怎麼捉呀?你也不能偷偷地摸過去,用手去捉牠們呀;並且,你用石頭哪兒打得著呢?一個人在黑夜裡怎麼辦得到?我白天又不敢跑到岸邊來露臉。」
「為什麼,吉姆?」
我沒怎麼睡著。因為心裡有事,我老睡不踏實。我每回醒過來,都以為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所以說睡覺對我並沒有好處。到後來我想我絕不能這樣活下去;我要去看看到底是誰跟我一起藏在島上;我非把這件事弄清楚不可。這樣一來,我馬上覺得輕鬆多了。
吉姆還說,你不許數那些放在鍋裡煮著吃的東西,假如你數一數,你就會倒楣。太陽下山以後抖桌布也不吉利。他還說,如果有人養著一窩蜜蜂,後來那個人死了,那麼一定要在第二天早晨出太陽以前,去給蜜蜂送個信兒,不然,那些蜜蜂就都會病倒,也不幹活,還都得死。吉姆說蜜蜂不螫大傻子,可是我不信,因為我自己試驗了好幾回,一回也沒被螫上。
「沒有,可是我從前發過財,將來還會再發財。有一回我手裡有十四塊錢,我就用我的錢做買賣,結果都賠光了。」
「可是,我問你,哈克,在那間小屋裡讓人殺了的,要不是你,到底是誰呢?」
過了不久,吉姆說:
「我大概連一匹馬都吃得下去。我想一定吃得下去。你來到這個島上有多少天啦?」
我一會兒也沒耽擱,抄起槳,撐開船,輕輕地划走了。我把船拴在老地方,打算睡在小船裡。
他一下子跳起來,發瘋似地瞪著我。然後他就跪下去,合著雙手對我說:
「一會兒工夫,我看見一個燈光拐過尖岬到這個地方來,我就跳下水去,推著一根木材往前游,等到游過了河心的時候,就鑽到漂著的木頭中間去,我把頭低在水裡,稍微頂著水流游去。到後來,有一排木筏過來了。我就浮到筏子後面,緊緊抓住它的尾巴。這時候月亮讓雲彩遮住,河面上黑了一會兒。我就爬上那個筏子,躺在木板上。筏子上的人都在中間有燈亮的地方。河水又漲了,水流得特別急;我算計著等到早晨四點鐘,我一定已經順著河走了二十五英哩了,然後我打算在天亮以前,跳下河去,游到岸上,再鑽到伊利諾那邊的樹林子裡去。
「自然有緣故。可是,我要是對你說了,你不會告訴別人吧,哈克?」
「也許還是不說好些吧。」
我在這森林裡亂跑了一陣,到後來我猜想大概離島尾不遠了。我一直帶著我那支槍,但是什麼都沒打——那是為了防身用的;我想走到離家不遠的地方,可以打幾隻野鳥。這時候,我差一點兒踩著一條大蛇,那條蛇穿過花草間逃跑了,我就hetubook.com•com跟在後面追,打算給牠一槍。我正在向前飛跑,忽然間我一下子踩在一堆還在冒煙的營火灰上。
「現在千萬要留神哪。這地方的水流得太急了,也許他讓水給沖到岸上去,掛在水邊上的矮樹裡了。但願如此吧!」
三天三夜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沒有一點兒變化,天天都是這樣。可是到了第四天我就穿過整個小島,到各處去看地形。我如今是小島的主人;整個的島可以說都是屬於我的;所以我打算知道島上的一切情形,但是主要的還是想消磨時間。我找到許多楊梅,果子長得又熟又好;還有許多青的夏季葡萄,青的草莓,剛長出來的黑莓子。我想它們不久都會熟透、可以隨手摘下來吃了。
「我在刨花堆裡躺了一整天。我肚子裡很餓,但是並不害怕,因為我知道老小姐跟寡婦,吃完早飯,就要到鄉下去開布道會,從早到晚不在家,她們知道我天一亮就出來放牛,自然是不會待在家裡的,她們不到晚上不會找我。別的傭人更不會找我:他們一看那兩個老傢伙都不在家,早跑到外面逍遙自在去了。
「吉姆,反正將來有一天你會發財的,這一毛錢反正也算不了什麼。」
「做過。你知道老布魯狄西先生家裡的那個一條腿的黑人嗎?你知道,他開過一個銀行,他說,無論是誰,在他的銀行裡存上一塊錢,到了年底連本帶利就能得四塊多錢。於是所有的黑人都來存,可是他們沒有多少錢。只有我一個人有錢。所以我非要比四塊錢還多的利錢不可,我還說,我要是得不著那麼多,我自己就也開個銀行。當然了,那個黑人不願意我來搶他的買賣,他說沒有那麼多生意可做,不需要開兩個銀行,所以他讓我把五塊錢都存上,說是到年底給我三十五塊。
「難道你除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之外,沒有別的東西吃嗎?」
我點上一袋菸,足足地抽了好長一陣,又接著看熱鬧。渡船順水漂來,我料想等它漂過來的時候,一定有機會看見有誰站在船上,因為渡船也會像麵包一樣地打我面前經過。那隻船眼看就要過來了,我就弄滅了菸斗,來到我剛才撈麵包的地方附近,趴在岸上一小塊空地上的一根大樹幹後面。由樹幹分叉的地方,我可以偷偷往外看。
「可是,記住,你說你不告訴別人——你知道你答應我絕不告訴別人,哈克。」
「我就聽了他的話。隨後我想應該把這三十五塊本錢馬上投出去,也好活動活動。有一個叫巴布的黑人,他打河裡撈著了一隻平底船,他的主人並不知道。我就從他手裡買過那隻船來,告訴他到年底去取那三十五塊錢。可是,當天晚上那隻船讓人偷去了,第二天那個一條腿的黑人說銀行也倒閉了。所以我們兩個人誰也沒得著錢。」
我覺得懶洋洋的舒服極了——簡直不想起來做早飯。當我又要打個瞌睡的時候,忽然間我好像是聽見了「轟」的一聲,聲音十分沉悶,似乎是由上游遠處傳來的。我連忙爬起來聽,用一隻胳膊肘支著身子。一會兒,我又聽見了一聲。我一下跳起來,跑過去從樹葉子中間一個空洞往外看,看見上游遠處水面上有一股白煙——那地方跟渡口併排著。我還看見那隻渡船,載著滿滿一船人,朝著下游漂過來。現在我可明白那是怎麼回事了。「轟!」我看見一股白煙由渡船旁邊噴上來。你瞧,他們正在向水上開炮,打算讓我的屍首浮到水面上來。
我估計我在樹上待了有兩個鐘頭,可是什麼東西都沒看見,什麼聲音也沒聽見——我只是自以為看見了、聽見了成千上萬的東和圖書西。不過,我絕不能在樹上坐一輩子,所以末後我就下來了,可是我老是躲在密林裡,隨時警惕著。我能弄到的吃的,只是一些水果,和早飯吃剩下的東西。
「我弄不著別的東西呀。」他說。
「啊!你吃什麼東西活著呢?你不是有槍嗎?哦,不錯,你有一桿槍。那好極了。那麼你去打點什麼東西來,我去把火生上。」
他那樣子很窘,停了一會兒沒答話。後來他說:
「我起先買了一頭賺錢貨。」
我餓得很,但是現在生火對我可不合適——因為他們會看見煙。所以我就坐在那裡,看著大炮冒出的煙,聽著轟隆隆的炮聲。那一段河面有一英哩寬,在夏天的早晨,那一帶的景致總是非常好看,所以只要我能有一口東西吃,我坐著看他們找我的死屍,也真夠快活的。我偶然想起,他們常常把水銀灌在麵包裡,再讓它們漂在水上,因為這種麵包往往一直漂到水底下淹死的人那裡,就會停住不動。我就說,我非得留神不可,假如有這樣的麵包漂下來找我,我一定要照顧照顧它們。我就換了個地方,來到小島靠近伊利諾州的這一邊,看看我的運氣如何,結果我並沒有失望。一個比普通麵包大一倍的麵包漂過來了,我用一根長棍子去撈,差一點撈到了,可是我腳底下一滑,它又漂遠了。當然,我是站在急流離岸最近的地方——這一點我太清楚了。不久,又漂過來了一個,這一回我可成功了。我拔出上面的塞子,抖出那一點兒水銀,就咬了一口。那還是「麵包房的麵包」——是高貴人家吃的麵包——絕不是那種難吃得要命的粗玉米餅。
「站開!」就在我眼前響了一聲大炮,震得我耳朵都快要聾了,煙把我的眼睛也快要燻瞎了,我以為這一回我可真完了。他們真要是裝上了炮彈,我想他們還真會把他們要找的屍首弄到手哪。可是,謝天謝地,我總算一點兒也沒受傷。船繼續向前漂過去,走到小島的肩部旁邊,一拐彎就看不見了。我偶爾還能聽見放炮的聲音,可是越來越遠,過了一個鐘頭以後,就再也聽不見了。這個島有三英哩長。我猜想他們已經走到島尾去了,一定不再找了。可是他們還不肯一下子就死心。他們由島尾轉過頭來,順著靠近密蘇里那邊的河道,開足馬力駛往上游,一邊走一邊不斷地放炮。我又跑到這邊來看。他們來到島頭就不再放了,就在密蘇里那邊的岸上下船,回到鎮上去了。
「天已經大亮了。咱們弄點早飯吃吧。把你的火好好地生起來。」
「咳,我本來想把它花掉,可是我做了個夢,那個夢告訴我把錢交給一個叫巴蘭的黑人——人家為了方便管他叫『巴蘭的驢』,他是個大傻瓜,你知道。可是他們說他的運氣很好,而我知道我的運氣不好。夢裡說,讓巴蘭把這一毛錢投出去,他會給我賺很多錢。到後來,巴蘭把錢拿去了,可是他在教堂裡聽見牧師說,把錢捐給窮人就等於把錢借給上帝,做這事的人,一定會得到一百倍的錢。所以巴蘭把一毛錢給了窮人,光等著看有什麼結果。」
「那實在不多——那種兆頭對人也沒有用啊。你何必要知道你馬上就要走好運呢?難道你還想躲一躲嗎?」他又說:「你的胳膊跟胸口上要是長著毛的話,那就是要發財的兆頭。這種兆頭還算是有點兒用,因為那是多少年以後的事。你瞧,也許你先得窮上幾十年,你假如不知道你終究有一天會要發財,那麼你可能灰心喪氣,自己尋了短見。」
「你做什麼買賣來著,吉姆?」
到了晚上,我餓極了。所以等到很黑的時候,我就趁著月和圖書亮還沒出來以前離開小島,划船過河,來到伊利諾的岸上——這一段大約有四五百碼的路程。我到樹林裡做了一頓晚飯。我剛要決定在這裡過夜的時候,就聽見「踢踢、踏,踢踢、踏」的聲音,我心裡想,「馬來了。」緊接著我又聽見有人說話:我趕快把東西搬上小船,然後偷偷穿過樹林,看看是怎麼回事。我還沒走多遠,就聽見一個人說: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啦,吉姆?你怎麼會到這兒來呢?」
「吉姆,我要是告訴別人,讓我不得好死。」
我抄起槳來,把船撐到離岸一兩步遠的地方,就坐著小船在陰影裡順流而下。月亮在天空照著,陰影以外的地方,都照得像白天一樣明亮。我偷偷摸摸地走了差不多一個鐘頭,所有的東西都像岩石一樣安靜,都睡得很香。這時候,我幾乎來到了島尾。一陣微微的涼風刮起來了,這就等於說黑夜差不多就要結束了。我用槳掉過船身,讓船頭碰到岸上;然後提槍下船,來到樹林的邊上。我坐在那裡一根大木頭上,從樹葉子縫裡往外看。月亮已經落下了,黑暗漸漸籠罩了河面。可是,過了一會兒,我看見樹梢上出現了一抹灰白,知道天就要亮了。於是我拿起槍來,輕輕地朝著我碰見火灰的那個地方前進,每走一兩分鐘總要停下來聽一下。可是我的運氣並不太好;我好像總也找不著那個地方。但是過了不久,果然看見樹林那面有火光閃了一下。我就提心吊膽地、一步一停地摸了過去。過了一會兒,我來到火堆的跟前,看見那邊地上躺著一個人;這一下嚇得我真是手忙腳亂。那個人頭上蒙著一條毯子,頭幾乎伸在火裡,我坐在一叢矮樹後面,離他大概有六英呎多遠,目不轉睛地瞪著他。這時候,天已經朦朦亮了。又過了一會兒,那個人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一伸手拉開了毯子,原來是華珍小姐的吉姆!說老實話,我看見他,真是高興極了。我說:
「生起火來煮楊梅那一類的東西吃,能管什麼用?你不是有桿槍嗎?咱們可以弄點兒比楊梅更好的東西吃呀。」
「那麼,我想你一定快要餓死了吧?」
「當然聽見了。我知道他們在那兒找你哪。我看見他們打這兒過去了,我是趴在矮樹後頭看的。」
「吉姆,你的胳膊跟胸口上有毛嗎?」
「可是我的運氣壞透了。等我們的木筏快來到島頭的時候,有一個人提著燈籠,到木筏的後尾來了。我知道不能再等了,馬上就滑到水裡去,對著小島游過來。我本來想隨便找個地方上岸,可是總辦不到——岸太陡了。等到我快要游到島尾的時候,才找著個上岸的好地方。我來到樹林子裡,我心想別再到木筏上去胡鬧了,他們老愛拿著燈籠到處亂照。我把我的菸斗和一塊板菸,還有一盒火柴都放在我的帽子裡,所以那些東西並沒打濕。這麼一來,我就好了。」
我知道我現在可以安心了。絕不會再有人來找我了。我由獨木舟裡拿出我帶的東西,在密林裡搭了個很好的宿營地。我用毯子湊合著搭了一個帳篷,把東西都放在底下,免得下起雨來打濕了。我捉了一條大鯰魚,用鋸剖開牠的肚子,等到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我就生起露天火堆,弄了頓晚飯吃。接著我又放下線去,打算捉幾條魚當第二天的早飯。
我可不希望如此。他們都向這邊擠過來,靠著欄杆往外探身,幾乎就在我的眼前;他們一聲不響,非常注意地看著。我能一目瞭然地看見他們,可是他們看不見我。緊跟著,船長拖著腔喊了一聲:
我的心幾乎由嘴裡跳出來。我並沒有等著仔細看,就把槍上的扳機拉下來,和_圖_書偷偷地踮著腳飛快地往回跑,每隔一會兒就停一下,在稠密的葉子裡聽一聽;可是我喘得太厲害,什麼也聽不見。我又溜了一段路,然後又聽了一陣;我就這樣聽了又走、走了又聽;假如我看見一棵枯樹樁,就把它當成一個人;假如我踩折了一根樹枝,就覺得好像有人把我的呼吸截成了兩段,我只喘了上一段,而且還是短的那一段。
「什麼結果也沒有。我沒法把錢收回來,巴蘭也是一樣。下次我要是看不見抵押,我決計不把錢放出去了。那個牧師還說什麼一定會得一百倍的錢呢!只要把那一毛錢弄回來,那就算是公平了,那我就高興了。」
「一頭什麼賺錢貨?」
「那麼你這麼多天連一點兒肉和麵包都沒吃嗎?你怎麼不捉幾隻烏龜吃呢?」
「好吧,你看,就是這麼回事。那位老小姐——我說的是華珍小姐——她從早到晚地罵我,她待我非常野蠻,可是她老說她絕不會把我賣到奧爾良去。不過近來我看見一個黑奴販子,老到咱們家裡來,我就覺得不放心。有一天晚上,我偷偷地溜到門口,那時候已經很晚了,可是門沒關緊,我聽見老小姐對寡婦說,她打算把我賣到奧爾良去,她說她本來不願意這麼做,可是她賣掉我就能弄到八百塊錢,那麼一大堆錢叫她不得不賣我。寡婦勸她千萬不要那麼做,可是後來說的話,我都沒有等著聽下去。我告訴你吧,我溜得可快啦。
我在樹葉當中找了個好地方,在一根木頭上坐下,一邊啃著麵包,一邊看那隻渡船,覺得真是心滿意足。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想,現在寡婦或是牧師或是別人一定正在禱告,盼望這些麵包能夠找到我,如今它們果然來到這裡找到我了。所以毫無問題,這種事也的確有點兒用處。這就是說,像寡婦或者牧師那樣的人禱告,是有點兒用處的,但是對我卻一點兒也不靈;大概是誰要是真正需要它靈,它就偏偏不靈吧。
我一覺醒來,太陽已經很高了,我猜想一定過了八點鐘了。我躺在陰涼的草地上,想想這個,想想那個,身體已經休息過了,很舒服、很滿意。透過一兩處樹葉的空隙,可以看見外面的太陽。陽光通過樹葉間篩下來,照得地上斑斑點點,這些斑點有時候稍微搖晃幾下,就知道樹梢上刮過一陣微風。有一對松鼠蹲在樹枝上,對我嘰嘰喳喳地叫,顯得很親熱。
我們來到獨木舟停泊的地方。他在樹林裡一塊空曠的草地上生起火來,我就搬過來玉米片、鹹肉、咖啡、咖啡壺、平底鍋、白糖和洋鐵杯,把這個黑人嚇了一大跳,因為他以為這些東西都是魔術變出來的。我還捉到了一條很大的鯰魚,吉姆用他的刀子把牠收拾乾淨,放在鍋裡煎了。
「楊梅那一類的東西,」我說,「你難道專靠那種東西過日子嗎?」
早飯做好了,我們歪在草地上,趁熱吃了一頓。吉姆使勁兒往肚子裡裝,因為他簡直是快要餓死了。等我們把肚子塞滿了以後,就懶洋洋地待著,什麼活也不幹。
「沒有,先生——別的什麼都沒有。」
「是呀——你仔細看看,我現在不是發了嗎?我歸我自己了,我值八百元呢。我要是能有那麼多錢就好啦,我不想再多要啦。」
「等到天黑了,我順著河岸往上游跑了兩英哩多路,到了沒有人家的地方。我下了決心,一定要那麼幹下去。你瞧,假如我還是走著往前逃,那些狗就會追上我;我要是偷一條小船過河去,人家會發現小船不見了,他們也就會知道我會在對面什麼地方上岸,知道到什麼地方去找我。所以,我想,我最好還是找個木筏吧;這種東西留不下什麼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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