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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克歷險記

作者:馬克.吐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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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老先生進來時,我只能瞥到一眼,隨後床把他擋住了。費爾貝斯太太呢,她跑過去問他:
我心神不定,連聽人家說話也聽不大清楚。我心裡總是在孩子們身上打主意。我打算把他們帶到一邊去,套些話出來,好弄明白我究竟是誰。可是我總是不得手。費爾貝斯太太不斷地說話,滔滔不絕。沒有多久,她說了幾句話,我聽了好像冷水澆背,渾身冰涼:
啊,我心裡明白,這下子可把我為難住了——毫無退路。到目前為止,都靠老天爺保佑,一切順順當當,不過如今可擱了淺,動彈不得啦。我看得清楚,想往前闖,那是辦不到了,——我只能舉起雙手投降了。我自言自語,這是又一次走上了非說實話不可的絕路了。我剛想張嘴說話,可是她一把抓住了我,推到了床的後頭。她說:
費爾貝斯家是一個小小的棉花種植園,這類種植園看上去都差不多。一塊兩英畝大小的地,圍著一個柵欄。有一排梯磴,是用鋸斷的圓木搭成的,好像高矮不等的木桶一樣,從這裡可以跨過柵欄,婦女們可以把它們當做上馬的墊腳石,跳上馬去。這個大場院裡,還有些枯黃的草皮,不過大多數地面光光滑滑的,十分像一頂磨光的絨毛舊帽子。給白種人住的是一座帶廂房的大木頭屋子——全是用砍好了的圓木搭成的。圓木縫隙裡,都用泥或者灰漿堵上了,那一道道泥漿上面後來或先或後給刷白了。用圓圓的原木搭成的廚房,邊上有一條上面蓋有頂的寬敞走廊,和那座房子連接起來。在廚房後邊有一座圓木搭成的燻肉房。燻肉房的另一邊,有一排三間圓木搭成的小間,是給黑奴住的。離這裡稍遠,靠後邊的柵欄,有一間別致的小木屋隱藏在柵欄的後邊。在另一側,有九間小屋。小屋旁邊,放著一個裝鹹液的儲水槽,還有一把大壺,是熬肥皂的。廚房門口有一隻長凳,上面放著一桶水和一隻瓢。一隻狗在那兒m.hetubook.com.com躺著晒太陽。有許多的狗分散在各處睡大覺。在一個角落,有三棵遮蔭大樹。柵欄旁邊,有一處是醋栗樹叢。柵欄外面是一座花園和西瓜地,再過去就是棉花田了。從棉花田再往前走不遠,就是樹林子了。
「是,大娘——船……」
「你把行李交給哪一個了?」
「你猜是誰?」
可是他們急忙低下頭,把手指含在嘴裡,躲在她身子後面。她又接著說下去:「莉莎,快,馬上給他做一頓熱騰騰的早飯,——告訴我,你在船上吃過飯沒有?」
不過要說高興的話,恐怕沒有人能比我更高興的了,因為我彷彿重投了一次娘胎,終於弄清楚了我原來是誰。啊,他們向我東打聽、西打聽,一連問了兩個鐘頭,最後我的下巴也說累了,連話也說不下去了。我講給他們聽有關我家——我是說湯姆.莎耶家——的種種情況,比起實際的情況多出六倍還不止。我還說了,我們的船怎樣到了白河口,汽缸蓋炸了,又如何花了三天時間才修好。這樣的說明不會有什麼問題,而且效果也是頭等的,因為為什麼要三天才修好,他們一竅不通。如果你說有一隻螺絲帽飛上了天,他們也照樣會相信的。
「啊,塞拉斯!往那邊瞧瞧——往大路上看!——看是不是有人正在走過來?」
「天啊,傷了什麼人沒有?」
「怎麼啦?莎莉。我不可能在路上錯過他的——這你也明白。」
「他來啦!把你的腦袋低下去——好,這樣行了,人家看不見你了。別露出一點兒口風說你已經來了。我拿他開開心。孩子們,你們什麼也別說。」
「我知道不安!」她說,「我都快發瘋了。他一定是已經到了。你一定是路上將他給錯過了。我知道一定是這樣的——我篡得是這麼回事。」
我來不及細想,馬上回答道:「是呀,大娘。」
「別說,是的,大娘——就叫我莎莉阿姨。船hetubook.com.com在哪裡擱的淺?」
「哦,別再叫我難受啦。我已經夠難受啦。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我實在不知所措啦。我不能不承認,我已經嚇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可能已經到了,他要是到了,我卻錯過了他,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嘛。莎莉,真糟糕——簡直糟透了——那條船準出了什麼事,一定是的。」
在女黑人後邊有一個黑女孩和另外兩個黑男孩,身上僅穿了粗夏布襯衫,此外什麼都沒有穿。他們拽住了媽媽的衣衫,害羞地躲在她身後,偷偷地張望我。黑孩子一般總是這個樣子。這時只見屋子裡走出來一位白膚色女人,年紀在四十五到五十左右,頭上沒有戴女帽,手裡拿著紡紗棒,在她身後是她的幾個孩子,那動作、神情同黑孩子一樣。她正笑逐顏開,高興得幾乎連站也站不穩了似的——她說:「啊,你終於來啦!——不是嗎?」
現在我一方面覺得很舒暢,一方面又感到不自在。當個冒牌的湯姆.莎耶倒挺舒服、挺自在的,可是沒過多久,我聽到一條小火輪從上游噗、噗、噗地開過來了,我心中那種舒服、自在的感覺馬上就沒了。我心裡嘀咕著,萬一湯姆.莎耶搭了這條輪船來了呢?——萬一他突然走進來,在我給他遞去一個眼色,示意他別聲張之前,就喊出了我的名字呢?
「我的天啊,」她說,「他會出了什麼事嗎?」
「只是我們在這兒說了半天,你可還沒有跟我說起有關我姐姐,或是他們當中任何哪一個人的一個字啊。現在我要把我的話頭收住,由你來說。要把所有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告訴我——所有的事全對我說一說。他們的情況怎樣啦,如今在幹些什麼呢,他們又要你同我說些什麼啦,凡是你能想到的,都說給我聽。」
「他來了沒有?」
他一立刻跳到床頭窗口,這就給了費爾貝斯太太一個絕好的機會。她趕緊彎下身子,一把拉和圖書住了我,我就出來了。當他從窗口轉過身來,看見她笑眯眯地站在那裡,臉上紅紅的,彷彿房子著了火似的,我則恭順地站在她身旁,渾身直冒汗。老先生呆住了,說:
「我可猜不出。誰啊?」
這下子可要露出馬腳啦。不過我說:「船長見我站著,對我說上岸以前最好吃些東西。這樣,他就把我帶到船頂上職員餐廳上去,把我要吃的都弄了來。」
「不,我藏在了一個地方,我肯定不會被偷走的。」
「沒有啊,我沒遇見什麼人啊,莎莉阿姨。船到的時候天剛亮。有條船停在碼頭,我把行李放在上面,到鎮上四周和鄉下蹓躂了一番,好打發時間,免得到這裡來得太早,所以我是打後街繞過來的。」
「啊,這真是好運氣。有的時候會傷人的。兩年前,聖誕節,你姨丈塞拉斯搭乘拉里.羅克號輪船自新奧爾良上來,一隻汽缸蓋爆炸,炸傷了一個男子。我看啊,後來他就死了。他是個浸禮會教徒。你的姨丈塞拉斯認識在巴頓.羅格的一家人,他們對他那一家人很熟。是啊,我記起來了,他現在確實死了。傷口爛了,長大瘡,醫生不得不給他截肢。但是這沒能救他的命。是的,是因為傷口爛了——是這麼個原因。他混身發青,臨死還盼望光榮復活。人家說,他當時那個樣子慘不忍睹。你的姨丈啊,他每天到鎮上去接你的。他現在又去了,去了不過個把鐘點,現在就快回來了。你一定在路上碰到過他的,不是嗎?——一個上了歲數的人,帶著……」
我只管往前走,心裡也並沒有什麼確切的打算,只是聽憑老天安排。要我這張嘴巴說些什麼,我就說些什麼。因為我已經體會到,只要我能順其自然,老天總會叫我的嘴巴說出合適的話來。
「沒來。」她丈夫說。
「我也想不出來,」老先生說,「我得承認,這叫我心裡極其不安。」
我知道我如今是進退兩難了。但是急也沒有用,我毫無辦法,m.hetubook.com.com只好一聲不響地待在那兒,等電閃雷鳴過後,隨時準備站起來。
「怎麼啦,孩子,不會被偷嗎?」
我繞到了後面,踩著鹹桶旁邊的後梯磴,朝廚房走去。我走近了一點兒,就隱約聽見紡紗車轉動的聲音,像在嗚嗚地哭泣,那哭聲忽高忽低。聽著這種聲音啊,我當時心裡但願我死了的好——因為這是普天之下最淒涼不過的聲音了。
「不過,啊,天啊,我姐會怎麼說啊!他肯定已經到啦!你一定錯過他了。他……」
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船順流還是逆流。但是我全憑直覺說話。我的直覺在告訴我,船是逆流開到的,——是從下游奧爾良一帶開來的。不過,這也幫不了我多大的忙,因為我不知道那一帶的淺灘叫什麼名字。我看我得發明一個淺灘的名字才行,要不然就說把擱淺的地方的名字給忘了——要不然——這時我想到了一個念頭,於是脫口說了出來:
「是湯姆.莎耶啊!」
我到了那裡,只見四下裡靜悄悄的,好像到了週末一樣悠閒自在。天氣又熱,陽光熱辣辣的——幹活的人都到田裡去了。空中隱隱約約響起了甲蟲或者蒼蠅的嗡嗡聲,分外叫人感到沉悶,彷彿這兒的人都已離去或者死光了。偶爾一陣微風吹過,樹葉在風中沙沙地響著,使人格外傷感,因為你彷彿感到是鬼魂在低訴——那些死了多年的鬼魂——你並且覺得他們正在議論著你呢。總之,這一切叫人滋生著一個念頭,覺得自己生不如死,可以一了百了。
她一把抓住了我,緊緊地抱住了我,隨後緊緊地握住我兩隻手,搖了又搖,眼淚奪眶而出,淚流滿面,抱著我,握住我,沒有個完,不停地說:「你長得可不像你媽,跟我想像的不一樣。不過嘛,我的天啊,我管你像不像你媽。能見到你,我是多高興啊。親愛的,親愛的,我真想把你一口吞進去!孩子們,這是你表哥『湯姆』——快向他問好呀。」
hetubook.com.com走到半路,遇到兩隻狗先後站起,朝我撲來。自然,我就停了下來,對著牠們,一動也不動。於是狗又汪汪汪亂叫一陣。一時間,我彷彿成了一個車輪子的軸心,——一群狗——一共十五六隻,把我團團圍在中間,對著我伸著脖子、鼻子,亂叫亂嗥。又另有些狗往這邊竄過來,只見它們紛紛跳過柵欄,從四面繞過轉角朝的圍上來。
天啊,我差點兒沒栽到地板底下去。但是這時已不由人分說,老人一下抓住了我的手握個不停,與此同時,他的老伴呢,正手舞足蹈,又哭又笑。隨後他們兩人連珠炮似地問到席德和瑪麗還有那家子其餘的人來。
「倒不是因為擱淺——這只是耽誤了我們不長時間。我們船上一隻汽缸蓋炸了。」
我說在船上吃過了。她就往屋子走去,握住了我的手,領著我進去,孩子們跟在後頭。一進屋,她把我按在一張藤條織成的椅子上,自己坐在我對面的一張矮凳子上,緊緊握住了我的兩隻手說:「現在讓我好好看看你,我的天啊,這麼久的年月裡,我真盼著你啊,如今總算盼來啦!我們等著你來到,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再說,是什麼事把你陷住——是輪船擱淺了?」
啊,一定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這樣就糟啦。我必須到路上去攔住他。我便告訴他們,我得到鎮上去,把行李取來。老先生本想跟我一起去,但是我說不,我自己可以騎馬去,就不用他老人家費神了。
「沒有交給哪一個啊。」
一個女黑人從廚房飛快地奔出來,手裡拿著一根擀麵棍,使勁叫道,「你給我滾開,小虎!小花,你給我滾開!」她給了這個一棍子,又給另一個一下子,把它們趕得一邊汪汪汪直叫,一邊逃跑,其它的也就跟著逃跑。一會兒之後,有另外一半的狗又竄了回來,圍著我搖尾巴,跟我友好起來。狗畢竟不想傷人。
「啊,這是誰啊?」
「沒有,只是死了一個黑奴。」
「你怎麼這樣早就在船上吃了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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