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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裁縫師

作者:瑪麗亞.杜埃尼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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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5

第二章

25

伴隨著一連串的咳嗽和噴嚏,我拚命感謝她為我付出的努力,但她毫不理會,只是一股腦地催促我趕快去梳洗穿戴。一路上她開得飛快,公路、田地、樹林、羊群,穿條紋裙子和拖鞋的女人,戴著大草帽,背著沉重的包袱。羊群、仙人掌、更多的田地,赤腳的孩子在我們經過時對我們笑,高舉起手大喊:「再見,朋友,再見。」塵土,還是塵土,一邊是蒼黃的荒野,另一邊還是蒼黃的荒野。關卡、公路更多的仙人掌、棕櫚樹和甘蔗田,不到一小時我們就到丹吉爾了。她和上次一樣把車停在法國廣場,迎接我們的一樣是寬闊的街道和現代化都市氣派的大樓。倫敦南美銀行就在其中一棟樓裡,這個名字象徵著一種奇妙的金融組合,就像我和羅薩琳達.福克斯這對組合一般。
「我請他發通電報給我,告訴我他預計抵達丹吉爾的時間。」
「妳打算從瓦倫西亞納公車站坐車去嗎?」
李歐.馬丁,如果他在稍微往西幾公里的地方出生,名字很可能就會變成李昂西歐.馬丁尼斯。很矮,膚色黝黑,要是沒有刮鬍子、沒有繫上領帶的話,看起來就像普通的西班牙農民。但他的臉乾淨得連一絲鬍渣都沒有,胸前還掛著一條素淨的條紋領帶。他不是西班牙人,更不是農民,而是一個純正的大不列顛公民,一個直布羅陀人,西班牙語說得和英語一樣流利。他伸出汗毛叢生的手和我們問好,請我們坐下,吩咐他如喜鵲般忙碌的秘書不准任何人來打擾,彷彿我們是他們銀行最慷慨的客戶,準備使出渾身解數為我們展示他打聽到的成果。我這輩子從沒開過銀行帳戶,而羅薩琳達,就算她先生突然想到要匯點生活費來,她的帳戶肯定也常年分文不剩。不過,我這位朋友的浪漫情事一定早就傳到這個語言能力超強的小個子耳朵裡。在這個動亂的年代,一個跨國銀行的高層當然不會錯失這個機會,幫鄰近地區最高長官的情人送上一份人情。
「沒問題,您吩附的是,我的公主!」不是坎納迪的那個人說。
「什麼事?」
「或者永遠都不來了。」
「妳們也知道那些記者,不是嗎?他們就像吃腐肉的鳥兒一樣和*圖*書,時時刻刻都在等著,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新東西。」
「妳知道什麼?」
羅薩琳達想了幾秒才接著說:
「或者十點半。」另一個說。
「昨天也是嗎?」
「他要什麼?」一出辦公室我馬上焦急地問。
「好吧,我只想確認一件事。」
「好了。」結束時她簡單地說。我們向行長告辭,感謝他的幫忙,走時又和如喜鵲般忙碌的秘書擦身而過。
「好了,女士們,我有些消息要告訴妳們。我聯繫上艾瑞克.高登,一個以前在馬德里分行工作的同事,戰爭爆發後沒多久他就離開西班牙,現在在倫敦定居。他說他認識一個住在馬德里的人曾參與過這種活動,一個英國人,當時在一家西班牙公司工作。壞消息是,現在聯繫不上這個人,最近幾個月他突然銷聲匿跡;好消息是,高登提供我另外一個人的資料,這個人對這種事也很熟,他一直住在馬德里,直到不久前。一個記者,大概是遇到什麼麻煩才回去英國,我想可能是受傷了,他沒有細說,也許我們能從這個人身上找到地方。這個人可以提供門路,直接找到負責疏散難民的人。但他想要一些東西。」
他一定知道整件事的經過,只是想聽我親口說。我們倆各自喝一口咖啡。
「這些人……是西班牙人嗎?」
「對,我是這樣想。」
「妳知道她是誰吧?」他問。
「沒辦法了。繼續工作,繼續賺錢,也許等我賺夠了也已經晚了,沒辦法把人從馬德里弄出來了。但是現在,就像我剛才說的,我會先還清欠款,這點錢我有,不成問題。我今天就是為了這件事要去找你,我還需要一張過境通行證,此外,我的護照也得在我這裡多放幾天。」
「妳的臉色不太好。」他一見我就說。「我想是大陸飯店的事情不順利吧?」他看一看錶,「來,我們去喝杯咖啡。」
「什麼時候去?」
夏天過去一大半,服裝店的顧客卻似乎還懶得開始準備秋裝。潔米拉依然在店裡幫忙,料理家務,也跟著做一些零碎的縫紉工作。菲力克斯幾乎每天晚上都會過來,我偶爾也會回去魯尼塔街找坎德拉莉亞,一切都很平靜、很尋常。直到有一天,我得了重感冒,沒有力氣出門也沒有力氣工hetubook•com•com作。第一天,我萎靡不振地縮在沙發上,第二天,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第三天,如果不是羅薩琳達意外地出現,我可能還會繼續在床上度過。她和以前一樣出人意料地從天而降。
「我們去丹吉爾。」
話還沒說完我先打了個噴嚏,不過這噴嚏來得正是時候,我還在猶豫該怎麼稱呼總督,她一直都直稱他的名字。
「為什麼?」
「那……」
「什麼管道?」
「敲——詐——」她用很糟糕的發音重複道,這個詞的發音比較難。
「希拉,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李歐.馬丁。李歐,這位是我朋友奎若嘉小姐。」
再一口咖啡。
「你最好去幫你那位婊子娘也開一張!」
「不是。」
「透過妳的情……」
「什麼朋友?」
「妳留著吧,不用還我了。」他伸手從外套的內口袋裡掏出皮夾和鋼筆,「至於通行證,妳用這個就可以了。」他邊說邊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卡片,拔下筆蓋,在卡片上寫幾個潦草的字,簽名。「這個拿著。」
她聳聳肩,做出「還能怎麼辦」的表情。
我沒有看上面寫了什麼,直接收進包包。
「我懂了,我很遺憾,真的。但恐怕我也幫不了妳。」
我聳聳肩。
他帶我走進西班牙俱樂部,街角一棟美麗的建築,白色石砌的陽台,一扇扇大窗戶面向馬路。一位阿拉伯服務生正轉著鐵棒放下遮陽篷,另外兩三個在人行道上排桌椅,新的一天又開始了。風格清新的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一進門是一個大理石階梯,兩邊各有一個大廳,他邀請我進去左邊的。
「這我知道。」
他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我遲疑了幾秒才回答:
「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再幫妳開通行證,小美人。」
「很好。」他說,喝完咖啡,再看一看錶,「我得走了,我還要工作。」
「老大還沒來。」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羅薩琳達.福克斯,一位英國顧客。」
「怎樣的敲詐?」
「我只知道我需要知道的。再說,我肯定妳也知道不少,女人都喜歡談論是非,那些經常光顧妳服裝店的貴婦們應該都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講吧?」
「知道她這份感情引起某些人的不悅。」
「妳和我。」
他第一次笑了,笑起來感覺一下子年輕好和_圖_書幾歲。
我很明白,沒有人會像警長這樣,永遠都在不停地施壓、不停地追問,直到榨出最後一滴資訊。我們越來越瞭解彼此了。
「去做什麼?」
「得土安的英國領事。我想看看我們的大使館是不是也在做同樣的事,但結果不太讓人滿意,領事告訴我,我們在馬德里的大使館一直都拒絕提供難民庇護,此外,自從共和政府遷到瓦倫西亞之後,英國的外交部門也跟著搬過去,馬德里只剩下一棟空房子,還有一些低階官員留在那裡處理事務。」
「麻煩你們轉告他我來過,我從丹吉爾回來了,但事情沒有辦成。」
「那妳怎麼跟他說?」我還是鼓起勇氣問。
「哪些人?」
「他想單獨跟您談談,福克斯太太。」他對羅薩琳達說,「越快越好。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冒失,現在這種局勢,我認為提前跟他說清楚是誰想從他那裡獲得資訊會比較妥當。」
「Right now,現在,馬上。妳快去換件衣服,我們等會兒就去丹吉爾找他。前幾天我去過一次他要我今天再去,我想這幾天應該有點進展。」
「馬上還錢。」
「我也是。」
羅薩琳達沒有回答,皺緊眉頭盯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李歐很不自在地清一清嗓子,他一定認為自己這般周全的準備可以得到她熱情的回應。
「敲詐。」我說。
「請告訴我為什麼。」我堅持道。
「不只是他們,李歐,不只有他們那樣。」話中隱隱帶著一股尖銳,「不管怎樣,先幫我聯繫他我們就來看看他要什麼。」
所幸後來很湊巧地在街上碰到警長,那裡已經離警察局很遠,他應該不會要我再和他回去。其實想在得土安碰到一個人並不難,西班牙社區方正的格子建築範圍很有限,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任何時候經過這裡。他和往常一樣穿著淺色亞麻套裝,聞起來像剛刮過鬍子,準備去上班的模樣。
「因為有人不太喜歡她在這裡,跟那個人在一起。」
我在椅子上不停地變換姿勢,擤一擤鼻子,想掩飾自己的緊張。那位大腹便便、說話像機關槍一樣的英國人撥通電話,請接線員幫他接到倫敦。我們等了很久,直到秘書送來咖啡,羅薩琳達的心情看起來才好多了,馬丁也跟著鬆一口氣。電話接通,終於和_圖_書可以和那位記者說上話,但他們只說了不到三分鐘,她說英語,我一句也聽不懂,不過聽得出來她的語氣嚴肅而鋒利。
「不,我昨天不是在那裡坐車。」
還清丹吉爾的欠款真是讓我鬆一口大氣,就像脖子上一直綁著一條繩子,生怕隨時會被什麼人牽走,現在繩子忽然被解開。雖然我在馬德里還有一些懸而未決的官司,但我人遠在非洲,那些事感覺太遙遠。而付清大陸飯店的欠款也讓我終於得以了結那份沉重的記憶,徹底忘記和拉米羅在摩洛哥的那段日子,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呼吸:更平靜、更自由,更堅定自己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我又去丹吉爾的聖安德魯天主教教堂詢問,他們也愛莫能助。後來我突然想到,也許哪個民間機構的人會知道內幕,所以我就四處打聽,最後終於得到一點線索。暫時還沒有太大的消息,但至少可以碰碰運氣,看他們能不能提供更多資訊。倫敦南美銀行丹吉爾分行的行長李歐.馬丁告訴我他上次回倫敦時,在他們的總部聽說馬德里分行有人有門路,可以把難民弄出來。其他我就不知道了,我得到的消息很模糊、不太肯定,只是剛好有人說起這件事被他聽到,不過他也答應會幫我進一步打聽消息。」
還沒提出問題之前,我就自己先嚥下了。我很擔心她會說:「想和摩洛哥西班牙管轄區的最高長官談條件?門都沒有!」何況對方只是一個陌生的投機記者,而接受幫助的也只是一個卑微的小裁縫師。
「某些人,不要逼我說出來,你心裡很清楚,克勞迪奧先生,不要只是想從我口中聽到那些你已經知道的名字,就讓我背叛我的顧客。」
「那妳是怎麼去丹吉爾的?」
「一個朋友開車載我去的。」
「沒有為什麼,小心就是了。」
「羅薩琳達女士請希拉小姐馬上起來。」
他們倆笑開了,邊笑邊色迷迷地看著我流口水。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忍受這兩個畜生的視線,一分鐘都忍耐不了。
我什麼話也沒回,走向門口準備回去,剛出門就聽見坎納迪的聲音:
「A bitor back mail,我不知道西班牙語怎麼說,就是對方答應幫你做一件事,但你得拿東西跟他交換。」
「早安,阿巴杜。兩杯咖啡,加牛奶,謝謝。」m.hetubook.com.com他邊點餐邊做一個徵詢我意見的表情,我點頭表示同意。「跟我說說吧!」他說。
「那妳母親的事呢?」
我穿著長袍出去迎接她,沒有穿我的制服套裝,也沒有掛上銀剪刀,甚至沒有整理一頭披散的長髮。不過就算她對我這副邋遢的形象感到驚訝,她也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
「想要什麼?」我和羅薩瑞達異口同聲地問。
「大陸飯店不同意。那個經理是新來的,不是去年那個,但他很瞭解這整件事。他沒有給我任何商量的餘地,只說現在的期限已經是格外開恩了。還說如果我不在約定的時間內還清欠款,就要對我提起訴訟。」
「九點半。」一個說。
「或者明天。」
「那妳要更小心才行。」
「胡安.路易士的獨家專訪,還有幾個星期內參加得土安所有社交活動的特權。作為交換,他承諾會幫我聯繫我們要找的那個人。」
「你對一切都瞭若指掌。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通常幾點到?」我問。
「那妳現在打算怎麼辦?」
「喔,對耶,我差點忘了妳現在是一位勤奮的在職婦女。妳知道嗎?妳現在的名聲非常好。」
我沒有停下腳步,只是用力握緊拳頭。但心裡不自覺地又浮現和前一天一樣的衝動,我微微轉頭清晰有力地大聲回應他: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警察局找克勞迪奧先生,想告訴他我無功而返。辦公室裡四個警察只有兩個在,年紀大的和瘦的。
「誰?」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思緒紛亂,半信半疑,我傻傻地問:
「不,我不想把胡安.路易士扯進來,他有太多事要忙。這是我的事情,所有他那些交情和關係我都沒碰,我有其他管道。」
「早安,克勞迪奧先生。」
沒錯,我那些顧客是說得不少。談論她們的先生、先生的生意和來往的人,談論她們去過的人家,談論這些人那些人都在做些什麼、想些什麼或者說些什麼。但我沒有回答他,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而是直接起身,忽略他的問題。他在空中比畫一個動作,要找服務生,阿巴杜馬上就明白了:沒問題,這兩杯咖啡記在克勞迪奧先生的帳上。
「沒關係,你已經幫我很多了,尤其是幫我爭取到這一年的寬限期。」
「去看看能不能解決妳母親的事。」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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