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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裁縫師

作者:瑪麗亞.杜埃尼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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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44

第四章

44

「我們現在還無法說明這次撤換部長的舉動會對我們造成什麼影響,但情況非常不樂觀。」他掐滅最後一根菸,「我們不久前才通報倫敦這個消息,還沒有得到回覆,所有人都仍在觀望。妳一定要加倍小心,不要犯任何錯。妳在家裡接待貝格柏德這件事讓人很擔心,我理解妳當時不可能拒絕讓他進門。讓他平靜下來,避免他當時的狀態引起更大的麻煩,這一點妳做得很對。但風險實在太大了,所以從現在開始,妳一定要萬分謹慎,盡量不要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同時也請多留意身邊可疑的人尤其是妳住家附近,我們還不能排除妳被監視的可能性。」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完全遵照他的指令:避開所有風險,減少在公開場合露面的次數,收集和傳遞情報時非常小心。我們繼續做衣服,工作很多,而且越來越多。馬努艾拉女士加入服裝店所帶來的短暫輕鬆只維持不到幾個禮拜,顧客不斷地增加,加上聖誕節的到來,我不得不百分之百全心投入工作。不過,在忙碌的工作之餘,我也同樣兢兢業業地執行另一份職務:地下情報工作。這兩者並行不悖,相輔相成。所以,就像花時間精心縫製一件禮服的腰部一般,我也同樣花時間參加德國大使館舉辦的歡迎蓋世太保頭子希姆萊的招待會。我在招待會上打聽到德國人都在狂熱地期待柏林餐廳奧圖霍切的到來,它很快就要在馬德里開分店,但這對我來說就和幫一位侯爵夫人量尺寸沒什麼差別,就算那是納粹高官最喜歡的餐廳也一樣。所有這些資訊,還有其他更多資訊,我都一絲不苟地通報給希爾加斯,小心https://m•hetubook•com.com翼翼地記下訊息,用最簡單精確的詞語表達,最後用針線把資訊移轉到樣板上,準時傳遞出去。我遵循希爾加斯的忠告,一直保持高度警覺並集中注意力,關注周圍發生的一切。那段時間確實有些事情起了變化,都是一些很小的細節,可能是新環境導致的,也可能只是純粹的偶發事件。某週六,我突然發現普拉多美術館衣帽間裡那位負責接收我裝滿樣板的畫夾、沉默寡言的禿頭男子不見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幾個星期後,美容院置物室裡的那個女孩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年紀更大,體型稍胖,但同樣守口如瓶的女人。我也注意到街上和各個場所裡的監視行動變得更嚴密,我學會辨認那些負責監視的人:身材巨大、像個衣櫃般的德國人,沉默、威嚴,身上的大衣長到地板;乾瘦的西班牙人在某戶大廳對面、某個場所旁邊,或者某個看板後面緊張地抽著菸。雖然我不是他們監視的目標,但每次看到他們還是會裝成沒看到的樣子,改變方向,或者乾脆換一條路走,有時為了不經過他們身旁,或者不想跟他們正面碰上,我會隨便找一家店躲進去、停在某個攤販前面,或者假裝在某個櫥窗前駐足。萬一還是跟他們不期而遇,來不及變換方向,沒有辦法避開他們的時候,我會鼓起勇氣,暗暗地對自己說:「來吧,咱們走著瞧!」然後邁開堅定的腳步,目光直視前方,自信、冷淡,幾乎是高傲的模樣,好像我手裡緊緊拿著的只是剛才衝動購買的高級商品,或者裝滿化妝品的手提箱,而不hetubook.com•com是一堆密碼樣板,上面記錄著那些第三帝國在西班牙的顯赫人物的私人行程。
但這不是真正的我。雖然每天處在令人眼花撩亂的華服之間,就像這天晚上我周圍那些炫耀身上禮服的淑女名媛一般,但我頭幾個月的生活一點也不閒適,而是在雙重的身分下,夜以繼日地把所有時都投入到這兩種工作裡。
「局勢只會越來越亂,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肯定的事。」我們握手道別時他補充道,「一旦清除礙事的外交部長,我們推測德國對西班牙的施壓和影響都會更進一步,妳一定要保持高度警覺,準備好應付任何突發事件。」
貝格柏德被停職後,希爾加斯和我緊急會面,他表現得跟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冷淡、中立。但他對上校來訪的每一個細節都抱著極大的興趣,讓我感覺他們對貝格柏德被停職的消息似乎感到非常困惑,並受到不小的震盪。
數百名衣著華麗、養尊處優的人聚集在馬德里賭場的皇家大廳,隨著古巴樂隊的演奏,迎接一九四一年的元旦,我也是其中之一。
和我想的一樣,進入寬敞的診療室時,我看到的不是什麼醫生,而是一個完全不同行業的濃眉英國人。我前幾次在大使茶館看到他是穿藍色的軍服,但這天他一副平民打扮:淺色襯衫、圓點領帶、一套優雅的灰色法蘭絨西裝。除了穿著不像醫生之外,他個人也和周圍各個醫療設備格格不入——一個金屬隔板,上面圍著布簾,玻璃櫃裡全是瓶瓶罐罐和各種醫療用具,旁邊有一張診斷床,牆上掛滿各種證明和行醫執照。他用力地和我握手,我們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寒和-圖-書暄客套。
「請跟我來。」
閱讀、縫紉、傳遞訊息;這就是我在即將結束的這一年最後幾個月裡日復一日的生活。因此,或許接受顧客的建議到賭場參加迎接新年的活動,也是我覺得該有些娛樂來緩解一下緊張的身心了。
「好,你放心。」我猜他們已經對伊格納西奧和他的跟蹤行為心存懷疑但我選擇不問。
同時我也密切關注政治環境的變化,就像在得土安時請潔米拉做的一樣。每天早上,我會請瑪汀娜去買當天的報紙,《ABC》日報、《萬歲日報》、《卡薩爾報》。這樣早餐時我可以一邊喝咖啡牛奶,一邊狼吞虎嚥地閱讀西班牙和整個歐洲正在發生哪些事。正是透過報紙,我得知賽雷諾.蘇聶自己當上新外交部長,和佛朗哥一起參訪德國,到海達雅會見希特勒等等的相關新聞。我還知道德國、義大利和日本簽訂三國協定,希臘被侵略,以及那段混亂的日子裡世界版圖上無數令人頭暈目眩的大事件。
「我來找瑞克醫生。」我照著糖果盒絲帶上的指示說。
我原本打算獨自度過這個夜晚,或許邀請馬努艾拉女士和那兩位女孩跟我一起分享雞肉大餐和蘋果酒,但我兩位顧客,阿爾瓦雷斯姊妹熱情的邀請讓我不得不改變主意。雖然我對這種活動沒有太大的興趣,但還是為它精心打扮一番:梳一個低低的髮髻,用摩洛哥炭筆化上眼妝,突顯自己的異國風情。我幫自己做一件銀色上衣,寬大的袖子,腰部用一條寬腰帶襯托出曼妙的身形,這是一件介於正統摩洛哥長袍和優雅歐洲晚禮服之間的原創設計。顧客兩姊妹未婚的弟弟來服裝店接我,他叫艾尼托除,和圖書除了長得像小鳥和獻殷勤時的裝模作樣之外,沒有在我心中留下其他印象。到達馬德里賭場後,我邁開堅定的步伐走上大理石台階,進入皇家大廳。假裝對這種豪華氣派的空間習以為常,不去注意那些毫不掩飾地向我投來的目光,甚至沒有看一眼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燈,以及牆上氣勢恢宏的繪畫及其精美的邊框。我整個人投射出的形象就是自信、自我主宰,彷彿這個奢華的環境正是我最自然的生存空間,我來這裡就像魚兒進入水中,渾然天成。
一看到我們走進大廳,瑪麗塔和泰蒂兩姊妹馬上來到我們身邊。我們互相吹捧對方的衣著和髮型,聊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開幾個玩笑,我一邊隨口蹦出幾句阿拉伯語和一些裝模作樣的簡單法語,一邊偷偷觀察整個大廳。有一些熟面孔、很多穿軍服的人,還有一些別著納粹黨徽的人。我默默地想:「這些看起來輕鬆自在的人們之中,有多少和我一樣的間諜,或者地下情報員?」可能不少。因此我決定不輕易相信任何人,要用懷疑的態度對待所有人,這樣也許還能得到一些對希爾加斯和他的組織有幫助的資訊。我腦海一邊飛快地計畫,一邊假裝專注地參與對話。這時我的女主人瑪麗塔離開一會兒,她回來時手臂搭著一位男士,一看到他,我就知道這天晚上命運又將發生巨大的變化。
兩個月前我跟希爾加斯見面,就在見到貝格柏德和伊格納西奧之後。那次見面成為我行動的分水嶺,我提供他所有關於貝格柏德最詳盡的細節,至於伊格納西奧則隻字未提。我該告訴他的,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我沒有那麼做。也許是因為和圖書羞怯、不安或者恐懼。我很清楚,伊格納西奧會出現完全是我自己不謹慎造成的,第一次懷疑被人跟蹤時就應該通知希爾加斯,這樣或許就能避免一個內政部官員輕而易舉地進入我家,還大搖大擺地坐在客廳裡等我。但那次重逢太過私密,我傾注太多的感情,對我來說太傷、太痛,以至於我無法將它套進情報交換那種冰冷的模式裡。對這件事避而不談,顯然不符合他們規定我的行為準則,肯定也大大地挑戰了我最基本的職責。但即使如此我也決定冒險一試,再說,這也不是我第一次隱瞞希爾加斯,我一樣沒有告訴他服裝店裡雇的馬努艾拉女士也是我過去的舊識,而那些過去正是他不准我再接觸的。幸運的是,雇用我的昔日恩師和伊格納西奧的來訪都沒有產生任何後續的影響,服裝店至今還沒有接到任何驅逐命,也沒有人要我去哪個該死的辦公室接受質問,穿著大衣、陰魂不散的監視者一下子全失去蹤影。但這會是永久的停戰,或者只是一個短暫的歇息,目前仍是未知數。
一坐定,我馬上開始講述,幾乎是一分秒詳盡地描述貝格柏德來我家的那天晚上,努力地回想不遺漏任何細節。我把上校的話一字不漏地複述一遍,仔細地描述他的狀態,回答希爾加斯十幾個問題,接著把保存得完好無缺、要交給羅薩琳達的信遞給他。我講了一個多小時,他一直聚精會神地聽著,一動也不動,表情凝重,菸一根接著一根抽,不疾不徐地抽掉一整盒。
那天我很快地就找到約定的地點,一棟老建築,外觀看起來毫無可疑之處。我按門鈴,馬上就有人出來開門,一位年紀很大的護士請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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