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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姬．菲利浦在曼哈頓酒吧門外稍事停留，放下裝滿了亮色填充玩具的大背袋，頗不文雅地拉了拉腿上起皺的孕婦專用束褲。再撐三個禮拜就好，她邊想邊使勁兒地扯了最後一下。再三個禮拜就可以擺脫這鬼東西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提起背袋後推開了玻璃門。

「沒錯，」瑪姬說。「妳這麼做並不是因為妳覺得這些是好東西，而是因為不買的話，妳覺得不好意思。」

此時，身後傳來馬桶沖水聲，一個隔間的門打開了。有個差不多才十九歲的女生走出來，站到蘿珊旁邊洗手。她有著光滑白皙的肌膚，一雙慵懶的黑色眼眸，一頭長髮彷彿燈罩的流蘇墜飾般流瀉及肩，雙層飽滿如蜜桃，幾乎沒有上妝。那女孩的目光和蘿珊的眼神相遇，微微一笑，然後走出化妝室。

「喔，妳們兩個給我閉嘴，」瑪姬溫和地說。「瞧，我們的雞尾酒來了。」

「別告訴我，」瑪姬伸手嗚住耳朵。「我不想知道細節，這太不公平了。為什麼我在當編輯的時候，從來沒想過要做個單身旅遊專題？我一定是瘋了！」她扭頭朝門口示意。「妳先去和坎蒂絲作伴吧，我一會兒就出去。」

走進酒吧，蘿珊看見獨坐的坎蒂絲正在看雞尾酒單，一絲笑容禁不住自嘴角流瀉。坎蒂絲永遠是那副模樣，不管她身在何處，也無論她如何打扮，乾淨發亮的肌膚，多年如一日的俐落短髮，和微笑時就會出現的小酒窩，還有當她看著妳時，那雙值得信賴的大眼睛。難怪她可以當個如此稱職的採訪記者，蘿珊從未質疑這一點，沒有人能夠抵擋那樣充滿善意的凝視。

女服務生很專業地將雞尾酒安置在她們各自的紙杯墊上，放下裝了鹹味杏仁的銀碟子，然後不著聲色地將藏在綠色皮夾中的帳單擺在桌子一角。當她直起身時，坎蒂絲再度端詳她的臉，試圖喚起記憶。她一定曾在某個地方看過這個女孩。百分之百肯定。但到底是在哪裡？

「還在研究。」坎蒂絲指著菜單。「我不曉得該點夏日黃昏，還是城市傳奇。」

「選得好，」蘿珊表達贊同。「讓寶寶先習慣一點點酒精的存在。好啦，現在……」她翻著她的提包。「禮物時間！」

「我了解。」瑪姬聽見她自己這麼回答，露出假意的微笑。

「那麼，旅行好玩嗎？」坎蒂絲傾身向前，眼睛閃著光芒。「這回有幾個玩伴？」

「這是從加勒比海岸幫妳們帶回來的陽光。」蘿珊雀躍地說。

「我們才沒有在裡面滾來滾去！」瑪姬自我防衛地回嘴，放下手上那個Emma Bridgeware名牌馬克杯。「只不過……只不過因為是在鄉下嘛，所以看起來比較大啦。」這句話從此深植在她們記憶中。

「才不要。」瑪姬做了個鬼臉。「喔，管他的。來杯流星。」

「我很好。只是好厭煩懷孕這件事。人們不停地提醒我、安撫我、對待我的方式活像我是個瘋女人。」

如今，新近裝修、重新開張加上各家八卦雜誌的競相報導ｗwｗ•hetｕbｏok.ｃｏｍ•ｃｏｍ，使得這家酒吧的光景和以往大不相同。年輕具吸引力的上班族們在下班後如潮水般湧進店裡。開始有明星在店裡出沒。每個服務生都長得像模特兒。說真的，坎蒂絲心想，她把外套遞給負責代管的女侍應生，接過一枚精緻的銀鈕釦作為憑證，她們真的該考慮換個地方聚會了。找個沒那麼熱鬧、顯眼的地方。

「香氛按摩療程，」瑪姬驚訝地唸出卡片上的字。「妳幫我買了一個按摩療程。」

當瑪姬拆開信封拿出一張淡粉色的小卡片時，桌邊一陣沉默。

她快速掃過各桌的面孔，沒看到蘿珊或瑪姬。儘管都在《倫敦客》的編輯室工作，她們卻很少一起走到酒吧。首先，蘿珊是自由作家，通常只有在需要撥打長途電話好敲定下個國外行程時才會在辦公室裡出現。瑪姬呢，身為雜誌總編輯，經常開會開得比其他人都晚。

「不客氣。」那女孩微微一笑。就是這個笑容，坎蒂絲靈光乍現，她想起來這女孩是誰了。

「這是真的！」坎蒂絲伸手拿起墜著銀色流蘇、綠色皮製的長型菜單。「來吧，我們先看兩眼好了。蘿珊應該快到了。」

「準備好生產袋了嗎？」那個女人對她眨眨眼。「妳可不希望等到最後一刻才收拾吧，對嗎？」瑪姬渾身一陣雞皮疙瘩。她有沒有準備好生產的東西到底干這些人什麼鬼事？還有，為什麼每個人都要不停地提醒她懷孕這件事？今天中午在餐廳裡還有個陌生人走來指著她手上的酒杯對她說：「喔，淘氣的媽咪！」她差點把酒杯扔過去。

喔，有那麼明顯嗎？瑪姬心想。所以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來，瑪姬．菲利浦，或者被診所裡的人稱為德瑞克福太太的我，這輩子從來沒碰過寶寶，更別提是自己去生一個出來。

「喔，儘管抽吧，」瑪姬從她身後走上前來。「我很確定這不會比漫天的空氣污染更糟。」瑪姬一入座便伸手召喚女服務生。「哈囉，我們要點單了。」

「我生了四個小孩，」她說。「三個女孩和一個男孩。每次剛生完寶寶的前幾個禮拜總是如此神奇。妳會想好好珍惜那些時刻，充滿了愛。捨不得它們消逝。」

「應該是妳的第一胎。」女侍應生以完全不帶遲疑的口氣加上這一句。

又傳來開門的聲音，她猛地回頭。

「非常謝謝妳。」瑪姬對她說。

她走向桌邊，在坎蒂絲兩頰上各親了一下。

金髮女服務生正朝她們走來，手上端著一個銀色托盤，上頭平穩地擺著三杯雞尾酒。邊緣泛著霜的瑪格麗特酒杯、插了檸檬切片的威士忌專用玻璃杯，還有一個則是綴著草莓的香檳高腳杯。

「給誰的？」瑪姬一臉驚訝。「別說是給我的，我今天已經收到跟山一樣高的禮物了，再加上大概快五千張的Mothercare （譯者注：英國著名嬰童用品服飾品牌。）購物禮卷……」

「我只是想妳應該會喜歡，」坎蒂絲說。「不管是在生寶寶之前，或是之後……而且芳療師可以直接去妳家，妳不用特地出門——」瑪姬抬頭望著她，眼中泛著些微淚光。

「不，就是棒透了。」坎蒂絲的語氣堅定。「瑪姬，我正對面有個應該也是大肚子的女生。我得說m.hetubook.com.com，如果她看到妳這副模樣，肯定嫉妒得要命。」

這裡就快變得太熱門了，坎蒂絲脫下外套，心裡叨念著。蘿珊、瑪姬和她三個人第一次發現曼哈頓酒吧時，這裡還是個小型、安靜、適合聚會的祕密場所。發現這個地方完全是誤打誤撞，在結束特別高壓煩躁的一天後，那天她們飢渴地想找個可以喝兩杯的店家。這裡原本既昏暗又老派，有著破舊的吧檯椅，一邊牆上貼著紐約市的鳥瞰圖。顧客沒幾個，而且頗為低調，大部分是身旁伴著妙齡少女的年長紳士。坎蒂絲、蘿珊和瑪姬放肆地點了一巡又一巡的雞尾酒，那天晚上結束時，她們在不可遏抑的咯咯笑聲中做出決議，這地方的某種詭異魅力值得她們再度造訪。於是，每個月固定的雞尾酒之約就這樣誕生了。

「不一樣，」瑪姬說。「前一種是出於正面的購買，後面那種則是基於負面的，呃……某種愧疚吧。」她露出困惑的表情。「唉，老天，妳把我也搞迷糊了。我需要來杯雞尾酒。」

「不，不用了，我真的沒事。」為了強調這一點，瑪姬開始掙扎著脫下外套，並且立刻感受到那名女侍應生正打量著她的身體。以一名孕婦而言，她身上那套黑色萊卡長褲與短上衣足以引得讚賞，可是依舊藏不住那顆大肚子，就在那兒，掛在她的正前方，如影隨形，腫得跟個氣球沒兩樣。瑪姬將外套遞過去，昂首迎向女侍應生的眼光。

「嘿，很抱歉，」蘿珊再度伸手拿菸。「管他有沒有孕婦在場，我得來根菸。」

「妳是說去妳的鄉間別墅，」蘿珊開玩笑地說。「拜見居家的德瑞克福太太？」她朝正忍住別冒出笑聲的坎蒂絲露齒一笑。

「所以啦，講起來還不都一樣？」坎蒂絲反擊。

坎蒂絲盯著對面鏡子裡自己的身影，檢查著短髮是否梳整服貼，並且確定臉上那層極盡輕薄的妝容沒有糊掉。她穿了一套簡單的黑色褲裝搭淡綠色的T恤，算不上特別真有吸引力，但夠好了。

蘿珊．米勒站在曼哈頓酒吧的化妝室裡，傾身靠向鏡子，仔細地用紅褐色的層筆勾著脣邊。蓋上脣筆後，她往後站了一步，審視著鏡中的倒影，一如以往地從她最引以為傲的幾處特質開始檢視。完美的頰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改變這一點；略為充血浮腫的藍眼眸；在加勒比海岸晒了三個星期後帶回來的古銅色肌膚；長型帶勾的鼻梁；古銅金色的秀髮垂墜在珠串髮飾下，或許散亂得過分隨性了些。蘿珊從包包裡拿出梳子開始梳理頭髮，她身上穿的白T恤是她最常有的打扮，在她看來，沒有什麼比白T恤更能襯托出古銅色的肌膚了。她放下梳子，露出微笑，忍不住為自己鏡中的倒影喝采。

「那表示妳花了十英鎊，」瑪姬忍不住朝蘿珊翻白眼。「我們該拿她怎麼辦？坎蒂絲，我看妳現在八成把它們供應的日常用品都買齊了！」

「我要瑪格麗特。」蘿珊說。

「我們要不要先點東西？」坎蒂絲問。「還是等蘿珊？」

穿著綠色背心的金髮女服務生快步走來，坎蒂絲好奇地盯著她看，好像在哪裡見過她。坎蒂絲的眼神掃過那女孩的鬈髮、扁平鼻、還有疲憊的灰色眼睛。就連她把頭髮甩到肩後的動作都讓m.hetubook.com.com坎蒂絲覺得好熟悉。她到底在哪裡見過這個女生？

「他沒有權利介意，」蘿珊說。「畢竟他是有老婆的人。這很公平，妳不這麼認為嗎？」她目光銳利地看向坎蒂絲，表達拒答任何相關問題的態度，坎蒂絲識趣地閉上嘴。

「妳根本不需要啊！」瑪姬說。「喔，看妳晒得多美！」

「只是看起來比較大……」蘿珊此刻邊大笑邊重提這個笑話。「只是看起來比較大啦……」

「Tiffany？」瑪姬不可置信地叫。「真的嗎？是Tiffany？」她用略帶水腫的手指笨拙地拆開禮盒，小心翼翼地從小袋子裡拿出一個銀色物體。「真不敢相信！是波浪鼓！」她搖了搖它，三個女生都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笑容。

「喔，我哪知道？」瑪姬不耐地聳聳肩。「等她來吧，我想。」

不過今天不會，坎蒂絲看了看手錶。瑪姬今天可是有千百個理由足以讓她藉故提早溜班。

「妳沒事吧？」坎蒂絲關心地問。瑪姬嘆了口氣。

「海瑟．崔勞尼。」坎蒂絲在能制止自己前就叫出聲音。那女孩的眼光緩緩轉向了她，同時間，坎蒂絲衷心希望自己剛剛沒有這麼做。

「妳的寶寶絕對會是最時量有型的，」蘿珊一副很滿意的表情。「如果是個男孩，我會送袖扣給他。」

「真的？」坎蒂絲有點困惑。「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嗎？妳要點什麼？」

「那妳的——」坎蒂絲唐突地打住話頭。

「很高雅的搭配，」蘿珊喃喃地說。「至少沒看到櫻桃。」

「我們會很想妳，」坎蒂絲說。「不要離開太久喔。」

「四月二十五日，」瑪姬故作歡快地回答。「再三個禮拜。」

「妳還好吧，親愛的？」左方傳來關切的詢問。瑪姬轉過頭，等視線恢復正常後，發現看管衣物的女侍應生臉上掛著關心的神情。

「瘋女人？」坎蒂絲不可置信地說。「瑪姬，妳看起來棒透了！」

早在一年前，當瑪姬宣布她和她老公吉爾斯決定搬到鄉下的別墅去住時，坎蒂絲當下就相信了她。在坎蒂絲的想像中，那會是棟精緻典雅的鄉間小屋，有著小巧的扇形窗和圍籬花園，就座落在某個小鎮的正中央。

「處女瑪莉？」坎蒂絲建議。

門的晃動早已停歇，蘿珊依舊待在鏡子前瞪著自己，突然覺得自己邋遢又俗艷，一個都三十三歲了還試圖力挽青春的老女人。瞬間，她一眼望穿自己臉上所有偽裝粉飾，看見了下垂的嘴角、渙散的眼神，無情地巡視兩頰皮膚上滿布的紅色細絲。人們說那是晒傷，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個瑕疵品。

「嗯，」坎蒂絲的臉微微發紅。「他不介意妳在旅途中跟其他人……」

我根本不明白！她內心發出沉默的怒吼。我對這一切毫無概念。我所熟知的是雜誌版面、編輯預算和廣告佣金。喔，天哪。我到底在幹什麼？

「是啊，以胖子的標準來說。」

「怎麼了嗎？」那女孩禮貌地詢問，坎蒂絲臉紅起來。

「預產期是什麼時候啊？」

「呃，這些抹布總是用得到的啊，不是嗎？」坎蒂絲尷尬地說。「而且，我真的不好意思拒絕。」

「這實在好棒，」坎蒂絲讚賞地盯著那個禮物。「和我送的禮物比起來真是……唉，管他的。」她放下波浪鼓，開始在包包ｈｅｔｕbooｋ•ｃoｍ.cｏm裡東翻西找。「肯定就在某個地方……」

「對，這是第一胎。」她邊回答邊伸出手，滿心期待著女侍應生趕緊將銀鈕扣給她，放她離開。但那個女人依舊以溫柔的眼神盯著瑪姬突起的腹部。

「我沒事。」她回答，擠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妳是說我那位有小孩的有婦之夫嗎？」蘿珊輕聲接話。

「不多啦，」坎蒂絲立刻回答。「大概……大概才五英鎊。」

蘿珊向來不願意談論這位有婦之夫。坎蒂絲認識她時，她就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了。但她卻堅決不願透露這個男人的身分，甚至連有關他的細節都不曾提起。坎蒂絲和瑪姬曾私下臆測著他八成是某個名流，搞不好是個政治人物，而且肯定富有、極具權勢又性感。蘿珊可不會為了二流人物委屈自己。她們不太確定蘿珊是否真的愛他，提起這段婚外情時，她總是顯得不在乎，幾乎到麻木無情的地步——彷彿她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選城市傳奇吧，」蘿珊說。「夏日黃昏是粉紅色的，上面還插了小雨傘呢。」

「這裡可以嗎？」坎蒂絲帶她來到桌邊，小心地為她拉了張椅子。瑪姬嚥下那句「我又不是病人」的嘲諷，乖乖坐了下來。

「恰恰相反，」蘿珊回嘴，「我太好了，所以他們才喜歡我，而且想要再來找我。」

但她也在當下心知肚明，她們永遠不會這麼做。畢竟她們在這兒消磨了那麼長一段時間，在看似結霜的馬丁尼酒杯交錯間彼此分享了太多的秘密。換了別的地方，感覺就不對了。每個月的開始就該在曼哈頓酒吧才對。

「妳點東西了嗎？」

「什麼？」坎蒂絲心虛地抬頭。

這實在很詭異，蘿珊心想。她可以經過成排坐在推車裡的可愛寶寶，完全不會被激起任何一絲母性的衝動。但有時候，當她看著坎蒂絲，卻會突然毫無預警地心疼，迫切地想要保護這個一臉無辜、有著孩子氣面孔的圓臉女孩。可是究竟是要保護她什麼呢？遠離這個世界？避免受那些沒安好心眼的陌生臭男人傷害？太荒謬了，說真的，畢竟她和坎蒂絲才差幾歲？最多四或五歲而已，大部分時候這個差距微小到幾乎不存在，但也有時候蘿珊會覺得自己彷彿老了一個世代。

「瑪格麗特，」蘿珊回答。「老樣子。我在安提瓜可是以瑪格麗特維生。」她正準備拿菸，記起還有瑪姬在場，於是打消了念頭。「瑪格麗特和陽光，正是妳需要的。」

「喔，天哪，我不知道要點什麼，」瑪姬說。「我中午喝過酒了。」

坎蒂絲．布魯溫推開曼哈頓酒吧的厚重玻璃門，熟悉的暖膩空氣、嘈雜樂音、交錯光影與喧嘩人聲瞬時迎面襲來。現在不過才尋常週三晚間的六點鐘，酒吧裡卻幾乎座無虛席。戴著深綠色領結的服務生滑步走過淡色的拋光地板，為各桌送上雞尾酒。穿著連身小禮服的女孩們倚在吧檯邊，雪亮的雙眼充滿期盼地四處梭巡。角落有個樂師奮力按著琴鍵彈奏蓋．希文的樂曲，飄散的音符卻幾乎淹沒在店內成群人們的談話聲中。

「坎蒂絲！」她叫著，等著坎蒂絲停下動作，抬起頭認出她，然後露出開心的笑容。

「多到夠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心了，」蘿珊邪惡地朝她笑笑。「其中有一個還不時回訪呢。」

她順了下衣服往店內走去，眼尖地發現有對客人正準備起身，立刻迅速靠上前。那個年輕男人的屁股才剛離開椅墊，坎蒂絲就一溜煙坐了進去，仰頭感激地對著他微笑。在曼哈頓酒吧，如果妳想要有張桌子就絕對不容片刻遲疑。而她們三個人向來占得到桌子。這已經成了傳統。

「讓我試試看！」坎蒂絲說。

「我看到好多抹布！還有個海綿！」蘿珊從坎蒂絲的包包裡抽出那幾個問題物品，把它們舉得高高的。那兩條藍色抹布和黃色海棉都包在玻璃紙裡，上面標示著「幫助青少年」的牌子。「這些東西花了妳多少錢？」蘿珊質問。

「做的好！」瑪姬隨著坎蒂絲穿過擁擠人群，察覺到自己的笨重身軀引來大家自動讓出通道，人們在她身後投來好奇的眼光。酒吧裡沒看到半個孕婦，甚至沒看到哪個人是胖子。環顧四周，全是有著平坦小腹、纖細雙腿、胸部挺翹適中的女孩。

「妳怎麼從來就沒提過！」當她們坐在那間超大的廚房裡，啜飲著由同樣超大型的Aga牌廚具烹煮出來的茶時，坎蒂絲忍不住發難。「妳沒跟我們說這裡大到可以在裡面打滾！」

「嘿，我想妳們得來看我吧！」瑪姬說。「還有寶寶啊。」

「這不重要吧？」蘿珊接話。「重點是，不准再買這些抹布了。」

「確定嗎？要不要我幫妳倒杯水？」

「蘿珊！」瑪姬朝她走來，臉上掛著超大的笑容，一頭棕色短髮在燈光下閃耀。

事實與她的想像大相逕庭。瑪姬的新房子名為「松木園」，位在種植了成排樹木的車道盡頭。總共有八個房間，還配有撞球間與游泳池。事實證明，瑪姬實際上偷偷嫁了個百萬富翁。

「妳知道，這是所有禮物中唯一為我而買的。給我的，而不是要給寶寶的。」她越過桌面給坎蒂絲一個擁抱。「謝謝妳，我的愛。」

「好啦，好啦，」坎蒂絲快手快腳地把東西塞回包包。「再也不買了。喏，這是我準備的禮物。」她拿出一個信封遞給瑪姬。「妳隨時都可以用。」

「瑪姬！」有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轉過身，坎蒂絲令人愉悅的圓臉正對著她微笑。「我就知道是你！我搶到一張桌子囉。」

「喔，妳真壞！」坎蒂絲說。

瑪姬大笑。「坎蒂絲，我真愛妳。妳總是知道該說些什麼。」

要是她敢問我什麼時候要生，瑪姬盤算著，我保證我會用天線寶寶的玩偶悶死她。

「親愛的！」蘿珊尖叫，開心地把化妝包扔進她的Prada大提包裡。「我正忙著把自己變美一點。」

一走進門，滿室的嘈雜與高溫令她一陣暈眩。她一手撐著牆壁，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好讓自己在眨眼驅趕眼前滿布的金星時不至於失去平衡。

「不。沒事。嗯……」她再次打開手上的酒單假裝埋首閱讀。曼哈頓酒吧供應上百種的雞尾酒，偶爾她會剛好點到其中特別好喝的幾款。「一杯墨西哥搖擺，謝謝。」

「Mothercare禮券？」蘿珊語帶輕蔑。「那哪算禮物啊！」她拿出一個小小的藍色禮盒放在桌上。「這才叫做真正的禮物。」

「坎蒂絲．布魯溫！」蘿珊越過她的肩膀看著包包裡面，高聲地間。「妳包包裡到底放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