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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雞尾酒

作者:梅德琳.威克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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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所以妳就乾脆提供她一篇完整的報導作品?」
「我也不知道我幹嘛那麼在意她,」瑪姬難過地說。「孕期偏執吧。說不定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
「當然沒問題,」瑪姬回答,露出笑容。「我一定到。」
「我知道妳的意思,」瑪姬笑了。「這束花很美。謝謝妳。」
這是她應得的,不是嗎?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這絕對是她應得的啊。一股罕見的怨懟之情占據了她的心思,她強破自己放慢呼吸,冷靜下來。過去這幾天,在放任那些美好幻想之際,她也發現在令人愉悅的希望底下,其實隱藏著自己黑暗的另一面。包括她壓抑了這麼多年的怒氣、整整六年的等待與困惑,總是只能把握時間享受歡愉。這樣的日子實在太久了,簡直像在坐牢。
「也敬妳們兩個,」瑪姬說,喝下一大口酒。「說真的,熱帶雞尾酒真不賴!」
電梯門開啟,坎蒂斯看著蘿珊。
「妳實在太濫好人了,」瑪姬接著說,然後打住話頭。在場的人轉向她,驚異地望著她將露西亞抱到胸前餵奶。
「小淑女,妳媽咪需要睡眠!」她說。瑪姬訝異地猛然豎直脖子,想著又得聽一段關於按時哺乳或親子關係的訓示。但與她預期相反地,那位助產士走進瑪姬的隔間,看著她暗沉的臉龐,嘆了口氣。「這樣很不好!妳看起來累壞了!」
「說到酒,勞夫.歐索普送了瓶香檳,」瑪姬說。「他人真好不是嗎?我們還沒打開。」
「敬露西亞。」坎蒂絲說。
「顯然不是牛奶吧?」瑪姬說。
「妳好嗎?」瑪姬問,用指尖輕輕敲著蘿珊的臉頰。
「實際上也不算生病啦,」瑪姬看著露西亞沉睡的臉龐。「她有黃疸,需要點時間才會消褪。所以我們得在醫院多待上一些時間。」
「曼哈頓酒吧見,」蘿珊插話。「下個月的第一週。瑪姬,妳覺得妳可以來嗎?」
「有一點,」瑪姬說。「在剛開始吸的時候。」寶寶開始吸奶,漸漸地,瑪姬的臉部表情放鬆了下來。「瞧。這樣就好多了。」
儘管有瓊安的再三保證,瑪姬還是覺得愧疚。她覺得自己應該二十四小時陪在露西亞身邊,一如每本育兒書的建議。如果做不到就表示她很失敗。也因此她至今沒有對吉爾斯、對派蒂,或對任何人提起瓊安的事情。
「喔,隨便啦,」蘿珊不耐煩地說。「我們會找到她的。」
「喔,天哪,我不知道,」蘿珊懶懶地回應。「我向來不曉得那些八卦。事情發生的時候我總是不在啊。」
「跟她媽媽一樣,」蘿珊說。「說到這個……」她將手探進包包裡,一陣翻找後,拿出一個大大的銀製雞尾酒調酒瓶。
「我可以幫妳看著她,讓妳睡一會兒。等她需要餵奶的時候,我再把她帶回來。」
前三晚簡直像地獄。全然地折磨。她全身僵硬地躺在黑暗中,無法放鬆,因為擔心露西亞有可能會醒來而一夜輾轉難眠。就算她累到開始打盹,嬰兒床中一發出任何動靜就會讓她睜開眼睛。她會在夢中聽到哭聲,然後驀地驚醒,卻發現露西亞睡得很香,是其他寶寶在哭鬧。接著她就開始擔心其他寶寶的哭聲會吵醒露西亞,並且因此緊張地無法再度入眠。
當然,勞夫並沒有說出確切的答案。他沒有許下任何承諾。在那次簡短的對話後,他甚至沒有再提起任何關於未來的話題。但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有些什麼不一樣了。回想起來,她發現勞夫從那晚踏進門的那一刻起,就有些不太對勁。他看著她以及跟她說話的方式有些不同。道別時,他不發一語地凝視著她好幾分鐘。那模樣就彷彿在內心深處,他正準備做出他人生中最困難的決定。www.hetubook•com•com
「對了,瑪姬,我帶了這些給妳,」坎蒂絲撿起剛剛被她扔在地上的花束。「我知道妳可能已經收到成堆的花了」
進了電梯,她們按下五樓的按鈕。電梯爬升時,坎蒂絲看著蘿珊。「我覺得好緊張!」她說。「這樣是不是很怪?」
「還是一樣在當孩子的爸啊,」蘿珊輕聲說。「也還是已婚。」她們倆都笑了開來,露西亞在睡夢中微微地動了一下。「不過……誰知道呢,」蘿珊忍不住加上這句。「改變或許就近在咫尺了。」
但隨著電梯上升,蘿珊看著自己在電梯門上的倒影,知道坎蒂絲說的沒錯。她看起來真的很累。自從與勞夫共度的那個晚上之後,她開始很難入睡,她無法不讓自己去想他們之間的對話,以及思考那些話語的涵義。她無法停止期望。
「瑪姬,妳看起來好極了!」身上帶著香水味兒的蘿珊上前擁抱瑪姬,然後坐在床邊。她看起來更纖瘦迷人了,瑪姬想著。在這滿是眼神呆滯的母鴨群的房間裡,她彷彿來自天堂的奇異鳥類。瑪姬突然感到一陣妒忌。她曾以為在生產完後,她就能馬上恢復原來的身材,可以毫無困難地套上她以前的衣服。但現在藏在睡衣底下的腹部依舊軟趴趴地,她也沒力氣加以鍛鍊。
「妳們是來探望產婦的嗎?」她微笑著。
令人心痛的期望再度如波濤般襲來,她緊抓住手提袋。不應該讓自己抱持希望,她必須回到原本那個自制理性的狀態。但這實在是太難了。在經歷六年拒絕想望或甚至思考可能性的日子,如今她的腦袋自動貪婪地編織著許多美夢。勞夫將與妻子離異。他們倆將總算可以放鬆下來,好好享受彼此的陪伴。漫長的艱辛冬季總算結束,接下來就要迎接閃耀的日出。他們倆都將獲得新生,共組家庭。甚至可以——
「我明天就回家。等小兒科醫生來幫露西亞做完檢查,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喔,妳知道的,」瑪姬露齒而笑。「還不太糟。當然,我現在也算是老手了。」
「現在幾點了?我應該幫妳們準備茶。休閒室裡有茶壺……」
「喔,我說不準。」蘿珊的眼裡閃著喜悅的光芒。「我已經習慣把他當成我自己的小祕密了。」
「德瑞克福太太?」某個男聲從花式掛簾的另一頭,傳來,她們三個不好意思地互換了眼神。接著,一個看起來很有活力的醫生從掛簾邊探進頭來,朝她們三個微笑。「德瑞克福太太,我是這裡的小兒科醫生,來幫露西亞做個檢查。」
「新生兒室。待產室。產科病房。」坎蒂絲邊念邊皺眉。「我實在分不清楚其中差別。」
「妳想抱抱她嗎?」坎蒂絲抬頭看著蘿珊,她搞笑地翻白眼。
她明白不能催促他做出這個決定,不能要求彈指間就達到目標。但持續的不確定感所帶來的壓力實在令人難以忍受,而他們倆似乎都因此受苦。這些日子以來,蘿珊看到勞夫時,他總是好疲憊、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有天,她在辦公室瞥見他,竟驚訝地發現勞夫瘦了許多,可見他所承擔的心理壓力有多麼沉重。如果他能夠鼓起勇氣下定決心,或許情況可以就此改變。
但當她看著沉睡著的瑪姬女兒的小臉,蘿珊的防備開始瓦解,開始思考她從來不准自己去考慮的可能性。她也想要生一個寶寶,她發現自己這麼想著。喔,天哪。她真的想要生一個寶寶。這念頭嚇壞了她,卻也令她興奮。她閉上眼睛,不經意地想像著她正抱著她自己的寶寶。她和勞夫的孩子。勞夫的眼光溫柔地越過她的肩膀。這幅景象令她產生近乎病態的渴望,以及恐懼。她正踏和*圖*書進禁忌的領地,任她的思維探進那些危險區域。而她憑什麼?只憑恃著那麼一次對話。簡直可笑又愚蠢。然而,一旦開始,似乎就沒有停下來的可能。
「我可以抱她嗎?」坎蒂絲伸出雙臂,瑪姬猶豫了一下,將寶寶送過去。
「但我們不能。」嗎姬咯咯笑。「如果有人看到我們現在的樣子,我肯定被踢出好媽媽行列。」
「感覺怎麼樣,蘿珊?」瑪姬帶著笑意地看著她。蘿珊又望著露西亞好幾秒鐘,然後強迫自己以漠然的表情抬起頭來。
「嗯,但是她感覺到妳不喜歡她。」
「這篇是坎蒂絲幫《倫敦客》寫的稿子,」瑪姬用手掌拍了拍那份文件。「我記得這篇文章。記得可清楚了。這完全是坎蒂絲的風格。」
「謹遵指令。」
「育兒室?」瑪姬茫然地看著她。沒人跟她提過有育兒室這個地方。
「是啊,」蘿珊說完,用力地呼出一口氣。「總算。」
「我說了我們會用雞尾酒來祝賀寶寶誕生啊。」蘿珊說。
「走廊上好像有一個。或者在其他病房裡。」
她對面前的蘿珊和坎蒂絲露出笑容。「進來吧!找個位子坐下。看到妳們真好!」
「喔,」瑪姬微弱地回應。「嗯……請進。」
「有,在辦公室裡。不過我對她不太友善,」蘿珊做個鬼臉。「她有點甜美過頭了。」
「謝謝。」瑪姬緊抿著嘴,顯然在忍住笑意。
「他不會!而且海瑟沒問題的。妳們知道,她是有天分的。她只是需要機會。」坎蒂絲輪流看著蘿珊與瑪姬,突然對她們心生不耐。為什麼她們不明白在某些情況中,達成目的遠比所用方法的正當性來得重要?「別這樣,說實話,」她大聲地說。「有多少工作不是靠沾親帶故得到的?又有多少人是靠關係、動用人脈,並且裝出一副比自己實際要強的模樣?還不都一樣。」
她看著瑪姬開始讀文章的前兩行,皺起了眉頭,然後快速地掃到文章結尾。
「嗯,倒還不用遽下結論。不過,跟妳說件事——」蘿珊坐直身子,伸手去拿包包。「她還挺能寫的。」
這間醫院是個龐大的維多利亞式建築,前院有著照管良好的花園,還用籬笆圍了塊區域供孩子們玩耍。當蘿珊和坎蒂絲下車沿著小徑走向大門入口時,蘿珊笑了起來。
「我討厭醫院的味道,」她說。「真是恐怖的地方。如果我要生寶寶的話,我寧願在家裡生。」
「我們又期待什麼呢?」坎蒂絲瞇著眼睛研究以顏色識別的指示牌,上面有著指向不同方位的箭頭。「婦產科。產房。」她抬起頭。「我們也不想那樣吧,不是嗎?」
她轉開奶瓶嘴,將三個奶瓶成一列地擺放在床頭櫃上,在另外二個人讚嘆的眼神中,拿起調酒瓶使勁兒地搖了起來。然後打開瓶蓋,表情肅穆地將白色的濃稠液體逐一倒入奶瓶中。
「謝謝。謝謝妳……瓊安,」她恢復理智,在昏黃光線中辨識著助產士的名牌。「我……呃,她會好好的吧?」
「好了,我們到了,」她淺淺笑著。「總算。」
「乾杯。」蘿珊遞給她一個奶瓶。
「我……」坎蒂絲嚥了下口水。「那是我們倆的事,妳們不這麼認為嗎?」
「解釋什麼?」坎蒂絲問。
「瑪姬,她好漂亮!」坎蒂絲雙眼發亮地抬起頭來。「看起來沒有生病啊!」
「看看這篇。」蘿珊從包包裡拿出一份文件。「我從珍娜那兒拿來的。寫得真的很有趣。」
「不是啦!」坎蒂絲笑了出來。「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比較想待在家裡吧。」
「坎蒂絲的那個女孩如何呢?」瑪姬突然皺眉。「海瑟.惠斯特南。妳有再遇過她嗎?」
「當然是,」瑪姬挖苦地說。「和_圖_書坎蒂絲寫的文章向來都是頂尖之作。」
一等助產士推著露西亞的嬰兒床離開隔間,瑪姬旋即陷入自露西亞出生後首次全然放鬆的睡眠當中。她人生中睡得最沉、最甜的一覺。她在早上六點鐘醒來,感覺自己充飽了電,然後看見露西亞已經被送回隔間,準備餵奶。
坎蒂絲巡視著隔間。「妳有花瓶嗎?」
「很好,就像個寶寶該有的樣子。不過我警告妳,她最好別尿在我身上。」
「熱帶雞尾酒(譯注:pina colada,用果汁、椰子汁和蘭姆酒等調製的雞尾酒。)。」蘿珊輕快地說。
「那麼,」蘿珊在她靠近病床時開口。「妳打算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為?」
「我去找找。」坎蒂絲將花放到床上,走出病房。當她離開後,瑪姬和蘿珊相視而笑。
「不用覺得有罪惡感,」瓊安有天對她說。「妳要睡得好才會有充沛的母奶。把自己累壞了並不會有好事。妳知道,我們以前會讓媽媽們在院裡待上兩個禮拜。現在,才生完兩天就把人請出門。兩天耶!」瓊安發出不贊同的嘖嘖聲。「要不是妳的寶寶有黃疸現象,妳也早就被送回家了。」
隨著她提高的音量,露西亞動了動身體,開始哭鬧,先是哀哀低泣,接著轉成強而有力的大哭。
「如果妳想,可以去產房走一遭,」蘿珊做了個發抖的動作。「是我的話,還是寧願不知道。」
「來吧,媽咪。」她緩緩地說,將寶寶交回去。
「什麼?」蘿珊盯著她看。
「瞧妳們做的好事!」瑪姬說。
到了第四天凌晨兩點鐘,露西亞一直不肯睡覺。在瑪姬試著將她安放在小床上時拼命哭,當瑪姬想餵她吃奶時又不安分地扭來扭去,抗拒地發出尖叫。出於束手無策的絕望,瑪姬開始哼歌。幾分鐘後,一張臉出現在瑪姬這個隔間的花色掛簾旁。那是位負責值晚班的年長助產士,瑪姬之前沒見過她,她一看見露西亞,誇張地搖搖頭。
「那位已婚老爸呢?」瑪姬謹慎地問起。
「這是什麼?」坎蒂絲盯著看。
「真的?」
「誰曉得呢?」一抹笑容在蘿珊臉上綻放。「總是有想像空間。」
她沒跟海瑟提過房租的事情,海瑟也從來沒提起這個問題。坎蒂絲原本一直認為海瑟至少會堅持要付部分的房租——但是,坎蒂絲突然有些生氣,就算她沒提,那又有什麼大不了?有些人和朋友間會明算帳,有些人就是不會啊。而且,她又沒有非常需要那筆錢。
「這個。」瑪姬誇張地揮舞著那篇文章。坎蒂絲有些不解,等她聚焦在那些文字上後,她認出那是什麼了。一片紅暈染上臉頰,立刻將目光移向別處。
「喔,那個啊,」坎蒂絲說。「呃……海瑟沒有任何寫作經驗,所以我就——」她尷尬地停下來。
「話說回來,這對海瑟也不公平,」蘿珊插嘴。「萬一賈斯汀要求她交一篇一樣高水準的文章怎麼辦?」
「瑪姬,」蘿珊望望四周,慢吞吞地開口。「扮演媽媽的角色是不是很讓人抓狂?」
瑪姬笑了起來。「哇,那就真的是個奇蹟了。」
瑪姬前一晚睡得很好。當她看著蘿珊和坎蒂絲遲疑地走向床邊,眼光緊黏在露西亞的小臉上時,她允許自己去感受那股溫暖的滿足感。只要一些睡眠,一點點就夠了。每一晚能稍微闔眼,世界看起來就不一樣。
「什麼?」蘿珊激動地說。「我根本沒跟她講過幾句話!」
坎蒂絲花了比預期久的時間才找到花瓶,途中又和另一間病房的助產士聊了一會兒。當她總算哼著歌,返回瑪姬的病房時,蘿珊和瑪姬正睜大著眼在等她,臉上掛著大事不妙的神情。
「也許我們該離開了。」坎蒂絲說。
「利用我?」坎蒂絲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在我爸對她們家做出那樣的事情之後?」
「天哪!」瑪姬不可置和圖書信地大聲叫。「不會吧!」
從此,瓊安每晚出現在瑪姬床邊,提供將露西亞帶到育兒室的服務。儘管心有愧疚,瑪姬每晚都接受了瓊安的提議。
「好極了!呃,我是說——」
瑪姬望著助產士,幾乎要感激涕零。
「等我一下。」
「我真不敢相信!」瑪姬抬頭發出驚呼。「她真的是靠這篇文章拿到《倫敦客》的工作嗎?」
「是沒錯,」瑪姬說。「不過都枯了。在這裡它們撐不過五分鐘。」
「不,」蘿珊說。「我也不想這樣。」她伸出手捏了捏坎蒂絲的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相信海瑟是個很棒的女孩。我們只是……擔心妳。」
「見鬼了,」蘿珊大剌剌地盯著瑪姬的胸部。「比我還偉大哩。」她朝忍不住爆出笑聲的坎蒂絲做了個鬼臉。
「這樣不會痛嗎?」坎蒂絲看著不自主地因疼痛而皺起臉的瑪姬。
「說不定是她不喜歡我。妳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嗎?」
「這太荒謬了!」瑪姬插話。「妳們兩個都給我停下來!」
「敬露西亞。」蘿珊附和著,舉起她的奶瓶。
「聰明的人想的都一樣呢。」蘿珊輕聲地說。
「沒那麼糟,對吧?」蘿珊若有所思地啜著酒。「如果他們能幫它取個更有格調的名字……」
「我不知道,」蘿珊說。「但妳得承認,這篇確實是頂尖之作。」
「喔,」坎蒂絲咬著嘴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失控的。」
蘿珊和坎蒂絲互看一眼,緩步走向病房後方。接著,坎蒂絲慢慢撥開最後那個隔間的掛簾,她在那兒,是瑪姬。她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懷中抱著個小嬰兒坐在床上。瑪姬抬起頭,有好一陣子她們三個人都沒開口說話。然後,瑪姬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抱起寶寶讓她面向她們,說道:「露西亞,來見見雞尾酒女王們。」
「露西亞好可愛。」坎蒂絲彎身親吻瑪姬。「我們再見囉。」
「是的,」蘿珊回答,沒看那位女士,反而看著她懷中的寶寶。「瑪姬.菲利浦。」
「是啊,」瑪姬稍稍停頓。「是的,的確是。但是……呃,我們別談醫院的話題了。」她對蘿珊微笑。「告訴我外面的世界怎麼樣了。我錯過了什麼?」
「她有付妳房租嗎?」
「她在藍區病房。」那名女士微笑地抬起頭。「沿著長廊走到底,然後搭電梯上五樓。」
「喔,那就對了,」那位女士愉快地說。「就在轉角。」
「不是啦,是德瑞克福,對吧?」坎蒂絲說。「瑪姬.德瑞克福。」
「不,聽我說,」坎蒂絲略略提高了聲量。「我欠她的。好嗎?我欠她這一次。或許我是耍了小手段讓她獲得這份工作,也或許我對她已經超乎一般地慷慨。但這是她應得的。她應該有稍事喘息的機會。」坎蒂絲覺得自己的臉發燙。「還有,我知道妳不喜歡她。蘿珊,可是——」
「好吧。」瑪姬低語。
「她為什麼要不喜歡妳?」坎蒂絲忿忿不平地反駁。
當她們沿著長廊步行時,坎蒂絲瞥了瞥週遭的米色牆壁,做了個鬼臉。
「看來她挺愛喝的。」坎蒂絲看著露西亞貪婪地吸著奶。
「別擔心,」蘿珊制止了這個提議。「我帶了小瓶的酒來。等坎蒂絲回來我們再開來喝。」她環顧隔間四周,試著想出點什麼得體的形容詞。但對她來說,這裡的花朵裝飾實在太誇張了,而瑪姬竟然在這見待了超過一個禮拜。她怎麼能忍受得了?「妳還要在這兒待多久?」蘿珊問。
停止。她不應該讓自己想到那裡去,她得自制一點。畢竟,他什麼話都還沒跟她說呢。連個影子都還沒有。但那段對話肯定代表了什麼,對吧?至少他是真的在考慮這件事了,對吧?
一片沉寂。然後瑪姬開口,「她現在還跟妳住在一起。」
「我不信!」
「難怪勞夫對她印象深刻,」瑪姬擺了個白眼。「天哪,hetubook.com.com坎蒂絲有時真是蠹得可以。」
「我打賭妳一定鬆了口氣。」
「真是典型的瑪姬,」蘿珊看著四周的怡人景緻。「連選的醫院都像是明信片上印的照片。她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寶寶在恐怖的倫敦地獄裡出生,對吧?」
「是啊,」坎蒂絲輪流看著她們,思忖著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這樣又怎麼了嗎?」
「的確是妳們倆的事,」蘿珊的語氣溫和。「只要她不是在利用妳的話。」
「說真的,妳看起來好疲憊,」她說。「還好嗎?」
「她好甜美,」蘿珊說。「連我都想自己生個寶寶了。」
瑪姬瞥了她一眼,然後開始找她的手錶。
「我也有點緊張,」短暫的停頓後,蘿珊這麼回答。「好像是我們當中有人真的長大了,開始面對生活現實。問題是,我們準備好了嗎?」她略略抬眉,坎蒂絲仔細地看著她。
「真的?」瑪姬訝異地說。「妳不是認真的吧!」
「我們很快會再見囉,寶貝。」蘿珊一口喝光她的熱帶雞尾酒,把奶瓶扔進包包。「沒什麼比喝瓶優質又健康的牛奶更樺的了。」她對著正吃驚地點著頭的小兒科醫生說。
她曾抱過許多寶寶。那些小小的、屬於別人的襁褓嬰兒,除了厭煩乏味,向來無法激起她的任何感覺。蘿珊.米勒從不逗弄寶寶,她對著他們打呵欠,不論是她天生不感興趣,又或者是這麼多年來刻意養成的防衛機制,總之,她從來不允許自己考慮生小孩這件事。
「坎蒂絲,這不公平。妳很清楚這樣做是不對的。這讓勞夫無法做出公正判斷,對其他應徵者也不公平……」
瑪姬搖搖頭。
「妳是說我們可能真的有機會認識他?」
「我很好,」蘿珊立刻回應,甩了甩頭髮。「沒有比現在更好的了。」
她們步出電梯,走向標著「藍區病房」的雙向門。坎蒂絲朝蘿珊看了一眼,遲疑地推開了門。這個房間很大,用不知名的花色掛簾將空間區分成一個個小隔間。坎蒂絲帶著疑問地朝蘿珊揚眉,蘿珊朝她聳聳肩。一名身著深藍色制服,手上抱著個寶寶的女士朝她們走來。
瑪姬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是!」坎蒂絲說。「只是一小篇文章。就是……妳們知道的。」她辯解似地聳聳肩。「只是讓她至少有個機會。拜託,這沒什麼大不了。」
「嗯哼,如果我要生小孩,我一定選剖腹產,」蘿珊嘲諷地說。「還要做全身麻醉。他們可以等小孩滿三歲的時候再叫醒我。」
「她會很好的!」瓊安對她保證。「現在,妳去好好睡覺。」
「妳需要休息。」助產士停了一會兒,繼續說,「妳願意讓我帶她到育兒室嗎?」
「我幫妳把……呃,把牛奶拿到一邊吧?」蘿珊熱心地說,伸手要拿瑪姬手上的奶瓶。「喏,我把它放在床頭櫃上,待會兒再繼續喝。」
她們走進寬敞的接待大廳,詢問接待桌後的一位友善女士,她將瑪姬的名字輸入電腦。
「她好輕哪!」坎蒂絲用氣音說。
「什麼——」
「當然囉,」蘿珊說。「最好還播放長笛演奏當陪襯,空氣中飄散香氛蠟燭的氣味。」
「我有考慮到這一點,」蘿珊帶著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再次伸手進包包裡,拿出了三個奶瓶。
「我把她抱回來吧。」瑪姬微笑著,蘿珊竟荒謬地感到失望。
「我是有點累。」瑪姬用微微發顫的聲音承認。
「坎蒂絲——」
「我真不該這樣!」瑪姬哀號,試著停止身體的晃動。「我不應該笑成這樣。可憐的露西亞。」
「我怎麼知道!那我又為什麼要不喜歡她呢?」
坎蒂絲和瑪姬立刻爆笑。自從在曼哈頓酒吧展開首次放鬆之約的那一晚,蘿珊宣稱誰要是點熱帶雞尾酒,她就跟誰斷絕往來後,熱帶雞尾酒成了她們之間共享的笑話。
「喔,還好,」蘿珊回答。「妳知道的,日子總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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