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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的愛

作者:米蘭.昆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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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永恆慾望的金蘋果 6

代表永恆慾望的金蘋果

6

我也是這樣認為,所以我們就繼續等著,而且越來越渴望這個稚氣的女孩會出現。同時,我們與那位穿楞條花褲的女孩約好見面的時間也過去了,但我們的心思都集中在這個穿白衣的女孩身上,所以我們甚至沒有想到要離開。
「是的,其餘的我完全了解……」馬丁打斷我,從長椅上站起來。
我還想著旗幟的事,並且也在想著一個事實:經年追逐女人已經不再是「女人」的問題,而是「追求之本身」的問題。假定事先知道追求是沒有用的,那麼就可能追求很多女人,使得追求成為「一種絕對的追求」。是的,馬丁已經達到「處於絕對的追求」的狀態。
我們開車到離醫院大門大約三十呎的距離之內,這樣,我就可以從後視鏡中清楚地看到有誰走出來。
就在那時,我從後視鏡中看到兩個年輕女人出現在醫院大門。甚至從那麼遠的距離,她們也散發出面粉和胭脂的亮光。她們看來極為漂亮,而她們的姍姍來遲,顯然跟她們漂亮的打扮有關。她們環顧四周,然後朝向我們的車子走過來。
馬丁很生氣,幾hetubook.com.com乎叫出來:「我再給她們五分鐘!我不要再等下去了!」
「你有什麼理由呢?畢竟,那女孩相信我們,好像相信上帝本身一樣。」
時間一直在消失。
「其實很簡單:在這個女孩子看來,我們實際上是兩個嚴肅而體面的男人,而她就像一個守規矩的孩子,在一輛街車上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一個年紀較大的人,她想討好我們。」
「因為她完全相信我們。她把萵苣給了她媽媽,立刻把有關我們的事情全部熱心地告訴她:有關那部歷史電影,有關波希米亞的伊楚利亞人,而她媽媽……」
我們等了五分鐘。女孩沒有來。
我看著他,他的眼睛跟平常一樣閃爍著一種色|欲的亮光。我在那個時刻感覺到我喜歡馬丁,感覺到我也喜歡他一生追隨著前進的旗幟:代表「永恆地追求女人」的旗幟。時間在消失,馬丁說,「現在七點了。」
我一點也沒有生氣。她們有沒有來,我完全無所謂。縱使她們來了,我們是否能夠在僅僅一小時之中,跟她們坐車到偏僻的小屋?www•hetubook•com.com跟她們變得親密起來?與她們做|愛?然後在八點鐘時愉快地說再見,離開她們?不可能,當馬丁把我們可以使用的時間限在八點結束時,他已經把整個事情變成一種自我欺騙的遊戲。是的,正是這個字眼!這一切的「記錄」和「連繫」只不過是一種自我欺騙的遊戲,馬丁想藉著這種遊戲來為自己保持一種幻象:一切都沒有改變,可愛的青春喜劇繼續演著,女人的迷宮是無止境的,女人的迷宮仍然是他的獵場。
馬丁早就不年輕了。我更進一步沉思著——他真的愛他的妻子,事實上,他擁有最正規的婚姻。這是一個事實。然而——在這件事情之外(同時與這件事情結合在一起),馬丁的青春在非常天真的自我欺騙層面上持續著:一種不安定和錯誤的歡樂青春轉變成一種純然的遊戲,這種遊戲不再能夠越過界線,進入實際的生活,不再能夠以「一種事實」的身分自我體現。因為馬丁是沉迷於「必然性」的騎士,所以他已經把自己的韻事轉變成一種無害的遊戲而不自知。所以,他繼和*圖*書續把自己整個燃燒的靈魂投進其中。
我一點也沒有表示異議。是的,那次「記錄」和那次「連繫」已經美妙地完成,情況十分良好。但是此刻,我想到:過去一年以來,除了無數的「記錄」和「連繫」之外,馬丁並沒有做出什麼更有價值的事情。
但是十分鐘過去了,然後一刻鐘過去了,女孩並沒有出現。
「好了!」馬丁在車子中勸誡著說:「無論如何,不要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們沒有理由這樣的!最重要的事情還在我們前面!」
「無論如何,」馬丁繼續說,「這是一個豐收的日子;我們記錄了那個來自特拉利色的女孩,連繫了那個穿楞條花布褲的女孩;畢竟,只要我們喜歡,我準備好了。我們不必做任何事情,只要再開車來這兒。」
「不要怕,」馬丁安慰我:「如果有什麼可以確定的事,那就是她確定會來。我們的表現滿像回事,並且這個女孩也欣喜若狂。」
「什麼?可能你是寧願她不相信我們?」
十分鐘過去了。沒有人在大門出現。
背叛
「無論如何,和圖書我不太能夠十分了解你的意思。」
「她為什麼沒有討好我們?」
我想提出異議,告訴他說:由於姬金卡要玩牌的緣故,我們只有不到一小時的時間進行這件最重要的事情——但是我還是保持沉默。
好吧,我在心中想著:馬丁是被他自己的自我欺騙所俘虜,但是,我是什麼呢?我是什麼呢?我為什麼幫助他玩這種荒謬的遊戲?我既然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妄,為什麼還跟他一起進行偽裝的勾當?我難道不是比馬丁更荒謬嗎?我知道:充其量只是茫無目的的一小時——與陌生和漠然的女孩湊在一起——但是此刻我為什麼卻表現出彷彿將面臨一次愛情冒險呢?
為過度的相信所騙
「聽我說,馬丁,她不會來了。」我最後說。
「是的,」我說,「這也正是我們的不幸。那就是說,她太相信我們了!」
「馬丁,沒有什麼辦法了。」我放棄女孩:「已經超過一刻鐘。我們走吧。」於是我踏上油門。
太陽已經慢慢落到城鎮的屋頂上方。天氣和圖書有點涼,我們心情很不好,於是我們走到那家飯店,說不定那個穿愣條花褲的女孩記錯時間,還在等我們。當然,她並沒有在那兒。那時是六點三十分。我們走向我們的車子,忽然感覺像被一個陌生城市驅逐出來;我們在心中想著:我們只好退回治外法權領域——我們自己的車子——之中了。
「可能那樣子比較好。過分的信任是最壞的同盟。」有一個想法很投合我的心意;我真的沉迷於其中了:「如果你完全相信一件事情,那麼經由你的相信,你會把它變成一件荒謬的事情。一個人如果真正信奉一種政治觀點,那麼他就不會嚴肅地看待其詭辯部分,只會嚴肅地看待其實際的目標——隱藏在詭辯背後的寶際目標。畢竟,政治的修辭和詭辯不是為了要讓人家相信而存在的;而是必須做為一種共同和一致的託詞。那些真誠地相信它們的愚人,遲早都會在其中發現矛盾,開始抗議,最後成為聲名狼藉的異端和反叛者。過分的相信不會帶來什麼好處——不僅無益於政治或宗教體系,甚至無益於我們自己的體系,也就是我們用以說服那個女孩的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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