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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的事，沒錯，很不幸的事。亞爾登先生不久人世。」

他說這話後，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似乎是奇怪我為什麼會懂他那句文謅謅的話。

沙布羅在按我的門鈴。

「發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流鼻涕先生繼續說話。他呀，真是要命，他不擤鼻涕，反而把鼻涕給吸回去。

接下來悄然無聲。

他又開始說話，說一樣的話。

「沒什麼，」我回答他，然後就把門關上。

我很矛盾。跟往常一樣，我注意到，一般人只有在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才會假裝發現到我的存在。不管怎麼說，這是我的工作。我也注意到，沙布羅用我很喜歡的語調說話——可不可以勞您駕請這些不速之客打道回府？——這句文謅謅的話令我心思不定，這種過時的禮貌口氣令我聽了舒服。我心想，我是遵照文法規則的人，我應該把我的貓叫作格維斯的。這傢伙雖然令我討厭，但是他說話的語調很討人喜歡。還有，這老頭子問，誰願意死在醫院呢？沒人。亞爾登也好，沙布羅也好，我也好，呂西安也好，沒人願意。沙布羅反問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時，把我們大家都變成了同等人。和-圖-書

「我會竭盡所能，」我說道，「話說回來，我總不能擋駕擋到樓梯上去啊？」

二十年來，這是我第一次對沙布羅有些許好感。我心中自忖，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個人，而且終歸https://m.hetubook.com.com到底，我們都很相像。

「是的，」沙布羅對我說道：「是心肌梗塞症。」

站在我前面的也許不是沙布羅，而是情報系統不良的變形外星人，真正的沙布羅是不會把下流社會的人的資訊放在心上的。

「他準備死在家裡，不去醫院嗎？」

沙布羅是亞爾登的個人醫生。他是個看起來很體面，臉孔總是曬得紅紅的老頭子。他在大師面前就像蚯蚓一樣哈腰曲膝。二十年來，他從來沒跟我打過招呼，而且也從來沒表示過有我的存在。如果想進行一項有趣的現象學實驗的話，那就是研究為什麼有些事物能顯現在某些人的意識上，但是在另一批人的意識上卻顯現不出。我的影像能夠映在涅普頓的腦海中，可是在沙布羅眼前卻臨陣脫逃，這的確和*圖*書是很耐人尋味。

「唉，太太，唉。心臟萬一衰竭，那就是頭上一把刀了。早上的時候，人還像山羊一樣蹦蹦跳，到了晚上，人就躺在棺材裡。」

為了彌補我的罪過，我故意在言辭上犯一個錯誤。我問他：

「真的不久人世，米榭太太，真的不久人世。他只剩下四十八小時的時間了。」

嗯，好，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誰了。我叫作米榭太太。

我把剛剛雙眼綻放出的光芒收斂起來，換上無神的眼光；裝出一個會竭盡所能，但是不會擋駕擋到樓梯上的門房的樣子。

我很是吃驚：

我看看右手邊，看看左手邊。大廳沒有其他人。我的外星人要是心懷叵測，那我就完了。

「當然不是，」他對我說道，「不過您可以打消他們的念頭，對他們說大師不見客。」

「可是我昨天早上和*圖*書還看到他，他看起來可是壯得不得了！」

「是不是心肌梗塞症的一『個』啊？」

可是今天早上，沙布羅看起來好像是做過漂膚手術，臉色十分蒼白。他雙頰垂陷，雙手顫抖，還有鼻子……濕濕的。沒錯，濕濕的。沙布羅，這個專門替大人物效勞的醫生居然流鼻涕。不僅如此，他還稱呼我的名字。

「不久人世，」我說道，「真的不久人世？」

天啊，居然會有這種事。他大聲地吸鼻子，把鼻子裡的髒東西送到它從未打從那裡來的地方去。這動作極快，我無法不看到他的喉嚨為了讓上述東西經過而急速伸縮的樣子。看了令人作嘔，特別是令人感到困惑。

沙布羅的奇怪表情消失了。

我要小心，我必須非常地小心。最近這段時間，我有點疏忽大意。跟小帕列何說話時就出現了一點意外。我荒https://m.hetubook.com.com唐得居然在他面前提到《德意志意識型態》這本書。他要是有牡蠣一半聰明的話，聽到這本書會產生許多懷疑的。而現在只是為了個臉孔總是古銅色，用過時語調說話的老頭子，我就在他面前忘神，完全忽略了我在措辭上應該要有的嚴謹。

「米榭太太，」偽裝沙布羅失敗的外星人繼續說道，「米榭太太。」

「喔，米榭太太，」沙布羅看著我，神態就跟涅普頓被皮帶牽著的時候一樣，「誰願意死在醫院呢？」

「米榭太太。」

「米榭太太，」沙布羅又開口說話。我被他滿口的米榭太太弄得飄飄然。二十年來他是從來沒跟我說過半句話的。「有很多人可能會想在大師……之前，之前見他最後一面。可是他不想見任何人。他只想見保羅。可不可以勞您駕請這些不速之客打道回府？」

「多謝，」他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