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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到這件令人氣憤不平的事時，有人在敲我的門。

有錢人必須盡到對美的義務。否則，他們就應該死。

為了避免任何模棱兩可，我重複一遍：

因此，當安段．帕列何急匆匆地連按三次我的門鈴，連客套話都沒有就一股腦兒有完沒完地控告，說他的鍍鉻滑板不見時，我為我當時的反應感到非常驚奇。我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差點沒把從門縫間溜出去的小貓的尾巴給軋斷。

「您有沒有能力，接收洗衣店送來的包裹？」

我心中自忖，我並不是那麼的青苔上的茶花。

我坐在廚房內，手裡拿著一個信封。

聽著：

「是和_圖_書啊，好，其實，」他說道，「我來這裡是特地替我母親送這東西給您的。」

薩賓娜如果是生在葡萄牙法羅鎮無花果樹下的女佣，或者是剛從巴黎郊區皮托鎮來的女門房，或者是被家人善意留養的低智女子，我會很樂意原諒這個漫不經心的錯誤。可是薩賓娜是個有錢人。薩賓娜是軍火工業巨子的妻子，是穿著墨綠色連帽呢大衣的那個蠢蛋的母親。那個蠢蛋在讀了兩年的專校預備班和政治科學大學後，八成會在右派部長的辦公室內任職，並且散播褊狹幼稚的思想。可是除此之外，薩賓娜還是一個身穿狐皮大衣女子的女兒。她母親是一家大出版社審查委員會的審查員，而且身上珠寶多得有些時候教人擔心她會被壓垮。

「謝謝囉，」我說道，然後再度把門關上。

這句平平淡淡的句子不會讓你產生任何痛苦，任何烈火焚心的苦難吧？這很合情合理。

亞爾登的死令我的https://m.hetubook.com.com茶花枯萎。

一方面，我們的逗點用法很神奇，在不合語言的規則時，它美化了文章的格式，因為在一般情況下，並列連接詞前面是不放逗點的：

貓逗點睡覺。

「眾人對我做了很多的責備，又是戰爭，又是和平……」

貓睡覺。

貓，睡覺。

我沒料到信一開頭就隱含著卑鄙念頭。震驚之下，我整個人跌坐在最靠近的一張椅子上。我還在想我是不是有點發瘋。如果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對你來說，你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感受呢？

您有沒有能力，接收。

貓，睡覺。

而另一方面，我在薩賓娜．帕列何的名片上看到濫用逗點的文詞，將句子切斷的逗點變成了一把侮辱我的尖刀。

所謂文明，就是被掌握得體的暴力，是克制靈長類的侵略本能所獲得的勝利，但這勝利永遠是未完成的。因為我們原先是靈長類，我們現在也是靈長類，https://m.hetubook.com.com哪怕是學會了欣賞青苔上的茶花。這裡面關係到教育的功能。教育是什麼？就是堅持不懈地將青苔上的茶花推薦成誘導物，讓靈長類遏制住他的衝動本能。因為人的衝動是永不歇止的，而且不斷地威脅到人類生存的脆弱平衡。

我是青苔上的茶花。如果仔細思考，沒有任何其他事能解釋，我為什麼在這令人鬱悶的門房內故步自封。年紀小小時，我已確定我的人生將是一場空虛，我可能會選擇反叛，可能會從低下層階級所擁有的暴力資源中吸取靈感，向蒼天控訴命運對我的不公平。可是在學校的教育下，我對命運的空虛感只把我引導至棄絕和幽居。第二次誕生給我帶來的啟示早替我準備好控制衝動的條件；既然學校讓我重生，我就必須對它忠誠，遵守老師們的意願，乖乖地變成一個文明人。事實上，如果用書籍和文字這些神奇的武器來克制靈長類的侵略本能時，那克制是很容易成功的和圖書，也因此我變成了一個有教養的人，在文字中獲取遏制自己本性的力量。

他把一封白色信柬遞給我。

我打開信封，開始讀寫在名片背後的字句。名片的紙質非常的光滑，吸水墊板無法完全吸乾墨水，因此每個字母下面都有墨水化開的痕跡。

「對不起，」我說道，「那是風吹的關係。」

安段．帕列何直瞪著我看，那神情好像是在想是否看清楚了他剛剛看到的事。但他所受的教育認為只有應該發生的事才會發生，就跟有錢人自信他們的生命是順著一條天堂大道走一樣，因為金錢的權力會自然而然地替他們把這條路給挖好。安段於是決定相信我的話。我們為了不讓自己的信仰動搖，而具備著支配自己的超強能力，這的確是個令人驚嘆的現象。

由於我必須讓列夫能夠回到房子裡來，因此關了門後，我和*圖*書又立刻開門。

現在請聽：

為了上述種種原因，薩賓娜是不可原諒的。命運的眷顧是有代價的。凡是得到生命特別青睞的人，更必須以絲毫不苟的態度去看待美，這點是毫無妥協的餘地。語言，這是人類的財寶，語言的慣用規則是社會團體共同努力的成果，這兩者是不可侵犯的神聖作品。也許它們會隨著時間而演化，改變，被遺忘，又重新誕生，有時候，打破常規反而是豐富語言的源泉，但不管怎麼說，想要將語言及其慣用規則靈活運用，首先必須要對它們完全地服從。社會的選民，這些生來命好，不需去做和窮人脫不了身的奴役工作的人，更是應該對語言之美盡到熱愛和尊敬的雙重任務。而且，有些出生在臭氣沖天的旅行車，或者是垃圾滿地的平民住宅區的傑出詩人，他們在美的前提下，反而對標點符號的使用畢恭畢敬；因此，薩賓娜的濫用標點符號就更顯得褻瀆神聖。

「我今天早上是怎麼回事啊？」我對著列夫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