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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蝟的優雅

作者:妙莉葉.芭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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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洛瑪 看不見的事物

芭洛瑪

看不見的事物

完全是開著的,從來就沒封過。信封的折口還貼著保護黏膠的白紙。信封就像舊鞋子一樣敞開,可以看到裡面有一疊用螺旋夾裝訂的稿子。
我們明天在蘇刷爾見面。
永恆,那就是我們在看中所看不見的事物。
我小心翼翼地把信封裡的稿子拿出來。
真理只能深入淺出,簡單明瞭。這是鴿蘭白在閱讀中古文獻時,所應吸取的教訓。然而,只是為了寫而寫,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概念,這似乎是鴿蘭白在從事學術研究中唯一得到的心得。這是屬於無用的論文之一,也是白白地蹧蹋資源,包括專差和我本人。
我瀏覽了這份應該是定本,評注不多的論文稿後,心中很是懊惱。這位小姐的文筆相當不錯,儘管還是有點嫩。可是中等階級人士辛勤工作,用自己的汗水和納稅錢來資助這等無意義,自命不凡的研究,這實在是令我氣憤。許多秘書,工匠,職員,基層公務人員,計程車司機,大樓門房等,每天起大早,在灰濛濛的天色下出門上班,為的就是讓有房子住,和有薪水拿的法國年輕精英分子,將所有人一大早的工作果實浪費在荒謬的學術研究上。
封面上有一張用迴紋針夾著的卡片:
人的思維是無法製造出相異性的,同理,它也無法孕育出將靜和*圖*書物畫和聖母抱嬰畫像交織在一起的相聯性。就跟每張桌子具有它特定形狀的本質一樣,所有的藝術作品均具有能讓它被稱為藝術作品的共通性。當然,我們不是以直接的方式體驗到這個共通性的:這也是為什麼許多哲學家不願把本質認為是事實的原因之一,因為我看到的只是這張桌子,而不是「桌子」的共相性形狀;我看到的是這幅畫,而不是美的本質。然而……然而美的本質就在那兒,就在我面前:荷蘭大畫家的每幅畫都是美的化身,那是如同電光迅雷般的顯現。這顯現我們只能透過單一的畫去觀賞,但是它能讓我們進入永恆境界,進入無時間的絕美模式裡。
有些人能以堅韌克己的精神,將大部份的精力投入在尋找虛無的東西,以及把一些毫無意義,無聊荒謬的思想綜合在一起,這種事一直都令我迷惑不解。我曾經跟一個研究希臘聖師著作的博士研究生談論過,那時的我自問,為什麼那麼多的年輕人能夠把生命白白浪費在虛無上。其實,我們要是仔細地思考最令靈長動物所關切的事,也就是性,疆土,階級地位,那麼研究奧古斯丁禱告詞的意義會顯得毫無價值。當然,也許有人會辯解,那是因為人類對不屬於衝動範圍的意義抱著嚮往。但是我要說的是,這一方面很對(要不然文學有何用途?),一方面也不對:因為意義本身也是一種衝動,甚至可說是執行程度最高的一種衝動,因為它是利用最有效的辦法,也就是理解力來達到目的。脫離了獸|性的人類在智慧的啟蒙下,設法給自己找到存在的理由。但是追求意義與美並不是人類高傲本性的標記,而是一把磨得很尖銳的武器,好用來達到粗俗和現實的目的。當武器把自身當做研究對象時,這個人類特有的思想工作所得到的直接結果便使得我們和其他動物截然不同,同時這個思想工作也讓我們藉著才智這個有效方法去爭取生存,因此給我們提供了許多可能性,譬如沒有任何根據的複雜理論,沒有任何用途的思想,沒有任何功能的美。就跟當機一樣,那是我們腦皮層的微妙性所產生的無結論之結論,也是白白消耗許多精力所做出的無謂的反常行為。和_圖_書
專差送到我門房要交給那個自以為是女王的社會渣滓鴿蘭白的信件是開著的和*圖*書
然而,初看之下,這題目應該是很有趣的:是共相性存在,還是單一物體存在。據我所知,這是奧坎畢生精力所研究的主題。這個問題很讓人迷惑:每樣事物是否是個別的實體——如果是如此,那麼一樣事物和另一樣事物的類似只不過是一種錯覺,還是以借助文字,概念,並且能將許多個別物體概括在一起的語言效果?——或者是個別物體實實在在地具有共通性形狀,而不單單是語言的效果?當我們在說:一張桌子,當我們講出桌子這個名詞時,當我們腦海裡形成桌子的概念時,我們只是在指這張桌子,還是我們實實在在地在指桌子的共相性實質,而這共相性讓所有存在的個體桌子成為一種事實?桌子的概念是是真實存在的呢?還是屬於我們心中的想法?如果是後者,為什麼有些物體彼此之間是很相像的呢?是語言為了讓溝通方面,以人為方式將物體併歸分類呢?還是所有的特殊形狀都具有一個共相性形狀呢?
附上我的評語。謝謝您派專差。

為什麼不費點心把它封好呢?我不認為這是對專差和門房的正直抱有信心,我倒是認為這是因為發信人確信信封裡的東西不會引起他們的興趣。
所以我們發明了藝術,這是屬於靈長類動物和圖書的另一種求生方法,好讓我們這個品種能夠繼續存在。
鴿蘭白.喬斯,《上帝的絕對潛能之論》,碩士論文,指導老師索爾邦─巴黎第一大學馬利安教授。
對奧坎而言,物體是單一性的,共相性的實在論是錯誤的。只有個別的事實,概括性只不過是思維的產物。假設共相事實的存在,這是化簡為繁。可是我們能這麼肯定嗎?我昨晚還在問,拉斐爾和維美爾的畫,這兩者之間的迭合線在哪兒?只要用眼睛觀察,就會發現兩者之間具有共同的模式,也就是美的模式。而我確信美的模式一定是個事實,並不是純屬人類思維的權宜之計,為了了解而併歸,為了領悟而分類:理由是,我們無法歸類不能歸類之事,無法集合不能集合之事,無法組合不能組合之事。一張桌子永遠不會是《台夫特之景》
單看標題我就知道這本論文是討論中古世紀哲學思想,而且是討論十四世紀神學邏輯學家,聖方濟會修士奧坎思想的碩士論文。說到蘇刷爾,那是一間「宗教科學暨哲學」圖書館,位在巴黎十三區,由多明尼克修會管理。這間圖書館擁有許多中hetubook.com.com古世紀的文獻,我保證裡面還藏有奧坎用拉丁文寫成,一共十五冊的全部作品。我是怎麼知道的呢?那是因為幾年前我去過那裡。為什麼?沒為什麼。我在一本巴黎地圖發現到這個好像是對外開放的圖書館,於是到那裡去找些資料。圖書館的走廊我都繞過,人數相當的少,全是道貌岸然的老學究,要不然就是自命不凡的研究生。
即使所追求之事並非上述所說的那麼荒唐,那也是屬於獸|性的一種需要。比方說,文學就具有實用性的功能。就跟所有的藝術形式一樣,文學的使命就是讓我們人類能夠忍受執行生命義務這件事。對一個憑藉思考和自反思考來塑造自己命運的生物而言,比如人類,得自於上述行為的知識具有一個特點,也就是它能讓人徹底地清醒。而這是難以忍受的。我們曉得,我們只是擁有求生武器的生物,而不是以本身思想來塑造世界的上帝,因此我們需要某些事物來忍受這種洞察力,讓我們擺脫既殘忍又永恆的生理命運。
親愛的鴿蘭白.喬斯,
我對天發誓,這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我也希望能考慮到諸多因素體諒我(睡眠不足,夏雨,芭洛瑪,等等)。

誠心誠意,馬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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