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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達政宗1:黎明之卷

作者:山岡莊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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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取橋 四

人取橋

「咦?你是……文殊堂的法印!啊?這不是虎哉師父嗎?」
在虎哉猛烈地抨擊下,政宗終於忍不住發出了悲鳴聲。然而,虎哉無視於他的悲鳴,依舊掄起雙拳打在其身,直到他不支倒地為止。
此時天色已經昏暗。在無法分辨敵我、又無路可退的情況下,小十郎意識到此次恐怕難逃全軍覆沒的下場。
政宗努力壓抑內心的激動。
「那又如何?」
文殊堂的法印默默地把燒餅埋入熱灰當中,其餘的人則靜觀一切,自始至終都不曾開口說話。
「馬……我的馬還好吧?」
片倉小十郎率領兩百名部下沿著橋下的田埂,一邊尋找政宗,一邊確認敵我的旗印。
他突然想起禪師曾經問他「人類是為自己而活?抑或為他人而活?」,然而自己卻至今尚未找到答案。
虎哉握拳打在政宗的身上,但是政宗卻不曾迴避。
政宗呻|吟道。雖然他很想問身旁這兩名小兵許多問題,但卻感到力不從心。
「可是我……」
在房間的角落裏,有三名全副武裝的小廝及一名和法印、禪師同行的修驗者,正忙著煽火、煎藥……
有人這麼回答。
小十郎茫然地策馬朝小廝所指的方向奔去,結果赫然在枯槁的樹蔭下,發現了兩條人影。
「不知這支聯合部隊能否有效地制止敵軍的攻勢?」
「甚麼?這麼說來,我……」
「他們可能逃難去了。」
「……」
火爐中烈焰熊熊,但是政宗的手腳卻依然麻痹。在他的身旁有五、六條人影,然而屋內卻是一片靜寂,甚至連屋外的風雪聲都清晰可聞。
「……」
「假若當初你能沉住氣在小濱待到明年,那麼這場戰事就不會發生了。義繼之子有何罪過呢?對於一個沒有過錯的人,你不但不知寬恕,甚至還故意加深其內心的怨恨,迫使他不得不集結重兵……憎惡會不斷地蔓延開來。所謂的墮入地獄之苦,就是在貧窮的心中種下https://m.hetubook.com.com了憎惡的種籽……這是毫無意義的舉動,然而你卻至今仍然不知悔悟。」
「除了建廟供奉父親的靈位之外,你還想藉著殺戮來表現自己的孝心。如果心懷慈悲的輝宗地下有知,必然會對你的愚蠢行為感到震怒。因為你已經化為一名惡鬼,毫無感情地殘殺了兩千名佛之子;對於一個像你這樣的惡鬼,上天為甚麼要庇祐你呢?既然你已經是個無用之人,不如就在這裏切腹自盡吧!至少可以讓這個世界重新恢復平靜。心存憎恨的人,必須接受萬死的懲罰,此乃天經地義的道理。」
自己怎麼會被帶到這裏來呢?此處距離方才作戰的人取橋到底有多遠呢?
一名小廝指著橋下說道:
在說話的同時,虎哉禪師突然舉起雙手用力拍打政宗的臉頰。
「……」
當敵軍湧向小十郎的身邊時,政宗終於得以自危機當中脫身而出。然而,小十郎的吼聲卻令他感到十分焦慮,因此他並沒有立刻逃走。
「如果不能瞭解惡魔的詭計,那麼你的人生很可能也會變得有如惡鬼一般。但事實上,唯有以天為父、以大地為母,才能孕育人類。令人遺憾的是,你竟然對人類做出這種暴行。」
「這樣你就高興了嗎?難道你是為了殺人而來到這個世上的嗎?」
「將近兩千人……?」
「剛才老師說我是個不孝的人。」
「先把血刀移開,設法讓自己平靜下來吧!」
對方以嘲弄的語氣說道,並且用力奪下政宗手中的血刀,把它丟在地上。
一種不可思議的沉默不斷地持續著。
小十郎縱身上馬,掉轉馬頭朝橋的方向望去,突然「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你快死啊!快點切腹自盡啊!我和法印原是為了引渡你而特地由米澤城趕來,難道你忍心叫我們失望嗎?快死啊!你這個殺人狂。」
「甚麼?入道被殺死了?」
和-圖-書儘管手腳已經逐漸恢復知覺,但是記憶卻還是一片空白,於是政宗只好把視線移到老師身上。
「可是你卻殺了許多人。你仔細聽著,今天之所以演變到這步田地,完全是由你一手所造成的。令尊心性慈悲為懷,當然不希望招致義繼的怨恨,然而義繼卻化為惡鬼來報復他。如今,你也變成了一個被怨恨所蒙蔽的惡鬼到處殺人……怎麼樣?難道你不承認?」
「法印,不要笑得太大聲了!」
等到政宗逐漸恢復意識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他迅速地翻身下馬,探手撫摸入道的額頭,赫然發現屍體已經變得十分冰冷。這隻已經七十三歲的猛虎,身穿水色法服,頭部用黃色的綿帽覆蓋住,並未像大多數的戰士一樣,穿著全副武裝。或許他是因為盔甲太重而改穿輕裝應敵,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因此而被敵人刺傷脇腹致死。
「父母所賜的重要手足,絕對不能因為凍傷而任其掉落。」
「那不是左月入道先生嗎?他已經被敵軍殺死了。」
「你們帶著入道先生的遺骸,趕快離開此地吧!小心一點,千萬不可讓入道先生的首級被敵人奪去。」
俯身為政宗脫去腳上破鞋的人影,正是穿著黑色僧衣的虎哉禪師。眼見弟子已經認出自己來了,禪師卻仍一言不發地用力摩擦政宗的雙腳。
「正是!根據片倉的統計,我方死亡人數約在三百八十人左右,而敵人則將近一千人。然而,在我看來,真正的死亡人數絕對不止此數,而你居然殺死了這麼多人……」
「不斷殺人的人,無疑就是到這世上來殺人的鬼畜之化身。」
小廝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默默地搖了搖頭。看來,他最心愛的座騎也已經不在人世了。政宗只知道自己掉下馬來,然後就甚麼也記不得了。
「可是你卻殺了將近兩千人!」
「現在戰……戰況怎麼樣了?」
「你想知道是甚麼時候嗎?」
hetubook•com.com是……是的。他曾十八次驅散敵人,結果在第十九次不幸被敵軍刺死。」
「啊……」
「你們都給我仔細聽著。我就是伊達藤次郎政宗,今日為了拜見蘆名義廣,所以特地驅馬來到此地。不久之後,我將取下蘆名的首級;不過,如果你們當中有人想要見我,那麼就趕快放馬過來吧!這一生當中,你們休想再踏上會津的土地。大家等著瞧吧!我一定會取下蘆名的人頭、我一定會的!」
此人穿著武裝的身影看起來威風凜凜,但如果沒有人伸出援手,恐怕也會遭遇和入道相同的命運……不!小十郎定睛一看,愈發肯定這名武者就是主君政宗……
「可是,那是……」
「我不是告訴過你,這是自己的地方嗎?像你伊達藤次郎政宗這種不孝之人的藏身處,普天之下就只剩這個地方了。」
「入道主上雖然身受重傷,但是卻依然不肯放棄,不斷地大叫:『跟隨殿下,跟隨殿下』,並且拚命向前衝去……我們一直追著殿下來到這兒,才發現他已經氣絕身亡了。」
「現在你正在一個百姓的馬房裏,這就是我們的本陣。難道你沒看到外面有我們的旗幟嗎?」
他揮舞著指揮刀說道。
人取橋之戰的勝負如何?疾馳而來幫助自己解危的小十郎到底怎麼樣了呢?一連串的疑問在他心裏漾開……
「你們是誰?是入道的家臣嗎?」
「哼!」
這時,大部份的伊達軍勢都已被大批的敵軍團團圍住,正陷入苦戰當中。由路旁傷者敵寡我眾的情形看來,勝敗已然分曉。
「可是,可是我並不……」
就在此時,有人發現了政宗的旗印,於是立即冒著大風雪趕了過來。片刻之後,伊達成實所率領的部隊已將屋子四周團團圍住……
「啊!」
滿腹狐疑的敵軍互望一眼之後,迅即擁向這個新出現的伊達政宗身邊。
「是的。雖然沒有看見本人,但是他一向戴在頭上的黃https://www.hetubook.com.com帽子就擱在地上……」
他用力地將火箝丟到政宗的腳邊。
「讓黑暗來決定吧!快,先把你的手伸出來。」
「可是……難道師父你也認為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嗎?」
聽到這一番話的政宗,突然覺得胸口梗塞。
「如果你不是為了殺人而來到這個世上,那麼就把令尊、畠山義繼的性命還來,讓那些因你而死的人重新復活!」
「這是哪裏?」
另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際響起。
「沒有任何人!」
「假若當初你能洗淨義繼的首級,然後很鄭重地把它送回國王丸的身邊,那麼國王丸必定會感念你的恩德而誠心歸服……如此一來,不但輝宗的慈悲得以發揚光大,同時你的志向也能夠逐步實現。」
「現在你連分辨敵我的意識都沒有了。」
「這家的人呢?」
「報告!」
「趕快放開小十郎,政宗在這兒呢!」
「那當然!此外,我還想知道這裏到底是甚麼地方?是在甚麼城鎮、哪一個百姓家?」
「不必擔心,我們是自己人。」
敵人的主力為蘆名勢,而正與其陷入苦戰的部隊,則是白石宗實、濱田景隆及高野親兼等人的手下。
那個人就是在這場戰爭中結束了七十餘年人生旅程的左月入道。
「那麼,你們怎會逃到這裏來呢?」
「但我是為了報殺父之仇……」
「是的!我是入道的家臣畑中新助,他是竹藏。」
這時,政宗發現一名僧人正從法衣袖中取出一片雪塊,然後把它交給另一個人,兩人合力在其毫無知覺的左右手掌和指間不斷地摩擦。
他看到一名騎馬武者被七、八個敵兵團團圍住,正企圖衝出重圍。
「入道已經死了?!」
「師父,你怎麼會到這兒來呢?」
政宗用雙手拊住臉頰。這時,正準備將袖中的雪塊丟到地上的文殊堂法印,卻忍不住哈哈大笑。
「到這兒來烤火吧!」
「笨蛋!難不成你能讓死者復生啊?」
他毫無所懼www.hetubook•com•com地坐在馬背上。
主戰場由觀音堂附近逐漸移向人取橋。
「我可不想再挨您的耳光。我看,我還是在這兒等著烤餅吧!」
當其中一人回答時,被稱為竹藏的家臣卻突然「哇」地倒在田埂上痛哭失聲。這時小十郎才發現田埂上還躺著一個人,只是他已經死了。
小廝回答道:
「是的……我們殲敵兩百六十餘人……但是鈴木式部重安、早川源左衛門所率領的一千名士兵傷亡慘重,而今野彥次郎、同苗小三郎、舟生八郎右衛門等人也相繼戰死。更令人遺憾的是,入道主上和岩城的家臣窪田十郎在混戰當中不幸中槍而由馬上摔落……」
「自己人……這麼說來我並沒有被敵軍擄去嘍?」
虎哉沉默不語,自顧自地把由政宗腳上脫下來的草鞋埋入灰燼當中,然後瞪視著政宗。
儘管新助不斷地敘述左月入道如何奮勇殺敵、入道勢如何以寡敵眾,但是小十郎所聽到的,卻只有「追著殿下來到此地……」這句話。
直到此刻,小十郎仍舊不瞭解畑中新助這番話的涵義。
疼痛、憤怒、悔恨、寒冷等感覺交織在一起,使得他不停地顫抖著。但即使是在這個時候,政宗絲毫沒有這種感覺。如果當初他保持沉默地度過今年,真的就能避免戰爭嗎?對於這個說法,政宗感到十分懷疑。
他的身體由兩名小兵扶著,手腳已因過度寒冷而毫無知覺。但是儘管如此,右手所握著的血刀卻片刻不曾離身。
「如果我們都能度過此劫,相信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我知道,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得手的。」
「全部的人只剩下你們兩個?」
「現在是甚麼時候了……?」
在人取橋下,一場新的混戰再度展開。
「好,行了!至少你的手腳保住了,可以減少你不孝的罪孽。」
小十郎景綱突然對著昏暗的天空大聲咆哮。
正當他這麼想時——
「殿下到底到哪兒去了呢?」
斥責法印之人不是政宗,而是虎哉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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