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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了幾天了。」

「他們停止實驗了嗎？」我問道。

我在勤務員旁邊的沙發上坐下說：「波特。」他襯衫上的名牌寫著這個名字。

幾小時後，我和約翰尼斯一回到我的住所，我就將他拉過來，開始親吻撫摸他。他大聲呻|吟呼喊，我在他耳邊將艾瑞克腦部的事小聲告訴了他。

「如果妳到現在還沒出現副作用，那妳吃的一定是糖做的安慰劑。如果妳懷疑我怎麼會知道，我會說我當然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覺得所有跡象都如此顯示。有些參加者一開始非常快樂，然後變得困惑，接著快樂就結束了。可以這麼說：快樂的情緒像太陽一樣高高升起，然後又失速墜落。一開始那幾天，謝爾完全變了個人。當時我就在這裡，幫忙打開包裹，取出新影片，清理一些舊雜誌和舊報紙。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不斷講笑話，情緒亢奮到幾乎讓人受不了。不過相隔一天，他就突然變得無精打采，滿臉倦容。接著情況開始走下坡，和-圖-書他發現自己無法辨認方向，走路容易撞到東西和絆倒，還會掉東掉西。他變得非常健忘，才一下子就完全不知道自己人在哪裡。最後他沒辦法繼續工作，因為真的做不來。如我所說，這種事不是只發生在謝爾身上。我的迎新晚會上坐我對面那個男人也是這樣，總是愁眉苦臉，纏綿病榻。」

波特咳了一陣之後，禮貌地伸出一隻手搭在我肩上，用正常友善的語氣說：

「……副作用會不會也出現在妳身上？不會的。」

我抬頭看看約翰尼斯，沒有說話，走到那名年輕勤務員面前。他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問：

我點點頭，心裡很清楚阿茲海默症患者不開心的時候遠比開心的時候多。波特彷彿聽見我的思緒，又補上：

過了一會兒，在電視的噪音掩護下，波特用極低微的聲音說：「我看過Ｘ光片。」

「他知道的不多。」m.hetubook.com.com我說了謊，我不能違背那年輕勤務員對我的信任，畢竟他好心向我吐露內情。我只是又補上一句：「可是他說不太樂觀。」

「真的……？」

「請問艾瑞克會不會……恢復正常？」我問道。

「他說什麼？」畢德問道，他的臉色最蒼白。

「我想沒有人可以確定，但我個人認為不會。」

我召集了一小群人，包括艾莎、蕾娜、約翰尼斯和畢德，一起去探望艾瑞克。那時大約晚上八點，我上完健身房，吃過晚餐，下樓去三號研究室吞了那天最後一顆黃色藥丸。

「什麼？這件事發生多久了？我也參加這項實驗，所以我在想……」

艾瑞克的狀況比我想得還糟，他完全認不得我們，而這不是因為他的視力出了問題。他還抖得厲害，抖到無法讓頭部保持穩定。他的腦子也出了狀況，注意力和記憶力都有問題。他根本認不出我們是誰，連認識最久的畢德都認不出來。

「妳沒聽說嗎？和_圖_書」她說：「謝爾生病了。他出現嚴重的副作用，經常頭暈，完全失去時間感和空間感，幾乎沒辦法自己下床和吃飯。」

我這話只是開玩笑，菲菲卻一臉正經：

「不過用不著擔心，他受到良好的照顧，妳可以看見他非常開心。」

我們離開臥房時，心情都盪到谷底。我們穿過起居室準備離去，約翰尼斯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句話，只有走在他旁邊的我聽得見：

波特直視我的雙眼，眼鏡下露出疏離同時混雜著同情的奇特表情。

「喔！」艾瑞克發出唱歌般的奇怪嗓音，用整張臉擠出笑容。一名年輕的男性勤務員打開房門，讓我們進入艾瑞克臥房，他戴著黑色圓框大眼鏡，負責照顧艾瑞克，協助他進食、洗澡和上廁所。「歡—歡—歡迎光臨！」

「有多嚴重？」

我當然不知道波特這番話是不是真的，可能只是說來安慰我而已。

「當然，我說過了，實驗還在進行。」和-圖-書

「不是，我是說艾瑞克的病例，他還是一樣一天服藥三次？」

波特微微一笑，表情中浮現的疏離遠比同情來得多，於是我知道探訪時間結束了。我站起身，請波特好好照顧艾瑞克，走向其他坐在交誼廳的朋友，他們都面色蒼白，默然不語。

艾瑞克大大的笑容彌補了嚴重的病況，至少他很快樂，幾星期來頭一次快樂。但他叫畢德「尤納斯叔叔」，叫約翰尼斯「爺爺」，叫艾莎「媽咪」，用有點輕蔑的態度叫我插畫人物的名字「小蘭」和「小姐」。他對蕾娜一句話也沒說，但在她身邊表現得非常害羞，不只臉紅，還咯咯亂笑，每當蕾娜對他說話或看他，他就望向別處。

「什麼意思？」

「他被開除了嗎？」

「艾瑞克？」我說：「妳是說艾瑞克？」我的心沉了下去，感到頭暈目眩，必須靠著櫃檯才能站穩。「妳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我問她說。

菲菲面帶一絲微笑說，在圖書館這種地方工作，就是會知道很多很多事。她又把她聽說ｈttｐs://m.ｈeｔｕbook.ｃom•com其他參加者發生的事告訴我，但我並未認真聆聽，心裡只想著艾瑞克。我心想，艾瑞克自從凡雅做出最終捐贈之後，心情變得非常低落，迷失方向。現在的艾瑞克需要凡雅，需要另一個人的愛和關心。

有天下午，我下樓吞了那天的第二顆藥丸，再搭電梯上樓前往圖書館還書，卻發現櫃檯裡的人是菲菲。我沒看見謝爾，因此我將條碼面對菲菲交還書本時，問她謝爾在哪裡。

「他大部分時間都很開心，似乎很滿足，非常奇特。」

他稍微傾身向前，咳了一聲，清清喉嚨，喉嚨深處發出沙啞的快速說話聲，我只能聽得出：「不正常萎縮。」接著又是一聲咳嗽：「腦部……」最後他又清清喉嚨：「……萎縮了。」我很清楚腦部不正常萎縮是什麼，那正是阿茲海默症的病因，表示腦部開始退化，在頭骨內萎縮，直到什麼都不剩，在兩耳間留下一個大空洞和患者臉上的絕望面容。年輕時我曾在老人安養院工作，見過很多這種患者。

「還沒，還在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