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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綁架案也增加了，」葛蓮說：「人們簡直是狗急跳牆。」

餐桌上一片沉默，沒有咳嗽，沒有倒抽一口氣，甚至連玻璃杯、瓷餐具或刀叉的細微敲擊聲都沒有，只有沉默。每個人都呆住了，轉頭看著坐在我旁邊的愛麗絲。從我眼中看來，愛麗絲突然變得好小、好老。餐桌上只有沉默和無止盡的凝結，直到愛麗絲又自己開口說話：

我心想：原來這就是原因！這就是為什麼佩卓堅稱我不適任母親一職，因為他們相當欠缺不被需要個體。我心想，器官捐贈和各種實驗候選人的需求量一定居高不下，甚至比過去都來得高。但我一句話也沒說，因為我尚未找到適當時機跟朋友說我懷孕了。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是不被需要的人，是白老鼠！」愛麗絲說著嘟起了嘴，做出老鼠囓咬的動作。

但愛麗絲搶先我一步，她沒用「說到小孩」這種轉折語氣，直接切入正題：

「這樣hetubook.com.com還不夠，」麥特斯說：「他們還在討論降低年齡限制，搞得大家都緊張兮兮，小女生十七、八歲就懷孕，只是為了被歸到安全的那一邊。去生育診所和體外人工受精診所排隊看診的人愈來愈多，領養中心也門庭若市。有些人還來不及排隊看到診，就被送進單位。感染ＨＩＶ和衣原體的病例也迅速增加，因為女人出去釣一個又一個陌生男人從事不安全的性行為。」

「對，可是對於偷別人小孩這件事，大家有什麼看法？」艾莎說：「那些被需要個體推著娃娃車和嬰兒車出來到處亂晃，讓小朋友到處亂跑，根本不可能隨時隨地盯緊他們。我想，只要趁父母親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小孩身上，很容易就能從娃娃車裡順手抱走熟睡的嬰兒。」

「好像一切都失去了保障，」菲菲說：「每個人都失去了安全感。」

我在愛麗絲和艾莎中間坐了下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們分別從兩邊抱了抱我。愛麗絲趁機在我臉頰上大聲親了一下，眾人見狀全都笑了。我轉過頭，這麼久以來頭一次近距離看著愛麗絲，卻發現她變了。就某種程度來說，她臉部的粗野線條被脆弱代替，看起來有種我不曾在她身上見過的柔軟。我心想，也許男性荷爾蒙終於離開了她的身體。但她看起來也很疲累，眼睛有點凹陷，面容有些憔悴。然而我自問：誰不憔悴？我推開不安的感覺，盛了碗胡蘿蔔湯。

沒有人笑，連愛麗絲自己也沒笑。

「不是不是，」葛蓮說：「我是說：他們要拿輻射線來幹嘛？做人體實驗有什麼意義？」

「妳來了！」菲菲說著，抓起我的手，拉我進門，彷彿害怕我的勇氣會在最後一分鐘蒸發，若不拉我一把，我就會跑走。

「意義？」愛麗絲說，不屑地揮揮手。「親愛的朋友，我一點都不知道這有什麼意和圖書義可言！」

有一天菲菲終於說，她打算邀幾個朋友去她家吃飯，並非常小心加上一句：「朵莉，如果妳能來就太好了。」我想是的，也許我該嘗試看看。我猶豫再三，終於來到菲菲的門前。

她帶我到餐桌前。客人都已就座開動，正在取用剛出爐的全麥麵包和冒著熱氣、加了細葉芹的紅蘿蔔湯，顯然他們以為我不會來了。在座的有艾莎、愛麗絲、蕾娜，以及兩位我不曾見過的人。菲菲介紹我們認識，我們握了握手，他們分別是葛蓮和麥特斯。

麥特斯是上個月進來的，葛蓮進來才一星期，臉上仍然掛著新進人員常有的驚恐、哀傷、憤怒，或不知是什麼的任何情緒，也許是對死亡的恐懼吧。

突然間，我發現此時此地正是良機，於是我開口說：「說到小孩，有件事我想跟你們說……」

「可是為什麼？」葛蓮問道。

這段期間我覺得好疲憊，覺得自己累了好久，一直沒力氣從事社交活動，像ｈtｔps://m.hｅtubook•ｃｏｍ.ｃｏｍ是參加派對、晚餐聚會或其他聚會，因為在這種場合，別人會期待你玩得開心，對其他人感興趣，跟不只一個人聊天。而我變得退縮、被動，有時甚至冷淡無感，要不是艾莎、愛麗絲、菲菲和蕾娜，我可能會完全與外界隔絕。這段期間她們一直陪著我。約翰尼斯做出最終捐贈後的頭一個星期，她們甚至輪流陪我過夜。有時我半夜因為難過生氣或覺得想吐而從床上爬起來，身旁都有人支持我、安慰我，替我拿水，幫我泡茶，握著我的手聽我說話，直到我回去繼續睡覺。

菲菲一打開門，細葉芹和剛出爐麵包的香味撲鼻而來。我猶豫了好一陣子，才走出房門，沿著走廊走了幾步，來到菲菲房門前，敲了敲門。

用餐期間，餐桌上的話題遍及多個主題，我並未加入太多討論，大多時候都只是坐著聆聽。最後他們聊起外頭的世界、外頭的社會。社會上的情勢正在改變，沒有小孩的五十歲女人和六十歲男hｅtｕbook•cｏm•com人正明顯減少，如今不被需要個體已不能再從事某些行業，原本這些行業的不被需要個體是受保護的。現在就算你是老師、托兒所老師、福利官員、護士或其他從事照顧別人的行業都沒有差別，甚至連助產士都無法得到豁免。沒小孩就是沒小孩，就這麼簡單。

經過最初那段期間後，她們仍然陪在我身邊。最初那段期間，我想我應該處於震驚狀態，我保持安靜，待在背景中，處於待機狀態。如果需要找人說話或陪伴，她們一定會出現。她們就只是陪著我，什麼都不問，也不期待我表示感謝，甚至不期待我心情變好。這種狀況持續了兩個多月。

「他們認為是輻射造成的，」愛麗絲轉頭望著新來的葛蓮，對她解釋：「是這樣，我參加了一種和輻射線有關的放射性實驗。」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們，」她繼續說：「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們，我得趁早把它說出來，因為我可能沒剩多少時間了，所以最好現在就說。我長了腦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