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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譴行動

作者:喬治.喬納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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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改變猶太人的歷史 第四章 伊弗里姆

第二部 改變猶太人的歷史

第四章 伊弗里姆

伊弗里姆站起來。
這點很重要。名字和另外一兩個細節比較容易記住。但是特工通常選擇一套基本的數據來滿足他們不同身分的需要,這不僅僅是記住一個喬裝之人的年齡、地址或職業的問題,還要記住他來自什麼背景。如果一個人從來沒有去過西班牙的畢爾包,也不會說西班牙語或者巴斯克語,而給他做的證件上卻寫著他來自畢爾包,這樣就是愚蠢的。根據他們的記憶能力、使用語言的技巧和老練程度,大多數經驗豐富的特工都能自如地運用三至六種身分——有一些人能使用十五種身分。當然,在緊急出境時,只要性別是對的,照片跟持證人大體相像,一本「二十四小時」護照就可以了。
「我不擔心。」
由於某種原因,阿弗納的第六感告訴他,伊弗里姆在這件事情上沒有說實話,但似乎也沒關係。「好吧,他們是哪些方面的專家?其中一位是爆破專家嗎?」
阿弗納把目光移到房間裡,落在四個人身上。那四個人正回過頭來看著他,神情輕鬆,信心十足。他們正等著他說話。
「第二個原則,」伊弗里姆繼續說,「就是阿弗納早先提到的,如果找錯了人怎麼辦?或者找對了人,但傷及了無辜怎麼辦?
「我明白你的意思。」漢斯點點頭。「伊弗里姆所說的無辜的旁觀者,似乎不包括爆炸的時候。」
阿弗納心想,很好,伊弗里姆不擔心這個,但他自己擔心。非常擔心。在他一生中還從來沒有這樣擔心過。在整個談話過程中,他的心一直怦怦直跳,伊弗里姆居然聽不見,真是奇蹟。他似乎沒聽見。他將話題轉到後方勤務上。思想上的問題解決了。
「但如果你能幹,那就相信我——你能幹好。你接受過各種各樣的訓練。凡是需要的你都訓練過。」
他們進去時,房間裡的四個人抬起頭來。一個人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書。第二個人把交叉的雙腿放下來,身體前傾,但沒站起來。第三人正在一個鐵製菸缸上磕菸斗,這時也停了下來。第四個人是站著的,這時向前走了一步。
第二天,九月二十日,阿弗納第一次去日內瓦。他在米迪酒店訂了一個房間,然後開著租來的車,駛過白朗峰橋,沿著「吉桑將軍」河堤駛去。他在城市商業區的商業街附近找到一個停車場,把車停進去之後,步行至瑞士聯合銀行。銀行的大樓有些古舊。他開了兩個賬戶,租了一個保險箱。他在一個賬戶裡面放了一點錢,在另一個賬戶裡存了一張二十五萬元的信用狀,並立即取了五萬元現金,放進保險箱裡。
名單上的人除了兩三個之外,「摩薩德」特工——以及以色列的許多普通人——都相當熟悉。
「我們沒必要連繫,」伊弗里姆說。「那我怎麼知道恐怖分子炸飛機了?我第二天從《世界報》或者《晚快報》上得知。如果飛機上有美國人的話,我可以從《紐約時報》上得知。所以,現在,當我打開《世界報》時,我看見一個恐怖分子被幹掉了。我還需要知道別的什麼?」
他們接受他的領導嗎?
與其說卡納法尼真正參與了洛德慘案,還不如說他只是一個恐怖組織的辯護者。是否如此,還有疑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侄女,一個叫拉密斯的女孩在爆炸中跟卡納法尼一起被炸死了。自慘案發生以來,阿弗納這是第一次聽人說起這件事。人們不想談論這件事。很清楚,伊弗里姆也不想談這件事。
「還要說一句關於指揮系統的問題,」伊弗里姆似乎看見了阿弗納飄浮的思緒。「在這次行動中,大家相互依賴,一起討論——這是不言而喻的。領導人排在第一,但和其他人是平等的。你們已經知道了,這個人就是阿弗納。排在第二位的是卡爾。」伊弗里姆終於把餐巾拿出來用了一下,他擤了擤鼻子。「好了,有什麼問題嗎?」
他又在凳子上坐下來,從衣袋裡掏出那張揉得皺巴巴的餐巾紙。「聽著,」他輕輕地說,「在這次……這次任務中,誰能計劃得那麼周全?誰希望捲進這樣的事情裡去?我只是把最先要考慮的事情提出來,把我們的想法告訴你們。其餘的嘛……」伊弗里姆攤開雙手。「我不懷疑你們會盡你們的所能。這就是我們所有的要求。」
伊弗里姆看著自己的手指甲,笑了。「我相信會的。」他說。「但是要這樣看,長出來需要時間。恐怖分子一般都很狂熱,一個高級別的恐怖分子是有技能、聰明的狂熱分子。多數人都不是狂熱分子。多數狂熱分子既沒有技能也不聰明。如果你除掉一個高級別的恐怖分子,也許要過一兩年時間才能再冒出一個類似的,而且過去那個網路已經土崩瓦解,這個後起的傢伙也許要花一年時間才能重建這個網路。這樣他就會露出馬腳。我們就可以趁他還沒有造成更多的傷害之前,識別並且除掉他。
「就叫我伊弗里姆吧,」他對阿弗納說。「我以後就是你這次任務的負責人了。聽著,我們都還在摸索之中。你一定有很多問題,而我呢,也許不一定都有答案。你要有耐心。嗯……你吃飯了嗎?我們為什麼不先吃個午飯?」
羅伯特抬起頭來。「你錯了,」他說。「不一定不包括。他要求我們多動腦筋,就這樣。」
伊弗里姆笑了。「耐心一點。」他用阿拉伯語說。「耐心一點。任何事情都要等待時機。他們……他們還不在國內。」
用電腦選人,可能真有其事。也有道理。你要是細想一下,還真有道理。但……
該簽的文件簽完之後,伊弗里姆遞給他一張支票,兩千以色列鎊不到。這是他受雇三年來對政府養老金計劃所作貢獻的償還額。「恭喜,」伊弗里姆說。「你是個自由人了。我說的是真的。」他補充道,「我們在這裡討論的時候,如果你改變了主意,告訴我你不想幹了,可以。你離開這裡之前,可以隨便改變主意。」
看著他們坐在那裡,阿弗納突然有一種感覺,儘管他才第二次見到他們,但他最了解的是這四個人,最親近的也是這四個人。他能感覺到他們的存在帶給他的身體上的震顫,他能猜到每個人的所思所想以及他們的真情實感。
瑞士的城市就像一個玻璃屋,居住在裡面的人要謹慎小心,絕不能扔石頭。界外球規則很少有人違反,日內瓦已成為一個國際上各種恐怖勢力在這裡進行密謀、重組和休整的好地方。這一點已成為人們不成文、心照不宣的協定。
一直站著的伊弗里姆這時拉過一把凳子彎下身子坐下來,動作雖然靈活,卻有點不雅。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張餐巾紙,好像要擤鼻涕,卻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它,然後把它揉成一團,放了回去。除卡爾之外,其他人都沉默不語。卡爾的菸斗似乎出了一些問題,弄出的噪音大得像一隻水牛弄出來的。他抬起頭來,歉意地笑笑。
「明天,」阿弗納說。「今晚我們就搬進去吧。」他的話起作用了。他們是他的隊員,是他的同志。
「你站在那裡,手裡有槍。你可以告訴我你不管,你不能扣動扳機。我理解,我不責怪你。我說話算數,我真的不會責怪你。我們握手,再見。我不會因此而看輕你。向一個人開槍非常難。
阿弗納無言以對。
瑪希那橋走到一半時,史蒂夫停下來,靠在用金剛石裝飾的欄杆上。此時橋上人跡稀少。城市的燈光,就像弗雷斯大轉輪上的反光,在波浪上扭曲著,旋轉著,讓人沉沉欲睡。「夥計,我有一種感覺,」史蒂夫說。他深吸一口氣和-圖-書,然後慢慢吐出來,好像在提一個巨物似的。「我有一種感覺,並不是我們都能活下來。」
「我沒問你。」肖莎娜回答道。
「我知道。」
「我猜你會說英語?」他問他。
「好。我會按照重要程度給你們一張恐怖頭子的名單。所謂重要程度,是從我們的角度來看的,至於處理時誰先誰後,由你們自己定。只要能找到他們,幹掉他們就行。先找到誰就先幹掉誰。
「當然,如果你們只幹掉了一個,整個任務就失敗了,我們會很不高興。但你們不能犯錯。另一方面,如果你們全部都幹掉了,但傷了一個無辜,還是犯了錯。記住這一點。
「好。」伊弗里姆指著下一個說,「羅伯特。」
「別跟我說訓練的事,別跟我說專家的事。如果你不能幹,就別幹。我不能花一百年的時間來訓練你。我不願意。我不願意想方設法來說服你做這件事,為什麼?因為沒用。
「四年前才來。」羅伯特答道。「在你們都玩夠了以後才來。」
「我們已經知道我們需要知道的東西了,」阿弗納說。「我不知道我是否需要知道他們有誰喜歡打牌。」
「還有一兩個幹這個工作的人。」阿弗納繼續說,注意到伊弗里姆迷惑地皺起了眉頭。「嗯——我的意思是,殺人的人。按按鈕。」
僅僅在一個星期前,阿弗納還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現在他們成了他的夥伴——他的隊員。他是他們的頭。他——雖然他難以相信——負責給他們安排任務。
「你們的行動是最乾淨的:只幹掉一個人,一個殺人犯,不會幹掉其他人。如果你不能百分之百地確認是他——那就放走他。就這樣。你要熟悉他就像熟悉你自己的兄弟一樣。你讓他自己確認自己。如果你不能絕對肯定,那就什麼也不要幹。讓他走。」
他們握手,堅定有力,完全是部隊裡的風格。阿弗納不知道那四個人在想什麼,自己反正是大吃一驚,可以說是震驚。這些人年紀太大了,最年輕的那一個——史蒂夫——看起來也比阿弗納大十歲。卡爾年紀最大,一定有四十多了。
「同時,你挽救了成千上萬無辜的生命。難道不值得嗎?而且最好的恐怖分子就像火柴。在他發出一聲巨響之前需要一小桶火藥。那麼,現在這個世界就是一小桶火藥,我敢肯定。這要一兩年,誰知道呢?」
他把這些話跟伊弗里姆說了,伊弗里姆面帶嘲諷。
阿弗納在銀行辦完事後,把車停在停車場裡,然後穿過瑪希那橋回到酒店裡。這不是嚴格規定的程序,他只是不想被別人跟蹤。銀行很顯然是一個容易被人監視的地方。以前執行任務時他就經常光顧銀行,這裡是認出其他特工的最好的地方。阿弗納經常步行一段再開一段路程的車,來回變換。如果時間充裕,他會從一棟大樓的這扇門進去,從那扇門裡出來。這樣做是為了讓別人無法預測。只要有可能,就要出其不意,直到讓它成為一個習慣。比如說,對在車裡等他的人來說就困難了。瑪希那橋是一座步行橋。對阿弗納的目的地感興趣的人,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把車從橋上開過去,也不可能把車扔在繁忙擁擠的大街上步行跟蹤他。
神風突擊隊襲擊洛德機場五個星期以後,卡納法尼的汽車在貝魯特爆炸了。據阿弗納當時聽到的傳聞,他以前部隊裡的人跟「摩薩德」一起參與了這次爆炸行動。
「我們訓練人們如何使用槍。」伊弗里姆停了一下,說道。「我們訓練士兵如何完成一次突襲,如何埋炸彈,如何使用刀等等。跟訓練你們的方法一樣。但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訓練殺人的。我們沒有這方面的專家。」
「好了。」伊弗里姆說。他停下來清了清嗓子。「夥計們,我想讓你們見見阿弗納……阿弗納,這是卡爾……這是羅伯特……漢斯……當然還有史蒂夫……」
這並不奇怪,卡爾是這群人中級別最高的特工,這位「摩薩德」老兵跟漢斯一樣,出生在德國,孩提時代來到以色列,其妻是個猶太裔捷克斯拉夫人。他們領養了一個女兒,住在羅馬。在執行這項任務之前,他一直駐守羅馬,「我說德語和義大利語。」卡爾說。「德語是我的母語。我會盡力撿起每塊碎片的。」
「好了,我們時間有限,」伊弗里姆說,「讓我們坐下來,仔細檢查一下細節吧。我們就開這一次會議。你們下次相見的時候就已經在執行任務了,在日內瓦。」
阿弗納終於鼓足了勇氣。他不管自己是不是很天真,也不管這是不是他所期望的。事實是,他沒想到這個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這就是他們選擇他的原因?他要堅決搞個水落石出。
不過,阿弗納開始滔滔不絕地唸那十一個目標的名字時,他安靜了下來。漢斯暫時停止了手中的塗畫,連羅伯特也睜開了眼睛。阿弗納停下來之後又恢復了沉寂。
「你說得對。」阿弗納說。
「我沒什麼,」阿弗納說,「我了解歐洲。我有很強的組織能力,我……我認為我一旦開始就能圓滿完成。但為什麼是我?我以前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
這就要開始工作了,就像在部隊一樣。他們都是很棒的人,比他想像中的好得多——但跟他們說話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為什麼選他當領導這個問題。
「另一位是證件製作專家?」
「摩薩德」非常明智地挑選了歐洲人。老天爺作證,全是「野客」,沒有一個加里西亞人,當然全是以色列公民,而在他們中間——似乎只有阿弗納是土生土長的以色列人。在以色列,土生土長絕非唯一一件意義重大的事情,只是一個極為有利的優勢而已。它是一種象徵,在各個階層都是如此。對於猶太人來說,它還具有一種特殊的意義,在世界各地做了幾千年外國人的猶太人,終於可以像其他國家的人那樣吹噓自己是土生土長的以色列人了。土生土長的猶太人是寶貴的。
伊弗里姆做了一個鬼臉。
「對。」伊弗里姆說。
沒有人提問題,當其他人走出房間時,卡爾瞟了一眼阿弗納,然後轉向伊弗里姆。其他人已經離開了,房間裡就剩下他們幾個人。「有一個問題我感到好奇,」卡爾說。「你明天就要給我們那十一個人的名單了。這個數字公平。那派去幹掉他們的突擊隊只有我們一個嗎?」
肖莎娜笑了起來,她用雙手托住腦袋。蜜黃色的頭髮從前面垂下來,她將它們從臉上吹開。「你的問題,」她說,「就是你真的不理解。」她吻了吻他。「孩子出生時你會爭取回來,是不是?」
「汽車,夥計。」史蒂夫說。「開汽車。我能快速地讓一輛汽車從一個地方跑到另一個地方。」史蒂夫也有一點外國口音,但阿弗納能聽懂。他看起來像個飛行員,個子不高,但英俊瀟灑,肌肉結實,而且傲慢。他至少三十五歲了,比阿弗納大十歲。但是跟他相比,阿弗納覺得自己比他大。這是一種感覺,他並不介意。
「關於理論上卡納法尼之類的事能不能夠避免,這樣的探討我不想聽。」大家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之前他就這樣說道。「在這個時候我對任何人關於對與錯的觀點都不感興趣。我只是為這項特殊任務提一些基本原則。」
「你們複習功課的時候,」伊弗里姆繼續說,「阿弗納和卡爾看一看我們給你們準備的突襲目標名單。等你們在日內瓦會合時,他們對情況的了解就跟我們一樣熟悉了,會在那裡把情況告訴你們的。
阿弗納沉默不語。和-圖-書
「嘿,你怎麼了?」
「我盡量多給你寫信。」阿弗納繼續說。「你不用擔心沒錢。」
「我知道你能。」伊弗里姆說。「你要心裡有數,我不擔心這個。如果你幹不好,你不會來這裡。」
「難道不能長出新的來嗎?」阿弗納問道。
「是。」
伊弗里姆看著他,大笑起來。「你有幽默感,我很高興。」他說。
阿弗納在「大使賓館」給卡爾、漢斯和羅伯特訂了房間。而史蒂夫住在米迪酒店裡。會議結束後,阿弗納和史蒂夫去散步。街上車子川流不息,晚飯後的人們擁擠在舍弗魯廣場,看起來興高采烈,舉止優雅。幾乎是本能地,阿弗納和史蒂夫將腳步向河邊邁去。
「為什麼你們選擇我?」
阿弗納點點頭,把字簽了。與父親的建議相反,他袖中沒有牌。這個想法一再在他的腦海裡掠過。但他應該怎麼做,去請個律師?戈爾達.梅爾用手臂攬住他對他說他是猶太歷史的一部分之後去請個律師?
羅伯特也是個細高個子,但沒漢斯那麼瘦。他也許快四十了,兩隻灰色平靜的眼睛分得很開,一頭硬硬的淺棕色頭髮。他說希伯來語時沒有明顯的英語口音,這讓阿弗納感到吃驚。至於羅伯特的特別才能嘛,他猜對了。羅伯特的專業是爆破,來自英國一個玩具製造商家庭。他在加入「摩薩德」之前就一直喜歡擺弄一些奇特、設計精巧的器械。他的妻子是個猶太裔法國人。他們育有幾個兒女。
漢斯負責證件工作。他出生在德國,戰前來以色列時還是個孩子,在加入「摩薩德」之前,一直是個商人。他的妻子是以色列人。他以前在法國執行任務時,妻子也住在那裡。他們還沒有孩子。
第二天早晨,阿弗納給自己訂了一間二十五號的房間後,結賬離開米迪酒店。他閒逛到「大使賓館」,又訂了兩間同樣的房間,然後到河對岸的停車場裡去取前一天放在那裡的車子。他穿過白朗峰大橋,確信沒有被人跟蹤之後,把車開回城裡的租車辦公室,搭輛計程車去了機場。大約四個小時後,他在特拉維夫著陸了。
「所以,你希望我們問電腦什麼問題?難道讓它給我們提供的全是搶銀行的人、瘋子、騙子,或者有精神病的殺人犯?難道我們要犯罪分子來拯救以色列,因為我們所有的棒小夥先生們都太容易受驚嚇了?」
「日程安排如下,」伊弗里姆說。「除卡爾和阿弗納之外,其他人再複習兩天功課,這樣的話,就到了二十四日。二十四日休息一天。我希望大家都把個人的事在這天處理好。二十五日你們帶上公務護照去日內瓦。怎麼去,什麼時候走都由自己定,但天黑之前要到那裡。阿弗納已經在那裡給你們訂了房間。他會把詳細情況告訴你們的。你們辦完入住手續,把護照拿回來,然後存在保險箱裡。執行任務的時候就不要用護照了。
阿弗納說話了。他說得輕鬆,漫不經心。他偶爾看一眼卡爾,卡爾正抽著菸斗,用點頭對阿弗納說的話表示肯定,或者用一句話或一個手勢來糾正他說的話。漢斯在一張紙上胡亂塗畫著,羅伯特靠在椅子上,雙眼閉著,手插在衣袋裡。史蒂夫時不時地吹一聲刺耳的口哨,就像個十二歲的孩子。
「我什麼時候跟他們見面?」
伊弗里姆又說話了。「有兩個原則,」他說,「我們還沒講,或者說講得不夠。兩個原則都很重要。我們來仔細看一下。
第一個賬戶裡放的是他的工資和生活補貼,會時不時地存進去的。每個月加起來有差不多三千元——也許不多,但卻是他以前工資的三倍多。而且,不會想著去碰它。但每次去日內瓦的時候可以去看一看——正如伊弗里姆所說,看著它不斷增多——因為他的餐費、酒店的賬單以及平時的生活費都是從業務費中支出的。這是他在外一週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時執行公務所期望得到的一種額外的補貼。「這就意味著每一筆開銷,」伊弗里姆告訴他,「都應該是合情合理的。我們不會給妓|女或者鑽石項鏈付錢。但若你需要一件襯衫、一雙鞋子、一件雨衣——買吧。只是一定要把發票保留好。」
「現在,你看見了這個命令他們殺害約瑟夫的人,給他們槍的這個人,給他們指令的這個人。你看見了他,我不知道在哪,也許是在阿姆斯特丹的咖啡館。是他殺了約瑟夫。在特拉維夫,有一個女孩,一個漂亮的女孩,她拄著拐杖,一跳一跳的。他們在洛德機場幾乎把她的腿炸飛了。……就是這個傢伙讓他們幹的。他正坐在那裡喝咖啡,盤算著下一步炸死誰。
阿弗納因為緊張而坐立不安。他看見卡爾又把菸斗裝滿,第一次希望自己也是個菸民。漢斯、羅伯特、史蒂夫——他們看起來都很放鬆。卡爾輕輕地拍著衣袋,想找一根火柴。阿弗納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程序包括:阿弗納向肖莎娜解釋他會有幾天不在家,然後到特拉維夫鬧市區的一個地方匯報,在樓下這套公寓裡——樓上是一家製衣公司——與伊弗里姆獨處四十八小時。有時候伊弗里姆要離開一兩個小時,另外一個人會和他待在一起——正如伊弗里姆所說,「陪他」。不過,那個人並不是陪他。他從不說一句話:很顯然是來監視他的,看他得到情報後會不會離開或者打電話。
在這十天裡,發生在阿弗納生活中的重大事件比他有生以來的所有事件都多。他的生活每個瞬間都在發生變化,雖然並非都是自然的。正是從他在部隊裡當突擊隊員開始所做的每一次選擇,最終使他走上了現在這樣一條道路。還有,自戈爾達.梅爾祝他好運那一刻開始,阿弗納就感到完全失控了。他害怕的並不是這個。他只是注意到,在經過一番客觀、冷靜的分析之後,他最終接受了這項任務。他已經下水了,浪潮把他帶向大海。不管他喜不喜歡,他都無能為力了。逆流而行很顯然沒用了。
「在外面等一下。」將軍說。「我想讓你見一個人。」
大約十天以後,即一九七二年九月二十五日下午,阿弗納坐在日內瓦一家賓館的床上,房間內的裝飾樸實無華。米迪酒店體面端莊,正面為粉紅色與白色。酒店俯瞰位於購物中心的優美的舍弗魯廣場。透過窗戶,阿弗納可以看見羅訥河對岸商業區陰森的樓房。羅訥河細細的河流在這裡變寬,匯入壯觀的日內瓦湖,一直向東延伸數百碼。
將軍點了點頭。他點頭時,態度冷漠、淡然,好像他聽到的答案只能是這個。阿弗納並不吃驚——在以色列,一個人自告奮勇去完成一件非同尋常或者艱鉅的任務時,別人是不會高興得跳起來的——他有些洩氣。
「不,我們挑選好人選了。」
伊弗里姆停住不說了。他把目光從指甲上抬起來,把手伸給阿弗納看。
阿弗納覺得,這是一種謀略,他最好學著一點。
「耐心點,」他回答道。「一切都要等待時機。我們給你兩樣東西,錢和名單。錢你已經有了,去把它存起來。存好後回來。別擔心,你再走的時候,名單就有了。」
伊弗里姆一點一點地把信息「施捨」給他。只要他還沒準備好回答一個問題,他就說:耐心一點。突擊隊裡還有誰呀?耐心一點,你從日內瓦回來以後就會見到他們的。如果我們搭配不當,無法共事怎麼辦?放鬆,我們怎麼挑選你,也怎麼挑選他們,你們會配合得很好的。如果我們無法做證件,無法買到武器怎麼辦?我以前從來沒買過武器。別擔心,和圖書跟你一起的那些人知道怎麼買。他們接受的訓練就是這方面的。好的,那他們要我幹什麼?「他們要你,」伊弗里姆說,「他們需要你領導這支突擊隊。」
伊弗里姆看著阿弗納,看起來吃驚不已。
伊弗里姆讚許地點點頭。「漢斯。」他說。
「不。還是讓我們暫時先擔心你這個活人吧。」他對阿弗納說。「把這個簽了。你就要跟你的牙齒護理計劃說再見了。」
四個人和阿弗納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並不是說他們年紀太大不能勝任這項工作——阿弗納對此沒有任何意見——而是他要當他們的領導。他們一定都比他經驗豐富,一定都參加過西奈戰役。卡爾的年紀看起來一定參加過獨立戰爭。阿弗納能領導這麼一支隊伍嗎,他們中有些人可以做他的父親了?
別擔心,說起來容易。要是選錯了人怎麼辦?
大約半個小時後,阿弗納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個子高高的,有點學者的派頭。雖然才到中年,頭髮卻過早的灰白了,背也駝了。唇邊有一抹沮喪的神情,不過,黑色的眼睛卻充滿了活力。他顯得生機勃勃。而且,從他們握手的那一刻開始,他的一種本領就表現出來了。他跟阿弗納說話時就好像他們已經是多年的朋友。但阿弗納覺得並不是那種很親密的關係——很顯然,他也是加里西亞人——但是阿弗納喜歡他。
「在我看來,這一點非常重要。二十五日以後你們就要靠自己了。如果你們幹得不錯,我看報紙就會知道。如果你們幹得不行……但你們會幹得不錯,我對你們非常有信心。」
阿弗納拿不準自己會不會用這樣的語言來描述「六日戰爭」,但他微笑著點了點頭。伊弗里姆轉向最年輕的那個人。「史蒂夫呢?」
稍稍停頓了一下。「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伊弗里姆說,「我不知道答案。」
「我需要每個人的一些詳細資料,我想這個可以稍後解決。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伊弗里姆說:「我們決定組建一支突擊隊來摧毀歐洲的恐怖分子。」阿弗納點頭,完全同意。是時候了,他甚至有點安慰。事實證明,他自告奮勇去做的這件事情並不是一件孤軍出擊的偵察任務,像他父親那樣,有無窮無盡的語言和密碼學方面的工作要準備。一支突擊隊——很好。跟他以前的部隊非常像。歐洲——很好。至於「摧毀」這個詞——希伯來語是「勒哈希米德」——用起來也很自然。這是部隊裡一個正兒八經的用詞,在簡報中無數次使用過。它可以是一個雷達,一支強有力的偵察隊,摧毀一座雷達設施、一座軍需庫、一個通訊中心。它是一個突擊隊員的詞彙,可以是一次突然襲擊,抓獲幾名俘虜。一個曾經在特種部隊裡待過的人是不會對這個詞感到震驚或意外的。
「我說德語和英語。」阿弗納對漢斯說。「你呢?」
「瞧,」他說。「看看我的指甲。也許該剪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為什麼自找麻煩,不是還會長出來嗎?」
伊弗里姆說得越多,阿弗納興趣越濃,情緒越高漲。這很重要。確實是這麼回事。他可以把一切安排好。通過這樣一項任務,他要向他們表明他的大無畏氣概。但是在伊弗里姆面前,他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熱情表現出來。他一臉嚴肅。別忘了這可能是心理測試。他們可不喜歡一個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的傢伙,舉止行為像個英雄一樣。最好看起來若有所思,甚至鬱悶絕望。
阿弗納為「摩薩德」執行的第一個重要任務就是退出「摩薩德」。伊弗里姆讓他簽的第一份「合同」並不是明確合同雙方要做的事情,而是列舉合同雙方不要做的事情。「摩薩德」不會再聘用他,不會給他提供福利、養老金或者法律援助,不會以任何方式承認他在為它工作,不會給他提供領事館援助,也不會給他提供醫療服務。而阿弗納,永遠不要聲稱與另一方有關係,不要尋求它的幫助或者讓它為他的行為或者行為的後果負責,不要洩露自己是受雇於它——或者洩露自己已與對方簽署不能洩露這一點的合同。
卡爾吹了一個大大的煙圈,然後看著阿弗納。其餘的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阿弗納感到不安,但他們是對的。對於伊弗里姆的這番話,有個問題不得不問。由於阿弗納是領導人,應該由他來問這個問題。
「你知道他們在慕尼黑殺害的那個摔跤裁判約瑟夫.古特弗洛德嗎?我認識他,他的兩個女兒在耶路撒冷開了一家小商店。他在西奈半島上挽救了十多個行將渴死的埃及士兵的生命……不說這個了。他們就像捆一隻雞那樣把他捆起來,從頭到腳,繩子幾乎勒進了他的肉裡,最後他們朝他連開四槍。知道吧?
「你會什麼語言?」阿弗納問道。
「別這樣說。」伊弗里姆總是這樣回答。
他們在等他開口說話。
還有,無論人們在背後怎麼談論加里西亞人,但加里西亞人是不會在同伴危難時置之不顧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阿弗納完全相信他的同胞——儘管他不願意相信他們,因為他們只替自己打算。但他必須相信他們。不管他們分餃子有多忙,如果一個同志身陷困境,他們是會竭盡全力去營救的。他們會採用欺騙、撒謊、奉承、威脅,甚至殺人或犧牲自己的手段也不願讓一個同志落在敵人手裡。無論是否簽合同,看看埃利.科亨就知道,當其他國家跟大多數國家一樣,一旦特工的身分暴露以後都不承認他與自己的關係時,以色列是怎樣來拯救他的。以色列讓幾位突擊隊員冒著生命危險把科亨的屍體從敘利亞運回來。這件事阿弗納覺得不必擔心。
第二天,阿弗納與肖莎娜在一起。
「好了,」伊弗里姆說,「現在說說我們這個突擊隊是如何組成的——我們以前討論過——只要需要,一個人應該什麼事都做。完全是靈活的。一個人不能只擅長一件事。而且,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特長。我們都把自己的特長快速給阿弗納說一遍吧,我相信他會感興趣的。」
業務費的賬戶上總是有二十五萬元。錢快用完時會定期從其他銀行轉過來。阿弗納不用操心這個,會有特工定期來處理的。這些特工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讓這個賬號上總是要有那麼多錢。
「恐怖主義是個魔鬼,」伊弗里姆說。「幸運的是,只有十來個頭目。我們也許可以幹掉他們,一個一個地。」
「聽著,」伊弗里姆說,「我知道不容易。一點也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們現在就好好談談吧,免得日後再談。
阿弗納笑了,大家都笑了。實際上,羅伯特的英語很流暢。「你什麼時候來以色列的?」阿弗納問他。
她越不反對,阿弗納越是覺得要替自己辯護。他變得狂躁不已。「我告訴過你可能會這樣,」他說,「我們以前討論過這個。」
現在輪到阿弗納感到迷惑了。「我的意思是指一個專家——你知道,一個扣動扳機的專家。一個受過訓練的——殺人的人。」
租保險箱有幾個目的:首先,突擊隊可以保存一部分現金形式的業務費。在必須用現金支付或一經通知就須支付的場合,從保險箱裡取錢總比從賬戶裡取錢要簡單一些。在某些情況下,要把錢轉到其他城市的銀行時,現金也要比銀行匯票好一些。而且這樣會使資金的來源難查得多。
「就剩下我了。」卡爾瞟了一眼伊弗里姆說。他站起來,在手掌裡敲著他的空菸斗。「我恐怕沒有什麼特殊的技能。但是——我幹這一行很長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間了。我有辦法讓自己對你們有用。我提議我做個打雜的。」
「我不知道,」阿弗納說,「也許我可以幹好。」他似乎沉默了很久之後才開口說話。「你說得對。」他說,「我能幹好。」
「按按鈕,什麼意思?」
「也許只有幾個月。」阿弗納對她說。「也許是一年,我無法告訴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十一個目標的身分並無驚人之處。他們不是將軍,卻是對以色列實施恐怖襲擊的高級官員。名單上的第一個人是阿里.哈桑.薩拉梅,巴勒斯坦人,長相英俊,三十出頭,被普遍看作是慕尼黑慘案的主要策劃者。第二個人是阿布.達烏德。他是「黑色九月」組織的爆破專家。第三位是馬赫穆德.哈姆沙里。他是個知識分子、外交官,當時都不知道他也是恐怖頭子。威爾.茲威特也是一樣。他是個詩人,在名單上位列第四。第五位是法學教授巴西爾.阿爾─庫拜西博士,是給哈巴希博士的人民陣線購買武器的人。第六位是卡邁勒.納賽爾。他也是個知識分子,不像哈姆沙里、茲威特和阿爾─庫拜西,納賽爾毫不掩飾自己跟恐怖組織的關係。卡邁勒.阿德萬也是這樣,他是第七個目標,負責在以色列占領區上搞破壞活動。第八位是馬哈茂德.尤社夫.納傑爾,就是眾所周知的「阿布.尤社夫」,負責聯絡工作。第九位是阿爾及利亞人穆罕默德.布迪亞,演員、戲劇導演,追求時尚,在巴黎非常有名氣。多數人只知道他是個藝術家,喜歡在女人堆裡廝混,而不知道他在國際恐怖活動中也是一個重要人物。第十位是海珊.阿巴德.阿爾─契爾。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人是瓦地.哈達德博士。他被公認為是恐怖分子的幕後策劃者,其重要性僅次於他的朋友喬治.哈巴希博士。
他和伊弗里姆在下午五點開車去的那棟樓位於市郊。給他們開門的那個年輕、不苟言笑的女孩讓阿弗納想起三年前去波羅曉夫大街第一次面試時見到的那個女孩。她把他們領到一個房間後,把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呃,」漢斯終於開口了,手裡又開始塗畫起來。「我們對他們似乎了解不多。背景知識有點不足。」
第二天,阿弗納和卡爾收到了一份名單、一些生平和情報數據。這些書面資料不能隨身帶到日內瓦,他們只好花了一整天時間把它們記下來。不過,他們可以把弄來的照片拿給其他人看,然後銷毀掉。「我希望你的記性比我的好。」有一次阿弗納對卡爾說。卡爾聳聳肩,咧開嘴笑了一下。
待到這次任務完成以後,這四個陌生人可能就成了他最親密的人,成了這個世界上比母親或父親還親密的人,比肖莎娜還親密的人,比他最親密的朋友還親密的人,甚至比他部隊裡的戰友還親密的人。他必須用自己的生命信任他們,他們也必須用自己的生命來信賴他。
阿弗納後來想,即使伊弗里姆在開始談話後的五分鐘之內就告訴他這次任務是什麼,他再花兩天時間也無法真正理解。他企圖用一種感覺來理解它,用一種更深、更基本的感覺來理解它,但還是理解不了。
「一個扣動扳機的專家?」他慢條斯理的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怎樣扣動扳機?在部隊裡待了四年,你從來沒學會怎麼扣動扳機?」
「我想說得更清楚一些。答案是,你不會。就這麼簡單。你不會。
「如果,如果,」他盯著他們說。「如果你計劃周密,這樣的事就不會發生。如果發生,嗯……我能說什麼呢?如果一個旁觀者開槍,那他就不是旁觀者了,是不是?」
第二天回到特拉維夫,他將見到了其他人。還有那未知的因素怎麼辦?很顯然他們的出擊不是為了幾個卒子,幾個小人物,從難民營出來的年輕敢死隊員,幾個左翼學生或幾個精神錯亂的女孩。這些女孩因不堪重壓或被迫殺人從而將自己的性命置於危險的境地而導致精神錯亂。但目標到底是誰?有多少?一兩個肯定是有的。他問過伊弗里姆這些人是誰,但這位主管這次任務的人只是聳聳肩,向他擺手。
「首先,你們知道恐怖分子的座右銘是:殺一儆百。那麼,你怎樣做恐怖分子?如果他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從A處到B處,你把他殺了,這是不夠的。其他人也許會說:『阿莫德把脖子伸出來時被他們殺了,我要小心一點。』你殺了一個,其餘的人照常:他們不怕。
「為什麼是你什麼?」伊弗里姆有點不耐煩地說。
「德語和法語。」
「你明白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嗎?」伊弗里姆每次把一張紙從他鼻子底下推給阿弗納時,總這樣問他。「讀一讀,我不希望你在沒有讀過的東西上面簽字。」
最後,租保險箱是為了溝通的需要。這個保險箱一共有兩把鑰匙,伊弗里姆手裡拿著一把,他可以在箱子裡給他們留言,他們也可以給他留言。儘管在執行任務期間這種情況不可能經常發生,但這是與總部保持連繫的唯一的方法。
「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孰先孰後的問題。在這次行動中,這就是你們優先要考慮的問題。如果他和他女朋友在一起——讓他走。如果有計程車司機站在旁邊——讓他走。我不管你跟蹤了幾個月,也不管你今天是不是第一次見到他。你可以明天再去幹。如果你不能幹,就別幹掉他,可以幹下一個。放鬆一點,你的工作不是計件的,而是有薪水的。給你們授權去執行這次任務是有條件的。我們不想另一個卡納法尼事件出現。」
「自衛怎麼辦?」他說,「如果一個旁觀者拔出槍來怎麼辦?或者想抓我們怎麼辦?」
「我發誓回來。」阿弗納熱情地說。「我保證回來。」
阿弗納注意到伊弗里姆在講這些的時候,卡爾一直在看著羅伯特。而羅伯特沒有看著他,他兩眼緊閉,一手托著下巴,好像在深思。阿弗納的腦袋裡快速地、下意識地推理著。他還不了解他的突擊隊——但羅伯特也許是個武器專家,也許是爆破專家。他和卡爾以前一定合作過。好。
「我們在談這個之前,」伊弗里姆告訴他,「還是讓我們來談談程序吧。」
「我離開這裡之後呢?」阿弗納問道。
生活是艱難的。那天下午他們躺在床上——懷孕使肖莎娜的身材更加豐|滿,胸脯更加堅實。除此之外,幾乎看不出來她懷孕了。阿弗納以為她會哭。但肖莎娜就是肖莎娜,她不會逼他。她用手指撫摸著自己的胸脯,用青瓷一樣藍的眼睛看著他。
「再見。」阿弗納說,把字簽了。
「那,你知道的話,」阿弗納說,對她勃然大怒相當沒有道理。「你還要我幹什麼?我無能為力。」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來。第二天早晨,他洗了一個澡,打好包,然後踮著腳走進臥室。肖莎娜還在熟睡,或者好像還在熟睡之中。阿弗納彎下腰吻了吻她。她總是不去機場送他。
在這群人中年紀看起來第二大的那個人清了清嗓子。他是唯一一位打著領帶的人。他身材細長,長髮烏黑但稀少,手指細瘦如柴。如果把他比喻成一個什麼物體的話,他像一支鉛筆。阿弗納聽到他的專業是什麼時一點也不吃驚。
這是有道理的。因為直到這時,阿弗納仍然不明白這項任務到底是什麼。他明白——但又不明白。開始明白這件事時是在午飯以後,伊弗里姆告訴他可以提問了。
這個注解是正確的。即使阿弗納覺得他非常清楚伊弗里姆在幹什麼——運用軟硬兼施的辦法,既做好人,也和*圖*書做壞人——但他佩服他。他是好樣的,是他學習的榜樣。看看那些人有多麼放鬆,所有的緊張感都減輕了,都急於達到伊弗里姆對他們的期望。
還行。沒有波動。
「我希望你們記住,這是你們在執行任務時會犯的一個錯誤。名單上有十一個人,如果你們只幹掉了三個,我們會感到失望,但你們不要搞錯人。
「如果你們想炸掉什麼東西的話,我想我可以幫你們解決,」羅伯特說。「我知道在哪裡可以弄到我需要的東西。但要看是什麼東西。我們也許必須解決運輸的問題。當然,還有錢的問題。」
「不過,別擔心。」史蒂夫說。他停下來,突然像個孩子似的咧開嘴笑了。「我也碰巧有一種感覺,你和我可以活下來。」
阿弗納對其他人沒有感覺,但對卡爾有。他敢肯定他可以跟卡爾相處得很好,即使按他的年紀他可以做自己的父親。
「恐怕只會說英語。」羅伯特微笑道。「如果你硬要我說的話,還有希伯來語。」
「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阿弗納說。「弄出一些碎片來讓你來撿的。很高興你是我們其中一員。」
「這個突擊隊,」阿弗納說,「由我來組建嗎?」
他們談了行動的事。「摩薩德」對這件事做過很多考慮,覺得最好的辦法是組建一支小型的、自給自足的突擊隊。這個突擊隊能夠不依賴以色列的任何支持,而依靠自己的力量在歐洲生活幾個月或者幾年。突擊隊由各方面的專家組成——武器專家、爆破專家、後方勤務專家和證件製作專家——因此不必依賴「摩薩德」的資源。它不僅是為了讓他們隨用隨取——雖然伊弗里姆也直率地承認這是一個因素——但也是為了他們的安全。特工通常就是在他們不得不「與基地接觸」以獲得指令、武器和證件時被偵查出來的。所以,要組建一支突擊隊,這個突擊隊能夠自己做證件,自己找武器,建立自己的線人網路。突擊隊的隊員不必靠近大使館,不必靠近常住於此的特工和為完成「摩薩德」的其他任務而在此工作的聯絡人,甚至不必靠近情報祕密約定存取的地方。這個突擊隊絕不會通過任何通訊渠道發出信號或急件。這樣的突擊隊幾乎是無懈可擊的。它就像一支恐怖分子組成的隊伍,但其力量卻比後者大得多。它甚至能利用恐怖分子的網路以滿足自己的需求和供給。理想地說,是能做到這樣的。為什麼不能?一箭雙鵰嘛。恐怖組織有很多,互相並不認識,都需要安全屋、護照和炸藥。成為他們其中一員是最理想的掩護。
「我需要一些錢買材料。」漢斯說。「最好有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地方。這樣我可以保管證件。當然,修描東西比較容易一些,但我或許可以從原材料製造出來。
「我願意。」阿弗納說。
業務費是沒有限制的。必須這樣才行,沒有人能夠預見一個線人、一趟旅行、一個證件、一輛交通工具或者炸藥要花多少錢。業務費是不能指望進行嚴格計算的——這也是符合邏輯的,因為沒有人去找線人或者黑市上從事武器交易的人索要發票。這根本不奇怪。阿弗納感到更為好奇的是,一個值得依賴、沒有任何懷疑、有幾十萬元業務費用的特工會在點一碗義大利肉醬麵時,要一張兩塊錢的發票。
阿弗納什麼也沒說。
「但如果在這個恐怖頭子的周圍都有他自己的人,他感到真正安全的時候幹掉他,那就不同了。如果你設計精巧、出其不意,我……我舉不出例子,但是如果你們在最不可能的時間或地點,或以某種最不可能的方式,那麼……那麼其他人就會被嚇倒,他們會說:『噢,該死的猶太人真聰明,猶太人的手真長。他們能在那種情況下幹掉阿莫德,他們也能這樣幹掉我。』」
「善後?」阿弗納彬彬有禮地問道。這也許是最危險的——當然也是最容易暴露的——善後的人往往是最後一個離開現場的,他要給其他人準備逃離現場的出路,而自己直到查看完現場之後才能逃走,搞清楚隨後調查的動向,收集一切潛在的不利證據。它需要一個人特別冷靜,反應敏捷,經驗豐富。
正如伊弗里姆所解釋的那樣,這次任務背後的想法,就是要從源頭上切斷恐怖主義。不像軍隊,它是國家作為一個整體的延伸部分,而恐怖主義活動似乎無處不在,但其源頭可以追溯到幾個,且都是可以辨別清楚的。他們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參與的人員相對較少,而且完全依靠少數幾個人的組織和領導。他們在地下,在後方的流動基地操控。隱秘和難以察覺是他們的優點,也是他們的弱點。不像常規部隊,他們沒有自己的生活或自己的武器,他們賴以生存的東西:錢、武器、證件、藏匿之所、培訓以及招募新兵都必須通過幾個祕密管道供應。只要一條生命線被切斷,整個網路就會萎縮。
「訓練殺人?」伊弗里姆繼續說道。「誰訓練那個?你知道以色列有訓練這種人的地方嗎?我是頭一次聽說。你到底怎麼訓練他們殺人?難道首先在狗身上練習,對他們說,看見那個橫穿迪森果夫街的老傢伙了嗎?現在你動手吧,用槍打死他?」
在戈爾達.梅爾公寓裡開會之後的第二天中午,他到特拉維夫向扎米爾將軍匯報。將軍態度冷淡,幾乎是漠不關心。「怎麼樣?」他問阿弗納,從桌子後面抬起頭來。
他們吃完午飯,沿著海灘散了很長時間的步。主要是伊弗里姆在說話。
「我先開始吧。」阿弗納立刻說。這是以色列的傳統。領導者應該首先讓別人了解自己的背景。「我是當兵出身——做過突擊隊員。我在以色列出生,去德國上過一段時間學,已婚,但還沒孩子。」
「誰做過?」伊弗里姆身體前傾。他的聲音柔和了一些。「別誤解我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幹,說出來。沒人逼你……但我們應該選擇誰呢?我們挑選的都是你這樣的人,年輕、訓練有素、身體好、有不錯的記錄,語言……如果你想知道,這也不是什麼祕密。也許沒有人選擇你。也許是電腦選擇了你。我們輸入一些問題,它就給我們提供了一些名字。
「對。」史蒂夫說。「還有德語,也說一點南非荷蘭語,不過我想並沒多大用處。我來自南非。」
阿弗納移動視線,首先落在卡爾身上,然後是漢斯、羅伯特和史蒂夫身上。他們都回頭看著他,神情輕鬆、自信,充滿了期待。
阿弗納清了清嗓子。「我明白了。」說完停了下來。「我這樣問是因為……」他欲言又止。伊弗里姆向後靠在椅背上,看著他。無論他是不是假裝的,他似乎跟阿弗納一樣迷惑不解。
「無論怎麼樣,」伊弗里姆說。「這是哲學問題,我們不是為這個來這裡的。我們來這裡是要行動。我不是說,不要問我任何問題。如果你有問題,問吧。但是現在,我們先談幾分鐘行動的事情。」
「讓我直說吧。」他冷冷地說。「為什麼是我?」
「既然有風險,你就要把風險降到最低。零風險:這是你工作的組成部分。你們不是恐怖分子,不會把手榴彈朝車裡扔,也不會在劇院大廳用機關槍掃射,你們也不是常規空軍部隊,把一個目標炸掉——那樣就太糟了,如果有一兩個市民在場的話。
現在是九月二十五日下午較晚的時候了,阿弗納從米迪酒店正面粉紅與白色的牆壁上的窗戶中望出去,他看見羅訥河對岸、「吉桑將軍」河堤的燈光亮了起來。河面上燈光粼粼。日內瓦這時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玻璃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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