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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您至少也是個伯爵夫人。」費爾明急著插話。「這個我最清楚了，皮爾森大道上最優雅的貴婦我都牽過呢！希望我有這個榮幸，能夠向您介紹適合青少年閱讀的經典名著，我們有薩加利最好的作品，也有桑多坎的史詩……」

「您不用擔心，我們這兒有胡立歐．維爾內的冒險小說《神祕島》，內容極具教育價值。」

從那年開始，湯瑪斯和費爾明決定結合兩人的聰明才智，合力進行一項新計畫，根據他們的說法，那可以讓湯瑪斯和我都不必去當兵。費爾明對於當兵，可不像雅吉拉爾先生這麼熱中。

我看著他們挽著手一起出門，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聖塔安娜街的盡頭。我心想，如果有人在天堂掌管命運的話，希望他能好心施捨一些幸福給這兩個人。我在櫥窗上掛起「打烊」的牌子，接著，到書店後面的房間去查看父親登記訂單的小冊子。這時候，我聽到店門開啟的鈴鐺響了。我暗想，說不定是費爾明忘了什麼東西了，也可能是我父親從雅亨多納鎮回來了。

「費爾明．羅梅洛．托勒斯，森貝雷書局的書籍顧問，請多指教啊，夫人！」費爾明主動自我介紹，然後執起貝娜妲的手，恭敬地吻了一下。

我還沒來得及答腔，店裡突然一聲轟隆和圖書巨響，一整套精裝本的布拉斯戈．伊拔聶斯全集從最上層書架掉下來。貝娜妲和我驚愕地抬頭張望，只見費爾明像是表演空中飛人似的從梯子滑了下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一雙色瞇瞇的眼睛很迷人。

「唉呀！您都長這麼高了呢！」她站在門口說道。「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您已經是個大人了！」

「哎喲，老天爺，我也不曉得呢！您知道，孩子的爸爸是個左派思想很濃厚的人，我得挑對書才行……」

「哈囉……？」

「我自己也不知道，以後再告訴妳吧！書上沒有標價，我得問我爸爸才知道。」我胡謅了個理由騙她。

重返「遺忘書之墓」那天晚上，伊薩克曾告訴我卡拉斯用的是母姓，他父親的姓氏是富爾杜尼，在聖安東尼歐圓環經營帽子專賣店。我再次凝望照片中的情侶，突然驚覺，這個少年一定就是胡立安．卡拉斯，他在遙遠的過往對著我微笑，卻忽視了那把將他燒成灰燼的熊熊火焰。

「我要付您多少錢呢？達尼少爺……」

「哎喲！那怎麼好意思，不行，不行……」

貝娜妲看了看我們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她羞赧地在我臉上吻了一下，我則是熱情地在她臉頰上啵了好幾下，逗得她呵呵笑。從她和圖書的，眼神看得出來，她正期待著我問她克萊拉的事情，但我已經打定主意絕口不提她。

我聽到書店裡傳來腳步聲，緩慢地踱著……

「我應該帶她去哪裡才好？」他低聲問我，緊張地像個小男生似的。

「妳今天好漂亮喔！看起來非常高雅呢！怎麼突然會想來找我們呢？」

「您呢，達尼少爺，您覺得這本書怎麼樣？」

「我也很想念妳呀，貝娜妲！來，親一個吧！」

「貝娜妲，這位是……」

貝娜妲那張臉，頓時成了一顆紅甜椒。

「兵役最大的作用，就是調查文盲人口的比例嘛！」他說道，「這麼簡單的事情，只需要兩個禮拜就夠了，幹嘛要浪費兩年的時間呢！當兵、結婚、信教、賺錢，這就是聖經啟示錄裡的四大騎士。很好笑？行，您儘管笑吧！」

「既然這樣，那我就買這本叫什麼島的書，麻煩您幫我包起來。對了，多少錢啊？」

「老實說，我很早就想來看您了，但是您也知道，家裡事情多，我真的很忙。巴塞羅先生雖然很有智慧，但是他像個小孩似的，一定要有個人處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不過，我今天打定主意來這一趟，因為明天是我外甥女生日，我想送她一本好書當作生日禮物，很多文字、沒什麼插圖的那種。我這個人https://m.hetubook.com.com腦筋不好，書的事情我都不懂啊……」

「我在家裡，天天都想念您啊，少爺！」她低著頭說道。

「夫人，請讓我費爾明有此榮幸成為巴塞隆納最幸運的男人，就讓我來付這個錢吧！」

「費爾明？……爸？」

「您如果覺得不錯的話，那就這本好了……」

「去吧！去吧！」我在一旁鼓勵她。「一定會讓妳很愉快的！我幫妳把書包起來，費爾明去穿件外套就可以出門了。」

我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費爾明講得天花亂墜，把貝娜妲迷得團團轉，他熱情地盯著她看，彷彿她是一盒可口的雀巢巧克力糖似的。

她緊緊擁抱著我，激動地流淚了。她摸摸我的頭，又摸了我的肩膀和臉龐，看看我是否一切都好。

「兩位，這本書是我要買來送給外甥女的，所以還是讓我自己來付錢吧……」

「如果是我的話，會請她去『四隻貓咖啡館。』」我說道。「我覺得那是個能給愛情帶來好運的地方！」

「不用錢，就算是我們送妳的！」

「既然這樣，那麼，我們就改變一下，讓我請您去喝個下午茶吧！」費爾明提出建議，一隻手不停地梳理著和*圖*書頭髮。

我把貝娜妲買的書交給她，故意對她眨了眨眼。

等了幾秒鐘，依舊無人回應，於是，我繼續翻閱訂單冊子。

沒有人回話。我隱約聽見有人在冷笑，立刻把冊子闔上。或許是客人沒看見「打烊」的牌子，直接就推門進來了。我聽見書本從書架落下的聲音，決定到前面去一探究竟。我緊張地猛吞口水，手裡握著拆信刀，走到後門口。這時候，我已經不敢再出聲了。不久，我又聽到了腳步聲，越走越遠了……店門的鈴鐺聲又響了一次。我探頭張望著書店四周，半個人影都沒有。我直奔店門口，摸黑把門鎖上。我用力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又膽小。我轉身走回書店後面的房間，卻瞥見櫃檯上有張紙。走近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張照片，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邊緣有燃燒過的痕跡，影像很模糊，看起來就像被沾滿煤屑的手指按壓過一樣。我把照片拿到燈光下細看一番。照片裡是一對年輕的情侶，笑容燦爛。他看起來頂多十七、八歲，一頭金髮，身材清瘦，頗有貴族氣息；她看起來比他小個一、兩歲，臉色蒼白，五官精緻，留著俏麗的深色短髮，清秀可ｗww.heｔuｂook•ｃom.ｃoｍ愛，神采飛揚。他一手攬著她的腰，而她一副頑皮的模樣，似乎在跟他竊竊私語。我對影像中的人一見如故，總覺得這兩個不知名的陌生人反而像是老朋友。照片的背景是一家商店的櫥窗，看來應該是一家帽子專賣店。我仔細地看了看這對情侶，從他們的衣著看起來，這張照片大概有二十五到三十年的歷史了，一對青春洋溢的情侶，眼神充滿著希望。火舌幾乎吞噬了照片周圍的部分，但依然看得出老舊的櫥窗上那一行幽靈般的文字：

「羅梅洛．托勒斯先生是咱們這兒的專家，他說的準沒錯。」

「唉呀！您搞錯了，我不是什麼夫人……」

不過，就在十月的一個午後，費爾明的自由派思想卻意外被動搖了。那天下午，書店裡突然來了個老朋友。那天，我父親正好到雅亨多納鎮去替一套古董書估價，晚上才會回來。我負責看店招呼客人，費爾明則爬上了梯子，忙著整理最上層的書架，因為書籍已經堆得快碰到天花板了。太陽下山後，就在打烊前不久，貝娜妲的身影出現在櫥窗外。她穿著便服，因為週四是她的休假日。看到我之後，她立刻揮手打招呼。我又驚又喜，趕緊請她進門。

費爾明立刻跑到後面去梳頭整裝，他噴了古龍水，最後穿上西裝外套。我從收銀機裡拿了點一錢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