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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影

作者:卡洛斯.魯依斯.薩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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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影之城 十八

幻影之城

十八

說到這裡,安納克雷多先生神情憂傷,大致描述了受害者的狀況,畢竟,費德里戈先生也是我們大夥兒的老朋友了。
我父親對她笑了笑,臉都紅了。我總覺得,其實他對麥瑟迪絲滿有好感的,只是,礙於他個人的道德約束,只好默默地把情意藏在心裡。費爾明偷偷用眼角餘光瞄了她一眼,舔了舔嘴唇,屁股繼續不停地搖啊晃的,彷彿進來的是個吉普賽人似的。麥瑟迪絲打開其中一包紙袋,送了我們三個鮮艷欲滴的蘋果。我想,她大概還存著到書店來上班的念頭吧,每次看到外來的入侵者費爾明,她一向毫不避諱地露出一臉嫌惡的表情。
「謝謝妳,孩子,不過,我只是一個平凡的老師而已啦。回到剛才的話題,我就不拐彎抹角、不再贅言了。事情是這樣的:我們這位鐘錶行老闆,曾經有幾次在類似的情況下被捕,也就是說,在市警局的檔案資料中,他已經有前科了。」
「死倒是沒死啦,多虧上帝保佑!」
「親愛的朋友們,生命就如一場悲劇,即使尊貴如上帝,也難免要嚐嚐這苦不堪言的滋味。昨天晚上,凌晨時分,忙碌了一整天的城市正在熟睡中,沒想到,費德里戈.佛拉比亞.布哈德斯先生,我們這位一向熱心公益、待人親切的好鄰居,也就是與您的書店僅隔三戶之外的鐘錶行老闆,被警方逮捕了。」
「好,您最聰明了!真是好心沒好報,別忘了,這三顆蘋果,有一顆還是給您的哩!我看,就是送您一顆爛葡萄柚都嫌浪費。」
「早啊!森貝雷先生。」她的語調輕快悠揚,好像在唱小曲似的。
到家之後,我發現父親和費爾明已經開了書店店門。我逕自衝到樓上家裡,匆匆忙忙地解決了早餐。父親幫我在餐桌上留了土司、果醬和一壺咖啡。我在十分鐘內解決了早餐,然後趕緊下樓。我悄悄從靠一樓大廳這m•hetubook.com.com邊的書店後門進去,直接來到我的置物櫃前。我套上工作時必穿的圍裙,免得衣服被箱子和書架上的灰塵弄髒了。在置物櫃裡最隱密的角落,放了個已經保存多年的黃銅盒子,至今仍有餅乾的味道。我在餅乾盒裡收藏了各式各樣的小東西,沒什麼用途,但又捨不得丟,像是已經無法修復的故障手錶和鋼筆、老舊的銅板、迷你玩偶、彈珠、我在迷宮花園撿回來的子彈彈殼,以及二十世紀初的巴塞隆納老明信片。在那一堆雜亂的小東西上面,還放著伊薩克.蒙佛特撕下來的一小張舊報紙,那是我回「遺忘書之墓」去藏匿《風之影》那天晚上的事,他把女兒努麗亞的地址記在上面了。我站在一排排書架和箱子堆裡,靠著一點昏黃迷濛的光線,再把那地址仔細地看了一遍。接著,我把餅乾盒蓋上,至於那張寫了地址的舊報紙,則是塞進了我的皮夾裡。我悄悄走進書店裡,準備開始將我的心力貢獻給這個天天一成不變的工作。
「是,遵命,森貝雷先生!」費爾明乖乖閉上了嘴巴。
「我看下午會更好喲!」費爾明怪腔怪調地唱著,暗示著我和碧雅的約會。
大家沉默不語,心情異常沉重。後來,麥瑟迪絲忍不住啜泣了,費爾明很想安慰她,作勢要把她摟在懷裡,但她不領情,一溜煙就躲開了。
「根據親近市警局高層的可靠消息來源指出,執行逮捕行動的是兩位曾經獲頒勳章的刑警隊警官,昨晚過了午夜之後,他們突然出現在艾斯古迪耶爾街附近的小酒吧裡,把一身妖艷女裝打扮、在舞台上又唱又扭的費德里戈先生抓走了,據說,當時台下的觀眾大多是心智不成熟的青少年。這群被上帝遺忘的可憐孩子,昨天下午才脫離了教會的庇護,晚上就到聲色場所上台脫褲子縱情狂舞和-圖-書,那話兒硬邦邦地挺著,嘴角不停地流口水。」
安納克雷多先生嚴肅地點點頭。
我根本就不想理他,決定開始每月一次的對帳工作,以及核對各種收據和貨品收發單據。在我們單調的工作環境裡,唯一的調劑就是廣播了,這時候,收音機正播放著流行歌手安東尼歐.馬清的精選歌曲。對我父親來說,加勒比海風格的輕快音樂只會讓他渾身不自在,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聽了,因為這種音樂能讓費爾明回憶起他最思念的古巴。同樣的情景,每個禮拜都會上演:我父親關起耳朵,練就一身聽而不聞的功夫,費爾明則是跟著旋律盡情地扭動著身子,進廣告的時候,他就趁機大談當年在哈瓦那的歷險和奇遇。書店店門敞開著,一陣陣新鮮麵包和熱咖啡的香味飄了進來,讓人聞了就快活。不久,我們樓上的鄰居麥瑟迪絲從市場買菜回來了,走到書店櫥窗前時,她停下腳步,然後,探頭進來望了又望。
「您別理那個畜生,我就喜歡聽您這樣說話,好像在播新聞一樣呢!博士先生……」麥瑟迪絲說道。
就在麥瑟迪絲氣呼呼地數落著費爾明的同時,外面傳來人群騷動的嘈雜聲。這時候,我們四個人不發一語地等著,期望能聽出一點動靜。街上鬧哄哄的,不時還傳來怒罵聲。麥瑟迪絲小心翼翼地走到店門口去探究竟,接著,我們看到幾個附近的商家老闆,慌慌張張地從我們店門口走過,個個都是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沒多久,社區的老鄰居兼發言人安納克雷多.歐摩先生就來了。安納克雷多先生是退休的高中老師,擁有西班牙文學學位,精通各種人文知識,他和七隻貓住在二號二樓的公寓。從教職退休後,他偶爾利用間暇替知名的大出版社做封底撰稿,鄰里間謠傳,聽說他曾以「魯道夫.皮東」為筆名,撰寫煽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情|色|小|說。私底下的安納克雷多先生是個和藹可親、個性溫和的大好人,不過,在眾人面前,他覺得自己必須扮演好儒雅學者的角色,說話老是喜歡引經據典,所以大家幫他取了個「老學究」的綽號。
「有些無辜孩子的母親接到警察局的通知之後,立刻對外公布了這個醜聞。唯恐天下的嗜血媒體,馬上就聞到了那股腥味,再加上警方公關幫了大忙,就在兩位警官到場抓人不到四十分鐘,八卦小報『真相日報』的記者奇戈.卡拉布也到了現場,打算趕在截稿前替讀者準備一道很夠味的麻辣大雜燴,不消說,內容當然是極盡低俗、聳動,標題還做得很大……」
「閉嘴!你這個畜生……」麥瑟迪絲打斷他的話。「你讓博士先生好好把話說完行不行?」
「兩位早上好啊!」我向他們道早安。
「我對政治沒研究,不過,我可以告訴您的是,可憐的費德里戈先生被拖下舞台,兩位警官用酒瓶把他毒打了一頓,然後把他帶回萊耶塔納街的市警局去偵訊。還好,他們最後只是開玩笑羞辱他,或許還賞了他幾個耳光吧,但是,最悽慘的還是昨天晚上被傅梅洛警官毒打那一頓。」
「是伊薩克.牛頓,小傻瓜!」費爾明熱心地糾正她。
那天早上,安納克雷多老師滿臉通紅、神情哀傷地來到書店,拄著象牙枴杖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著。我們四個人心生好奇,不約而同盯著他看。
「聽您這樣的語氣,好像他已經死了一樣!」費爾明嘟囔著,臉色很沮喪。
我鬆了一口氣。費德里戈先生家裡還有個八十多歲高齡的老母,左鄰右舍都叫她佩碧妲,老太太已經完全失聰,大家經常會看到她在陽台用力搧風趕麻雀。
「佛朗哥死了!一定是這樣……」費爾明妄下結論。
費爾明氣急敗壞地「哼!」了一聲,看來,那個警察流氓https://www.hetubook.com.com頭子還活得好好的。安納克雷多先生深呼吸了一下,接著繼續往下說:
費爾明正忙著好幾箱書籍的分類,剛到的新貨,一個住在薩拉曼加(Salamanca)的收藏家寄來的,我父親檢視之後,正在苦思德文目錄裡那個用來標示路德教偽書的精準用字。
安納克雷多先生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他挺直了身子,以他慣有的威嚴,娓娓道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既然這樣,那就請您長話短說,別兜圈子啦!您一直在那兒咬文嚼字,我聽了都快咬到自己的舌頭啦!」
我的心,立刻往下一沉。
「哎喲!耶穌、聖母瑪麗亞……老天啊!」麥瑟迪絲在一旁叨唸了起來。
「佩碧妲老太太當然不知道。」老學究繼續說道。「她的寶貝兒子費德里戈,其實整晚都被關在污穢不堪的地牢裡,牢裡那群邪惡的壞蛋,先是把他當妓|女一樣,猥褻、嘲弄,玩膩了他那乾癟的肉體之後,再把他毒打一頓,圍觀的犯人則在一旁鼓掌歡呼:『娘娘腔,娘娘腔,去吃屎,不要臉的娘娘腔……』」
「各位都很清楚,費德里戈先生是個性格溫順、慈悲善良的人。如果有隻蒼蠅飛進了鐘錶行的話,他不會打死牠,而是打開門窗,讓這個同樣也是上帝子民的小昆蟲回到大自然去生活。據我所知,費德里戈先生是個信仰虔誠的人,熱心參與教會活動,只是,他也免不了有些惡習,就在那麼寥寥可數的情況下,惡習征服了他的善念,於是,他就男扮女裝出去尋歡了。但是,他修理手錶和縫紉機的好功夫無人能及,而且,他對街坊每個人都是那麼和藹親切,不只對熟識的老朋友如此,即使是那些不知道他有艷裝打扮、夜訪聲色場所癖好的點頭之交,他也是很客氣的。」
「傅梅洛……」費爾明低聲唸著,光是提到這個名字,就能讓他嚇得發抖了。
「這蘋果又大又漂亮呢和*圖*書!我一看到,心裡就想著:這麼好的東西,最適合送給森貝雷先生了!」她嬌嗔著。「我知道,像您這樣的知識份子,都是喜歡吃蘋果的,就像那個伊薩克.貝拉一樣。」
「是啊!不過,您也別忘了,俗語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更悽慘的還在後頭呢!」
麥瑟迪絲猛在胸前畫十字,對那種放蕩行為完全無法苟同。
「拜託!費爾明……」我父親出面制止他。
「沒錯,就是傅梅洛,這個治安大功臣,前一陣子才成功破獲了維嘉坦街上的非法賭場,昨天晚上,他接到一通心急如焚的母親打來的報案電話,那群逃學的教會學校男學生裡面,帶頭的就是她兒子裴貝.關爾迪歐拉。接獲報案時,這位知名的警官大人才剛吃過晚飯,還灌了十二杯雙份白蘭地,但他決定親自出馬辦案。一到現場,看到火辣艷舞,傅梅洛隨即指示辦案的警官,這個『爛騷|貨』需要好好教訓一頓——雖然在場有位小姐,但休怪我用這麼粗俗的字眼啊,實在是非得這麼說才精準嘛!——於是,我們這位鐘錶行老闆,依然是王老五的費德里戈先生,雖然個性天真善良,只是碰巧和那群青少年在酒吧同時出現罷了,但警方不管這麼多,還是把他關進了地牢,和一群罪犯共處了一個晚上。各位大概都聽說過那個地牢,衛生條件極其惡劣,唉!一個尋常老百姓,只是出去玩樂一下,竟然會落到鋃鐺入獄的地步!」
「安納克雷多先生,發生什麼事啦?」我父親問他。
麥瑟迪絲怒視著他,彷彿見到了仇人一樣。
「市警局那些傢伙,根本就是戴著勳章的敗類。」費爾明忿忿不平地插上一句。
「事情怎麼會這樣呢……」我父親說道。「我一直以為費德里戈先生受過教訓之後,應該學乖了才對啊!」
「我說這位小姐,感謝您的好意,只是,您那嬌嫩的玉手摸過的禁果,只怕我吃了皮膚會起疹子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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