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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影

作者:卡洛斯.魯依斯.薩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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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影之城 二十九

幻影之城

二十九

「您談戀愛啦!」他激動地說道,一邊輕輕拍著我的背。「可憐的孩子!」
「這一切聽起來就像是您編出來的啊!」我覺得費爾明講的這些事情,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唉!青春,愚癡的花朵。您別臭著一張臉對我兇巴巴的,我這裡有您的朋友胡立安.卡拉斯的最新消息呢!」
他睜大了眼睛,露出神祕兮兮的偵探式表情:一對眉毛,一邊皺著,一邊揚起。
「我會在這裡等妳的。」我說道。
「怎麼樣,老大,我們回家了吧?」
「現在,我們必須試試其他的辦法。例如,去拜訪神父昨天早上提到的那位善良的老奶媽,就是個不錯的點子。」
「您有什麼建議?」
我幾乎一直到天亮都在輾轉反側,竟夜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那天色正好和我的低落情緒相呼應。把我吵醒的是費爾明,他在教堂廣場上拿著小石子往我的窗戶丟。我起床一看是他,立刻下樓去幫他開門。費爾明在每個禮拜一總有令人無法忍受的工作熱情,一大早就急著要來上班。我們拉起鐵捲門,掛上「營業中」的牌子。
「您自己選啊,可以談談被刺了幾刀,或者被揍了幾拳……」
「我們在這裡等不到車子的。」碧雅說道。「還是繼續往下走到巴默思街吧!」
當我們離開那幢籠罩在藍影間的別墅時,天色已經暗了。暴風雨已歇,只剩下寒冷細雨悠悠忽忽地飄著。我本想把鑰匙還給碧雅,但她使了個眼神,示意要我留著。我們打算一直往下走到聖潔爾瓦希歐大道,期望能在那裡攔到計程車或搭上公車。我們不語地走著,兩人十指緊扣,始終直視前方。
「我的創作天分沒這麼高,達尼。等一下您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我十年前不幸來過這個地方,我只能告訴您,這地方看起來就像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您的朋友胡立安.卡拉斯的室內設計作品。唉!可惜我們忘了帶幾片月桂葉來除臭啦!不過,我們恐怕連能不能進去都有問題。」
「我們還是在這裡分手比較好……」碧雅說完,鬆開了我的手。
「我沒那個心情跟您開玩笑啦,費爾明。」
「我洗耳恭聽。」
「拜託您,費爾明,講重點!」
「現在就要講重點啦!事情是這樣的,我到了那裡之後,先去巴結了一些熟客,跟他們混熟了之後,我開始打聽米蓋.莫林納這個人,也就是您那位神祕女子努麗亞.蒙佛特的丈夫,據說在監獄裡吃過牢飯的。」
「德內布拉林」博物館營運相當成功,直到十五年前,德洛福被發現他在一週內和地方軍團總司令的妻子、女兒及岳母都上了床,事蹟敗露之後,最殘酷的暴力就在暴行創始者身上落實了。德洛福還沒來得及改名換姓逃出巴塞隆納,一群殺手已經先在聖塔瑪麗亞區的小巷子裡逮到他,接著,他們把他帶到城堡公園吊死;然後放火燒屍,後來,屍體被丟在偏僻角落任其腐爛,最終恐怕成了附近野狗的大餐。廢棄了二十年,由於原屋主德洛福惡行昭彰,「德內布拉林」一直乏人問津,後來市政府接管,變成了由教會管理的公立安養機構。
「那現在怎麼辦?米蓋.莫林納這條線索已經斷了……」
「據說?」
碧雅靠過來,雙唇輕輕掠過我的臉頰。她的髮絲依然散發著蠟燭味。
她默默搖頭,伸手摀住了我的嘴,好像我的一字一句都會傷害她似的。
「好,那您也可以脫掉那一身彌撒侍童的長袍了。我們可以一起去聖塔露西亞安養院探望老太太。好了,現在您可以說說昨天跟小姑娘約會的情形了吧和*圖*書?您別對我守口如瓶,心事憋久了,會憋出病的。」
「嗯,妳覺得好就好。」
我想,我和碧雅理所當然要約在那幢安達雅舊宅見面,因為這個城市的任何其他角落都無法庇護我們。再說,我總覺得,只要離開了那棟房子,她對我似乎就變得比較疏遠了,她的情意和熱情在每一個步伐中遞減著。到了聖潔爾瓦希歐大道,街上幾乎不見人影。
「費爾明,您剛剛說了那些話,應該去望彌撒懺悔才是。」
「我猜想大概是吧!」
她以無奈的笑容回應我,笑裡隱藏著恐懼和孤獨。這時候,我在她眼裡看到我自己:一個無知少年,以為自己在一個鐘頭內贏得了全世界,卻不知道他可能在一分鐘之內失去一切。我繼續往前走,早已不期待她的答覆。再美的夢,終究還是要醒來。不久,前方傳來人車嘈雜聲,四周就像街燈突然亮起似的熱鬧了起來,紅綠燈讓我覺得像是一道無形的高牆。
轉進蒙卡達街之後,在幽暗的暮色中,我看見許多老舊的昔日皇宮,如今都成了商店和工廠。海上聖母瑪麗亞大教堂響起一串鐘聲,一時淹沒了我們的腳步聲。過了半晌,一股怪味夾在寒風中飄過來。
「那就表示努麗亞.蒙佛特這條線索通了!」
「禮拜二,下午六點,可以嗎?」她問道。
計程車停靠站就在角落,一排車燈像螢火蟲似的閃動著。
「話說昨天呢,我和我的貝娜妲共度了一段美好時光,她那個小屁股都被我捏得瘀青了。後來,我把她送回家之後,自己倒是一點睡意都沒有,沒辦法,香艷刺|激的場面一直留在我腦海裡嘛!所以,我乾脆就繼續往下走到巴塞隆納最大的八卦中心,艾利多洛撒夫曼的酒館就是其中之一,那地方雖然不怎麼衛生,不過,瑞瓦區的各種小道消和圖書息都能在那裡打聽出來。」
這個人擁有全西班牙最多的人類胚胎標本,包括各種時期的胚胎,全都泡在福馬林裡面,不過,他被歐洲和美洲各國警方起訴的一長串罪狀,甚至比他的收藏更驚人。當時,這個地方儼然是觀光景點,「德內布拉林」(Tenebrarium,這是德洛福替王宮取的新名稱)提供招魂術、巫術、鬥雞、鬥鼠、鬥狗、大塊頭女子互毆、殘廢打架和打群架等各種表演,當然也少不了提供變態性|虐待服務的妓院、合法斂財的賭場、性|愛迷|葯工作室、鄉土劇、木偶戲,以及充滿異國情調的歌舞表演。聖誕節期間,博物館也會演出基督誕生在馬槽的戲碼,參與演出的都是博物館那些表演打鬥的基本成員和妓|女們,名聲遠播,連偏遠鄉下的父老們都奔相走告。
回到書店後面的工作間,我氣呼呼地穿上藍色工作服,他也套上了他那件。費爾明整理著身上的衣服,臉上掛著嘲弄的微笑。
「碧雅……」我的聲音幾乎卡在喉嚨裡。「我愛妳……」
於是,我們快步往巴默思街走去,一路走在路樹下,一來為了避免淋雨,或許也為了偶爾能夠眉目傳情。我覺得碧雅的腳步似乎很急,她幾乎是拖著我走。我突然有個念頭:說不定我一鬆手,碧雅就會跑掉了呢?我的思緒還停留在她嬌美柔嫩的胴體、她的味道,我很想立刻就在路旁的長椅上和她親熱溫存、與她激|情擁吻,在她耳邊細訴甜言蜜語以及我聽過的那些無聊笑話。然而,碧雅已經心不在焉,她在默默地想著別的事情。
我不假思索就上了計程車。司機從後照鏡裡打量著我。而我,則是盯著碧雅那輛車望得出神,終於,那兩盞車燈還是消失在黑暗中。
「這個比喻說得真好,可以媲美大文豪了。欸,怎hetubook.com.com麼樣,說來聽聽吧?」
「那些通過嚴酷考驗的女士們,行事作風簡直要人命。」費爾明說道。「最糟糕的是,她們都因為那個地方的神祕過往而緊張兮兮的,我覺得她們根本就是沒搞清楚狀況。總之,我們得找個辦法溜進去才行。」
「您該不會告訴我那個奶媽也不見了吧?」
「說不定他是在別的地方坐牢啊!」
我嘆了口氣,乖乖地掏心掏肺,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敘述了事情的經過,也談了我的焦慮,我覺得自己就跟笨頭笨腦的小學生沒兩樣。費爾明突然衝上來緊緊抱住我。
「是喔!阿卡特拉斯監獄、辛辛監獄,或是巴斯提亞監獄……唉!達尼,那個女人根本就是在說謊!」
那天下午,我們準時從書店下班,當然又引來我父親疑神疑鬼的目光,他已經開始懷疑我們倆可能惹了什麼麻煩。費爾明匆匆在紙上記下幾件待辦的要事,然後,我們倆火速開溜。我想,我遲早要跟父親解釋一下,至於要講哪一部分,那又是另外一個大問題。
「貓頭鷹和貓咪都掉進海裡了,這下您高興了吧?」我沒好氣地說道。
「喔!我們已經到了!」費爾明說道。
「哎喲!看看您那個黑眼圈啊,達尼,好像是樓房一樣,一層一層疊上去的的哩!我猜大概是貓頭鷹銜著貓咪出海去啦?」
「不要猜想了,您就接受吧!」
我點頭回應她,然後看著她坐著計程車離去,彷彿是個陌生人。有個司機在一旁看著我們之間的眼神交流,他看不出個所以然,於是好奇地望著我:
「這是什麼味道啊?」
「怎麼了?」我低聲問她。
「您要我說什麼?」
「我要一直到下週二才能跟你碰面。」碧雅說話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彷彿突然懷疑我是否願意再見她一面。
最近幾年來,聖塔露西亞安養www•hetubook•com.com院收容的都是奄奄一息或被遺棄的老人,有些又瘋又窮,有些本來是在巴塞隆納苟延殘喘的遊民。還好,這些老人大部分都是進來住沒多久就過世了;反正,這個地方的環境條件差,同伴們難以相處,實在也不宜久留。根據費爾明的說法,死去老人的遺體都是在天亮前不久送出安養院,然後,那輛由幾年前鬧過重大醜聞的香腸食品公司捐贈的貨車會將遺體運到公墓埋葬。
走在路上,淘氣的費爾明當然還是要耍耍嘴皮子,他開始聊起我們即將造訪的目的地。聖塔露西亞安養院向來以陰森恐怖出了名,這個機構位於蒙卡達街上的一座王宮廢墟裡。這個年代久遠的地方,可怕的氣氛介於煉獄和停屍間之間,至於衛生環境,連上述兩種地方都比它強。關於這個地方的歷史,除了特別,還是特別。從十一世紀開始,這個地方的演變,從豪門之家、監獄、高級妓|女穿梭的俱樂部、禁書古抄本圖書館、營房、雕塑工作室、重症病患療養中心、修道院……不一而足。到了十九世紀中葉,這座王宮變成了展示各種變態暴行的博物館,屬於一個特立獨行的企業家,他自稱是帕瑪公爵,名叫拉斯洛.德.維卻尼,並號稱是波旁王朝的御用煉金師。事實上,他的本名是巴塔薩爾.德洛福.卡拉憂,一個出身蘆荀鎮的職業騙徒,也是個專吃軟飯的小白臉。
「沒錯!因為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坐牢的確切時間啊!根據我的經驗研判,這個八卦中心的消息,可信度比司法部的官方說法還要高哩!而且,我告訴您,達尼,最近十年來,在巴塞隆納的所有監獄裡,從來沒有人聽過米蓋.莫林納這個名字。」
「不會的。但是,我想我們不能就這樣直接登門求見老太太。這件事,我們必須走後門才行。喂,您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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