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整夜沒闔眼，躺在床上，盯著燈光下燦爛耀眼的萬寶龍鋼筆，我已經許多年沒用這支筆寫字了，它就像送給斷臂殘友的一雙頂級手套。我好幾次想要衝到雅吉拉爾家去，希望能讓僵局緩和一些，但是再三思考之後，我想，三更半夜去把碧雅的父親吵醒，恐怕不會讓情況好到哪裡去。當黎明曙光出現時，疲倦和疑慮讓我恢復原來的自私自利，我馬上就說服了自己，就讓河水順其自然地流吧，假以時日，河水一定會把鮮血帶走的。

付諸行m.hetubook.com.com動的時候到了，我再次騙了父親，然後出門前往努麗亞．蒙佛特的公寓。她的輕撫和味道，依然完好無缺地藏在我的記憶深處。聖菲力普聶利廣場上聚集了一大群鴿子。我原以為會在此遇見努麗亞．蒙佛特坐在長椅上看書，沒想到廣場上一個人也沒有。我小心翼翼地穿越廣場，就怕踩到鴿子，偶爾也四處張望，一心期待能發現費爾明的身影，天知道他究竟偽裝成什麼樣子，他始終不肯把錦囊妙計www.hetubook.com.com告訴我。我走進那棟公寓，查看了信箱，確定米蓋．莫林納的名字還在上面。我自忖，是否要把這個當作揭穿努麗亞．蒙佛特的第一個謊言漏洞？我慢慢爬上昏暗的樓梯，心裡一度盼望她最好是不在家。沒有人會對她這種瞞天過海的大騙子心生憐憫的。到了她家那層樓，我先停下來壯壯膽，而且還得想個能讓我這次到訪合理化的藉口。對門鄰居太太的收音機音量還是跟雷聲一樣，這次播出的是個宗教益智節目，名和_圖_書稱是「上帝之愛」，西班牙全民每週二中午絕不會錯過的熱門節目。

一整個早上，書店沒來幾個客人，我乾脆趁機站著打瞌睡，身體搖來晃去的，按照我父親的說法，簡直就像在跳佛朗明哥舞。到了中午，我想起前一天晚上和費爾明說好的計畫，我打算謊稱要出去散步，費爾明的藉口則是他已經預約了門診要拆線。我一次又一次有計畫地對父親說謊，已經開始麻木不仁了，那天早上，當父親出門去辦事的時候，我跟費爾明聊起了這件事。

「達尼，父子關係是以無數個善意小謊言為基礎建立起來的，就像東方三王或聖誕老公公送來的禮物，小時候掉的牙齒被老鼠搬走等等。這只是其中一個善意謊言而已，不必覺得內疚啦！」

現在，獎金是一百二十五塊錢，巴爾托洛莫，請告訴我們，在〈約書亞書〉的「大天使與葫蘆瓜」寓言裡，當撒旦出現在猶太智者面前時，他是偽裝成了：（ａ）和*圖*書小山羊、（ｂ）賣陶罐的小販、（ｃ）帶著猴子走江湖的雜耍藝人？

就在國家廣播公司錄音現場的聽眾熱烈鼓掌時，我堅定地站在努麗亞．蒙佛特家門前，重重地按了門鈴好幾秒。我聽見門鈴聲在屋內悠揚地迴盪著，頓時鬆了一口氣。當我正打算要轉身離開時，卻聽見腳步聲越來越接近大門。門上的窺視孔被掀開了，就像一滴閃亮的淚珠似的。我露出微笑。這時候，我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接著，我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