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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傭聳聳肩。「她和先生、太太一起去看醫生，已經出去兩個小時了。」

「少爺，您需要雨傘嗎？」

「看醫生？她生病了？」

大門關上了，把我也關在黑暗的門外。我呆呆地佇立在原處好一會兒，然後才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下樓梯。雨勢越來越大，絲毫不見停歇的跡象。我沿街往回走，到了轉角處，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下。我抬頭望著雅吉拉爾家，老朋友湯瑪斯的身影就靠在他房間的窗戶邊。他靜靜地望著我。我向他招手，他卻毫無回應。過了幾秒鐘之後，他從窗邊走開了。我在原地等了將近五分鐘，一心期盼再見到他出現在窗邊。終究是枉然。雨水沖掉了我臉上的淚水，在大雨的陪伴下，我慢慢走路回家。

「因為你要求他去跟蹤她！」

「不，達尼，我沒有錯怪他，是你錯看了他，而且，你做錯了很多事情。是誰叫你去介入別人的生活了？」

「你憑什麼這麼確定？」

「塞西莉雅，我是達尼．森貝雷啊！」

「你憑什麼質疑他的人格？寧願去聽信外面的謠言？費爾明對這個女人的了解，都是由我告訴他的。」

「費爾明認識她嗎？」

「風聲大概已經傳開了。」我說道。

父親往書店後面的工作間走去，邊走還在邊和-圖-書搖頭。

「我很抱歉，少爺！」塞西莉雅說道。

「老天爺啊！我真不敢想那可憐的伊薩克會有多傷心……」父親喃喃自語。

「是的，少爺，您先請進，我馬上去通知他。」

我決定不再追問這個無辜的女傭。碧雅的父母不在家，倒是替我開了另一個探險途徑。

我覺得胃裡好像颳過一陣寒風似的，讓我一時透不過氣來。

「是的。」

「我不知道哩，少爺。」

父親抬起頭來，嚴肅地看著我。

「她去看哪個醫生？」

「你到底有沒有責任，自己要搞清楚啊，達尼。有時候，連我都不認識你了。」

「我當然不了解，我連你和費爾明都不了解了……」

「妳知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

我走進玄關去等候。換了以前，我早就直接進了好朋友的房間，但是，我已經許久不曾踏入這棟房子，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初來乍到的陌生人。塞西莉雅捧著燭光消失在走道盡頭，留下我獨自站在黑暗中。我隱約聽見湯瑪斯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然後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我已經想好了突然造訪好友的藉口。接著，有個身影出現在玄關，這次還是塞西莉雅，她一臉懊惱地看著我，這時候，我硬擠出來的笑容消失了。

我在冰冷的雨中，漫無目的閒晃著。我低著頭走路，腦子裡都和圖書是努麗亞．蒙佛特的身影，沒有生命跡象，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身上多處嚴重毆傷。到了馮塔尼亞街，我沒停下來看紅綠燈，直接就穿越馬路。忽然，我覺得迎面而來一陣強風，接著，金屬和強光形成的一面牆，火速朝我撲上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在我背後有位路人緊急將我往後拉，讓我及時閃避了疾駛而過的公車。我望著那個和我的臉僅隔幾公分的閃亮車體，就差十分之一秒的瞬間，我逃過了死神的魔掌。當我意識到這一切時，那位救了我一命的路人，已經走到人行道上，隱約只見他那穿著灰色風衣的背影。我呆立在原處，嚇得喘不過氣來。在朦朧的雨中，我看見我的救命恩人站在對面街上望著我。他是白萊修警官。長長的車陣就像一大片圍牆似的擋在我們中間，當車潮散去時，卻已經不見白萊修警官的身影。

「爸，以我們所認識的費爾明，絕對不是報紙上寫的那樣。」

塞西莉雅驚慌失措地猛點頭。

「碧雅翠詩小姐不在家……」

「爸，這件事你不了解啦！」

「他因此而跟蹤她？」

「她的死，不是我的錯。」我說話的聲音細微如游絲，我心想，這句話或許要重複再說許多遍，我才會開始相信那是真的吧！

她一臉困惑地看著我。以她在這個家工作這麼久的經和*圖*書驗，我難得在這裡出現，久久才來一次，每次都是來找我的同學湯瑪斯的呀！

父親無言回應，只是點點頭。他今天早上一句話都沒跟我說，傳達訊息全靠臉上的表情。刊登努麗亞．蒙佛特謀殺案的報紙始終攤在櫃檯上。父親每隔二十分鐘就會走過去，皺著眉頭把新聞重讀一遍。他心裡的怨氣越積越深，只是隱忍著沒說罷了。

「有的，少爺，我說了。他告訴我，要我請您回去吧！」

「我真的很抱歉，達尼少爺。」女傭又說了一遍。

「湯瑪斯呢？他在家嗎？」

「我想跟誰談話，那是我的自由。」

「她是胡立安．卡拉斯的一個老朋友。我找她是為了問她還記得卡拉斯哪些事情，就這樣。她是伊薩克的女兒，那個老管理員，是他給我的地址。」

窺視孔隨即蓋上，時隔幾秒鐘，大門上一道又一道大鎖開起了演奏會。大門緩緩打開了，站在門口的是戴著帽子、穿著制服的塞西莉雅，手上拿著點燃的大蠟燭。從她那飽受驚嚇的神情看來，我想，我看起來八成跟鬼一樣。

「這個我不曉得哩，少爺。」

「你錯怪他了啦！」

「你認識這個被害人努麗亞．蒙佛特嗎？」

「她出去了嗎？」

「不認識。」

我往碧雅家的方向走去，因為我已經沒辦法再等下去了。我必須找出生命中僅有的一和*圖*書點美好事物來安慰自己，而那些珍貴的美好事物，都是她賜給我的。我加快腳步往前走，到了雅吉拉爾家大門口，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我按了電鈴，然後又用力敲了三次門。在等待的同時，我努力鼓起勇氣，卻發現自己全身濕透的模樣只能用狼狽兩個字來形容。我撥開額頭上的髮絲，然後告訴自己：你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雅吉拉爾先生出現在大門口，決心要打爛我的臉和手腳，那就希望他越早動手越好。我再敲門，過了半晌，我聽見腳步聲越來越接近大門口。門上的窺視孔掀開了一半。一隻充滿疑慮的黑色眼睛在裡面觀望著我。

父親憂傷地看著我，無奈地搖頭。

努麗亞．蒙佛特的面容立即浮現在我腦海。我這種虛偽敷衍的態度，換來了噁心的感覺。我依然記得她的味道，以及她的雙唇輕柔的觸感，我也記得她那井然有序的書桌，還有她那悲傷而聰敏的眼神。「嗯，只聊過幾次。」

「妳好，塞西莉雅，碧雅在家嗎？」

「妳告訴他我是誰了嗎？我是達尼．森貝雷呢！」

「湯瑪斯少爺要我告訴您，他非常忙碌，現在不能見您。」

「不用你來提醒我！」我含淚反駁他。

我們一整天都沒有費爾明的消息。父親堅持書店照常營業，維持正常作息就表示我們是無辜的。警方派了一名警察守在和_圖_書樓梯口，另一個負責巡邏聖塔安娜廣場的警察，靠在教堂門口，就像一座聖徒雕像。他們頂著寒風大雨，冷得直打哆嗦，呼出的氣息凝結成的白色蒸氣，越來越稀薄，兩人有志一同，都把雙手深深埋進風衣口袋裡。好幾個鄰居伸長了脖子打探著，他們站在櫥窗外偷瞄，就是沒有人敢踏進店裡。

我只能無奈地對她苦笑。「妳不用擔心，沒事的，塞西莉雅。」

我一聽就知道那是塞西莉雅，她是雅吉拉爾家的其中一個女傭。

「嗯，我跟她談過幾次話。」我答道。

「我們對費爾明認識有多少？搞了半天，我們連他真實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為什麼要找她？她跟你之間有什麼瓜葛嗎？」

「哪位呀？」

我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女傭打開大門，這棟房子，一直到不久以前，還被我視為第二個家呢！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為那個女人的死負責囉？」

「所以，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我想，你大概也是無動於衷吧！」

我沉默不語。父親嘆了一口氣。

「你居然叫她那個女人！人家有名有姓，而且還是你認識的人。」

「不用了，塞西莉雅，謝謝妳。」

「你都讀了幾遍了？這則新聞寫的又不是實情！」我說道。

我抓起風衣，立刻奪門而出，躲進大雨中，沒有人認識我，也不會有人讀出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