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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影

作者:卡洛斯.魯依斯.薩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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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麗亞.蒙佛特:憶往手札 四

努麗亞.蒙佛特:憶往手札

「大概是因為我已經老了吧!」他這樣解釋道。「我忽然覺得想認識這個孩子,給他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因為他身上流著我的血呢!過去多年,我從來沒想過他;奇怪的是,現在除了他之外,我什麼事都不想了。」
他和他始終瞧不起的帽子師傅密謀合作,打算送胡立安去從軍,到時候他會要求軍方除掉他,然後對外宣布是意外致死。除了他和妻子之外,他不准任何人,不管是家人、僕役或醫生,誰都不能去探視被囚禁的潘妮蘿珮。豈知,病魔和死神已經悄悄入侵這個幽暗的閉室。就在這段期間,里卡鐸的合夥人已經祕密轉移資金,背地裡將他的權力架空。就在馬德里和日內瓦各銀行的許多祕密會議聯手操作之下,安達雅企業在無聲無息中垮台。胡立安八成是聽到了風聲,早已逃匿無蹤。他雖然恨不得將這個孩子置之於死地,但內心還是以他為傲。換了他,他也會這麼做。只是,總有人要為胡立安付出代價的。
一九二六年的某個清晨,安達雅父子以假名搭上一艘橫渡大西洋的郵輪,目的地是普拉塔港。赫黑和他父親共用一間臥鋪。當時,老安達雅已經罹患重症,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那些曾經被他下令不准去探視潘妮蘿珮的醫生們,沒有一個人敢告訴他真正的和*圖*書病情,但是,他知道自己來日無多,上帝從他去看兒子胡立安那天早上開始偷竊他的青春,如今,生命即將耗盡。漫長的航程裡,他總愛坐在甲板上,裹著毛毯的身體顫抖著,茫然的眼神望著浩瀚汪洋,他知道,他是再也看不到陸地了。有時候,他會坐在船尾觀望那群從特納利夫島一路尾隨著郵輪的鯊魚。郵輪上一位員工告訴他,在海洋交界處常會見到這種可怕的景象。這些兇猛的畜牲吃的是郵輪排出的腐爛魚肉。然而,里卡鐸先生卻不相信這個說法。他深信,那些都是在跟蹤他的魔鬼。「你們都是在等我吧!」他心想。他在鯊魚群裡看見了上帝真實的面容。就在這時候,他要求曾經讓他失望透頂的兒子赫黑發誓,務必要替他完成心願。
抵達布宜諾斯艾利斯前兩天的早晨,赫黑醒來後發現父親的床鋪是空的。他到甲板上去找,當時一片濃霧,甲板上不見任何人影。後來,他在船尾找到父親的睡袍,摸起來還是溫熱的。郵輪拖曳著鮮紅色的波紋,染血的海面異常平靜。那群兇猛的鯊魚已經不在船尾,卻在遠處的海面上翻騰舞動著……剩下的航程裡,再也沒有任何乘客在船尾見過鯊魚的影子。當赫黑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下船時,海關人員問他是否hetubook.com.com單獨旅行,他默默點頭。是的,他已經單獨旅行很久了。
當妻子告訴他胡立安和潘妮蘿珮兩人赤|裸相擁時,他的整個世界馬上颳起了烈火風暴。恐懼加上遭人背叛,一種無法言喻的憤怒油然而生,他最珍愛的兩個孩子竟這樣凌|辱他!他在自己設計的遊戲裡居然反被玩弄了!被心愛的人猛力揍了一拳,在他內心掀起的狂怒絕非他人能理解的。醫生看過潘妮蘿珮之後,確定這個女孩已非完璧,而且可能懷了身孕,這時,里卡鐸.安達雅的心志已完全陷入盲目的仇恨裡。他在胡立安的手上看見了自己的手,那是一隻拿著匕首往他心臟猛刺的手!只是他並不知道,當他下令將潘妮蘿珮鎖在三樓的房間裡,從那天起他已經開始走向死亡之路。從此之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無非是自我毀滅前的垂死掙扎罷了。
潘妮蘿珮在一九一九年九月二十六日產下死胎。假如有個醫生能夠進去看她的話,一定早就診斷出她腹中的胎兒情況危急,必須立即剖腹生產才行。假如有個醫生在場,一定可以處理潘妮蘿珮的血崩,讓她不至於在上了鎖的房裡呼喊、和-圖-書撞門,最後,她的生命和求救聲一起畫下休止符:在隔壁房裡,她的父親默默流著淚,她的母親則顫抖地瞪著她父親。假如有個醫生在場,見到那個血腥、黑暗的密閉房間裡的景象,一定會控訴里卡鐸先生是殺人凶手!然而,沒有任何人在場,當房門打開時,潘妮蘿珮已經氣絕倒臥在自己身上流出的那灘血泊中,懷裡抱著全身紫得發亮的胎兒,見到這個景象,所有的人都嚇得說不出話來。潘妮蘿珮母子的屍體就葬在地下室的墓穴裡,沒有葬禮,也沒有人送她最後一程。沾血的床單和嬰兒的胎衣全被丟進鍋爐裡燒掉了,至於那個房間,則以磚牆封堵了房門。
當滿懷愧疚和羞恥的醉漢赫黑將事情告訴米蓋時,米蓋決定將潘妮蘿珮謊稱即將結婚那封信寄給胡立安。他寧願胡立安相信那個善意的謊言,即使活在被拋棄的陰影下,也比知道殘酷的真相好。兩年後,安達雅太太去世了,有人認為是那棟大宅院的邪魔之氣殺了她。但她的兒子赫黑非常清楚,母親是在悔恨折磨下抑鬱而終,潘妮蘿珮的哭喊以及絕望的敲門聲,一直在她內心迴盪著。安達雅太太死了之後,安氏望族的名聲和財富就像沙丘城堡一樣,一夕之間化為塵土。多位公司主管和財務經理人紛紛出走阿根廷,大家希和-圖-書望能在那個貧窮的國度東山再起。既然是遠走高飛,那就走得越遠越好,總之,就是要遠離那始終盤旋在安達雅宅院裡的幽魂。
里卡鐸終於認定,兒子赫黑身上完全不見乃父之風。這個孩子太軟弱、太保守,缺乏他父親那種堅定而強勢的個性。總之,他該有的都沒有,只是名字掛了安達雅這個姓。有一天早上,里卡鐸在女傭床上醒來,突然覺得身體已經老了,上帝似乎不再眷顧他了。他又驚又慌,臉色慘白地跑到鏡子前,望著全身赤|裸的自己,他覺得一定是鏡子在騙他。鏡中人並不是他呀!
蘇菲萬萬沒想到,多年後還會見到里卡鐸.安達雅(當時,他已經是個成熟穩重的男人,不但接手了家族的龐大企業集團,還成了兩個孩子的父親)。他根本就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回頭去找那個他本想用五百塊錢抹煞其生命的兒子。
他決定去見見那個曾掠奪了他的青春的人。帽子師傅那個兒子他早有所聞,他也沒忘記蘇菲,只是藏在心裡罷了。里卡鐸什麼都沒忘。是時候了,他決定去好好認識那個孩子。十五年來,他第一次碰到有人竟然不怕他,甚至還敢質疑他、取笑他。他在那孩子身上看到了膽識,也看出他深藏的野心,但帽子師傅那笨蛋卻看不到這孩子內心日漸茁壯的特質。上帝再次將hetubook.com.com青春歸還給他了。蘇菲已經不再是他記憶中那個女子,她甚至無力扮演他們之間的橋樑角色。帽子師傅只是個小丑,小心眼、愛記仇,隨便花點錢就能把他收買了。里卡鐸決定讓胡立安脫離那個庸俗、貧窮的世界,另外為他開啟一扇通往金錢帝國的大門。他要讓這個孩子到聖賈布利教會中學就讀,讓他享受所有富豪子弟應有的特權和待遇,也就是他父親當年安排他走上接班之路的第一步。里卡鐸希望他的繼承者是個有自信的人。赫黑始終活在豪門的陰影下,生活優渥,卻一無是處。至於潘妮蘿珮,那美若天仙的潘妮蘿珮,她是個女孩子,本身就是稀世珍寶,不能去做財務管理人。胡立安具備詩人的才情,同時又有殺手的無情。一切只是時間的問題。里卡鐸估計,不出十年,他就能讓這孩子成為自己的翻版。胡立安和安達雅一家往來這麼久,里卡鐸把他當作家裡的一份子,卻怎麼也沒想到胡立安對他別無所求,心裡只想著潘妮蘿珮。他從來沒想過,胡立安背地裡根本就瞧不起他,這孩子願意和他熱絡,其實是藉機接近潘妮蘿珮的幌子罷了。胡立安決意要完完全全擁有她。虎父果然無犬子,父子在這方面做法如出一轍。
「你當著我的面發誓,答應我,一定要找到胡立安.卡拉斯,然後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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